褚云祁揪着刀疤脸的衣领,与秦栀对视一眼,道:“百川与南诏总共十八郡,十七座分殿,还有一处呢”
“白帝城……”刀疤脸有些难以启齿,“我们不敢……”
秦栀一愣,旋即失笑道:“也是,在他眼皮底下也没人敢造次。”可在他的统帅下能让除白帝城以外所有郡县均有天道院的地盘,已实属令人震撼。
这小子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好不容易登基称帝却将九天大陆管理成这副样子……
“你们落霞山寨有多少高阶魔修”秦栀探过二人墟鼎,乃是三阶修为,可哪怕是扶桑山,巡山的外门弟子也堪堪二阶而已。
刀疤脸旋即答道:“天道院不以修为论品级,以‘天地玄黄’划分为四重等级,天级为天道使者,地级为地藏护法,玄级为玄袍武士,黄级为黄簪信徒,大人,小的什么告诉您了,还请您放小的一条活路!”
“竟是如此……”秦栀望着二人头顶皆有一根黄玉簪子,心里有了盘算,她咧嘴一笑道:“很好,现在你们可以安心上路了。”
说罢手起刀落送二人归西。
秦栀扒下二人衣物,递给褚云祁一身,嘱咐他换上土匪的装束,可后者犹豫了好一阵方才应声,小心翼翼褪下身上青白渐变的窄袖褂子,叠整齐后藏在了石头后面,用枯枝叠了几层屏障方才安心。
两人用积雪盖住土匪的尸身,沿着方才他们画的巡逻路线绕回了山寨,上山之路九曲十八弯,有着不少刀疤脸未曾言明的陷阱,可见他留了一手,心思不纯。
峰回路转,炊烟袅袅,正值饭点,饭菜香气飘荡在二人鼻尖,不禁勾起了腹中馋虫,历经多日的舟车劳顿,二人并未吃到热气腾腾的新鲜饭食,修士达到五阶便可自行辟谷,可秦栀向来贪恋凡尘美味,于是从未动过辟谷的心思。
寨子里此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大家忙前忙后不知在筹备什么重要的宴会,鸡鸭牛羊的嘶鸣声起伏不绝,酒香四溢,装束不一的土匪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天道院的土匪集会倒更像是宗门庆典。
秦栀远远望了大厅一眼,竟看见一个着红衣、头戴面具的人,她忙扯了扯褚云祁的胳膊道:“云祁你看,那人是不是林家村后山的魅狐”
褚云祁定睛望去,颔首答道:“是她。”
既然她在这,那天道院的尊上莫不是林家村遇到的那位他内力深不可测,本命灵兽更是四爪黑龙这等至高品级,似是识得秦栀,那日秦栀冒险释放雷暴术,无差别攻击下本欲反噬己身,却被那人轻而易举地化去,还救下了秦栀的性命。
秦栀收回思绪,目光跨过红衣魅狐往大厅望去,只瞧见魅狐身后数道身影一闪而过,个个身手不凡。
此刻腰间传讯铃铛响起,秦栀听见一道粗犷声音传来:“巡逻的黄簪信徒到哪躲清闲去了今日也是可以偷懒的时日吗快些去殿里伺候!”
秦栀与褚云祁对视一眼,他们本想先行寻找陈秀英的弟弟,再想办法摧毁整个山寨,如今计划被打乱,好在现下唯有秦栀的传讯铃铛响起,褚云祁尚是自由之身。
“云祁,你四处转转,看能不能寻到陈大姐的弟弟,我去殿里打探一二。”
秦栀的手腕倏忽间被褚云祁捉住,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栀,“当心。”
秦栀笑容和煦,她摸了摸褚云祁的脑袋道:“不必担心,倒是你,师尊不在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褚云祁抿着唇目光一路追随秦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没入漆黑大殿,他方才扭头离去。
必须快些寻到陈秀英的弟弟,再去大殿帮师尊!
秦栀来之前用泥灰抹了脸,遮住那张惹眼的小脸,低眉顺目快步从小门走进大殿,跟着指引端起酒壶给列座的大人们倒酒。
众人酒意微醺,各自谈笑风生,主位被一层珠帘遮挡住,秦栀悄悄抬眼打量却看不真切,一旁被她服侍的大人瞧见她的不专心,有些怒意地拍了拍桌子道:“你一个黄簪信徒也敢抬头直视尊上谁给你的胆子!”
秦栀心中不悦却也知此刻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压下怒意伏跪在侧,求饶道:“尊上恕罪!大人恕罪!小人一直仰慕尊上,因而一时失礼,小人知错了!”
嘴里说着软话,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杀了面前这个地藏护法。
那护法显然是个眼高于顶的角色,哪怕秦栀跪地求饶也丝毫不能叫他原谅,甚至变本加厉地斥责她道:“既然知道失礼,那便一直跪在这吧!”
他是真的想死了。
秦栀面色一冷,半晌却听珠帘之后传来一道夹着笑意的慵懒声音:“今日是本尊的好日子,大家都自在些,不必鞠着礼了,你说呢,封护法”
那姓封的地藏护法骤然冷汗涔涔,本是歪歪斜斜倚在一边的身子顿时坐得笔直,连连称是。
秦栀察觉似有一道恣肆的目光在她周身扫视,裹着清醇酒意的声音轻轻飘进她耳中。
“那个小信徒,上前来,给本尊侍酒。”
第28章 舌苔
林深路窄,地面结了一层薄冰,十分湿滑。
通体黑金的铁皮马车缓缓驶过,两匹马儿并驾齐驱微微吐着白气,车夫轻轻敲了敲车门,道:“主子,马儿有些累了,咱们歇息一会吧。”
马车内传出一道温和清冽的声音,如暖阳般融化周围薄凉的冰雪:“离山阳镇还有多远”
车夫站起身眺望远方,又展开地图仔细瞧了瞧,方才答道:“约摸还有十里。”
“嗯,歇一会吧,让开道孤鹰先去山阳镇探探,先前不是有野风来报,山阳出了桩灭门惨案么”
车夫点头称是,不多时马车边闪现出一道白衣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竟如此悄无声息。
他贴近车门轻声说道:“孤鹰来报,有扶桑山灵师接手了灭门的案子,已上落霞山剿匪去了。”
“之前探查地形的野风传讯,落霞山乃天道院据点之一,其内有至少一名七阶魔修和三名六阶魔修。”
马车里沉默良久,似是有杯盏轻微碎裂的声音,半晌那人方才吐露出两个字来:“胡闹!”
孤鹰与车夫当即噤若寒蝉,他们的这位主子外表柔和,内里却狠厉异常。
他语气里少有地多了几分焦色,“改道落霞山……罢了,我先行前去。”说罢一缕白烟自马车后门升腾而起,人已不见了踪迹。
孤鹰蹙着眉望向烟雾消散之地,半晌垂下眼帘道:“通知野风撤出山阳镇,于落霞山下结阵,我先上山去寻主子,尔等做好接应准备。”
——
数百颗珍珠与翡翠穿成珠帘悬垂在主位之前,镀金台阶极尽奢靡,秦栀端着酒壶垂首缓步上前,侍者为她掀开一道薄纱帷帐,她跪坐在那金光灿灿的宝座之下,心里暗自腹诽。
哪怕是帝王之座也未有如此奢靡之景,何况白帝生性简朴,向来不许部下铺张浪费,天道院的这位尊上倒是贪于享受,这些年依靠转灵术法在修士当中赚到不少金银,同颜戈那般一掷千金者怕是比比皆是。
“愣着作甚斟酒啊。”
他嗤笑一声,声调散漫,尾音又带着一丝醉意。
秦栀忙从他手中接过酒盏,将壶中清酒斟至杯中,再恭敬递了过去。
借着他饮酒的间隙,秦栀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
那人着一席赤色长袍,躯着一条腿歪歪斜斜半躺在金座上,一只胳膊支着脑袋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自嘴角溢出的酒水顺着下颚划到喉结,森白手指扯松了衣领,露出锁骨清晰的弧度来。
哪怕酒意微醺,他亦没有摘下那遮住上半张脸的青铜面具,刻画着龙角的位置勾起他几缕青丝,散乱的发梢下透着微粉的肤色,一双勾人的眼眸此刻眼尾微挑,直直望向偷看他的秦栀。
“好看吗”
“……”秦栀忙低下头去,识海中系统不断啧啧。
“大人您还是收敛些吧,不是所有男人都该是你裙下之臣,至少这位攻略起来比较难,但如果您一定要攻略,也许可以将您体内的合欢散打入他体内,强制拿下他……”
秦栀额头青筋微起,在识海中咬牙切齿:“闭嘴!”
“呜呜呜……我是说实话呀……”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帮不上忙就一边待着!”
系统跟秦栀闹了两句,后面却不敢再言语了,他知道哭多了秦栀非但不会心疼他,还只会关他禁闭。
“怎么不说话”方才偷看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么
他执着杯盏的手耷拉在扶手上,残留的酒水顺着杯壁滴落在秦栀的头顶,微凉的触感令她清醒几分,沉声道:“尊上超尘脱俗、被褐怀玉,小人不自觉被大人的光辉所吸引,方才冒犯了尊上,实在该死!”
“呵呵,倒是个会讨人喜欢的。”
他抚了抚鼻尖漫不经心道:“既然该死,那怎么还不去死呢”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红衣魅狐已然伸手来擒秦栀,秦栀眉头一锁起身暴退数步,一掌劈开魅狐的利爪,毫不犹豫转身跳下高台,她能感知到这屋子里各路强者的气息,与她实力相当者不下三位,更何况尊上这等至少八阶以上修为的魔修!
如今身份暴露,再不跑便是瓮中捉鳖。
她听见身后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尊上的渗着寒意的声音:“本尊要活的。”
红衣魅狐本命灵兽附体,巨大的三只狐尾自身后伸展开来,粉艳艳的狐毛上氤氲着惑人的香气,几乎是瞬时便出现在秦栀身前。
“滚开!”
列缺剑出鞘,一记突刺直冲魅狐心口,她腰肢一软,剑身擦着她胸口而去,而她手掌轻轻抚在秦栀胳膊,一路滑至后者身前,樱唇轻启,淡粉色气流猝不及防沾染在秦栀眼前。
她被魅狐的速度吃了一惊,旋即立刻闭气免得吸入不明气味,而后横劈一剑击退了魅狐,再向前几步时,身后手持巨斧的地藏护法已蓄力一击。
秦栀指尖雷电闪烁,无数光球凝聚在掌心,目光森寒转身望向珠帘后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他似是胜券在握般勾唇一笑。
“万钧雷域——雷暴。”
当初跌至三阶修为时,她堪堪释放万钧雷域不到五成的威力,如今借着商岚的内力,已然能发挥十成的效果,再配合她那伤害爆炸的雷暴术,同等级别下难有敌手。
怕只怕那尊上出手。
三阶的雷暴术他一拂袖便能化解,若是七阶,他又能压制几分
“快退后!”
红衣魅狐率先察觉到白色光球的不对劲,闪现到一边用红袍护住身前,那临近秦栀的地藏护法却是躲避不及,第一个遭了殃,森白电流瞬间将其包裹,他浑身痉挛,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巨斧跌落到地面,短短几息便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众人连连后退躲避那骇人的光球,秦栀趁此机会转身逃遁,却在离门口还有一步之遥时,魅狐再次闪现到她面前,仿若看不见秦栀刺向她的那一剑,她不躲不闪,一双黑瞳霎时间浮现出一抹赤色,秦栀识海猛地一痛,眼前恍惚到看不清掌中之剑。
不好,中了魅惑之眼!
红衣魅狐的本命灵兽与卞薇薇一样,皆是风影狐,以疾速为名,却拥有狐类天生的魅术,“魅惑之眼”全力释放能让同等级别的灵师陷入昏迷,若是实力高于自己,也至少能迷惑几息。
因此她虽是五阶灵师,却依旧困住了秦栀。
可秦栀本就不是束手就擒之人,看不清楚又如何,那便生生破开一条血路来,可还不等她大开杀戒,晕眩的身子微微后仰,似是有人自身后箍住她脖颈,迫她抬头。
后背毫无防备地撞在那人宽厚的胸膛上,瞬间被酒香包裹其中,她浑身汗毛倒立,一股恶寒自足下而起逐渐蔓延全身,于她而言恐怖的不是他忽然扼住自己命门,而是他出现的一瞬间,自己墟鼎内力凝滞,竟被生生封印。
他甚至都没有完全释放他的本命灵兽,只那一只右手化为黑色四指龙爪,在秦栀喉咙上轻轻用力,她只觉身子一轻,叮叮当当的珠帘碰撞声响起,人已坐在冰冷的金座上。
身后尊上与她紧紧相贴,褪去本命灵兽,他揽着秦栀的腰肢,自顾自斟起一杯酒,递到她唇边。
“赏你的。”
秦栀眼前的恍惚感逐渐消散,看清杯盏后她面色青白交错,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入内。
尊上默了默,揽着秦栀的那只手自她腰间摸出了一根缚灵绳,二话不说捆住了她的双手,按着她后颈拉近几分,将酒杯抵在她齿边倒下。
她紧闭唇齿,清酒顺着下颚流进衣领,胸口顿时一片濡湿,冷得彻骨。
他怎知秦栀的腰带里藏着这根缚灵绳难道他的眼睛也有窥视内在的能力吗
尊上一拂袖,笑道:“有美人相伴心情好,每人奖励一枚转灵丹!”
众人高呼万岁。
秦栀可以死,却不能屈辱地死,于是怒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还请给个痛快!”
尊上伸手替她拂过鬓边湿法,用沾了酒水的手指抹干净秦栀脸上泥灰,殷红的嘴唇勾起十分恣肆的弧度,“怎么办,你真漂亮,我好像爱上你了,不舍得杀你了。”
“……你有病吧”她忍不住骂道,不知为何,明明在此情形下服软方能有一线生机,她却偏偏控制不住想要骂他。
而他怔了一怔竟笑得更加张狂,勾起她下巴道:“声音也好听,再多骂几句听听,太久没人骂我了,哈哈!”
他是真的有病,还病得不轻!
秦栀嘴角颤抖,一时间心里闪过无数恶毒肮脏的言语,却生生止在了喉间。
骂他竟能让他心生爽感,那她偏不骂他。
似是察觉的秦栀内心所想,尊上支着下巴的那只手倏忽间伸到秦栀面前,在她樱唇轻启欲骂不骂之时,竟将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入她唇齿间,狠狠揪住了她的舌头。
“唔!”
秦栀怒目圆睁,下意识便要合上牙齿,可他不知何时掐住了秦栀脸颊两侧,迫她只能张开嘴,被后者扯出舌头,喉间忍不住阵阵干呕。
若有一天她的修为能赶超此子,必定第一个杀了他泄愤。
他似是十分喜爱看见屈辱、不甘又愤怒的神色,此刻张狂地哈哈大笑起来,咧开了嘴露出放肆笑容的同时,秦栀恍惚间似是看见他舌头上有着一团黑色阴影。
他敛了笑意道:“天道院教徒人人皆有太阳印记,本尊的印记刻于舌苔,不如你也随本尊一同刻在此处,可好”
他竟想让秦栀也加入天道院,同他一样成为魔修。
说罢,他缓缓伸出舌头,面具之下他神色忽然发冷,犹如毒蛇吐信般散发着寒意。只见薄软的舌尖之后,缓缓露出一个黑色太阳印记,邪性十足。
“……去……死!”秦栀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不愿加入天道院吗真是可惜了。”尊上松开手指,似是有些嫌弃地将口水蹭在秦栀的衣领,“那我只好杀了你,以绝后患。”
不知不觉间,秦栀已然解开了缚灵绳的束缚,那日商岚以缚灵绳反擒她后,她便痛定思痛,彻底改良了一版,如今的缚灵绳只消念咒便可解开束缚,可缚灵绳易解,墟鼎的封印却十分难破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