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栀微微窒息,意识却还算清醒。
魔星后卿为何在此时提起灵晔峰又为何扯到门徒的身上
他成名还没有一年,莫非也与扶桑山有所冲突
说来也是,扶桑山虽古板迂腐,却也正是因为嫉恶如仇的性子,才造成了秦栀身边人一个个惨死的下场,他们最见不得魔修,自然与魔星后卿有所摩擦。
这样也好,秦栀只消承认与扶桑山的关系,再挑衅一二,魔星后卿必然会杀了她。
阿月已经托付给文景,她已无后顾之忧了,只是可惜,她没把握最后带魔星后卿一起死。
就在她心里想着如何在死前干掉魔星后卿时,他竟又缓缓开口。
“哦,孤倒是忘了,你唯一的弟子,已被你亲手杀了。”
秦栀头脑“嗡”的一声,浑身气血翻涌,一双紧紧合上的眼此刻猛地睁开。
肃杀气弥漫在二人之间,可在实力远远压制秦栀的魔星后卿眼里,此时的秦栀就像是他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他再怎么羞辱,再怎么挑衅,秦栀都逃不出他的掌心,于是他再次用冰冷的语调,说着让秦栀剜心的话来。
“秦栀,弑师夺位、杀徒证道的滋味好受吗”
——
这里分不清昼夜,待得久了,秦栀有些记不清时辰,更记不清自己来到此地的日子,每天一双眼睁与不睁,皆是黑暗一片。
魔星后卿每日都会来,他有时会静静躺在秦栀身边和衣而卧,有时又会赤红着眼尾去掐秦栀的脖颈。
像是一头偶尔发疯的野兽,在秦栀身上嗅到血的气息。
秦栀很清楚,超过八阶的魔修寿元将尽,他很快就会彻底失去神志,沦为一头只会攻击的凶兽,这就是高阶魔修最终的宿命。
只是令秦栀没有想到的是,这头发狠的凶兽每次都能稳稳收敛自己的杀意,留下秦栀一条命来,甚至在绯月楼这么多日,他没有碰秦栀手脚、脖颈以外的地方,他似乎十分克制与秦栀的接触。
某次他与手下宴饮,醉醺醺来到秦栀床边,秦栀尝试去解他腰间那把嵌着阵法的匕首,却被他狠狠揪住手腕压在身下,他那日的表情十分骇人,就好似受到了背叛一般大声吼着秦栀。
“你就这么想与旁人亲近吗”
秦栀挣扎了几下,缚灵绳几乎要将她的手腕勒断,她眼角忍不住溢出吃痛的泪来,亮晶晶的眼泪映入魔星后卿的视线里,他竟有一瞬间的慌神。
“别……别哭。”
他自己都醉着酒,正意识不清,此刻手忙脚乱地去擦秦栀的眼泪,瞧见她手腕血迹瞬间了然,烦扰秦栀数日的缚灵绳,竟被魔星后卿主动解开了。
而代价,只是秦栀的几滴眼泪。
秦栀扭动着手腕,望着跪在她床边一副犯了错模样、神色可怜的魔星后卿,不自觉笑出了声,她指了指被木板封死的窗户,道:“太黑了,你去把窗户打开吧。”
见魔星后卿呆了呆,秦栀心里发毛,而后试探性地在自己腰间一拧,痛得掉下眼泪来,果不其然,他看见秦栀眼泪的一瞬间便弹射而出,不过一息窗户上的木板尽数消失,走廊上的灯光照了进来。
秦栀如今该是待在绯月楼的地下,是照不见阳光的地方。
魔星后卿又老老实实跪在床边,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秦栀,秦栀于是又说:“我想离开绯月楼。”
她又拧了拧另一边腰,再次落下泪来。
岂料这一次魔星后卿没有动弹分毫,依旧静静望着秦栀,秦栀以为他没有看清楚,于是凑近几分,可就算与他几乎呼吸相触,他也依旧一副呆呆的模样。
莫非是酒醒了
不应该吧,看他这副样子,若是清醒了定然会把秦栀重新捆住。
在秦栀胡思乱想四下打量之际,魔星后卿的头忽然往前倒下,整个身子也跟着前倾,趴在了秦栀身上。
“……”
原来是彻底睡过去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秦栀推开他,松动着酸痛的脚腕,起身小心翼翼穿上鞋,刚往外走几步忽然又犹豫了,她转身蹲在魔星后卿身边,目色微微发冷。
“若我此时杀了你,也算是给这世间除了一害,省得你以后再找文景他们的麻烦。”
于是她从他腰间拔下匕首,想也不想狠狠朝着他脖颈扎下。
意料之中的血液四溅并未出现,因为在秦栀动杀招靠近魔星后卿的一瞬间,原本散落在地的缚灵绳竟为了护主,主动缠上秦栀的手腕,将她浑身上下都死死缚住,以至于摔倒在魔星后卿的怀里没办法动弹。
这下真是把秦栀给气笑了,好好好,折腾了一大圈,魔没杀成,自己又被捆住了。
她无奈地望了眼熟睡的魔星后卿,此时的他没有蹙眉,没有露出懒洋洋的笑,眉眼舒展开来,这一瞬间,与褚云祁更加相像了。
秦栀就这样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不知怎的,这一夜她睡得十分安稳,比这五年来每一个夜晚都要安稳。
梦里她再也没有看见无涯山谷,她只看见在灵晔峰上,褚云祁与外门的师兄弟一起,打扫院子,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她看见梦里的自己替褚云祁扶住爬梯,叮嘱他把福字贴得高高的。
于是,她苏醒后睁开眼的一瞬间,眼睛里仍旧弥漫着幸福的微笑。
而后便对上魔星后卿那双愈来愈冷的眸子。
他似是十分嫌恶般立刻推开了秦栀,声音冰冷:“躺在旁人身上过夜,你就这么快活吗”
有时候秦栀只觉得他有些大病,秦栀与他亲近,他却总觉得秦栀在与旁人亲近,虽然每一次的亲密接触都并非秦栀自愿为之。
她懒得解释,于是默不作声望着别处,直到魔星后卿收拾好衣物站起身来,往外走的步子忽然顿主,他狐疑地望向那扇失去木板束缚的窗户,愣了几息。
秦栀登时紧张起来,这可是她唯一获取光的地方。
魔星后卿缓缓转头,望见了一脸心虚却强装镇定的秦栀,却一丝一毫都记不起醉酒时做的事来,但他猜想,这是秦栀为逃跑做的准备
于是他扯起嘴角轻嗤一声:“林皎月、蔚雪松、文景、文思虞,这些人都在绯月楼中,若想让他们活命,你就乖乖听话,明白了吗”
他一个个念起他们的名字,秦栀闻言急得站起身来,文景他们终究没能逃走吗莫非那日魔星后卿迟来了一阵,是先去跟踪蔚雪松了
她冷汗涔涔,手不自觉捏紧,喉咙干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到底要怎样”
魔星后卿故意拖着强调,转身逼近秦栀,他俯下身子紧紧扼住秦栀的脖颈,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垂头咬住她的嘴唇。
鲜血的气味在唇齿间荡漾开,他松开束缚,轻抿着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道:“你应该知道的,八阶魔修之所以会慢慢失去神志,便是因为属于修士的精元在一点点消失,为了维持八阶魔修的寿命,每日孤会从你这里吸走精元。”
“你能坚持多久,他们便能活多久。”
第85章 犯上
绯月楼早便传开了,不近女色的魔星后卿,也就是他们的王上绑了个仙女姐姐上了山,金屋藏娇在地下寝宫,不少小魔买通关系只为能进绯月楼下悄悄看她一眼。
“天呐,她实在太美了,大王真有眼光!”
“可惜是个灵师,若是魔修才与大王相配。”
“以大王的魅力,仙女姐姐成为魔女姐姐是迟早的事!”
“大王来了,大王来了,快走!”
两个小魔眼看逃不掉了,手忙脚乱藏身在柱子后面,身后还露出了长长的尾巴。
“……”魔星后卿瞥了一眼二人藏身之处,目色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竟当做没看见般,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
身后是两个小魔落荒而逃的身影。
他走过长廊,看见趴在窗边的秦栀,手腕的缚灵绳早已卸下,之前勒出血痕的伤疤也已治愈,她支着脑袋小憩,身边侍女正轻轻为她摇扇。
魔星后卿招了招手示意屋内侍女们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挪步进去。
风簌簌吹过,撩响了整间屋子,清风入帷,不知是谁在谁耳边呢喃。
“别走,你不许走!”
她在梦魇之中小声啜泣着,手指不自觉揪住身前的一团衣襟,丝毫没有发觉来者是谁。
魔星后卿俯下身子,眯起狭长凤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求你……别离开我……”
她在梦中苦苦哀求,倏忽之间,手指被人捉住轻轻吻过,她睁开眼来,便看见魔星后卿那副浓郁到难以自持的深情来。
她猛地推开他,道:“怎么是你!”
魔星后卿嗤笑一声,反问:“方才不是还说,求我别离开你,这会又要赶我走了”
他狠狠箍着她的腰贴近自己,一字一顿威胁道:“秦栀你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我的血奴,要日日以血中精元供养我,否则,我就将他们几个一个一个弄死。”
身为魔修,他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秦栀担心阿月他们会被刁难,于是说道:“我必须看到他们四个都好好的,才能给你精元。”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我若是想,大可直接强占了你,双修可比精血更有效用。”魔星后卿掐着秦栀的下巴,温热的呼吸尽数抚过秦栀的眉眼。
可他嘴里说着,另一只手略一翻转,便出现了一面镜子,正是沧海三生镜。
“瞧瞧,半日前,我刚见过他们。”
在他的内力催动下,秦栀看见了半日之前的景象。
只见文思虞半躺在榻上休息,文景与蔚雪松坐在榻边说话,阿月独自一人趴在桌上吃点心,皆是健康安逸的模样,秦栀这才放了心。
“怎样,我诚心照顾你的朋友,你却连每日一滴精血都要斟酌,实在令人寒心。”
魔星后卿自顾自用手指玩着秦栀的发丝,将她墨发缠在自己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支着手臂,眉目含笑。
他可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上一刻还冷着脸驳斥秦栀,下一刻又好似心情愉悦到秦栀提任何要求他都能答应。
秦栀还真开了口:“既然如此,若每日给你供奉精血,那我想要离开绯月楼也可以吗”
魔星后卿的神色一瞬间冷了下来,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此刻冷得可怕。
秦栀开始后悔方才的嘴贱,他实在与褚云祁生得太像,让她总是不自觉卸下心防将其当成那个无论如何都会顺从自己的乖乖徒弟了。
可她没有后悔的机会,魔星后卿已然扣住她的双手压在身下,那双逐渐发红的眸子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愤怒。
他薄凉的眼底露出几分讥笑之色:“你就这般想要离开我吗你就这般不想与我在一起吗”
他不顾秦栀的反抗,含住了她的嘴唇,挑开贝齿纠缠在了一处,挣扎之下,二人口中皆是一片血腥。
他似是疯魔了一般,粗鲁地扯开秦栀的衣裙,贪婪地吻过每一寸肌肤。
“既然你这么不听话,那就只好换个方式供奉精元了。”
他俯身便要搓粉抟朱,秦栀心惊肉跳之下,竟意外冲破了内力的封印,感受着墟鼎一点点充盈起来,她反手就是一掌击在魔星后卿的胸口,汇集十成功力的雷暴术,却只触及他冰冷的胸膛。
又失效了,秦栀的攻击,似乎对他起不了一丝作用,反倒令他更为暴怒。
他神色狂乱,表情狠辣而狰狞,让人心中惊惧不已,他重新打下封印将秦栀周身经络皆设下内力锁链,阻断她冲破封印的一切可能。
“你若不愿,那便一炷香杀一人!”
他眼中狂色疯涨,动作又快又狠。
痛得秦栀几度陷入昏迷,又被痛意折腾醒来。
她已不记得过了多久,浑浑噩噩间她竟将魔星后卿看成了褚云祁。
“云祁……云祁……”
她唤着褚云祁的名字,清楚感知到身上之人浑身一滞。
听见湍急瀑布涌入溪流,轻轻擦过沿途沙石,溅起星星点点的水滴。
她看见他浑身发抖,听见他哭着质问她:“师尊,您说师父的职责便是教化徒弟、保护徒弟,可我落入绝望境地,被人万箭穿心,撕碎在无涯山谷时,您在何处”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今日云祁斗胆教导师尊一句,什么叫做‘因果报应’。”
秦栀趴在榻上浑身酸疼,任由魔星后卿将她拎起来,从身后托起她的脖颈。
魔星后卿凑近几分,似是如此才能看清眼前人,看她三千青丝下那高高扬起的下颚,那双原本清冷的琥珀色眸子此刻布满了疲惫与迷离,眉眼之间却依旧含着几分愠怒。
她有气无力地说:“……逆徒!”
他忽然笑声烈了几分,伸手自秦栀脖颈而下,一路划到腰际,魔星后卿的手指不似褚云祁那般粗糙,他皮肤细腻犹如新生婴孩,散发着阵阵凉意,指尖轻抚过她每一处缝隙与凸起。
他眼尾泛红道:“师尊,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您,您想不想我”
见她紧闭双眼不曾回话,他吻了吻她脖颈越起的青筋,眼神淡淡。
“……若我将那五年的境遇尽数还给您,您可受得住”
“……杀了我。”
秦栀浑身从头到脚无一不痛。
“杀您”他略微挑眉,眼里有几分不可思议。
“我又不是您,怎么舍得,又怎么敢弑师”
在秦栀愈发呆滞痛苦的神色当中,他挥兵而下,上来便是最为猛烈的攻势,很快便横扫整片战场。
他的武器贯穿深入,肆意地劈砍刺挑,大雨冲刷下,却叫兵戈前进更加顺利。
秦栀往前爬了几步,又被捉住手腕拽了回来,两只手被禁锢在身后,她颈部的皮肉紧绷着,忍不住吐出几声痛呼。
他却如听仙乐,心中愉悦到压抑不住笑声。
嘴里碎碎地说着:“这才哪到哪呀,您只有这点本事吗”
鼓点阵阵,号角声传遍古战场的每个角落,苍冷魔气亦是散布在秦栀的四肢百骸中。
秦栀回眸望他,精神恍惚下她几乎辨不清那人容貌,有时是魔星后卿疯癫的笑,有时又是褚云祁声声泣血的控诉。
“师尊,您不是说,您回来了,便不会有人再欺辱我。”
“…*…”
“可无涯谷外,您亲手劈开了我的墟鼎,您要杀我,您也要杀我!”
“您与那夺舍之人,根本没有区别!”
他眉眼皱成一团,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在秦栀身上,秦栀心头一揪,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是了,她一定入了梦境,这五年来每一次噩梦骤醒时,听到的都是褚云祁的质问。
她捂着双眼掩下泪水。
她后悔极了。
而他目眦尽裂,拨开了秦栀的双手,“师尊如今连看都不愿再看云祁一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