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
只见桃花眼睁大,眼底分明是一片清明,谢世卿语调发涩:“只是鼓舞将士喝了三碗,喝醉了我不会过来。”
他虽然是顶着假纨绔的名头,但是他可是个男子,万一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他唯恐真吓到了她。
她乃山间明月,本就该被捧在心间,就算没他还有会其他人。
他的气息喷洒在颈侧弄得她有些痒。
“没有怕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宋亦慈皱着眉思索半晌,难道是自己没去接他?“我原本是下城楼来接你,但是伤兵营出了情况,我着急救人,不是故意没来接你。”
屋子里已经暖了,后背又紧贴着坚实温暖的怀抱,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腰间手臂收紧,她颈侧一暖,温热潮湿的唇贴在她耳下。
她惊慌下身子扭动,腰间手臂一用力,直接掐着她的腰将她转了个圈,变成两人正对,他的唇从耳后吻到了她细白的颈。
黏腻湿滑,热烈的气息散在她的脖颈上,所到之处激起一片红晕,她被他强势地圈在怀抱里,被动接受了他密集热烈的亲吻。
她只觉得腿脚发软,全靠腰间双手支撑着站立,她用力推了推他的腰,想要将他推得远些,又想起几月前他才受了重伤,不敢过分用力。
“阿慈,最开始我想着只要能让我在你身边呆着便好,后来想着也许我能贪心一些赌上全部身家,能换和你白头便好。”宋亦慈推他的半分,他便小心眼的拉着她腰更近几寸。“可是我现在又觉得不满足,我想让你时时刻刻眼里都只有我。”
她脸贴着他的轻甲,冰凉的触感降低了她脸上的热意。“你……松开些……”
“佛曰:由爱生忧,由爱生怖。”他听话的松开束缚,他的声音闷闷的落到她耳里,听着好委屈,“我既想让你明白我保护得了你,又害怕你惧我。”
“没有害怕你。”宋亦慈手环在他的腰侧,安抚似的回抱住他。
“当真没怕我?”
“为什么会怕?我只是看病救人不是圣世白莲花,当时战场上他既想杀你,你反击又有何错?”宋亦慈拧着眉看着他的脸上沮丧困顿消失,嘴角眼角齐上扬。
“是我思虑太多……我的阿慈自然比我通透明白。”
“我还以为校场之后,应当大宴犒赏三军,你来这多久了?”炉子里的炭火已经烧得通红了。
谢世卿解释道:“现在毕竟是战时,虽赢了几场但大庆和北羌站力悬殊,现在大势开宴饮酒更是大忌,校场后我便来寻你,在院子里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和沈文景出去了,想着先给你生着炭火暖和一些。”
“沈将军不是和你在一起?他怎么会和我在一起。”宋亦慈回想起沈文景那一脸凶相直摇头。
谢世卿严肃道:“离他远点。”
谢世卿正色提这么多次,她不免多了几分心思,皱着眉:“难道他和北羌奸细有关?”
他好笑地看着她,他怎么会吃这种飞醋,沈文景一看就没开窍,甚至比当初的他还不如。而她这般迟钝,就算沈文景开口又如何,她只怕和当初一般只觉得他有病。
“这倒没有。”
宋亦慈松了口气,“我还是离远点,这人一看就不简单。”
虽然不明白为何谢世卿为何这般忌惮沈文景,但之前他提醒她小心肖云天关系,这沈文景背后肯定也不简单。
“嗯,阿慈自当万分小心,我虽已经秘密抓捕了谢赫生,但我惶恐三军中还有其他奸细。”
“不可操之过急。”
“明白。”谢世卿牢牢的抱着她,心里满足嗟叹,此生能遇她真是三生有幸,是他太患得患失了。
“今天是除夕。”她头轻轻放在他肩头,她有些明白谢世卿为何会这般,他生怕他任何地方没做好惹她不快,她们压根就是不平等关系。
这场关系里一直都是谢世卿在主动,她只有在温泉他退缩那一刻回抱住了他,是她没给够他安全感。
“阿慈,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年。”他宠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给我一年,我一定能带你回金陵。”
“那就给你一年时间,不过先和我过好这个除夕,在我故乡,除夕是要沐浴除秽迎新年,一家人要和和美美聚在一起吃汤圆的。”宋亦慈推了推他,拉开一段距离,打量着他还没卸掉的一身轻甲,“你打算这样和我过年守岁吗?”
方才他见她两次都在躲他,一时间头脑发蒙,竟然穿着一身甲胄前来见她。
她的声音轻快温软一字一句落在心间,他脑子转了几个弯,“我们一起除夕守岁?阿慈。”
宋亦慈点点头,原本她早就邀了李二妞她们,但是不知何缘故,她们此次竟然都推脱了她的邀约,现在便只剩下谢世卿一人。
“你等我一会,就一会。”谢世卿说完便兴奋地跑开了,她望着他背影,这也太好哄了。
——
宋亦慈父母爱情含蓄婉约,她从小受到熏陶原本以为爱便是藏于心间,但今日她才发觉,原来沉默的爱只会让人惴惴不安。
既然迈出第一步,就应该勇敢往下走。
谢世卿回来的比她想象得还要早些,她正在努力复刻她母亲给她做的汤圆,但她难在第一步,她刚在糯米粉中加水,望着这碗粘稠不成型的米面,谢世卿便推开房门。
他换了身月白圆领长袍,腰间没了软剑,月白银边腰带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窄袖更显得干练沉着,明明初见只觉俊美轻佻的脸,现在沉稳肃杀气势掩盖了轻佻,更加沉着可靠了。
他大步走上前,看着她挽起袖子,露出一大截藕臂,白皙得有些晃眼,“阿慈,这是在做什么?”
宋亦慈看着这坨不成型的汤圆:“方才我不是和你说,在我家乡过年便都要吃汤圆,几天前我便换了半袋糯米粉。”
谢世卿利索的结果大盆,再往里面加了些糯米粉,动作干脆利咯,“阿慈这是要和我吃汤圆,当一家人的意思?”
她在小盆里洗净手上残留的糯米粉,面上是挫败窘迫:“若是你想当朋友也是可以。”
她自觉没了做饭这天赋,搬着小马扎在不远处坐着,这人怎么做饭都这般赏心悦目,“你怎么从来不问我家乡之事?”
谢世卿停了手上动作:“最开始问你也不会认真回答我,最多不过找个合适的谎言将一切圆过去,我又对炸药一事不感兴趣,问了不过是徒增你我之间嫌隙,我何必问呐。”
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粘了糯米粉,一块白一块黄,有点滑稽和稚气,“不过我现在想知道你之前到底生活在何地?你又长什么模样?”
“我生活的地方很好,至少比这里要好上千倍万倍,和平富饶,至少女子能学医能救人,能走上自己想走的路。”宋亦慈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前世,打开话匣子便有些拦不住的滔滔不绝。
“我愿意帮你,你想开医学堂医馆也好,日后我都陪着你,那如果有机会你会想回去吗?”想到这谢世卿不由得心头发酸,如果她真的想回去,他又能拦得住吗?
“不想,你可知道我为何一早便识破了吕夫人的诡计,如果她真和我一般穿越而来,应该都不会想回去。”
“哦?”谢世卿故作平淡,实际内心早就惊涛骇浪。
“我在原来世界已经死了,我回不去的。”宋亦慈走向铜盆边,将易容假面沾水亲亲揭下,脸上原本的皮肤被遮盖发白。“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我和最开始长得不一样了。”
她的手点了点她的眼角,她的右眼尾有颗妖艳的小红痣,眼尾上挑睫毛扑闪,动人心魄。
如果原本宋家小姐当真这般美貌,会在金陵不声不响吗?他暗暗心惊,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这是你原本的样子?”
她幼时曾在灵异杂书上看到过,人相貌因内里魂魄而变,没想到这是真的。
宋亦慈点点头:“你们没人发觉,每个人都默认了这幅相貌便是宋家小姐,我最初穿越而来明明是陌生模样声音,某日我惊觉镜中人已是我的样貌,这说明这个世界已经接纳了我。”
谢世卿揉着糯米团,他自诩洞察惊人,为何相处间从未察觉,“所以阿慈,我见到的一直都是原本的你。”
“是的一直都是,所以不必惴惴不安,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宋亦慈托着腮,她向来坦荡。
“是我思虑过多患得患失了,不如阿慈明白。”谢世卿将揉好的糯米团分成小份,在掌心搓成小圆球再压平,内里加入调好的芝麻馅,搓着一个个圆嘟嘟的汤圆。
他将汤圆放进炉子上烧沸的开水中,回看着她,正看着锅里汤圆出神。“阿慈。”
她抬着头,脸被炉火映照红扑扑的,美艳绝色的脸上露出迷蒙的神色。“也不知道我爹娘是不是在过年,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谢世卿牵着她的手,轻轻捏捏她掌心。“阿慈,伯父伯母知道你还活着肯定很高兴。”
“当然,所以我得好好活着,以后再遇我要让他们看看,她们的女儿没给他们丢脸。”
“我的阿慈自然是最好的。”
“当然。”她被夸得脸上飞霞,嘴角上扬,又想到要让他安心些,可以夸夸他,望着锅里已经浮上水面的汤圆。“你汤圆煮的还可以,白白胖胖的很可爱。”
谢世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内敛含蓄的人正在慢慢改变,“是你可爱,阿慈。”
这个除夕她也是和家人一同守岁一同度过的,她慢慢也会学着去坦荡明白的爱一人,只要这战火快些停息。
她的目光落在谢世卿身上,她也开始相信他可以胜。
第74章 只盼君归
除夕一过,再难得片刻悠闲,日子过得飞快。
日子逼近三月,天气开始转暖,驻城开始化冻。
战事越发频繁,之前宋亦慈只用待在驻城,现在为了救治更多受伤将士,开始随军出行,索性有谢世卿的遮掩,也不算太过麻烦。
今日是朝廷发放药材的日子,她站在驻城前,等着朝廷的药材运来。
药材从年前便出现短缺,朝廷一直以天寒路滑为由,拖到了开春才同意将药材送来。
她站在城楼之上远眺,等到正午明媚日头当空,押送药材的队伍才浩浩荡荡而来。
宋亦慈急忙下了城楼去迎,刚下城楼便撞上一片银甲,一双有力的手按住她的肩膀,她嗅到了熟悉的檀香。
谢世卿刚巡防完,看着她比阳光还明媚三分的脸:“阿慈,何事如此高兴?”
宋亦慈高兴拉着他往运药材的队伍走:“药材来了,朝廷的药材来了,伤兵有救了。”
三月来,虽说大大小小打了六场胜仗,但三军伤亡不少,药材消耗不少,但一直得不到补给。
宋亦慈就算再有能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难怪她这般高兴。
运送药材队伍在驻城城门停下,宋亦慈仔细数了数足足十车药材,省着点用,能坚持到入秋,希望届时战争已停。
为首的是名穿着黑甲的武将,看着装应是七品。身量不高,满脸黑髯,怒目微睁,一副不好惹模样,见到宋亦慈上前满脸不屑,看着谢世卿才不情不愿的打招呼。
孔柳官阶比谢世卿低,见面也不行礼,只是敷衍的抱拳:“小谢将军。”
谢世卿也不计较,热络的拍拍他的肩:“孔将军劳累了,多谢长途为我军送来药材,可真是救了命了,三军伤亡惨重急需药材救命。”
孔柳满脸讥讽:“小谢将军果然谦虚,我们远在上京,早就听说了你的威名,你一人便可以撑起大庆边疆,何须我等送药材,想必小谢将军打仗应当没人会受伤才对。”
孔柳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火药味十足,明显是来惹事,谢世卿原本便不是能容忍旁人在他头上撒野脾气。
面上已经带上三分冷意,冷笑一声语气强硬:“孔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孔柳:“我能有什么意思,小谢将军怕是带兵久了,把我这送药材的小卒当作了敌人。”
谢世卿顾忌宋亦慈在场,不好当场发作,目光之下居然没发现她。
宋亦慈走到运送药材的马车旁,嗅着空气中淡淡霉烂味道,心间越发不安,她挑开麻布袋子,里面装的川穹居然全都霉烂生虫。
她不敢相信,这些人居然敢把贪恋动到了战场将士的救命药材上,何等卑鄙可恶。
她着急打开剩下的袋子,发霉的药材落了一地,霉烂味道弥散开。
谢世卿自然注意到押送而来霉烂药材,他手握长枪,长枪依次一挑,十辆车上麻袋均被划开,无一例外均是霉坏药材。
谢世卿勃然大怒,将枪头指向孔柳:“孔柳,你去驻城伤兵营看看,多少条命等着药材救命,你送来的是什么东西,给我个不杀你的由。”
孔柳张狂大笑:“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这群走狗就只配用这些烂东西,你们该谢谢我,没有我你们连这些烂药材都用不上。”
谢世卿的长枪抵在他喉间,用力往前在孔柳喉咙处留下一丝血痕。
孔柳仍旧猖狂:“你能奈我何?你还不是得乖乖放我回去,你当了几天将军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我上阵杀敌死,你怕是还没出生。”
宋亦慈看着谢世卿胸口剧烈起伏,暴怒到了极点,谁能想到他们辛苦保家卫国,竟然有人用烂药材充数,她心下悲凉,只觉得身在时局中的无奈。
她突然被谢世卿大力扯到身后,被他的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只听见长**破皮肉的声音。
“你敢杀我。”孔柳死前仍然不敢置信尖叫,然后长**破他的喉咙,血从他的喉间喷散开,血溅一地,他轰然倒地。
宋亦慈眼上被覆盖上一双手,遮挡住了她全部视线。
“将这些押送药材的将士收押审问,到底是谁搬弄事非,乱传消息霍乱三军,竟然让这等鼠辈前来送霉烂腐坏药材,妄图寒三军将士的心,朝廷怎么可能不管我们这十万戍边将士,还好我早就收到消息,真正药材不日便会运来。”谢世卿一下令,守城兵卒立马将人收押。
谢世卿此话一出,杀害押送将军的头衔不仅掉了,还师出有名,是他挑拨在先,安抚三军和朝廷。
她视线全被遮挡,一下子陷入黑暗,失去视线她的听力变得更敏锐,只听见尸体被拖拽声音,她拉了他覆盖在她眼上的手。
长长的睫毛搔刮着他的掌心,让他心头发颤,柔软一片,他放下覆盖在她眼上的手。
光明再现,她打量着地上残留的一滩血迹,强忍着害怕:“我是大夫,我见过的死人可能比你还多,你不必担心我会害怕。”
行军打仗,又怎么能次次都替她遮掩呐。
谢世卿长枪已经收了:“阿慈,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杀人模样,便成全我的私心吧。”
宋亦慈心头慌乱:“这孔柳故意挑衅滋事,为刻意激怒你,我怕他们还有后招。”
谢世卿明白她是担心自己莽撞杀人,陷入陷阱。“阿慈,孔柳在三军前公然挑衅事小,但是押送霉烂药材罔顾人命是真,如果我畏手畏脚反而寒了将士的心,失了权威这仗可就难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