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拾月这才恍然回神，转头看向关茂荣：“什么？你说什么？”
关茂荣一笑，又把自己问题问了一遍，江拾月这才哦了声：“我们……我们刚才在运河边上撞见个人跳河，宋霖他……”
她卡在这里一会儿，声音一下就颤抖了，“他……他下去救人，结果自己溺水了，他溺水了……”
她此时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他还没醒，他他……他被那女的摁了下去，他他溺水了，他怎么会溺水了，他会游泳的啊，他不会死吧？他……”
她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边说边哭，情绪一下就崩溃了。
关茂荣安慰了几句也没什么效果，就想打灯靠边停车，可江拾月一听见那转向灯的声音，马上喊住他：“别……别停车，快去医院。”
他只能又打了灯，继续朝前开去，这么一来，江拾月倒是不再哭了，只不断地催促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直接开门下了车，都没顾得上跟关茂荣打招呼，快步朝门诊大楼跑去。
“诶，你这……”
关茂荣本还想再说几句话，可这么一停的功夫，后面跟着的车已经此起彼伏地摁起了喇叭，他朝后看了看，只能先驱车离开了。
第287章 你什么时候醒的？
江拾月最后在急诊找到了宋霖，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床头柜上的监护仪滴滴滴地响着。
急诊室里忙成一片，这里哭那里笑，护士忙得脚不沾地，只江拾月静静地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刚才她问了，医生说人没事了，好在救得及时，后面再拍拍片照照CT什么的就行，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回家了。
她一路上揪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再加上在关茂荣车上已经痛哭过一回，此刻情绪还算平静。
她慢慢在床边坐下，轻轻推了推他手臂：“宋霖。”
他没醒，连睫毛都没动一动，像是睡熟了。
江拾月又推推他：“我真的被你吓死了，看你在水里怎么都浮不上来，我都以为……我差点以为……”
她停住了，忽地哽咽起来，稳了稳心神又忽然笑了，“我看你也是不行，都没那狗厉害，我跟你说，你跟那女人都要感谢那条边牧，人家那才是浪里白条，一扎一个准……”
她又停住了，“哎呀，那小狗还留在码头上呢，怎么办，不会自己一个人走掉了吧，这我回头去哪儿找它啊，它这救命之恩，你总得报一报吧。”
她这乱七八糟地说着，终于想起了那跳河的女人，对啊，她呢？
江拾月起身在急诊室里看了一圈，没看见她，可是也不太确定是不是真没看见她，毕竟刚才那种慌乱的情况，她好像也没看清楚那女人的脸。
如今局面尚稳，江拾月也终于回过味来，方才的情况实在是危急又冤枉。
危急的是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冤枉的是宋霖险些为了救她丧命。
她越想越生气，转身几步又走回了宋霖床边，砰地坐了下去。
“宋霖。”
她再次推了推他，见他依旧没醒，心里泛起了嘀咕，可看那监护仪，一切数据都很正常，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她微微皱起眉头，先摸了摸他的脉，这不砰砰跳着呢么，可怎么这么左叫右叫都没反应呢。
正好床边一个护士经过，江拾月连忙喊住她：“你好，他这个怎么一直不醒啊？”
护士看了眼：“别担心，刚才醒过的，可能是脱力了，睡得熟了些。”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刚才那情况，宋霖确实是拼命去救了，甚至还差点力竭埋在了这千年运河里。
护士又匆匆走了，江拾月转身又走回了宋霖身边，坐在了病床边的凳子上。
医院顶灯白亮，把宋霖的脸又照得苍白了几分，江拾月定定看着他，蓦地发现他好像瘦了许多。
两颊上的肉几乎都没有了，显得他的五官更加的刀刻斧凿一般，更加深刻。
宋霖其人，说话做事总是挂着架子，想是云程小宋总的名号太过拿款儿，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拿鼻孔看人的。
“几分刻薄。”
江拾月垂下眼睛，喃喃说出了这句辛晚晴对她的评价。
刻薄吗？有一说一，她是没这么觉出他的刻薄来，毕竟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闹脾气，而宋霖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哄着，很多时候江拾月觉得他就要爆发了，可他很快就会调整好情绪，对她笑脸相迎。
许是刚才险些天人永隔，江拾月如今站在这儿，能想起来的都是宋霖的好处，特别是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说，就显得更可爱了些。
她拉着凳子坐近了些，犹豫了下，抬手附在了宋霖的手上轻轻握了握，默了片刻才说：“宋霖，你真没醒啊？”
她凑上前去对着他耳朵吹了吹，他还是岿然不动，这觉，睡得未免也太熟了些。
可想起他刚才的九死一生，又庆幸他现在只是在睡觉。
“我说啊。”
她重又坐了回去，她塌了肩，人靠在了病床上，双手托着下巴叹出口气。
“宋霖，我刚才真怕你再也上不来了，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我肯定也跳下救你了。”
她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掏了出来，顺着一根根手指摸了过去，“我要是跳下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但要是找不到，那我就陪着你一起下去，总好过一个人孤单。”
顿了会儿，她又自说自话地摇摇头，“这话说得也不对，你我都要离婚了，凭什么还要我陪你上路呢。”
“也不是。”
她再次摇头，“你要是算见义勇为，那我下水救你这事应该也算见义勇为吧？”
“我要是见义勇为英勇献身了，那我这荣誉给谁呢？给我爸吗？我听说这好像都是些子女高考加分之类的优惠，给我爸也没用啊。”
“那要是……”
她一下滞住了，垂眼看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鼻子一酸，“要是我的孩子没掉，这会儿功夫……”
她在心里算了算，“应该恰好是要出生的时候了。”
江拾月嘴角微微上扬：“那时候孙姨给我算过，说孩子生在春末夏初是最好的了，不热不冷，坐月子也舒服，说……”
她一下哽住了，停在这里好半天都没能说下去，有些痛就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长好了，但不能碰，一碰那痂就裂个口子，钻心的疼痛就会再次席卷全身。
“我……”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又调整了会儿才再次开口，“你是男人，你不会懂的。”
江拾月放开他的手，刚想要坐直身子，可人却突然被一股力往前一拉，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栽在了病床上。
“我感同身受。”
江拾月一愣，抬眼就看见了宋霖一片清明的眼神：“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宋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掏了掏耳朵：“你朝我吹气的时候。”
“那时候你就醒了？那你怎么一动不动啊？”
宋霖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一时酥麻，动不了了。”
“你……”
江拾月没想到他这时候了还能满嘴胡话，抬手照着他胸口就是一圈，这一下明明很轻，但宋霖立刻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捂着胸口说：“我这肺里可呛水了，你这一拳我现在恐怕是承受不了了。”
她半信半疑，但也确实不敢再动手了，只白了他一眼，起身摁了铃。
医生很快就来了，再次简单检查之后，给宋霖开了肺部CT，让尽快去把这检查做了，要确认肺部有没有受损。
救护车是就近送来的，没把他送到吴城医院，江拾月拿着这检查通知有些犹豫：“这里也不知道医生水平怎么样，要不然去吴城医院把，你家在那里不是有VIP吗？”
宋霖慢慢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别了，这要是让我家里知道了，又是多余的麻烦。”
他看了眼江拾月，“我妈那啰嗦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拾月立时扶住他，听这话也哼了声：“谁能说得对你妈？”
“你啊。”
宋霖握着她的手朝前走，“上次在萩山上你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你忘了？”
她扁扁嘴没说话，宋霖替她说了：“我知道，这是她咎由自取，你忍她已经很久了。”
江拾月只哼了声没说话，两人正要走出你急诊室门口的时候，身前忽然蹦出一道身影，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们身前。
第288章 你不必替她磕头
江拾月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后面退了半步，又被宋霖拦腰扶住。
人来人往的急诊室里，这人一跪极为扎眼，很快就就有人围了上来。
跪在地上的是个五十上下的中年女人，面容憔悴，双眼通红，此时忽然又连连磕了两个头，江拾月这下更是被吓得不轻，立时俯身要扶她起来。
“大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她边说话边扯着那女人起来，可对方膝盖死死地钉在地上，半分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她接着又是两个砰砰两个响头，这才抬起那黄干黑瘦的脸，哽咽着说：“谢谢谢谢，感谢……感谢你救了我女儿的命。”
江拾月和宋霖对视了一眼，原来是这家属来了。
江拾月依然要扶她起来：“你起来说话，你这样，我们真受不起。”
“没有没有，受得起受得起，要不是这位先生，我女儿指定就没了，就没了。”
她囫囵抹了把脸上的泪，依旧跪着不肯起来，“所有的费用都我来，都我来。”
江拾月扯了几扯还是没能把她拉起来，只能回头看向宋霖：“你说句话啊。”
大家听这女人几句话，也都大体上知道了怎么回事，也纷纷劝她起来再说，只宋霖眉头微微一皱：“她人呢？”
“哦哦，她，她……”
中年女人抬手一指，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急诊室门口的一张床，上面躺着个人，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你不必替她磕头，要谢也是她自己来。”
不知怎么的，他脸色很不好，连唇角都抿得很紧，说完这话就径直走出了急诊室，看都没再看跪在地上的女人一眼。
围观众人一时都愣了，左看看这依旧跪在地上的女人，右看看大步朝前迈步走的宋霖，这什么意思？
江拾月只能匆匆丢下句话：“真别跪了，你快起来吧。”
她说完就快步追上了宋霖，在上扶梯的时候又转头看回急诊室，那女人已经被人扶着站了起来，也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两个。
“你这是怎么了？”
江拾月有些不懂了，“你看她妈妈都跪下了，人家总归也是来道谢的，你这多少有些不给人面子了。”
“面子？”宋霖一哼，“有我命重要吗？”
江拾月一时张口结舌，直到CT室门口才又开口问：“在水下，你救她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宋霖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先进去做检查了，等他们里里外外一顿检查结束之后再回到急诊室，江拾月这才知道了事情经过。
病房里但凡还睁着眼的都目送着他们两人里面走，江拾月被这集中且热切的目光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有个年轻人拿着手机先叫了出来：“嘿，英雄啊，见义勇为，真棒！”
说完他就鼓起了掌，他这一鼓，后面许多人都跟着哦哦地喊着鼓起了掌，急诊室里一时掌声雷动，又迅速被护士给压了下来。
“小点儿声，病人还要休息呢。”
她这一叫，大家又立即收声，只突然又有许多人凑上来跟宋霖合照，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咔擦咔擦换了好几轮了。
“可以了，可以了。”
宋霖摆着手倒退两步，拉过被挤到一边的江拾月，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场面把他也搞得有些懵，被人拱到这里，难免要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了。
“这没什么。”他让开了一个又要挤上来拍照的人，“我相信在场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下水去救的，毕竟谁也没有办法看着一条生命自在自己眼前消逝。”
他揽着江拾月的肩，“就这样吧，这里都是病人，还是不要喧哗。”
话说到这里，本也差不多了，只是现在八卦的人实在太多，又都是些想说就要说的，当即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声音：“那被救的人呢，亲自跟你道谢了吗？刚才磕头的是她妈吧。”
这话一说，众人又都看向刚才那个床位，只见刚才还躺着的人现在端正坐在床上，只那磕头的母亲却是不见了踪影。
江拾月现在才看清她的脸，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上下，苍白瘦削，嘴角向下深深地垂着，半分年轻人的蓬勃朝气都没有。
此刻，众人都朝她看去，她却忽地又躺回了床上，蒙头一盖没了声音。
急诊室里霎时针落可闻，这是唱的哪出，这人看上去也不是个不晓事的孩子了，怎么还这副德行。
大家这才回过味来，刚才宋霖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替她磕头，要谢也是她自己来。”
看来这被救的姑娘，确实有几分不知好歹，这她妈妈替她磕多少个头，这本人大概都是不领情的啊。
众人又看回了宋霖，又皆是一愣，面前只有一道布帘拉了个严严实实，哪里还有宋霖的影子。
有好事之人还想掀开帘子问两句，却被别人拉住了，这被救的忘恩负义，这救人的显然也不愿意多说，这旁人再去多废话，显然就有些不知进退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当事人都避开了，他们这些观众还有什么可看的，正准备各归各位的时候，身后忽然又响起一声惨叫。
第289章 你和她不一样
这声叫喊极为惨烈，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连练回头去看，却是刚才那磕头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想把床上的女孩揪下来，可那女孩却怎么都不肯下来，此刻拽着床，发出一声声的惨叫。
“有话好好说，你这不能打孩子啊。”
有离得近的人立马上去劝，“这孩子也刚从鬼门关上回来，还懵着呢，你让她缓缓，缓缓再说啊。”
刚才还形容憔悴的女人此刻满脸通红，一边把那女孩往下拽，一边说：“这三天两头的寻死啊，我们一家都被她折腾的人仰马翻，我这不过是让她过去给人道声谢，她就是不肯，死都不肯啊！”
那女孩死死拽着床边的围栏，一边哭嚎一边挣扎，怎么都不肯下来，那女人越拉越气，眼见着脸就通红了。
闹成这样，上来劝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那女人许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实在让自己丢脸，抬手照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下，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