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白鸟一双【完结】
时间:2024-11-20 23:05:16

  “我哭……我哭刚才看到的一条社会新闻,想想就好难过。”晏青棠说着实话。
  肃征根本想不到她是在哭自己,以为她一边与他聊天,一边又在上网,刷到新闻就忍不住感怀,不由道:“晏青棠,别人的伤心事其实跟你没关系,不用太沉浸到那些信息里。”
  “或许和我有关系呢……”晏青棠的声音小到让人压根听不清。
  是肃征的悲与痛,与肃征有关,便也是与她有关。
  “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肃征对她那含含糊糊的话语起了好奇。
  “没说什么。”晏青棠想了想,又怕他察觉,迅速转移了话题,“明天去皮山县找那棵柳树,你可要听我指挥,听说很难找,你别走丢了。”
  “哪次不听你指挥了?”肃征哑然失笑,“我这一个多月,一直在跟着你跑。”
  后又道:“皮山我比你熟,我更怕你走丢才对。”
  “那这回我跟着你。”晏青棠道,“你带我去皮山县好好转转,也不止皮山,我也想去别处。”
  听起来,晏青棠是有她自己的计划的。
  而肃征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引导起她:“和田地区那么大,如果想多去些地方,我们在皮山找到九头柳就走,节省时间。”
  他下意识又在逃避了,晏青棠想。
  是想终结话题,也是想安抚他,她轻“嗯”一声,道:“到时候再看。”
  一墙之隔的电话聊天,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小时。
  肃征再次催她睡觉,她也有了困意,但仍说着最后的话:“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你的朋友圈背景就一直用着纯黑色吗?”晏青棠问道,“考不考虑换个背景?”
  “我习惯了。”肃征淡然回她,“而且也没什么可换的。”
  “我有。”晏青棠主动道,“等挂了电话我就发你。你要等我呀,肃征。”
  肃征其实想说些别的,但她挂得很仓促,没给他这个机会。
  两分钟后,晏青棠的一连串照片发来了,是她从到达乌鲁木齐开始,用索尼相机拍下的无数张照片。
  全是新疆风景。
  肃征一一看过去,有动物,有植物,有人,讨苹果吃的红狐狸,在赛里木湖打起架来的白天鹅,高大挺拔的雪岭云杉,顶冰盛开的白番红花,他与她……琳琅满目,看着真叫人眼花缭乱。
  “这么多……”肃征给她发消息。
  这消息很快就被后面的照片吞没了,难为晏青棠看到了,还回他:“不多,我已经筛选过一遍了,这是将来打算发的三套九宫格。”
  看来晏青棠是精挑细选。
  肃征看得更认真了。
  晏青棠很快又问他:“你有喜欢的吗?”
  “有,但是……”肃征纠结了。
  她很擅长拍照,把每一张都拍得像摄影作品。
  他也会用相机,在哨所也给战友们拍过照,可不像她这样懂得很多摄影技巧。
  “慢慢挑吧。”晏青棠笑着回他,“而且以后我还会拍很多。”
  “不过目前我还是最喜欢鸽子和蓝天那张。”晏青棠道。
  这是晏青棠最新的朋友圈背景图。
  关于朋友圈背景,晏青棠一直换得很勤。从前晏青棠会每月都换,甚至隔两三周就换。来到新疆后,好像换得更勤了,有网时就在不断换新的。
  但最近一段时间,她没有再换,背景图停在了那张在喀什古城临时抓拍的照片。
  群飞的鸽子,土黄色的屋顶,与湛蓝的天。这是被她拍下的,显露在照片上。
  肃征对鸽子的见解,他与她对自由的热爱。则是在照片以外的,藏在她的记忆里。
  晏青棠望着自己的朋友圈背景图,又切换出来,去看肃征的。
  她的指尖跟着顿在屏幕上,看到肃征从无数照片中寻到了她的那张,换上了。
  从此,他的朋友圈背景,与她一模一样。
  次日拂晓。
  肃征起了个早,他天生觉少,没有噩梦的夜晚更让他觉得舒服且满足。
  看了眼时间后,他径自耐心等候着,一直等到晏青棠平时起床的时间,这才开始洗漱,然后出门,径直走向她的房间。
  他在门口停下,轻轻敲了敲房门,然后等待着她出来。
  起初他依旧那么习惯性地站得笔直,但很快想起晏青棠总嫌他太严肃,于是也学着倚靠在她门口。
  可她没立刻出来,他便在门口踌躇两步,突然有些紧张。
  他正要再度叩响房门时,听到了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于是住了手。
  “你来啦。”
  房门被她推开,晏青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出门迎他。
  她抱住他,亲近他,就像是本能。
  在他面前,她越来越放松,且肢体接触也是毫不避讳的,去抱他腰,软软地靠在他肩头后,就撩人地蹭了蹭,仰头瞧他,微卷的长睫毛轻轻颤动,明显是睡成这般,可眼神却是懵懂的。
  惹得肃征俯身过去,亲吻她的眼睛,弄得她又麻又痒,而他只是闷声轻笑:“嗯,我来了。”
第49章 049 九头柳树
  他吻过她的脸颊,带着她进了屋,把门关上后,突然问她:“洗脸了吗?”
  “洗过了。”晏青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恼火道,“怎么,亲了人,然后又嫌弃?”
  “没有。”肃征低声笑她,“我是看你迷迷糊糊的,以为你刚从被窝里爬起来。”
  “这话也没错……”晏青棠重新俯躺在床上,“我其实已经醒过一回了,洗漱后,又想睡。”
  “那你继续睡,反正还早,中午才到退房时间。或者我去续房也行。”肃征道。
  他已经为她想好了方案,供她选择,而她辗转身体,变为侧躺,还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肃征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是想干什么,但已先一步顺从他自己的本心,朝她靠近过去,坐在床边。
  “再睡十分钟。”晏青棠去摸枕边的手机,设置了一个闹钟后,就再度闭上眼睛。
  她继续睡,枕在肃征的腿上,而肃征轻轻握住她的右手,垂眸望着她。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屏幕上闹钟倒计时显示还差两秒时,肃征怕嘈杂的铃声响起让晏青棠听了不舒服,迅速点了暂停。
  然后他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唤着:“青棠。”
  “困……别吵。”晏青棠下意识就想捂住耳朵。
  有时她自己也在想,人的睡意怎么会这么汹涌,她睡多久都觉得不够。
  肃征颇有些无可奈何,但也像是在顺水推舟:“我们晚点再去皮山。”
  睡意深沉的晏青棠,脑子捕捉到关键词,倒是突然清醒过来,困意全消,睁开眼睛坐起身:“那不行!”
  她是立志要把肃征带去皮山县的,绝不会给他任何借口。
  肃征还在惊诧于她的激动反应,她已经来不及多描补几句,匆匆下了床,又去拔下床头的充电线。
  前后不过几分钟,晏青棠就嚷嚷着要出发。早餐没去饭店吃,两个人简单吃了点面包,就此启程。
  时隔三年,肃征再次来到皮山县。
  这儿的一切好像都值得他怀念,两排粗壮的白杨首先欢迎着他的归来。
  而一路上,他们看见了早已过了花季的杏树,也看见了翠绿袅娜的一排排柳树。
  这些绿色,已成为当下时节,苍茫南疆大地中最亮眼的色彩。
  晏青棠很好奇柳树这种南方生长在水边的植物,竟在干旱的南疆也能焕发生机。她知道东北、华北生有旱柳,适应了当地气候,耐干旱,料想这儿的也是。
  而肃征补充,新疆的柳树其实有点不一样,这叫“左公柳”。
  当年左宗棠率湘军收复新疆,带领将士们沿途栽种柳树,一是绿化,二是思乡。
  说着,他还能背出一首左宗棠部下杨昌浚所写的诗:“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1]
  车上的晏青棠连声赞叹:“没想到你还会背诗。”
  “我哪会背什么诗。”肃征侧过头,眼眸微垂,“小时候听我哥总在念这首,我在一边听着,慢慢也就会背了。”
  晏青棠听他说起他哥,其实有些疑惑,资料里显示他是独生子,并没有兄弟姐妹,可她没有表露出她的知情,只好奇追问:“你哥哥?”
  “不是亲哥,可在我心里和亲哥一样。他是我爸朋友家的孩子。”肃征解释,“比我大六岁。”
  晏青棠猜想着,这个人应该就是肃征父亲战友的儿子。
  而后肃征低声补道:“他就是我的班长,他叫梁忠。”
  晏青棠一惊,想要说些什么,肃征已经将越野车在一家小饭馆门口停下,开门下车。
  她随之下车,走进小饭馆,心中还在思索,她是不是早该想到呢?
  肃征口中的那位班长,葬在云南的烈士陵园,大概故乡是在云南,而肃征也是云南人。
  他们是同乡,且关系又那么好,似乎在战友情之外,又多了点其他情感。
  在饭桌上,肃征没有再多说,可晏青棠很想撬开这个口子,听到有关肃征的更多事。
  “因为他,你才来新疆当兵的吗?”晏青棠问道。
  肃征点头,又摇头,在她面前,他好像不似之前那么三缄其口,自踏入皮山县,他的倾诉欲高了不少。
  为了方便晏青棠听懂,他将云南本地方言人称都转为了普通话的版本。
  “因为他,也因为我爸。”他回答道,“我从小就很佩服我爸,一身军装,勇敢坚毅。我爸和梁伯伯是在新疆当兵认识的,他们是战友,是生死之交。卫国戍边,就是他们一生的最大抱负了。梁伯伯退役早,我爸因伤退役后,回了家乡云南找他。”
  “后来……我父母因为意外早逝。”肃征一句匆匆带过,话里却带着无尽悲伤,“我没有别的亲人,是梁伯伯一家收留了我,他们一家都对我很好。”
  “那年我十岁,我哥十六岁,伯伯伯母其实比我父母要大出挺多岁,身体不太好,平时就是我哥负责照顾我。”
  “父母去世后,我夜夜做噩梦,也是我哥安抚我。”
  “我哥崇拜左宗棠,总念左宗棠写的诗,也念别人赞颂左宗棠的诗。他高考后就想先去新疆当兵,可是我还太小,放心不下我,就又在云南当地读了大学,平时经常往家里跑,操心我学习的事,毕业后再去当的兵。伯伯很支持他,说他是子承父业。”
  “那年我十六岁,他二十二岁。这回不止放不下我了,他还放不下大学时认识的女朋友,也就是后来的我嫂子。”肃征抬眸望向晏青棠,“你还记得我说起的《帕米尔的春天》吗?”
  “记得。”晏青棠听他讲述了许久,已经沉浸在他的过往里,他问起自己,她便连忙答,“你说你的班长在来新疆之前经常听这首曲子。”
  “对。”肃征点头,“因为我嫂子吹笛子很好听,学校有个乐团,她就是里面的成员。我哥在大学时偶然遇到她吹笛子,就是听见那首《帕米尔的春天》,认识了她。”
  笛声是初见的心动,也是辽远的思念。晏青棠恍然大悟。
  “他去新疆当兵后,会定期给家里寄信,每次都是我念给伯伯伯母听。我哥真的很乐观,比我乐观得多,能把边防哨所枯燥的生活讲得很有趣。我越来越想和他一起当兵了,上学的那些年,我总梦到我去了新疆当兵,看到连绵无际的雪山。后来我真的去了他的哨所,那时他已经是班长了,我成了他手下的一名新兵。”
  “他也给我嫂子写信。当兵第四年,他才有机会回家探亲,我嫂子一直在等他,他们匆匆办了婚礼,新婚没几天,我哥就又回了哨所。那些年,他们真是聚少离多。”
  “后来那些年,真是发生了好多事。伯伯伯母相继因病去世,家里冷冷清清。2020年1月,我哥嫂的女儿出生了,我嫂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我哥就打算过两年退役,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就出了事。”
  肃征闭上眼睛,似乎想起了2020年发生的事。
  “他才三十二岁……他本来不会牺牲的。”
  他终究没有说得太明,但晏青棠感受到了他的无限愧意和后悔。
  这个去世的人,对肃征如此重要。晏青棠张了张口,可最终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有些事情,是真的很难走出吧?不是旁人三言两语的安慰就能好的。
  饭菜早就上了,可这顿饭吃着,肃征与晏青棠都有些味如嚼蜡。
  两人吃完饭,起身正要走,就看到迎面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顶黑帽子,拿着纸币跟饭馆老板说话。
  小饭馆的老板是维吾尔族,本就听不太懂汉语,他又操着一口河南方言,双方更是无法沟通。
  男人正着急着,肃征走了过来,帮他翻译几句,老板听懂后,也就接了纸币,去后厨忙碌了。
  男人握住肃征的手,向他连声说“谢谢”。
  肃征看他独自一人,好像有点高原反应,就又将附近药店的位置告诉他,提醒他注意安全。
  这本就是一件小事,他们路上总能遇到些陌生人,虽是萍水相逢,但也能帮就帮,顺手为之。
  为了尽早去看古柳树,二人在县城没有闲逛,肃征开车上了650县道,直往巴什兰干乡而去。
  一路上,能看到雪山与沙漠,还有连接雪山和沙漠的中间地带,也就是戈壁滩。
  他们的越野车就在一片戈壁滩上停下。
  晏青棠下车后,就在观察附近的地质,这儿的土壤很细,里面掺杂着大大小小的光滑的鹅卵石。由于气候干旱,常年缺水,这里能生长的植物也有限,诸如芦苇、红柳、梭梭,还有胡杨。
  红柳,又称柽柳,多生长在我国西北荒漠和半荒漠地区,在新疆十分常见。
  它在春天发芽,随着季节变化,颜色会从鲜红变绿,再变为金黄色。眼下四月底,它的叶子还是偏红些,在戈壁沙漠地区很是特别。
  晏青棠又看到长得极高的梭梭树,树皮是灰白色的,灰褐色的老枝与今年新生出的新枝上,都长满了绿色的叶子。
  肃征对梭梭树也很了解,说起他从当地人的口中了解到的,梭梭树真算是浑身是宝,长出的嫩叶可以饲养家畜。木材烧起来火旺烟少,早些年是当地人的最佳薪材,被叫做“沙漠活煤”。
  红柳与梭梭树,都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耐干旱、耐严寒、耐高温、耐盐碱、耐瘠薄,根系发达,能在地下形成庞大的根系网,防止水土流失,是沙漠中防风固沙的卫士,能防止土地荒漠化,还能改善盐碱地的生态环境。[2]
  皮山县有治沙工人定期管理和补种红柳、梭梭树等植被,还在红柳与梭梭树上人工接种“沙漠人参”肉苁蓉,既能防风固沙,又能顺便创造经济价值。
  “野生肉苁蓉都已经是国二濒危了。”晏青棠感慨,“但这三十年来,通过不断努力,肉苁蓉人工种植的面积已经达到300万亩,年产药材8500多吨,也算是肉苁蓉这种植物另一种延续的方式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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