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接到你爸爸电话时,就直接订了票到了南州。阿平,我是你舅舅,你应该是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很抱歉让常贵大哥抚养你这么多年,咱们的老家在哈尔滨,不过你姨姥还有舅妈在国外生活,我在国内也是各地做生意。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走, 咱们去哈尔滨也行,或者出国找你舅妈也行。”
“哈尔滨?”常平脑子里想着听到的这些地方,新疆、哈尔滨、还有古朗。都离南州好远啊,“舅舅,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要留在南州,南州有我的家人,我的工作生活都在这里。”常平拒绝了吴世森的提议,常贵含辛茹苦养大自己,自己自然也是要照顾他终老的。
听着吴世森和常贵席间的对话,常平的外婆只有一个女儿,外公和外婆相继离世。吴舅舅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可吴舅舅的家人都在国外定居,常平觉得自己好像多了很多亲人,但是又好像没有。
“你爸爸那里,如果你想见你,我可以帮你。”吴世森问道。
“你认识我的生父?”在常平的记忆里只有常贵一个爸爸,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常平想,他一定更不想见自己,毕竟他都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个女儿的存在。
“不认识,但是可以找,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没有什么人是找不到的。”
“算了,我只有常贵一个爸爸。”常平说完这句,常贵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陈姨一直听着没有说话,在她心里多常平的心疼多了几分,对常贵的好感也增加了几分。用自己的一生践行一句承诺,能做到的男人太少了,老实的常贵此刻显得高大起来。
吴世森吃过饭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塞给了常平一个红包,说这是舅舅第一次见外甥女的见面礼,叫常平不要推辞。常平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舅舅还是有很多的陌生感。她的世界里,亲人这一栏有且只有常贵。小学时候,常平也会羡慕同班的同学能在过年期间,收到很多份压岁钱,以及远在外地的亲人,回乡过年时带回的礼物。
很小的常平就看得到常贵的辛苦,很多想要的东西,她都会压在心里,想着等自己长大赚钱了,自己买给自己。可真当自己长大了,那些小时候期盼的东西也都变得不那么喜欢了。
就像是父亲,即便是血脉至亲,可缺席了这么多年,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对彼此而言,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国度的陌生人。
常平和程锐讲起自己多了一个舅舅,“和舅舅或者叔叔相处是什么感觉?”常平问道。
“就是家人吧,我舅舅对我很好,甚至比我爸对我都好,小时候想要的玩具爸爸妈妈不给买,偷偷跟舅舅说,他都会买给我。”在程锐的认知里从来没仔细的探究过这个问题,因为是亲人,因为基因序列里有大部分的相似,所以这种和父母一样的关爱似乎是天经地义。
“那叔叔呢?”
“我叔叔还好,但是我婶婶和我妈关系不好,所以走动不是特别多。”妯娌之间就像是外来物种入侵这个家族,如果两个物种之间排斥比较大,大家族就会分裂成两个小家族。如果妯娌相处和谐的话,那实乃家族幸事。
不光程锐这样想,每一个人丁兴旺的家族,大概都是这种相处模式。 常平一时间理解不了,这些亲缘是她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就像她总是认为让舅舅或者姑姑来开家长会的家长就是不负责任的。以前知道自己没有额外的亲人,常平也没有奢望过,可现在偏偏出来一个舅舅,常平就会很好奇,有舅舅是什么样的。
常平按照常贵的意思到商场给自己买了身新衣服,常平日常都是衬衣牛仔裤,搭上运动鞋或者低帮低跟的皮鞋。她的衬衣有格子的、棉麻的、真丝的、雪纺的,裤子都是各式的牛仔裤,冬天往往会在衬衣外套一件毛衣背心,再搭上厚外套。
这种穿法常平说叫学院风,但是陈姨说女孩子要穿裙子和高跟鞋,才显得温柔秀气,平时随便穿穿不要紧,但是去人家第一次见父母一定要穿的正式些,显得重视。
常平对着镜子看了看穿连衣裙的自己,搭上一双高跟鞋,一走一动都有了束缚,感觉很不自在,可陈姨说好看,常贵也说好看,程锐虽然嘴上说你穿什么都好看,可是看到常平与众不同的穿搭还是觉得眼前一亮。
常平化了淡妆,又学着卷了头发,拎上精心挑选过的礼物,坐上了程锐的车。
第10章 登门拜访
程锐家住在新城区,玖礼府。这在南州算得上是高档小区了,常平听说过这个楼盘,最小户型的面积也得有170㎡,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区。这里和老城区的风貌不一样,这里更时尚,更前卫,彰显着城市大步的发展。
从程锐家的地下车库直接进了电梯,程锐的家住在一楼,电梯入户,程锐家很宽敞,上午的阳光正正好好的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整个房子都看起来暖洋洋的。屋里的陈设简单但都十分考究。
到了客厅常平才发现,程锐家虽然是一楼,但是下面还有一层,带着一个小院。而客厅还有一处通往二楼的楼梯。客厅里的家具多是红木的,是书香世家的样子,可这个豪华的户型还是让常平惊讶了一下。
常平只知道程锐的父亲是大学教授,以前一直以为他妈妈也是个老师,知道今天才知道,程妈妈是一名退休领导,而他的舅舅是南州一家知名公司的创始人,玖礼府,就是舅舅公司的产业。
常平之前从来没考虑过门当户对的问题,她只是先入为主的认为程锐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双职工。
程锐的父亲一身书卷气,谦和儒雅,到符合一贯教授的气质。程锐的母亲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短发微卷,带着金丝框眼镜,脸上轻施薄粉,很像常平印象中的贵夫人。
“爸妈,这就是常平。”
常平向程锐父母一一问了好,然后随着程锐坐在沙发上。
“锐锐说你是实验中学的老师,教生物的。老师教书育人,是个不错的职业。”第一个说话的是程锐的父亲。常平本想客套两句,但是程母接过了话茬,“你是什么学历?研究生吗?”
“不是的,阿姨,我是本科。”常平如实回答。
“本科啊,那我们锐锐是博士,你俩在一起能有共同语言吗?”
程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常平就感觉到这个阿姨并不是个好相处的,好在程锐替常平解了围,“有呀,我们俩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常平尴尬的笑了笑。
“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呀。”程母接着问。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父亲在老城区里面开了一家面馆。”
“哦,单亲家庭。”程母听完常平的回答,能明显的看出脸色不是太好。在程母的心里,自己的儿子帅气、优秀、学历高,自身的家庭条件也不错,未来的儿媳妇儿自然不能差太多啊。
可是儿子领回来的这个常平,长相嘛,算过得去,学历不高,最重要的是家庭条件不好,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格多少都有点缺陷,程母是有些不满意的。
常平敏锐的捕捉到了程母情绪的变化,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程家。
在送常平回家的路上,程锐也明白常平在想什么,“你别担心,我妈那人当领导当惯了,谁都看不到眼里去,在家里对我和我爸也这样。”
“你怕你妈吗?”
程锐想了想,“也不算怕,应该叫尊重吧。”那不还是怕吗,常平心里想。
陈姨说按照南州这边的习俗,女孩子第一次上门,男方妈妈满意的话会给见面礼,还会留下来吃饭,常平明白,程家是没看上自己,也确实,学历、家庭条件都匹配不上。
程锐把常平送到面馆门口,常平直至下车也没跟程锐说一句话,程锐想着让她冷静冷静也好,便开车走了。常平进了面馆之后,陈姨也跟着进来了,她在店里就看见常平拉着脸下了车,看来这未来婆婆见的不太顺利。
“阿平,怎么样。”常贵看到常平回来便直接问道,也不顾面馆里还有两桌客人,常平瞟了瞟周围,那个外卖员也在店里,同往常一样点了一碗面。
“他妈妈应该不喜欢我吧。” 常平顾不上顾忌其他人的目光, 接着说,“他家住玖礼府。”然后转身就上楼了。
常贵和陈姨一下子就明白了,住玖礼府的人家和老城区的居民就像是生活在南州的两条平行线,各自按照各自的轨迹运行,常贵要照看店面,陈姨便跟着常平上了二楼。
“阿平啊,那程锐是什么态度。”陈姨关切的问。
“他还好吧,没有什么不一样。”常平回忆着今天程锐的表现,似乎还能说的过去。
“如果程锐这个小伙子能和你站到一边,阿姨觉得这个人还能处,他爸妈并不能完全代表他。我看他对你蛮上心的。”陈姨说话带着南州特有的口音,听起来软软的,很好听。
其实常平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感情也是在的,况且书里不都说婆媳是天敌了嘛。
日子不紧不慢的到了腊月二十九,常平一直在劝常贵休息几天,过年都回家了,谁还会出来吃面呀,可常贵却说,“总有漂泊的人是没回家的,他们总要有个地方吃饭。”常平起初没有明白,直到这天下午,那个外卖小哥又来店里,常平才知道,常贵所说的漂泊异乡的人就是他。
这个时候店里客人很少,常平给小哥端上一碗面,然后坐在对面,拿一个塑料袋子准备剥蒜。常平刚扒好了半头,那人便拿了一瓣生蒜,直接放嘴里咬了一口。
南州人是没有这种吃法的,常平上次去了一趟西北,见西北人都这么吃,每个面馆的餐桌上都放了一个小筐,筐里放了几头蒜。
男人见常平看着自己,便说道,“我老家那边都是这样的吃法,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你是西北人?”常平问道。
“嗯,青海的。”外卖小哥边吃边含糊的说了一句。
“青海离南州好远,过年了你怎么不回家?”
“为了赚钱,这几天同事放假的多,我能接不少单呢,而且配送费都挺高的。”
看着他的样子,常平就想到的第一个词是“朴实的劳动人民”,和常贵一样。
“你为什么来南州?”常平还是没忍住好奇。
“都说南方钱好挣,我就来了。”外卖员又吃了一口面,“你家不是南州本地人吧?”
“不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带我来南州了,他也是西北人。”
“难怪,难怪只有你家的面没有那股子甜味。”
“甜味?”常平疑惑。
“嗯,我之前吃过几家,酱油都是甜的,吃不惯。”
常平反应过来了,南州本地人做面,喜欢用酱油加上各种香料还有冰糖,熬成颜色很深的汤,煮面烧菜都会放一勺,陈姨做饭就是这样,起初吃时,是有些不习惯,但是多吃几次,就会慢慢的便会爱上这个味道。
常平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外卖小哥吃面速度飞快,不大会儿碗就见了底,付过账,没有跟常平说话便走了。
过年还不回家,可能是真的有些难言之引吧。
国人最重视节日的团圆,在外的游子大都是要回家过年的,比如陈芝芝。她是常平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一起念小学、中学,大学也都是在省城念得,陈芝芝读的是传媒学院,毕业之后从事新媒体工作,经常北京上海的跑。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时候能回来待几天。
每年过了腊月十五,常平就会在微信上问她什么时候回来,陈芝芝的新媒体干的风生水起,运营了一个粉丝量过百万的公众号,很有电视剧里Office Lady的范儿。常平很多时候都会羡慕陈芝芝都市丽人的生活,而陈芝芝也会羡慕常平小城里安逸的生活。
常平和陈芝芝是发小、是同学、是闺蜜,两个人一年没有见,每次见面的第一站都是去高中时候最喜欢的甜品店,还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一人点了一杯热奶茶,聊聊彼此最近的工作生活。
常平和陈芝芝讲了最近自己家里的事情,陈芝芝是清楚常平家里情况的,听完后也有些不可思议,小学时候同学们都很羡慕常平有这么以为开明、脾气好的爸爸,小时候那几个玩的好的朋友里只有常平的爸爸不是凶巴巴的。
“你想见见你亲生父亲吗?”陈芝芝也问了这个问题。
“其实不瞒你说,对于这个人,我肯定是好奇的,可是他跟我妈妈并没有一个好的结局。而且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如果我真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我想他可能会是一脸厌恶吧。”常平对着闺蜜袒露了心里话。
“那也是他不负责任,对不住你妈妈在先,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他,让他看看,因为他的自私,你妈妈、常贵叔都脱离了原有的生活轨迹,替他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
“如果找到他,认或不认都会打扰到我现在的生活吧。我现在挺好,现在还有了陈姨,算是弥补了一部分我缺失的母爱吧。”
常平和陈芝芝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常平看着街上人群忙碌的身影,和陈芝芝讲着心事。不远处的街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黄色的冲锋衣,这个时候街上忙碌的外卖员已经少之又少了,那个西北来的外卖员,手上拎着一个盒子,给了一个少年,而那少年常平看着眼熟,思忖一下,这不正是那个叫小辉的少年吗。
第11章 除夕
外卖员把东西给到小辉后,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走了。这个地方还真是小啊, 常平心下想到。 外卖平台的随机分配,竟然这样的两个人匹配到一起。
今年的除夕陈姨格外高兴,因为她的儿子回来陪她过年了。陈姨的儿子罗小军即将大学毕业了,常平还记得罗小军离开南州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自己高,这一晃也长车成了大小伙子了。自从陈姨和丈夫离婚后,儿子跟着爸爸老罗搬去了别城市,每年的除夕都是在老罗那里过的,今年是第一次回南州过节。
今年的年夜饭陈姨准备的格外丰盛,各类蔬菜、肉类在陈姨的烹制下变成了各色菜肴,十二个菜里面有一般都是罗小军喜欢吃的。常平比罗小大了几岁,小时候都住在一条街上, 倒也算是熟悉,凑到一桌上吃饭倒也没有多拘谨。
见常贵摆出了五副碗筷,常平说道,“爸,你餐具拿多了,算上小军咱们不是四个人吗?”
“还有一个,一会儿你就知道啦。”常贵卖了个关子。常平忍不住自己琢磨着,多一个人会是谁?程锐吗?不对,他每年都是要陪他自己爸妈的。难道是那个舅舅?可是舅舅也要陪自己的家人呀。
常平下楼拿饮料的功夫,面馆的门吱呀一声由外向内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那件熟悉的黄色冲锋衣,“不好意思,今天没营业。”常平刚说完这句话,常贵的声音便从楼上传来,“阿平,让他上来,是我让他来的。”
常平狐疑着,倒也没多说什么,带着这个外卖员上了楼。这个男人叫温沉,他直到腊月二十九都还在常平家的面馆吃面。常贵想着除夕这天不如让他一起来吃饭,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儿。
面馆二楼的小客厅里瞬间被五个人挤满了,小军从楼下搬上来几个椅子。常贵招呼着温沉随便坐,温沉脱掉黄色冲锋衣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加绒卫衣,运动款,这种卫衣要想穿的好看,全靠穿衣人的身形,温沉的背很挺拔,不像常平平日里接触的那些男同事,一个个都长期伏案弓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