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她幡然醒悟了——折枝一桂【完结】
时间:2024-11-21 14:42:11

  他挣扎着,半晌起不了身。
  阿史那苍摇摇晃晃走到他身前蹲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一只苍白的手阻拦了他的动作。
  陆埕抬眸看他,脸色分明已经惨白,眸里的光却分毫不散。
  “我不会输给你。”
  阿史那苍讥笑,“陆大人,你们这些盛朝的读书人,好像有些过分自信了。就你,还想赢我?”
  陆埕定定看着他,只是道:“她心里没有你。”
  阿史那苍嘴角笑意散去,掌中发紧,眼睛眯起,“你说什么?”
  陆埕轻声,“我见过她真心实意喜欢一个人的模样。”
  “眼里心里全是他,会关心他可有吃饱穿暖,会迫不及待想见他,哪怕是一面,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也能让她心中开怀。”
  他声线发抖,眼里蕴着痛,“他病了,恨不得日日守着他喝药。他伤了,兴师动众地送来最好的药材。把他的母亲当做自己的生母孝顺,他的弟弟,亦视为自己手足。”“她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喜欢的人。”
  可这样好的她,却被眼瞎的他冷落了整整三年,伤透了心。
  阿史那苍额上青筋鼓起,他揪着陆埕的衣领将他拉近,怒极反笑,“你是在和我炫耀?”
  他如何能不知道,陆埕口中的“他”便是他本人?
  陆埕摇头,“我只是想告诉王子,她心里,没有你。”
  “今日的她,不会欣赏王子在擂台上的英姿,也不会在意王子为她打败了多少追求者,她只会想,你怎么还不输?”
  你怎么还不下去?
  陆埕扯出一抹笑,声若蚊蝇,却在阿史那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想摆脱你。”
  绿眸在瞬间涌出红血丝,阿史那苍彻底被激怒,“你、找、死!”
  他举起拳,疯狂朝陆埕砸下。
  铁一样的拳头砸在脸上,将陆埕打得偏过头去,一口血喷射而出。来不及将血拭去,余光里阿史那苍红着眼攻来,他抬臂去挡。
  咔嚓——
  他仿佛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手臂弯曲成诡异的弧度,瘫软下来。
  盛怒中的阿史那苍失去了理智,杀红了眼,将陆埕提起,猛地屈膝撞上他腰腹。
  “噗——”
  猩红顺着嘴角滑落。
  脸侧又是一拳砸来,陆埕被他打得踉跄,后退几步。
  下一刻,他被一脚踹倒在地。
  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陆埕周身剧痛,血沿着下巴没入衣领。
  阿史那苍走至他身旁,眼泛凶光,“你输了。”
  上挑的眼里含着轻嘲,陆埕艰难道:“就算……就算你杀……杀了我,她仍不会……”
  “我阿娜教过我一句话,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觉得很适合你。”
  阿史那苍音色淡淡,下一瞬,猛地提腿向陆埕碾去。
  “哐当。”
  衣袖带翻了茶盏,摔成碎片。萧婧华霍地起身,紧紧抿唇。
  谢瑛着急,“他怎么不认输啊。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打死的。”
  担心焦灼中,下方的阿史那苍揪住陆埕衣领,疯了一样挥出一拳又一拳,那发狠的劲,似乎不把陆埕打死不罢休。
  一群北夷人举臂欢呼,孟年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可光看他们兴奋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
  他死死揪着衣袖,紧张又担忧地望着台上的陆埕。
  大人,一定要坚持住啊。
  ……
  陆埕被重重扔在地上,口中发出微弱哼声。
  他双耳嗡鸣,目光发虚,神志已然有些不清了,只是下意识往后退去。
  毫无意义的躲避。
  扯了扯嘴角,阿史那苍止住发软的手,胸口伤势闷痛,他闷哼一声,匀了口气,“该结束了。”
  他动了动脚,想将陆埕踹下去。
  就在这时,原本躺在地上虚弱无力的陆埕骤然睁眼,浅黑瞳仁折射出寒芒。他翻身躲开阿史那苍的攻势,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他身后,狠狠一脚踢向他膝弯。
  阿史那苍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扑去。
  “哐——”
  礼官瞧着锣鼓,高声道:“礼部陆埕,胜!”
  阿史那苍陡然回头。
  夕阳倾泻,炉里的香燃尽,轻轻掉落。
  他咬牙,恨道:“你故意的。”
  故意激怒他,故意把他引到擂鼓边,甚至故意不还手,保存体力,只为了这最后一刻。
  陆埕动了动唇,他的面庞已惨不忍睹,青青紫紫的,不复往日的干净精致。每动一下,都牵扯出刻骨的痛。可他漂亮凤眸里却露了笑意。
  “是。”
  他故意的。
  他自诩光明磊落,清正自持,可原来,却也不过是个卑劣的小人。
  不曾与她商议,利用她用言语激怒阿史那苍,自作主张赢了这一场。
  可纵使卑劣又如何?
  只要能留下她。
  只要她不嫁。
  这个小人,他做便做了。
  尘埃落定,陆埕彻底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青衫染血,一滴滴,一块块遍布素衣,恰似湘妃泪洒斑竹,凄若无力。
  西边晚霞铺陈,光影落于他身,清隽眉眼染上红意,好似斑斑血迹。
  视线朦胧中,有个小姑娘转圈圈似的围着他,大眼睛里含着一汪清泉,鼓着腮帮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陆埕,你痛吗?”
  “陆埕,你会不会死啊?”
  “陆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不理我呜呜……”
  “我以后再也不敢爬树了,陆埕,你理理我啊……”
  天地旋转,光阴骤变。
  昔日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张扬明媚的少女。
  她鬓发如云,珠翠熠然,一身红衣似火,仿佛比天际晚霞还要绚丽灿烂几分,衣带勾起微风,缓步朝他走来。
  陆埕瞳孔微微放大。
  他充满希冀,艰难伸手。
  “郡主……”
  少女脚步不停,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从他身旁走过。
  锦衣柔软,擦着他的指尖,留下一股微弱的风。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走得极快,步伐坚定,从未回头。
  阿史那苍张狂大笑,“你笑我,你又好得到哪去?”
  “我们都一样,一样的求而不得!”
  他笑着笑着,高大的身躯骤然后仰。
  “三王子!”
  北夷人蜂拥而上,着急忙慌接住自家主子。
  余晖从陆埕脸上爬过,似风雨飘摇中坚。挺自燃的残烛,被窗外涌进的冷风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
  他阖上双眼。
第68章
  “殿下,陆大人胜了。”
  钟文颇有些不可置信。
  萧长瑾望向擂台上那人,目光复杂,藏着浅淡的艳羡。
  “走吧。”
  ……
  “大人!”
  孟年再也忍不住,飞扑到擂台边。
  抖着手试探陆埕鼻息,温热而微弱。
  还好,还好。
  还活着。
  他肩膀瘫软,面含庆幸。
  百姓们的窃语散在黄昏余晖中。
  “没想到,竟然是陆大人胜了。”
  “我以前听说,是郡主一厢情愿,陆大人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怎的今日拼了命不要,也要赢下这场比武招亲?”
  “嚯,他们这些贵人间的事,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知道?”
  北夷使臣匆匆带着阿史那苍离开,天色渐晚,又没了热闹,百姓们四散而去,口中却还对今日这场比武招亲津津乐道。
  恭亲王起身,缓缓步下富朝楼。
  礼官与他见了礼,寒暄几句,便要回宫禀报。
  恭亲王颔首。
  这时,汤正德带着一队王府侍卫赶来了。
  “王爷,这这、都比完了?”
  他望着擂台上的陆埕,惊疑不定,“赢的人……是陆大人?”恭亲王剜他一眼。
  都结束了,还来做什么?
  他没好气道:“你来的路上没撞见婧华?”
  汤正德愣愣摇头。
  恭亲王:“……”
  他梗着脖子又瞪他一眼,瞥着陆埕,语气不怎么好,“好歹也是本王未来的‘女婿’,还不快送陆大人回府,再请个太医去瞧瞧?”
  “女婿”二字语气极重,说得情不甘意不愿的。
  汤正德“诶”一声,忙带着人帮孟年抬起晕厥过去的陆埕。
  恭亲王又瞧了眼,随后扭头回府。
  ……
  “婧华怎么走得这样快。”
  谢瑛皱眉不解。
  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与她们说。
  云慕筱摇摇头。
  她起身,对江妍卿颔首,“江姐姐,我与阿瑛先回府了。”
  江妍卿:“好。”
  温婵姿起身,与二人一道下楼。
  “姿娘,我们送你回去吧。”谢瑛热情道。
  唇瓣刚张开一条缝,余光瞥到一人,温婵姿指着某处,笑着摇头,“我坐了马车来的。”
  她挥挥手,潇洒转身,“走了。”
  目送她登上马车,云慕筱回首与谢瑛对视,“走吧,我们也回。”
  “云三姑娘留步。”腰佩长剑的年轻统领拦住她,恭敬道:“殿下有请。”
  云慕筱抬眸。
  檐下,男子锦衣玉冠,笑若清风,恰如朗月入怀。
  ……
  晚霞在裙摆跳跃,萧婧华越走越快。
  “郡主,您慢些!”
  箬竹几人在身后追赶,“当心摔着了!”
  予安和觅真分别跃上长街两旁的屋檐,时刻注意着萧婧华的动向。
  她走得极快,裙裾似红莲,随着步伐在足下绽放。
  长袖摆动,腕上两串珊瑚细镯不时闪现,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迈入恭亲王府大门,萧婧华忽略对她请安的守卫,闷头回了春栖院。
  进了屋,她顿住。
  箬竹箬兰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予安觅真一个回到树上,一个跃上屋檐。
  “郡主……?”箬兰喘着气,满怀疑惑。
  “没事。”
  萧婧华背对着她们摇头,语气听不出异样,“我困了,现在不用伺候,放你们一日假,下去歇着吧。”
  话音甫落,她飞快转身,将门阖上,顺手栓起。
  站在紧闭的门前,箬竹箬兰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
  箬竹拉着她离开,“回屋吧,郡主歇下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萧婧华方才的情绪有些不对,可究竟是何处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没走几步,恭亲王迎面走来,开口便问:“郡主呢?”
  箬竹箬兰行礼。
  “禀王爷的话,郡主乏累,睡下了。”
  恭亲王看了眼西边残阳,狐疑道:“这个点,不用饭就睡了?”
  箬兰点头。
  “算了。”恭亲王捏着眉心,“睡就睡吧,你们多看顾些,让厨房把饭温在灶上,等郡主醒来也好用。”
  箬竹应声,“奴婢知道。”
  ……
  隔着窗,外间谈话声清晰传入萧婧华耳中。听见恭亲王离开的脚步声,她蜷缩起身子,抱住双腿。
  金钗在她上床时被拔出,随意扔在榻下。墨发似缎带,柔软地散在肩头,遮挡住半边雪白面容,难辨神色。
  陆埕的脸不断在萧婧华脑中浮现。
  他从容不惧走上擂台。
  他被阿史那苍打得吐血。
  他倒地不起,满身是伤。
  双手逐渐收紧,指尖用力到泛白,裙子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她想不通。
  陆埕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宁可被打成那样,也要赢下这场比武招亲?
  若是那十年情谊,倒也说得通。
  可萧婧华忘不了陆埕最后看向她的目光。
  多么熟悉啊,昔日,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了他无数次。
  他想证明什么?
  证明他爱她?
  可这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她爱他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珍视的,全部捧到他面前。
  她期盼着得到他的回应,他的关怀,哪怕只有短短一句,也能让她心生欢喜。
  他呢?一次又一次冷漠疏离,毫不犹豫的转身,可曾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她放弃了,不想再爱他,他又眼巴巴地凑上来,一副追悔不及,非她不娶的深情作态。
  有意思吗?
  非要在失去后才意识到爱她?
  她受的三年委屈,只是为了让他后悔吗?!!
  雪白脖颈青筋凸显,贝齿咬住下唇,萧婧华睁眼。
  细密发丝挡住视线,眼前一片模糊。
  什么云淡风轻,什么各自安好。
  骗人的,全是骗人的!她萧婧华生来尊贵,是皇室的天之骄女,无人敢让她受此等委屈。
  除了陆埕,只有陆埕。
  拨开那层平静冷漠的假象,藏在内心深处的,是无法消散,汇聚了足足一千多个日子的恨意。
  她恨陆埕冷漠。
  恨他失约。
  恨他让她等了无数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她恨如今的陆埕,更恨记忆里,那个温柔体贴,事事以她为先,让她永远无法释怀的陆埕。
  为什么要给她温暖,到最后,却又拒人千里?
  如果做不到矢志不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救她。
  蓄在眼里的水珠终于还是落了。
  陆埕。
  我恨你。
  ……
  阳光顺着窗棂照射进来,在空中投射出几条光柱。
  榻上的人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动,旋即睁眼。
  怔怔望着熟悉的床帐,宁拓脑袋放空了片刻。萧婧华的面容在眼前掠过,他猛地回神,翻身下床,迎着光,大步走向门口。
  门打不开。
  宁拓眉头皱起,大力拍打房门。
  “来人,这门怎么锁了?保福?辛志?你们跑哪儿去了?还不快给我开门!”
  匆忙的脚步声渐近,保福隔着紧闭大门,小声问道:“小公爷,您醒了?”
  宁拓听了他的声音,更是来气,“你跑哪儿躲懒去了?赶紧给我开门。今日郡主比武招亲,我答应了她会替她赢下这场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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