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干了行不行?”
“她不让啊!”福春甩开手,蹲下来看着大海,“我想带她回家。”她语气里没有多少愤恨,说起疯子时福春总是格外温柔,“她总给我托梦让我带她出去,我说我带你走你跟我走吗?她说她走不了,没给她个说法就不能走,我想带她走哇,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要带她出去看看,别到时认不得回家的路。”
回村的路上,四人沉默寡言。
福春铁了心,而其他人无能为力。
夜里繁星闪烁,稻田里时不时一两声响让整个村子弥漫一股安逸。
福春说:“那座山不止困住了她,也困住了我。不做这一次,我永远走不出去。”
巷子尽头隐隐约约能听见欢笑声,她深深看了一眼,转头问刘芯:“你们会想我吧?”
刘芯紧紧抱住她不撒手,阮晓柔捂住嘴背过身,花康宇转头不愿再看。
福春挣脱开怀抱走进巷子。按照计划,她要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刘芯帮她买了一张长途车票做假证,这里大巴车上的监控早坏了,如果计划成功,她可以靠这个不在场证明躲过追查。
四月十三日晚 ,外头乌漆嘛黑,福春推开门进屋,大灯泡照得整间屋子明光铮亮。
“呦,都在呢!”
一大帮人围着饭桌喝茶嗑瓜子。福春脱下大衣指着对面陌生人热络地说:“ 这就是我对象吧!”
大伙欣喜点头。
她笑容满面问:“大不大,还是处男吗?”
客厅静了三秒。
一对中年男女跳起来追着福春满屋子打。
没过多久,福春被父母打出来。
巷子寂静,叫骂声随着铁门撞开冲向路口。路灯下尘烟四散,狗叫声吓得人回了神。
刘芯大喊:“快跑啊!”悄悄抬手擦去脸上泪水。
第40章 复仇
陈悦目一点不意外福春干出这事,以她的性格拎着一兜子炸弹回家也不是没可能。
“后来呢?人死了?”
福春抻抻腿换个姿势又继续说:“人是死了……”
可不是她杀的。
她的灵魂好像被掏出一块,问:“人在我要杀他之前死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在福春看来,老郝无非生或死两种结果,生,就是她原谅了他,死,就是她原谅了福春。
福春在心里哀求她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允许自己在她的墓前杀掉老郝或者与他同归于尽。
她仰头,如同那晚一样看着天空,“我跪在她的墓前问‘你会原谅他吗?’”
布袋上刺绣红花被泪水浸湿,“她既不原谅他也不原谅我。”
那天福春在疯子墓前空等一晚。
第二天早上,刘芯跑来找她,说老郝已经死了。
她选择了第三种方式,让老郝死,但不是死在福春手上,就像抛硬币最后抛出了立起来的硬币。
“姐叫我别多问赶紧走。”
福春想搞清真相,可当时回去她会成为最大嫌疑人,即使不是她也很难洗脱怀疑。
陈悦目打断她:“你不在案发现场也不会留下痕迹,既然不是你杀的等警方调查就行了,为什么要跑?”他问完立刻醒过味,对上福春了然的眼神。
如果人是意外死的福春确实没必要跑,如果只是福春没杀人但事情还是和她有关呢?又或者说得更明白点——如果老郝是那三个人杀的呢?
想到这一层又让福春燃起希望,那畜生死在姐妹手上也算是死在自己手上了,她想这样是不是能代表她原谅了她。
福春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姐妹,离开是唯一能保全四人的方法。
那晚她们四个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干了什么,第二天白天的时候刘芯借着福春逃婚的事匆匆把群解散。她不敢多问,只能按照刘芯的话把所有社交账号全部注销,其余三人也删除了部分账号躲避追查。
分开的这段时间两方都没闲着,案子不讨论就不会掀起风浪,刘芯把福春的事添油加醋在村里传播盖过老郝的死讯。福春这边也试图借发廊的工作搭上警察打听案子进度,在这个时候,她鬼使神差选择了陈悦目。
万幸一年以后风平浪静,四姐妹都觉得安全了才敢重新联系。
福春摩挲手中布袋,“逃走以后我手机没电,到了市里充上电才发现她们三个陆续发给我的信息。”
“我不知道是她们三个谁动的手,又或者是一起动的手,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以后她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也是因为看到了那三条消息,让福春下定决心报答她们,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阮晓柔最先发来消息。
那天晚上福春逃跑之后她去车站替福春检票做伪证,回去的路上撞见了老郝。
人生就是一场巨大的黑色幽默。相比福春老郝更中意阮晓柔,或许是认为像她这样温吞蠢钝的女人才好控制,趁车站外面没人老郝一路尾随把她拖进树林打算实施侵犯。
“你跟着那婊/子一起卖不如跟我……”
“我不是,你放手!”挣扎中阮晓柔抓起带尖的石头一把砸中老郝太阳穴将其砸晕,事后匆忙逃离现场,等到回家她给福春发去短信:“老三,我害怕但是不后悔。”
“不可能。”?陈悦目提出质疑。刘芯之前提过凶手死于车祸。这说法和阮晓柔的杀人方法有矛盾,凶手明显另有其人。
“嗯,不是她,那畜牲没死。”福春继续说,“我在凌晨时又收到了第二条短信,发信人是小宇。”
花康宇发来信息:“你要守承诺,帮我照顾姥姥。”
她是三人中反对最激烈的,也是最有可能帮助福春复仇的。后来两人在北江重遇时,花康宇告诉了福春当时的想法。她欠的债这辈子都不可能还完,与其浑浑噩噩还债过一生倒不如破釜沉舟帮一把福春。她打算把人杀了后投案自首,然后将姥姥托付给福春照顾,以福春的本cy 事到了城市肯定会比她有出息,自己替她报仇也算值了。
“所以是花康宇?”陈悦目问。
福春曾经也以为人是她杀的。村里说那晚有个男的半夜跑老郝家寻仇,她一听就觉得那人是花康宇。
老郝半夜从昏迷中醒来回家,快走到门口被早已埋伏在那的花康宇袭击。
铁锹第一下砸偏了,他连滚带爬大喊救命。花康宇打得很凶,老郝的惨叫非但不能引来帮手还让家家户户关灯闭窗把门锁得死死的生怕牵连自己。
两人缠斗许久,在院里打得鸡飞狗跳,老郝让花康宇拿铁锹拍得四处逃窜,连刘芯家跑出来溜达的鸡都拍死了一只,最后还是让人连滚带爬逃进车里逃窜,然后十四号早上,老郝发生车祸意外身亡。
可能他到死都没明白到底是谁要杀他,为什么杀他。
福春先前猜想老郝的死是花康宇动了些手脚,但是后来被对方否定。
“不是小宇也不是柔柔,老郝就是意外死的。”
当福春确定老郝的死和花康宇没关系之后她就不愿意再提这件事。
案子没了追查的必要,所以她也对陈悦目隐瞒了这些事。从前她觉得他们的关系没到那份上,说不清也没必要说,而且惭愧又丢人。
“那刘芯呢?”陈悦目问。
福春惊诧:“你觉得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
“我姐那个样子杀只鸡都费劲,她能动得了谁?”福春连连摆手,“她那天快吓死了,一直躲在被窝里。”
“那她怎么知道人死了?”
福春提高嗓门:“陈悦目,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断案。”说完她随即冷静,不耐烦回答,“她家离村长家近,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就这样?”
“嗯呀!”
陈悦目终于不再问。
福春垮下肩膀呢喃:“跑的那天我在墓前抓了一把土,我说我带你回家。
“到现在我承诺她的事一件也没做,
“她恨我是应该的。”
黑暗之前最后一缕光照在福春侧脸,她眼里含泪问:“人有什么办法能战胜死亡?”
老郝的死不仅没能让自己解脱,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束缚,失去她的那天福春的一部分也被困在大山。
“陈悦目我怕死,死了什么都没了。柔柔、小宇和刘芯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你明白吗?”
死亡横在福春与爱的人之间让她的心被绞碎。往后她爱的人每被死神夺走一个,她就要经历一次这种痛苦,她一次也不想经历。
陈悦目听到这里突然笑了一声。
他想起刘芯说的话,他们都比不过一个死人。
只有用死才能在福春心中留下烙印,刘芯这样做了。
她赌赢了。
陈悦目颓靡坐在礁石上,横在他与福春之间的问题明明有无数解法,偏偏只因为那个人是福春而让他束手无策。
他望着福春,看她仰头呵出一团气,化成花朵消散在空中。陈悦目顿觉像一只老鼠陷入胶着,挣扎又渴望触碰,那珍贵耀眼的……
“陈悦目,我在讲很严肃的事,你摸我奶/子干什么!?”
夜里海岸边路灯蜿蜒亮起,一路引向城市中喧闹灯火。
她抓起他的手一口咬下,陈悦目叹口气由着她咬,等她松口才转手抓住她手腕拉到自己胸前解释:“是心跳,心跳!”
他牢牢按住手压在自己胸前,扑通的心跳声传进福春手中,陈悦目的心一下一下触碰福春,他问:“你觉得感情能控制吗?如果是,那我们有无数瞬间可以选择放手,而不是拖到今天。”
“不能控制也要控制,感情的事三五年就淡了。”
“那你淡了吗?放下了吗?”
“我的事跟我俩的事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爱还分三六九等……”
“不是三六九等!”
“那你教我啊!!”
在那瞬间,一种莫名的情绪从两人视线里即将破茧而出——
电话铃乍响,又将二人拉回原点。
福春平复情绪,接起电话稍稍拿远,吼声透过手机传出,花康宇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你跑哪去了!大姐明天就做手术,你就这么丢下她不管不顾,有没有点责任心啊!”
“姐怎么了?!”福春慌忙站起来往岸边走。
医院,夜晚
刘芯静静听着外面争吵。
月光一点也照不进房里,只有楼对面冷冷的白灯投进来淡淡光亮。刘芯有些失望。
“你要干什么?”
她回头,见门口伫立高大的身影。倏地灯亮起,刘芯闭了闭眼,不耐烦坐回床上。
“你来干什么?一会就过探病时间了。”
陈悦目关上门,坐在墙角凳子上,开门见山:“福春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
翌日,手术室外
空调在某个瞬间特别冷,花康宇搂住胳膊来回踱步。距离刘芯进手术室已经三小时,对搭桥手术来说是正常时间范围,只是等待这件事本身就特别煎熬,让人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不会有事吧?”话音刚落,手术室门口亮起绿灯,大门缓缓打开,人躺在床上迅速从里面推出。
花康宇扑上去跟着。医生边走边在旁边交代事情,车轮子松松垮垮滚远,等到声音彻底消失时,皮鞋声又从走廊尽头传来。
陈悦目朝对面走去,不紧不慢。
走廊里一个黑点一动不动,福春从手术开始她就跟个石头一样蜷在那。直到脑袋顶上冷冷的光被阴影遮住,她才挪动身体,因为僵得太久连指节都能感觉到干涩。
“结束了。”温暖的手从她脖颈抚摸到后背,福春才发现自己冷到发麻。
福春一点一点抬头。
“人没事了。
“福春。”
陈悦目又唤了一声,她如梦初醒,吐出口长气,倒在他怀中又哭又笑。
没有人会离开她,事情不会重蹈覆辙,她会拼尽全力把她爱的人都全部保护好。
“没事了,没事了就好……”
所有恐惧在一瞬间释放,急于找一个出口宣泄。
第41章 太阳杀死了他
爱是什么?
我们总能一眼洞穿他人,却没想过这样的犀利是因为同类相从。
福春嫌弃陈悦目的爱一塌糊涂,她的爱何尝不是一团乱麻。
吻是火热急切的,动作娴熟又狠辣。
小小的房间,躲在里面可以忘掉一切。
心跳随着动作一次比一次强烈。
福春双手紧紧抓住布料,将脸埋在床单里,上了瘾般急切搜寻陈悦目的味道,完全忘记最浓烈的源头就在她身后。
她的手被陈悦目按住,掌心贴着她手背抓起十指相扣。
失去着力点让福春的身体更加敏感,瘫软着任由每一个动作狠狠刮擦在她的感官上。
福春侧头,太阳从窗帘缝隙照进来,一条直直的光照在她脸上一耸一耸。
很失控,很舒服。
她苟且在一角热烈地庆祝,享受蓬勃的生命力在体内绽放。
活着真好。
福春偷笑。
*
放纵之后她睡了很久。中间醒过来几次,陈悦目给她喂饭吃药然后又让她继续睡下去。
福春觉得浑身热热的,想醒又醒不过来。
“我怎么了?”
“你就是累了。”
“姐好点没有?”
陈悦目给她放平掖好被角。
“我要去看她。”
福春得到一个额头吻。
“你亲我是什么意思?”
“你猜。”
“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陈悦目说:“想和你牵手散步。”
“每一天吗?”
福春追问:“是不是每一天?”
陈悦目说:“睡吧。”
她真的睡过去了,一睡就是一周。
到后面福春恢复精神可以下床活动时,照顾她的人换成了洪婶。
陈悦目莫名其妙消失,连洪婶也说不上来他去了哪里。
福春懒得猜,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和刘芯打打视频唠嗑。她一点也不惦记陈悦目去了哪,想不都想,完全抛到脑后。
等她病完全好了准备去看刘芯时,陈悦目回来了。
他穿着冲锋衣胡子拉碴站在门口,把手里叮呤咣啷的东西一扔勒得她喘不过气。这混蛋不抱她还好,一抱就让福春怒从心起。
“脏死了你!”
陈悦目才不管。
消失的这段时间陈悦目没有解释去干什么,得知福春要去医院看望刘芯,他匆匆洗漱一番也要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