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过去干吗?”
“看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她是我姐又不是你姐。”
“你怕什么?”
福春结巴:“谁,谁怕了?”
陈悦目把包往车里一放,手撑在车门上看着对面说:“走吧?”
“走就走!”
两人开车去医院,到病房的时候正赶上阮晓柔和护工换班。刘芯一见来人便对福春说:“帮我送送柔柔。”
“才见面就赶我走,你也不说想我。”
病房里几人呵呵笑,气氛轻松愉快。
刘芯身体恢复得很好,陈悦目请了两个护工轮流照顾她,平时那三姐妹得空过来看一眼,也不用费事亲力亲为。
“走,跟我下去吃点东西。”阮晓柔看出端倪,帮着刘芯把福春支开。
护工也在陈悦目眼色下识趣离开,等人都走后,陈悦目把门合上。
刘芯调高床,有些吃力地坐起身,陈悦目把枕头垫在她身后帮她整理到舒适的位置。
“谢谢。”
他坐在床尾圆凳上,“不客气。”陈悦目说,“可能会谈很久,让你坐得舒服些比较好。”
刘芯垂下眼眸……
*
手术前一晚,陈悦目找到刘芯。
“福春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刘芯一僵,低了低头,再抬起时又恢复如常。
“哦。”
“但她只说了一部分。”陈悦目说,“我想最精彩的那部分应该由你来告诉我。”
刘芯撑坐在床头,整个人佝偻消瘦,几乎溶进黑暗中。她捂住胸口干咳两声,房间灯亮起来,陈悦目在床头柜替她兑了杯温水。
“谢谢。”刘芯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老郝的死。”陈悦目搬凳子在床尾坐下,“福春那蠢蛋话说一半以为我听不出来。”
他直话直说:“你应该不会瞒我。”
“当然不会。”刘芯得意,这是她最骄傲的事。
“是我杀了那人渣。”
四月十三日凌晨,刘芯一夜未睡。
当时她正在家犹豫要不要去找福春,窗户突然被敲响。
老郝开车逃走,半路拐到刘芯家。
他用两个手指扒拉开窗,把那张血淋淋的丑脸挤在防盗网上。
刘芯吓得腿软,躲在墙角尖叫。
“妹子给我点药,我摔田里了。”
刘芯喊他滚。老郝不滚,还一个劲套近乎:“你家的鸡总跑我那,我给你送回来,你记得吗?”
他说了很多,又拼命把血抹掉。血抹得到处都是,他还舔着脸笑,把刘芯看得呆住。
她靠在墙边问他:“你还认得我?”
老郝反问:”怎么不认得?
刘芯冷笑一声,又继续问:“白天我们见过你记得吗?”
经她提醒老郝想起白天的事,看刘芯的眼神瞬间变得轻佻。
那模样让刘芯脑子轰地一声,一股火直烧得双眼腥红。
她看着眼前,看着这个畜牲。
刘芯觉得荒唐,才几年过去他就把村里忘得一干二净,眼里只剩下能操和不能操的。
小熙这几年的痛苦中他能体会吗?临死之前他会反省吗?
不用问刘芯也知道答案。
这样的人怎么配让福春付出几年光阴对付他?
她怒火中烧,走神间,老郝已经在那自说自话:“妹子,我知道你有药,随便给我拿点。”他指指自己额头,“好疼喔,你看你看。”
老郝看出刘芯的恐惧,故意吓她似的在外面叮铃咣啷乱敲。
刘芯强迫自己从愤怒中镇定下来,对他说:“我给你药,你等着别动。”
她走到外厅打开柜子,看看柜里塞满的药,又转头看看催促的老郝,疯狂的想法从脑海破土而出。
这个畜牲不配弄脏福春的手。
刘芯坐在地上,翻箱倒柜从最深处拿出放了很久的百草枯倒进止咳药水瓶。
过了一会,刘芯拿出碘酒纱布走到窗前递给老郝。
“对对,要的就是这个。”
她装作若无其事,“你要不要吃点药?”
“吃药干什么?”
“止疼提神。”
“这不咳嗽药吗?”
刘芯点头,“嗯,止疼提神的。”
老郝盯着她上下打量,那张脸因为被烂糟糟的肉覆盖无法从中窥探任何想法。
他就那么盯着刘芯,盯到她冷汗直流,双手扣住桌边把指尖压得死白。
“行。”老郝忽然笑起来,把药收进袋子里,“一会路上喝。”
刘芯问他:“你还去哪?天快亮了还去观景台吗?”
老郝其实忘了这茬,他被折腾一宿已经不打算留在村里,要不是被开了瓢想来刘芯这讨点药早就跑回市里。被刘芯一提醒,老郝想起白天福春那骚里骚气的模样又开始心猿意马。
临走前,他突然回头故作潇洒靠在引擎盖上对刘芯说:“我去观景台看看那妞还在不在。”然后发动车子走人。
刘芯听了他的话瘫在地上,呆坐着忽然发狠抽打自己嘴巴,发疯似的在地上爬,跌跌撞撞站起来,抄镰刀追出去。
善恶一念之间。
刘芯手持利刃屠魔,自己又何尝不是魔。
可她不后悔。
她擦干眼泪给福春打电话,打过去语音提示关机,只好不断发短信。
“我知道拦不住,但是我也要尽全力试试。我要保护我爱的人。”刘芯揩掉眼泪,笑着对陈悦目说,“我做到了。”
她开着三蹦子沿公路追出去,走了好久在半道上看见焦黑的刹车痕和撞断的护栏。
那时天刚亮,路上浓浓的胶皮味。刘芯停下来朝断开的护栏下看去,山坡下灌木丛被划开裸/露出土地。干枯枝杈直直穿过车身,车头还在冒烟,她认得老郝的车,吓得缩回去,心中悲喜交加。
路上还有别的车驶过,发现状况停下来报警。
刘芯退后,在角落看见压瘪的止咳糖浆空瓶。
她把瓶子捡起来藏进裤兜,颤抖着双手给福春发去短信:“我能为你做任何事。”
*
两周前,刘芯把故事的后半段告诉陈悦目。如今两人再见面她心中畅快,满是胜利者的喜悦。
她看一眼窗外转头问陈悦目:“你要抓我吗?我无所谓。”
她得到福春的爱什么都值了。
陈悦目坐在床尾,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位置。
爱是什么?到底要怎么去爱?他想这个课题恐怕要用一生去研究。
说事情之前,他先叹了口气。
“你们几个白痴,担惊受怕想了那么多,都想不到去交警队问一问吗?”
刘芯不甩他这副拽上天的做派,“问了,警察不让瞎打听,再说我动手杀人,跑去追根究底不是自投罗网吗?”
陈悦目翻个白眼,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老郝干网约车的,车里一直开着录像。”
虽然非亲属不能查看他人车祸档案,但对陈悦目来说不是难事。
“这点事查起来不怎么费功夫。”他把信封扔给刘芯,“看看吧。”
刘芯没动,坐在那面色青黑,“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我说话不好听,怕刺激你。”陈悦目说,“到时福春跟我没完。”
“你算什么?”刘芯把信封扔出去,跟他较劲一般,“你说。”公主号橙一推文
这点事上陈悦目没必要较真,怎么说由谁说无所谓,只要说了就行。
他拿过信封打开,两指夹着慢慢地从中抽出报告。
“四月十四日五点五十分,车子在盘山公路冲出护栏坠下山崖……”
那条是去往沿海观景台的路,出事的那段是个大弯。交警取证时发现他当时处于接单状态,可能是用另一个手机号为自己刷单积累时长,也就是说他当时车里的摄像和录音也都是开着的。
警方和平台调取了当时车内监控,还原了事发经过。
老郝由于头部创伤出现不适,拿药的过程中药瓶跌落,他伸手捡药导致方向盘失控发生事故身亡。
刘芯摇头,不认同这个说法。这是警方敷衍了事,绝对不是事情真相。
“不可能,就是我杀了他,那个喝光的止咳糖浆瓶子就丢在路边,我捡起来了!”
“你确定那瓶就是你当初给的那瓶吗?”陈悦目告诉她,“你的那瓶被卡在刹车下面,而且里面也不是百草枯,而是过期坏了的止咳糖浆。”
刘芯不可置信。
“我明明……”
“很荒唐,但事实如此。”陈悦目把信封里的材料全部倒出来丢在床上,“他没有中毒迹象,录像也显示他从头到尾没喝过你给的药。”
刘芯瘫在床上,双眼涣散,“怎么会……”
这场轰轰烈烈的复仇怎么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她们像个小丑白忙一场。
刘芯噗嗤笑出来,越笑越疯,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
她在老郝死后好长一段时间夜不能寐,因果循环,无往不复。每个夜晚她都梦见那辆坠下山崖的的车,老郝就站在路前方朝她招手。刘芯做好了准备给老郝偿命,没想到竟被老天爷开了个玩笑。
她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刘芯反应过来后揪住被子扑上前警告陈悦目:“不要告诉小熙,绝对不能告诉她。”
刘芯不是邀功,也不是自私想独占福春的爱。她好不容易才将福春从痛苦之中解脱出来,“陈悦目你不要告诉她,我求你。”
刘芯捂住胸口,闷闷的哀求从被褥间发出:“我会离开,出院以后我会自动消失,你不能告诉她。”
陈悦目当然知道这件事对福春来说意味什么。他爱福春,爱的不比任何人少。
“我要告诉她。”
陈悦目站起来,“老郝的死是偶然也是必然。”他转身,大声说,“监控显示,他弯腰捡药的时候被车前挂饰折射的阳光影响视线,方向盘失控,后座的鸡飞到前座扰乱驾驶,导致车辆撞出护栏最终跌落悬崖。”
从那枚硬币抛起,这场复仇就开始了。
福春从头到尾都不是孤独地在战斗。阮晓柔打伤老郝导致他后半夜才苏醒只能去找刘芯拿药,花康宇的追杀让刘芯家跑出来的鸡飞到老郝车内,刘芯给的药虽然不是百草枯但是药瓶卡住刹车,最后是福春的挂件在太阳升起时折射的光线给了老郝致命一击。
“……是太阳杀死了他。”
陈悦目打开门,对背向他站在门外的福春说:“你们的复仇成功了。”
福春没动,既没转过来也没走开,直直站在那,直到陈悦目上前把她抱在怀里才一点点揉碎浇筑的伪装。
她不停颤抖。
“我去了你说的那个地方。”
消失的两周里,陈悦目和警局的朋友一起进山,他们找到当年疯子出事的那个地方。那个坡很深,往下是一道不见天日的深沟,里面是巨大的沼泽地。
陈悦目下到沟里找了几天,最终发现了福春当年留下的书包。
书包角落里面有奶奶用裹福春的小被打的补丁,独独那一块沾了很多血。可能当年福春走的时候疯子还没有死,老郝找到她之后发生了打斗,疯子为了护住书包被推下深沟。
“福春,她没怪你。”陈悦目搂住她,眼中的血丝被一层湿润覆盖,他哑着嗓子说,“车子坠落的地点就在观景台背面你知道吗?”
警察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诡异的车祸。车窗有一面甚至都是完好的,但是人在车里被摔了个稀巴烂。
“她很爱你。”
福春放声大哭。
第42章 什么关系?
一周后,刘芯出院。
大家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当年的案子也随着新证物被找到重新展开调查,
“出院之后去哪?阮晓柔家吗?”陈悦目问。
福春她们下楼办手续,病房里剩下陈悦目和刘芯。
刘芯听见他的话笑笑,反问:“怎么?怕小熙跟我跑了?”
陈悦目朝窗外看去。
昨天刚下了点雨,今天天气像被打通了似的格外晴朗。刘芯走过去反靠在窗边,觉得还是跟他解释一下比较好:“我只希望小熙能快乐。”每个有每个人爱的方式,刘芯有自己的执着,“我想做的是她永远的家人和依靠,做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她不在了,刘芯就来做这个世界上最爱福春的人,“我要活下去,好好活着,做她最坚强的后盾。”哪怕所有人都叫她福春,刘芯还是坚持叫她小熙。福春也好,春福也罢,当初汤恩熙才是她自己选的名字,刘芯只会做让她开心的事。
“有她在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幸福。”
抬头,窗外阳光灿烂,陈悦目若有似无嗯了一声。
他和刘芯默契般地享受这一刻的平静。
“福春!干吗呢!”
病房楼下是小花园,楼上看下面一清二楚。
“小熙,别什么都往嘴里塞!”
福春一惊,仰头发现上面的人。
“怎么什么都吃?”陈悦目骂她。
楼下的小傻子呸呸两声,瞪圆眼睛一脸无辜摊手,嘴唇上沾着叶子也浑然不觉,“没有啊,我就看看,真没有。”
刘芯失笑:“听说小动物第一次投胎做人就是这样对什么都好奇。”
陈悦目摇头,“她不是小动物。”
“那是什么?”
是什么呢?
两人抬头看天。
*
工作日,阮晓柔难得在家休息半天,福春皱眉瞪眼坐在床边看她给老公补衣服。
“你这什么表情,我老公又没惹你。”
她啧啧两声,“你看你,给他干活还傻乐。”
“那他给我干活也傻乐呀!”阮晓柔喜滋滋说,“等你跟陈悦目结婚过日子就知道了。”
福春很不开心,一想到陈悦目她就觉得烦。她最近总想打他骂他,折磨他,想跟他大吵一架然后再痛快地做/爱。
想到这她更烦了,心里憋着股火就想发泄出来。身旁的人瞥她一眼,抿住嘴角:“干吗?想陈老师了?”
“谁想他啦?”福春气呼呼脸颊通红,伸手去抢她衣服,两人躺在床上打打闹闹,一直玩到下午福春才离开。
从阮晓柔家出来她在街上闲逛,路过奶茶店顺手买了杯珍珠奶茶。排队的时候一对黄毛情侣排在等候区贼眉鼠眼,趁着叫号取餐人多杂乱,两人顺走一杯奶茶。
“哎,这我的奶茶!”福春喊住他们。
黄毛男想拽女朋友走,女的心虚,被喊住站在那不知所措。愣神的功夫福春追上来,“想喝自己去买,怎么还顺别人的?这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