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儒听得此话,又叹了口气,也说道:“孺子不可教也。”
第11章 酒醉人心
景玉王正妃有孕,萧若瑾十分高兴,谈完公事拉着萧若风多喝了几杯酒。
席间,萧若瑾问起清溪,萧若风却是支支吾吾。
“你们吵架了?”
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在男女之事上还是要比萧若风敏感。
“没有。”萧若风一口否定,“先生觉得我愚笨,有些生气。”
“你没有哄哄她?”
“怎么哄?”
“当然是柔声细语地认错请罚了,再说些好话,她定然就会消气了。”
也许是酒气上头,萧若风还真的采纳了萧若瑾的建议。
要是平日里的他,一定会坚定地拒绝这种“馊主意”的。
“来讨杯酒喝,不介意吧。”
陈儒在廊下的栏杆上坐下,自觉拿起了一个空酒杯,“为若风的事情发愁?”
“我是不是暗示的不够明显?”清溪看了一眼陈儒,“还是我方法用错了?”
“我一直有个疑惑,你为什么执着于让他用裂国剑法与你论剑?”
“其实我一开始确实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你们口中的那个天下第一说,那是我的执念,是悬在我心口的一把利剑,迟早会要了我的命。”清溪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自己的后背完全靠在了廊柱上,“可是他还说了,若是遇见他的徒弟有难,希望我帮帮他们。我想帮萧若风化劫。”
“他有什么劫?”
陈儒安静地喝了一杯酒,嗅着那梅香发问道。
“死劫。”清溪看向那架上初开的蔷薇花,“是他的剑先告诉我的,然后我卜了一卦。”
蔷薇灿烈如火,像极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让人心生怜惜,“确实是死劫。”
“你懂卜卦之术?”
“早些年学过一些。若论这卜卦之术,我还得称呼吕素真一声师兄呢!”清溪的视线从那蔷薇花上移开,“但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说车轱辘话有意思吗?”
见清溪气恼,陈儒的神情变得严肃。
“你帮他化劫,你会失去什么?”
“我会失去什么?也许,会是性命吧。”清溪语气轻快,好似根本就不在乎,“我曾因私心折了一把剑,现在又因私心夺了他人一把剑。可我一开始真的只是觉得无聊!”清溪十分诚实地看向陈儒,“本来我可以随时抽身而去,可是当我卜出那一卦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人的托付,也实在不忍一把好剑折损在这世间。可命运就是一片沼泽,越挣扎就会陷得越深。”
“世间书千万卷,世间路千万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这道上有自己的因果。”
陈儒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叹道:“你不该介入他人的因果。”
“我当年就是因为不相信命运不能扭转才会入魔嘛。”清溪痛快地喝了一杯酒,“我现在也不信。”
“执迷不悟。”
听见陈儒骂自己,清溪笑了笑,“你知道我此行是为了做什么吗?我就是要为自己选择一种死法的。那冰原太冷了,我不想被冻死在那里。”
“逍遥御风门的弟子会那么轻易死吗?”
“不会。”清溪肯定道,“比如你们口中那位李先生,他就不会轻易死去。但是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陈儒好奇道。
“既为不入世之剑,就该藏剑于匣。”这是李先生告诫我的话,“你知道吕素真有一个弟子叫赵玉真吗?我与他是一样的人。不过我运气好,我师父可比吕素真强上不知多少倍。所以我才能活到今日。不然,我入魔那日就该死了。”
“与天斗,无人能胜。但是我师父赢过一次。”清溪朝陈儒举起手中的酒杯,“这次,我想靠自己赢。不然整日被困在那冰原上,多孤独。”
“祝你成功!”陈儒敬佩她的这份勇气,举起手与她碰杯,“还有,这坛酒能送我吗?”
清溪顺着陈儒的视线看向了那最后一坛未启封的酒,笑道:“拿去吧!”
清溪也是半醉,她还剩小半坛酒,喝完了就醉倒在这里吧,这里的风不疾不徐,很是舒服。
“先生!”
这一句,让半醉半醒半睡的清溪吓一激灵,连带着丢了怀里的酒坛。
“谁啊?!这么没有眼力见!”
“萧若风?”
清溪看清楚来人,火气顿时消了一半。
“你来做什么?”
酒坛碎开,一地梅香。
萧若风似是醉得更厉害了。
“来向先生认错请罚?”
“认错?”清溪提了提精神,疑惑道,“你有什么错?”
“我未能及时领会您奏乐的深意。”
“哦。”
“就为了这个?”
萧若风脸色涨红,眼神飘忽,“你喝酒了?”
“兄长有喜事,陪他喝了几杯。”
“哦。”清溪心不在焉应道,“那乐曲没听懂就没听懂吧。我也不强求。你走吧。”
“若风辜负了先生的心意,该罚。”
萧若风虽然喝醉了,但是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
清溪本来不想和萧若风计较这个问题了,可是如今看萧若风的行为,她是得好好计较计较了。
“你说你该罚,那你说,”
清溪喝了酒,站起身来的时候摇摇晃晃,“我该怎么罚你?”
“先生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是我先问你,你却又把问题抛回给我。”清溪抬手抵住萧若风的下颌,强迫他抬头,“若风,你不懂事啊!”
见那如水的眸光望着自己,萧若风心头一颤。
见萧若风躲避自己的眼神,清溪勾唇道:“不仅不懂事,还不解风情。”
“先生自重。”
萧若风虽然喝酒了,可是脑子不不糊涂,他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自重?”清溪俯身,凑近萧若风的耳朵,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向来是随心所欲,逾矩之人。”
萧若风的耳根又酥又麻,一时间气血翻涌,大脑一片空白。
“你可知道,世间逍遥二字于我而言不过美人与美酒。”
清溪的手指滑入萧若风的衣襟,那透出的一点凉意让萧若风瞬间清醒。
“先生!”萧若风猛然起身,差点将清溪撞翻在地,“我先告辞了!”
看着萧若风落荒而逃,清溪笑的花枝乱颤。
“真是不经逗啊!”
流水潺潺,草庐之外,花开如锦。
那紫衣女人又来了。
叶鼎之甫一开门就看见她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心中突生烦躁,又将门关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我会日日来,直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明明话都说得很清楚了,这人却像是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甩不开。
此间风景正好,可惜经常有不识趣的人来这里煞风景。
“你看看这些人,都是为你来的。”
清溪坐在高台上,隔着纱帐看着台下的客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奏《破阵曲》啊?”
月落问她。
“现在吧。”
“现在?”
“对啊。你不是说他们都是为我而来吗?”
清溪抬手夺了一个乐师的琵琶,“不是有句话嘛,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乐音起,雷雨至。
“这天说变就变了。”萧若风咳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明知道自己有寒疾,还洗凉水澡,我看你就是嫌自己命太长。”
雷梦杀听说萧若风病了的消息,快马从城外军营里赶回来,“虽然天开始热起来了,但毕竟还没到三伏天呢!不对,就算到了三伏天你也不能用凉水洗澡啊!”
“你在军营里住了多日,回家看看吧。去看看心月姐姐和寒衣。”
萧若风笑着对雷梦杀说,“我没事的。过几日就好了。”
“心月和寒衣都比你懂事。”雷梦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说你,你都多大人了,你…”
“殿下,迎春坊在奏乐。”
有侍从进来禀报,打断了雷梦杀的话。
“迎春坊奏乐有什么好禀报的?”
雷梦杀本来就不高兴,这说话被人打断后更不高兴了,话里还带着有十分的不耐烦。
“迎春坊奏的是《破阵曲》。而且…”
“而且什么?有话就说!”雷梦杀喝道。
“而且,那奏乐之人手持琵琶,闯了皇宫。”
“咳咳咳…”萧若风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身上的披风掉落在了地上。
“我去吧!”雷梦杀试图拦住萧若风。
“不行!”
那皇宫,那皇宫里的一切于萧若风而言都是要舍命护卫的存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去?
“大监已经出手了。”
青王在着急赶往皇宫的路上,聆听着第一手的消息。
“但是没有拦住。那人往天剑阁方向去了。”
“天剑阁,她想干嘛?”青王焦躁,“腾”地起身,头却碰到了马车的顶部,又弹了回去。
“殿下别急。”应弦关切地看着青王,“天剑阁有国师守着,无人能进。“
“这个世上,大监拦不住的人可不多。大监拦不住,国师也未必拦得住!那人什么来历?”
“是琅琊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哈哈哈…”青王震惊之余大笑起来,“萧若风,你也有今天!”
人是萧若风带回来的,萧若风不可能短时间内推掉这层关系。
“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琅琊王殿下。”
青王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已经看到了萧若风成为自己阶下囚时那狼狈的样子。
第12章 琵琶弦断
“剑阁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闯!”
齐天尘手执拂尘,眼中露出杀意。
可是来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去了剑阁顶层。
职责所在,齐天尘出手拦了一下来人,却被一掌打趴在地。
“监正!”
众人看到赶紧去扶,齐天尘摆了摆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来人并未伤人之意,也并没有闯那剑阁,只是在那屋顶上,素手拨弦。
黑云滚滚,雷电齐鸣。
“她也不怕被雷劈死,就那么在屋顶上站着。”
青王已经来到了天剑阁前,开口道。
“或许这雷电就是她引来的。”
齐天尘捂着胸口说。
“国师此话何意?”
“天乐动星斗。”齐天尘捋了捋自己飘逸的白色胡须,“她想取剑。”
“取剑?”青王疑惑了片刻,“取天剑阁中的剑?!”
青王看向了不言语的齐天尘,讥笑道:“她真是不自量力!”
“恐怕今日,是殿下与我不自量力了。”
萧若风来时,清溪头顶一片浓墨,距清溪一丈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她想做什么?”
萧若风问道。
“她想要天剑阁中的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青王回答了萧若风,还顺嘴提了一句,“老九,人可是你带回来的。”
“二哥放心,我自会解决。”
萧若风说着就想要跃上那阁顶,却被雷梦杀拦下。
“我去!”
萧若风看了雷梦杀一眼,心中触动。
“殿下莫急,自会有人来的。”
齐天尘此刻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好似那想要杀人的戾气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眨眼间,一个身披斗笠的人也站上了阁顶。
下一瞬,乐声停了。
清溪盯着眼前人一如往昔的容貌,扬眉道:“许久未见了,太傅。别来无恙。”
“你不该来。”
那人冷冷开口,完全忽视清溪的寒暄。
“我乐意来,你管得着吗?”
清溪也是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这天剑阁是我的地盘,我自然管得着。”
“既然是你的地盘,我不远万里而来,你总尽一下地主之谊,请我进去喝一杯茶吧。”
“恐怕,你不只想要喝茶吧。”
阁楼之下,青王伸长脖子也听不见顶部的人在说些什么。
“那是谁?看着不像剑奴。”
“守剑人。”
“守剑人?本王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皇宫虽不过四道围墙,却是深不见底。殿下有些没有听说过的事情不足为奇。”
齐天尘扬了扬他的拂尘,“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
“虽然你很厉害,但是我若强要,你未必拦得住我。”
“这天剑阁修建不易,你如此这般,损坏了天剑阁,怕是又要劳民伤财。”
“哼~”清溪嗤之以鼻,“冠冕堂皇。”
“你若喝茶,下次走正门。”
“罢了罢了。”清溪看了看远处的黑云,“我就不吓唬人了。”
“走了。”清溪冲那穿斗笠的人摆摆手,“不过我还会来的。”
“你下次来若走正门,我一定备最好的茶等着你。”
“我看心情吧。”
清溪再次拨动了琵琶弦,转身下了天剑阁,乐声所过之处,云开雾散。
一声弦断音后,日光如火。
呼啦啦一群禁军围住了刚刚落地的清溪,病了多日的太安帝从兵士之后中走出,他的身后跟着面色苍白的浊清。
“大胆!”浊清虽然看着虚弱,可是声音一点都不弱,“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清溪打量着眼前年迈的帝王,眼前浮现出故人的身影,自顾自叹了口气。
“不像。”
眼前的人左右不过韶华之年,可是说话的语气却好似暮年之人。
太安帝心里有些不舒服。
私论,他是长辈,公论,他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他怎么觉得在这个女子面前,他像是一个垂髫孩童。
“你的剑法如何?”
太安帝觉得最平常的关切实在是不适合他们的身份。
“孤是皇帝。”
太安帝不悦地提醒她,“你已经入了学堂多日,就没有学点规矩吗?”
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个不怒自威的人物,他如今生气了,这威严之中也带上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