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有想过借此谋划点什么,毕竟沃戴姆可是名门中的名门……但是达到目的以后,这种类型的男人恐怕有些难以甩开。我那位和善的师兄给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对了,这种话不要告诉caster。”
两个人在一起喝茶,好似对女高中生评头论足地说闲话,末了,发表高见的一位还不忘叮嘱另外一位不要转告给他人。
伏黑甚尔闻言回了禅城真一个惊奇的眼神:“你还知道该注意影响啊。”
“会闹的吧。”
“一定会闹的。”
要想家庭和睦,不仅这种评价不要说,就连有人有意向禅城真介绍未婚夫的事情,都不能向喀耳刻透露半点。
否则那位女神搞不好会咬牙切齿说着“偷腥猫”之类的话,把禅城真的潜在对象变成只会‘’叫的野猪卖去产生肉类的屠宰场。
caster的醋意很大,这是一点,同时又非常好哄,这又是另外一点。
但魔女的性格实在捉摸不定,要是换成其他人,每天光是处理喀耳刻找到的乐子都会感到身心俱疲。
而禅城真年纪轻轻,不仅拖家带口,还能再身兼数职的情况下保持各种关系的平衡,单单是这一处就能让旁观的伏黑甚尔大为惊奇。
要知道,她当初同时在两所学校里上学就已经算非常人能办到的奇事。
到现在,禅城真不仅是门庭若市的特级咒术师,还要定期去时钟塔里搅风弄雨,末了,这家伙还要顺道插手一下加茂家的内部事务。
她什么时候回了日本,又什么时候去了英国,什么时候出门会了客,什么时候又去执行了委派给特级的委托,除了可能会一起行动的英灵和使魔以外根本没人清楚。
关键是,伏黑甚尔还能时不时地瞧见禅城真在家里给小樱辅导功课。
这个人太擅长营造出一种基本上没怎么离开过的印象了。
这样有益于让大家对她放松警惕,毕竟谁会觉得自己乐于助人的三好邻居会是一个策划重大案件的幕后黑手?
但伏黑甚尔没有想到这种程度还远远不是禅城真的极限。
禅城真喝完咖啡以后,又打了一个哈欠,浓缩的咖/啡/因已经压抑不住她的困意了。
为了明天能做出正确判断着想,她决心上楼小憩一会,临走时朝伏黑甚尔叮嘱道:“记得给小樱说我回来了,给她和惠君带了礼物。对了,待会有两个包裹帮我签收一下,是从加茂家寄过来的。”
“需要我帮你验收吗?”
“非常需要,”她回答说,“是和服。当时正好遇上加茂家向京都的百年名店定做衣服,客套了之后,委实盛情难却。安倍有行让我在明天的家族会议里穿白色衣服去,所以就差人帮我寄过来了。”
禅城真不喜欢和服的束手束脚,无论是在禅院还是加茂,她都我行我素地穿着魔术协会的制服或者自己带来的魔术礼装。
但阴阳师们的正式集会嘛……为了不给人轻佻的印象,果然还是在一堆狩衣里不要穿得太出格为好。
毕竟禅城真还是听懂了安倍有行话里的暗示。
在第五代家主以后,这个家族就由‘安倍’姓氏改变成为‘御门院’,其中的传统服饰也由一贯的白色转变成了黑色。
历代还活着的家主抱有什么想法无从得知,但据说家族内部都对衣黑衣白的形式相当在意。
禅城真是由安倍有行的推荐才得以回到晴明子孙的行列,自然也顺理成章地被划分成了白衣的派系。
不是所有人都能收到这个邀请,白衣家主的实力远远要超过黑衣的家主,这意味着安倍有行对禅城真的前途尤其看好……
她很有可能是自五代以后,这个家族第一个能穿白衣服的成员。
“安倍有行?”
禅城真对伏黑甚尔没什么可隐瞒的。
“有时候不是我会自我介绍说姓御门院吗?其实我是大阴阳师晴明的后裔哦,家里还活着一千年前就诞生的老古董。”
“不难想象了,主动参与进这种麻烦确实是你的风格。”
“我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个家族的新家主,想一想就很风光……对了,记得到时候帮我挂起来,不要弄皱了。”
未来的家主大人撇下这句话,悠然自得地上楼去了。
伏黑甚尔帮她签收了快递,和服的色调非常素净,但是看得出来昂贵的丝绸质感,浅淡的鹤纹在阳光之下若隐若现,能推测出加茂家为客人准备的礼物下了一番功夫。
禅城真是个出手大方的老板,大方到术式杀手有时候会怀疑跳下这艘船还能不能找到更舒心的工作。
但这不意味着她是个一味忍受敲诈的冤大头,禅城真同样非常擅长花别人的钱帮她自己办事。
关于这点,伏黑甚尔深表佩服。
第44章
御门院的族内会议期间, 禅城真觉得自己还是太过慎重了。
尽管集会内部不乏穿着传统狩衣的阴阳师,诸位家主都是活了至少有上百年的老古董。
但时尚这码事是一个轮回,年代过去很远就会重新变成潮流。
就像京都高专的校长乐岩寺嘉伸年轻时是个嬉皮士,老了变成电音老头将敌人震撼得四分五裂。
御门院的家主们不仅垂直入坑洛丽塔, 排在近代的那几位还带潜水头盔和编脏辫, 至少从表面上看, 这个家族的气氛远比禅院和加茂一族开明得多。
“吉平和雄吕血他们都非常满意你。”
禅城真到得比较早, 安倍有行正好剥了一个橘子, 两个人靠在案边说悄悄话:“我们三个和晴明就是家族里仅有的安倍姓当主, 第五代是我不成体统的继承人, 在位期间做出了很多胡闹般的政策。”
“算起来,家族改姓为御门院已经有六七百年的时光……现在的年轻人都快忘记了自己肩头承担的使命, 这里是家主们的会议,你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吗?”
名字是最短的咒。
整个安倍家都是为了履行晴明意志而诞生的工具。
安倍有行的继承人力排众议也要更改先祖流传下来的姓氏, 无非是想要破除晴明设下的诅咒,将所有族人引回守护阴阳之理的正途。
但从‘第五代家主已经在半妖之里隐居’的传闻上看, 这个人的好意根本不为御门院家绝大部分人接受。
于是禅城真点点头, 朝安倍有行问道:“晴明大人要复活了吗?”
“近几十年以来的事吧。”
“那么,我会让大家找回守护先祖的初心。”
安倍有行朝着她微笑, 眼睛弯弯的,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和可亲。
除开对晴明的推崇观念以外, 这个人在各方面正可谓尽职尽责, 又丝毫没有半点严肃的架子,想必作为代言人也一定非常好用。
禅城真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让他们将对晴明的崇拜转接到自己的身上, 让这一族的忠诚和狂热为自己所用。
这其中的野心是她在两年之前从未有过的。
为此, 她一定要成为御门院的家主, 一定要让晴明在自己的任期内复活,更一定要亲手重新将他送回地狱。
在开会之前,安倍有行又对她说:“按照次序,原本你应当坐在末尾。但你没有正式接任家主,所以还是以晚辈的身份坐在我的旁边吧……如果觉得无聊了,到时候可以猜猜哪一位是你的曾祖父。”
禅城真的出席并没有引得其他家主过分关注。
「泰山府君祭」的存在让每一任家主都得以长生,这就导致权利的更迭几乎都是自然过渡。
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可以说是每一代新家主都是旧家主选定的接班人,大家长们的权利在这种传承中牢牢地被巩固。
经过几位‘安倍’姓家主同意过的安排,自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如果禅城真在本代当主卸任――也就是时代发生剧烈动荡之前,不出什么重大的错漏,她的少家主之位应当是十分稳固的。
只是在散会之时,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的实力和境界都没资格穿着白衣,而禅城真一介新人却轻而易举办到的不满,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男人在临走时朝她抛下一句:“有空和我打一场。”
另外一位当主也向禅城真发出前辈的告诫:“咒术虽然也是阴阳道的一部分,但其他方面的修行也不可落后。”
禅城真第一次参加家主们的会议,但平时没有错过御门院家其他时候的重要场合。
想来他们是知道她在咒术界的所作所为才有如此发言。
安倍有行见了,爽朗地笑了两声,颇为周全地解释说:“水蛭子就是那样好战的性格,他一直以自己是御门院最强的男人而自豪。泰忠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在驱使式神的方面做得非常好,这样就够了。”
他们两人走出议会场所,有一个穿着黑衣的白发年轻人在外等她。
和禅城真同行的安倍有行微微一笑,轻轻推了禅城真一把:“猜中了吗?去吧。”
――这就是她的曾祖了。
御门院家的第十二代当主,这个时代御门院家对外的掌权者,也是禅城真母亲的祖父。
一个传闻中非常照顾她母亲,但同时是这个令人窒息的古老家族一部分的家伙。
安倍晴明是一个天才,许多魔术师花费重大代价才能得到长生,这个男人的「泰山府君祭」却能轻而易举地能让他的子孙后代享有半永久性的生命。
禅城真没能从少年模样的安倍有行身上感觉到灵魂腐朽的气息,也没有从这个人身上察觉到。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老古董还不至于唤醒她的厌恶,但禅城真还是为目前的相处感到不自在。
全因为两人的关系根本不熟,而曾祖父的第一句话就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你长得并不像你母亲,椿和她的祖母长得最像。”
那个人仔仔细细端详禅城真的脸,默然了几秒钟,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她的阴阳术天分不高,但我的妻子对她也没有别的期盼……安安稳稳活一辈子就好,御门院家的执着也犯不着由她来承担。”
“椿自作主张的事情让我和她父亲很生气,另外让我更生气的是另外一点――她最终还是和那不成体统的小子结婚了,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传一封信回来?”
换做任何一个话题,禅城真都能对答如流。
但她只能在这个问题下保持沉默――
从那个老魔术师的手下逃脱以后,她莫约快有十年没和自己的母亲联系了。
那个女人期间究竟有没有试图联系过她,禅城家是绝对不会告诉禅城真的,而禅城真本人也绝对不在乎。
现在看来,母亲的绝情不单单只针对禅城真一个人,她对御门院家的这些故人旧物也同样如此。
时隔这么多年,她的血亲都不曾得知她已经和自己的丈夫离婚。
大抵是闹僵以后的高傲吧,这群人对御门院椿的境况甚至还没有安倍有行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长辈了解,他们估计现在还以为椿带着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禅城家。
御门院重v见禅城真不说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她现在境况如何?”
禅城真说:“应该还不错,不太清楚。”
御门院重v见她的神色淡淡,好似不怎么乐意谈论母亲一事,便对这对母女的关系心下了然,反而反过来宽慰禅城真去了。
他说:“她既然生出了这样有天赋的子孙,却依然把你放在普通人的家庭里荒废,这种事情实在令人叹息。但你终究是块不会被埋没的璞玉,些许阻碍根本不算困难。”
禅城真简直要为这段话感到钦佩。
她原先以为御门院重v埋怨母亲不肯写信,是因为觉得她不太在意亲人对她的苦心。
结果讲到这里,她才意识到这位曾祖父是在怪罪母亲耽误了女儿的前途。
话虽如此,不过禅城真因提到不高兴的事的心情跟着明亮了几分――
原来这个家族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么烂,而是所有人都那么烂,早就说嘛!
要是能在她的血亲里扒拉出一个好人,那禅城真本就不多的良心指不定会为此感到隐隐作痛。
但是要是告诉她天底下的乌鸦都是如此,那等到禅城真对他们真正下手的那天,根本就不会生出任何负罪感。
御门院重v又道:“这些事我作为长辈,本身是不好说出口的。但你既然做了次代家主,就应当承担起领导御门院家的职责――需要知道,骨肉亲情只不过是点缀,纵然有不尽人意之处,也不必在意。”
“你日后活久了,便会觉得不过如此。家主当中有一些人将子孙当做替死人偶,也有一些人让后代背负自己的‘业’。过于执着一件事情会化为诅咒,这点,希望你能明白。”
“回去再见见你的母亲――成为少家主是件好事,怎么能不告诉她呢?但你需要记住,你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这话虽然讲得一点都不客气,但确实并非全无道理。
禅城真点头称是,说:“我会的。”
但是等到离开御门院家,她又生出了许多犹豫之情。
禅城真可以不把御门院和禅城的所有人当成亲人,但却一直无法忘却这个女人的抛弃。
――我难道不够优秀吗?我难道有任何地方让你不够满意吗?我难道是个没有丝毫价值的烫手山芋吗?
就这样被丢在一边了,好似她根本不值得被爱一般。每每想到这一点,禅城真都觉得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晚上回到家吃饭的时候,她还禁不住想这件事。
小樱和惠非常可爱,堇非常体贴,caster和伏黑甚尔吵吵闹闹的,给家庭带来一种热闹的气氛。
他们都是和她利益相关的合作伙伴,禅城真日后的蓝图有这群人的身影。
照理说,有了这么多称心合意的同伴,这点小事应该不放在心上才对……
可是她难道不是被背叛了吗?
哪有她被闹得心绪不宁的情况下,当事人还能安心度日的道理?
再怎么样也要讨要个说法吧。
虽然‘说法’这两个字就充满了潦倒的意味,好似被辜负以后满腔怨气地找上门去的流浪狗。
可禅城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做一声不吭的受气包,忍气吞声地自己消化这些负面情绪。
思索再三,她终于拨通了那个从禅城家手里拿到的电话号码:“是椿女士吗?……如果没有算错的话,你在十几年前应该生下过一个女儿,没有别的意思,不是电信诈骗。”
“想问问你这段时间是否有空出来见个面呢?我就是你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有些情况想要了解一下。”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放东西的声响,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恍然若梦:“……小真?是小真吗?”
禅城真设想过无数次和母亲的再一次对话,以为自己会颇有感触,但到头来给人的感觉却仍旧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