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更加激怒了莫莉,她当然要说几句辛辣讽刺的话作为反击,尤拉必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肯定要给她顶回去。
一来二去,两个女孩子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这场争执的源头,“莎莉,说吧,你站在谁那边?”
莎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难以抉择:要是选择莫莉,该怎么面对真诚友善的尤拉?要是选择尤拉,那也对不起用一片真心对待自己的莫莉呀。
她痛苦地用围裙蒙住脸,抽泣道:“别这样,求你们别这样逼迫我,我没法儿在你们当中作出选择。”
对莫莉来说,她希望看到的是莎莉坚定不移地站在她那边,没法儿选择本身就是一种严重的背叛!
愤怒、失望、酸苦、悲戚……种种情绪充斥着莫莉的内心。
两个人做了这么久的朋友,竟然比不过莎莉和那女孩认识的短短几天,说明这场友谊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动了真心,在莎莉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随时都有其她女孩子代替自己的位置!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挽留的必要吗?她莫莉·威尔逊不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她也是一个有自尊心的人!
“好极了,你以后就和她做朋友去吧,再也没人会逼迫你做选择了。”莫莉强忍着泪水,冷冰冰地说。
“不,莫莉,”莎莉痛苦地摇着头,“求求你别离开我!”
可莫莉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原本捧出了一颗炽热滚烫的真心,可人家并不稀罕,一脚把自己的真心踩进烂泥里。现在那颗心早已冷透了,寒透了,再也捂不热了!
她将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从此戴上冷漠的面具,再也不会快乐,再也不会微笑,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这个世界。
她还要永远记得是莎莉·戴维斯把自己逼成了这幅冷酷的样子,因此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对方!
此时此刻,想起自己写的那封情意绵绵的求和信,莫莉只觉得荒唐得可笑,她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不是嘲讽别人,是嘲讽她自个儿。
莫莉掏出那封信,注视着莎莉,一下一下将那封信撕个粉碎,然后往空中一抛——
雪白的碎片如雪花般纷纷洒落,一如莫莉那颗受伤破碎的心。
看着莫莉离开的背影,莎莉浑身颤抖,不能自已。她跌跌撞撞追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呜……莫莉呀莫莉,我该怎么办呢,我要怎么才能挽回你呢……”
尤拉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到自己的朋友为别的女孩子哭泣,谁心里好受得了?
她焦躁、烦闷,甚至赌气地想要一走了之,可看到莎莉哭得那么伤心,又觉得怪心疼的,于是恨铁不成钢地说:“挽回她做什么,那么小肚鸡肠的女孩子,哪怕想办法挽回,日后也有你好受的。”
莎莉伤心得不得了,哪里还听得进去,她捡起莫莉扔下的碎片,把它重新拼成一封信。
隔着朦胧的泪眼,莎莉一字一字地阅读着,那些热烈的感情和美好的记忆跃然纸上,想到过去的点点滴滴,再联想到现在,怎能不叫人悲痛欲绝呢?
看到那句“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你”,莎莉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再看到末尾那句“吻你,千千万万遍”,不禁潸然泪下,嚎啕大哭。
莎莉不愿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要去找莫莉解释,尤拉在她身后叫她的名字,可她完全没有听到。
这令尤拉伤了心,女孩子跺着脚,气得直掉眼泪,“这算什么事呀,莫莉生病的时候,是谁陪着你,安慰你?现在她一来找你,你就跟着她去了,完全不顾我的死活,你们两个情深意重,倒衬得我像个小丑!”
玛希正在打理花园,花园里的野薄荷长得过于茂盛,她打算摘掉一部分用来泡茶,那丛蔷薇也需要修剪一下,不然就快要长到屋子里去了。
正当她专心致志地打理花园时,莫莉哭哭啼啼地从外面跑回来。
玛希吓了一跳:“莫莉,你不是应该在你的屋子里吗,什么时候跑出去的——我在跟你说话,莫莉,莫莉?”
“砰”的一声,莫莉跑进自己的房间,重重摔上门,扑在床上放声痛哭。
别看她之前那么硬气,那么冷酷,其实早就憋了一肚子眼泪,迫不及待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了。
玛希气愤又担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算去看看莫莉的情况,却见到莎莉也哭哭啼啼地跑来。
换作平时,莎莉一定会停下来,礼貌地同大人打个招呼,因为这是一个孩子最基本的教养。
可今天,她完全忽视了玛希——你不能指望一个孩子在伤心痛苦时依然记得所有礼节。
她跑到莫莉卧室门前,敲着那紧闭的房门,哀求道:“莫莉,求求你了,开开门吧。”
卧室里的哭声一顿,莫莉没有回应,但她支着耳朵,明显在倾听门外的动静。
她听到莎莉抽抽噎噎同她道歉,听到莎莉声泪俱下的忏悔,听到莎莉讲述如何如何想要同她和好。
这些带着泣音的话多少令她感到快慰:原来痛苦的不止我一个呀,原来你莎莉·戴维斯也会伤心呀。
尽管知道莎莉已经在心里给自己下跪了,可莫莉依旧不理不睬,她绝不会轻易原谅对方。
女孩子恨恨地想:继续品尝这种痛苦吧,莎莉,这就是失去我的滋味!
任凭莎莉怎么哀求,怎么道歉,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
最后,莎莉哭累了,说累了,用沙哑而绝望的声音说:“无论如何你也该给我一个回应呀,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愿意接受。”
房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门缝下递出了一张纸条。
莎莉捡起来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那纸条上简单地写着几个字:咱俩完了。
当一个人悲痛到极点的时候,反而不会流泪,因为她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了。
莎莉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威尔逊家,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无论是玛希担忧的询问,还是戴维斯太太吃惊的叫喊。
她揣着被撕成碎片的求和信,以及那张象征着绝交的纸条,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第38章 莎莉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天是那……
莎莉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天是那么的高,那么的远,远到恩慈的天父也无法眷顾到她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任由她在这炼狱苦海中无助挣扎。
她恨不得自己能够马上死掉, 而不必经历这充满苦难的一生。
假设自己死了, 莫莉会后悔吗?会惋惜吗?会捧着她苍白的冰冷的脸颊, 给她一个带着眼泪的吻吗?又或者在她坟前献上一束鲜花,祈祷她能够进入天堂,获得永恒的安乐与幸福?
但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她的死亡并不足以赎罪, 莫莉冷眼旁观,视若无睹,不愿怜悯她这个可怜的人儿,任由她孤零零地躺进坟墓,连一声叹息也吝于给予。
种种思索令她从苦涩中品味到一些甜, 又从甜蜜中品味到更多苦, 她情不自禁露出一点傻傻的笑,然后又落下更多的泪来。
这种又苦又甜的心情对小女孩来说是很新奇的,她反复咂摸,舍不得从这凄美哀痛的想象中抽离。
不过想象总有结束的时候, 莎莉终究得面对现实。
人们常说命运弄人,这话再正确不过。
有时候, 命运给了你两条路,你知道不管哪条路都是错的,但你必须作出选择。
假使自己选择莫莉——莎莉想到了尤拉那张笑盈盈的苹果脸, 想到她曾经怎么安慰自己,想到她用心爱的小手帕给自己擦泪, 想到这些天来两个人一起手拉手上学的日子。
“不!”莎莉心中灼痛,仿佛正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啃得她鲜血淋漓,啃得她痛不欲生。
她不能放弃尤拉,她做不到!
可要是选择尤拉,莫莉就永远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那些偷偷看书的日子,那些一起罚站的过往,那些上学路上追逐打闹的回忆……再也不复存在了。
莎莉浑身颤抖,不能呼吸。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她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呀!
这时,怀中的求和信碎片和绝交书掉了出来,莎莉看着求和信和绝交书,强忍心酸,把它们又读了一遍。
再次阅读求和信,她读得更仔细了,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将她插得遍体鳞伤,那些文字中的感情越真挚,越深厚,就越使她感到痛苦,而她甘愿领受这种痛苦,因为这是她该得的。
直到自认为受够了惩罚,莎莉才恋恋不舍地从信上挪开目光,转而看向那封简短的绝交书,她久久凝视着绝交书上的几个字:咱俩完了。
那么短的文字,却那么叫人伤心。
在两封书信的加持下,莎莉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叫她心如刀绞,她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泪流满面地写道:尤拉,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与你分离……
这封信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尤拉也崩溃了。
三个女孩全都哭得稀里哗啦,第二天谁也没去上学。
看着空荡荡的三个座位,主日学校里的孩子们挤眉弄眼,议论纷纷。
“喂,有谁知道她们为什么没来上学?”
“韦伯斯特,你知道吗?”
韦伯斯特摇了摇头。
“布尼尔,你知道吗?”
布尼尔同样摇头。
“温妮?维娜?赫蒂?”
温妮说:“我只知道莫莉是因为生病才没来上学的,至于莎莉和尤拉,那就不清楚了,她们昨天还好好的呀。”
“该不会她俩也突然生病了吧?”赫蒂猜测道。
没人知道答案,大家伙儿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瑞利——尤拉的亲兄弟,“瑞利,你应该知道你姐姐没来上学的原因?”
作为尤拉的双胞胎弟弟,瑞利和尤拉一样长了一张过分甜蜜的脸蛋,为此他很是懊恼,因为他觉得这张脸太女孩子气了,一点儿也没有男子汉该有的气概。
此刻,他那张与尤拉有五分相似的小脸上流露出一抹不屑,男孩撇了撇嘴,嘲弄地说:“我当然知道,尤拉那个老娘们儿,现如今正在家里掉猫尿呐。”
“老娘们儿”——尤拉,只比瑞利先出生五分钟。
孩子们顿时来了兴趣,他们很愿意听听八卦,于是纷纷请求瑞利详细讲讲。
一时间瑞利备受关注,成了所有孩子的中心,这令他的虚荣心小小膨胀了一下,在虚荣心的驱使下,他也顾不得给尤拉留什么脸面——虽说他本也没想留。
瑞利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三个女孩子之间的纠纷,手舞足蹈地表演尤拉收到莎莉的信之后是怎样怨恨痛哭,讲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悲凄的哭嚎声仿佛带着八个孩子被丈夫抛弃的小寡妇”。
总之,这只“手足情深”的小男孩将自己的姐妹卖得一干二净。
听了这个故事,佩里发表了他的高见:“娘们儿就是矫情,屁大点事闹得要死要活,我们男子汉可不会这样,至少不会因为‘你和她玩你不和我玩,你爱她你不爱我’这种理由哭哭啼啼,”他露出牙疼的表情,好像有多么嫌弃似的,“真叫人受不了。”
“就是就是,”罗德附和道,“比如我就从来不会因为佩里和山姆一起玩而感到生气,你说是不是,山姆?”
山姆想了想,说:“有一次,佩里叫我去山上摘野葡萄,因为没有叫你,你跟我们冷战了两天来着。”
“那不一样!”罗德恼羞成怒,“我总没有要求你们两个不许一起玩吧!”
这倒也是,三个男孩子一向臭味相投,大多数时候都形影不离,关系还算比较融洽。
他们指指点点(主要是佩里和罗德),通过贬低女孩子的“矫情劲儿”,来显示自己是个多么大气多么棒的男子汉。
女孩那边听不下去了。
维娜讥讽道:“背后道人是非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到莫莉面前说去,看她怎么收拾你们。”
一瞬间,两个男子汉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到他们心虚不安的表情,女孩子们发出嘻嘻哈哈的嘲笑。
佩里抹不开脸,嘴硬道:“谁怕她呀,她要是在我面前,我就敢说。”
“不,你不敢。”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句。
孩子们哄堂大笑。
“谁,是谁说的?有本事光明正大站出来!”佩里火冒三丈,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发誓要找出那个孩子,将他狠狠揍一顿——打不过莫莉那丫头,难道还打不过其他孩子吗?
所有孩子噤若寒蝉。
看到大家那么敬畏的样子,佩里觉得自己可太威风了,虽说他不明白自己何时有了如此大的威望——着实令人费解,却不妨碍他享受这一秒的荣耀。
他捏着拳头,耀武扬威:“我佩里·夏普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有种就来试试!”
“是吗,让我试试怎么样?”身后传来这样一道声音。
什么人胆敢挑战佩里大爷的权威?!
佩里火大地转过身,看到了琼斯小姐的冷脸。
这位大人物的嚣张气焰霎时熄火,他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回你的座位去,佩里。”琼斯小姐命令道。
佩里灰溜溜地回到座位,安静乖巧的样子与先前判若两人。
琼斯小姐走上讲台,开始讲课。
上课时间往往是佩里最难熬的时间,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如坐针毡,身上不是这儿痒,就是那儿痛,恨不得赶紧下课——只要下课铃一响,他身上的所有毛病立马不药而愈,你说神不神奇?
倘若其他病人能够掌握这项“听到下课铃声立马痊愈”的技能,那么天底下所有医生就都该失业了。
在这难熬的时间里,看到班上那三个空位,佩里是多么的羡慕嫉妒恨啊——尤其是那个莫莉,多长时间没来上学啦!
假设生病就可以不用上学,佩里很乐意替莫莉生这个病,他酸不拉叽地想:这么多天不用上学,那丫头一定爽死了。
事实上,佩里也尝试过让自己生病,好光明正大请假不上学:他洗过冷水澡,开窗吹冷风,夜里不盖被子……所有手段用尽,依旧没有半点感冒的症状,他恨自己壮得像头牛。
至于没病装病——这招早就用过了,被费伊识破,挨了顿狠揍,从此再也不敢装病。
该怎么才能像那几个丫头一样不用上学呢?佩里动起了歪脑筋。
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佩里决定借鉴借鉴。
隔天清早,费伊准备好早餐,发现佩里迟迟没有起床,以为他睡过了头,便嘀嘀咕咕道:“那孩子昨晚指定没有按时睡觉,不然不会睡到现在都起不来,我得去把他叫醒,顺便给他紧紧皮,告诉他再有下次就得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