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暴雪天——姑娘别哭【完结】
时间:2025-03-27 14:41:36

  “我只走高速,陷不了车。”
  “那你走呗。”徐远行豪气地摆手:“不送!”
  他有预感:他们还会相遇的。不为别的,面前这个尚不知姓名的姑娘,尽管看起来与他们不是同路人。但凭借他十余年的流浪经验,该相逢的人总会相逢。
  “不留我了?”曾不野故意撇嘴:“我以为你很真诚。”
  “拉倒吧!我贱啊?”徐远行推她一把:“快走吧,赶黑天前到。你这水平就别开夜车了。”
  曾不野于是点点头,要走。人生之中这种萍水相逢的际遇太少,她平白接受了对方屡次的善意。这样没心没肺江湖义气的人她从没见过,所以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并做了一件蠢事:她给徐远行鞠了一躬。
  “你参加追悼会呢?”徐远行逗她。
  “大过年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啐一口。”曾不野面色一凛上前一步,指着地面,让徐远行啐一口。
  这只是个玩笑,徐远行开自己玩笑百无禁忌,却不成想碰到了一个不许他开玩笑的人。他不啐,曾不野的手就指着地面,命令他:“快说呸!”
  “…”
  “说!”
  她要急了,徐远行可不敢逗她了,潦草“呸”了下,问她:“行了吗?”
  曾不野这才满意,但还是教育他:“不要说谶言,不要。”
  “行。下次再说我抽自己嘴巴。”徐远行答应她,想起还不知道她是谁,就问:“怎么称呼你?”
  曾不野并不想与他交换姓名,尽管他和他的朋友看起来热情善良,但是在曾不野心中,他们的交汇已然到此结束。他帮助她不需要报答,她也就不再执着于表示感谢。但徐远行执着,对着她背影喊:“叫什么?问你呢!喂!”
  曾不野上车前停下了脚步,走到一边,用手指在冰凉的雪上写:曾、不、野。手指在写第一笔落下后就冻僵了,手背瞬间红了。她在天地之间留下她的名字,证明她来过。
  在她走后,徐远行走过去,蹲在地上看她写的字。笔走龙蛇,衬这飞雪茫茫!他不禁赞一句:“好字!”后又加一句:“就是人有点病。”还是忍不住拍了张照片,留作萍水相逢的纪念。
  远处一群“巨兽”从天地雪野间驶来。他们在慢车道等距匀速前进,一辆后勤皮卡保障车在快速路“巡航”。一架无人机跟着车队在飞,车台里有人说:漂亮啊,漂亮,保持住!
  而此时的曾不野单车在路上。
  路边的积雪越来越厚,前后十公里都很难再遇到车。雪原在眼前不断展开,她知道,向深处,是牧民的草场和家园;也知道,再向前,是人类上万年文明的召唤。
  她的木雕翼龙安静待在那里,她假设自己已经赋予它灵魂,让它预感到它即将回家。
  但翼龙回家的路有点艰难,曾不野的方向盘莫名动了下,车身也随之歪了下,在她反应过来后,她的车已经陷进了雪里。车轮发出嗡嗡的声响想逃出去,但这显然是徒劳。那个“陌生人”的臭嘴应验了,她陷车了。
  曾不野打起警示灯,安静坐在车里。她的头脑天人交战,过了很久她骂一句:靠!
  然后拿出了手机,决定打个救援电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5个霸王票、135瓶营养液~
第3章 萧萧北风
  曾不野这几年已经很少向别人“索取”了。她习惯了自己解决一切。好像向别人开口是一件丢人的事。在电话还没通以前,她心里还在打鼓:这合适吗?
  当电话被接通后,她听到对面吹了个口哨,紧接着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说吧,怎么了?陷车了还是撞车了?”
  曾不野被他问得脸红,她不争气,豪言壮语挺不过一天。然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等拖车就要等好久。他和他的车队是她的最优解。
  “陷车了。”她说:“不过不严重。”
  “不严重你自己爬出来呗。”徐远行说完哈哈大笑,甚至还拿起手咪说:“赵哥,你不是要试试绞盘吗?机会来了!”
  车台里热闹起来。岂止赵哥想试自己的绞盘?孙哥、王哥、李哥通通想试自己的绞盘。曾不野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一群“饿狼”盯上了。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兴奋,甚至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但徐远行在电话那头威逼利诱她:“速度给定位,发共享!别逼我兄弟们跟你翻脸!”
  陌路之人哪里有真正的翻脸,无非是路上遇到滴几声喇叭当作一声带着嬉笑怒骂的“长嘘”罢了。但曾不野不懂,她只是觉得他们热情的很是过头。
  在等待的时候,她坐在车里啃了一个面包,顺道给好友李仙蕙打了一个电话,汇报了一下自己当前的处境。李仙蕙那头是久久的沉默,接着长吸一口气,把断了的魂儿续上了似的。
  “所以你现在,被困在高速路旁的雪堆里?而外面下着雪?”李仙蕙的声音竟有些兴奋,她万万想不到曾不野也有这么一天。
  “是的。”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发个视频。”
  曾不野挂断电话,给她发了个视频。
  漫天飘着的小雪,渐渐盖住了曾不野的车头,已经看不出车身本来的颜色。偶有一只不怕冻死的鸟飞过,落了一颗鸟屎,在车头雪衣上砸出一个小“屎坑”。
  曾不野落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对着飞远的鸟比了个中指,大风又把她迅速吹了回去。太冷了,让她还没跟鸟较量就败下阵来。
  透支的体能还没补充好,她好像有些困了,就靠在座椅上眯瞪着。车窗开着的小缝隙带来一丝凉意,偶尔挤进一朵雪花落在脸上,那点缝隙也带来外面呼号的风声。仔细听,那风还有旋律:由强渐弱、由弱渐强。风还有形状,风的形状都在雪里。
  竟然还有牧民不辞辛苦,骑着一匹蒙古马,在雪原里赶路。她分不清这是梦是真,于是感觉自己的脸贴在车窗上,眼睛费力地看着远处的那匹马。
  如果有机会,她真希望能带老曾来这里听听这大风。老曾一定会说:萧萧北风,落月关河。一旦曾不野问出处,他又会摇头说:不记得喽,这是杂糅。
  她是被急促的敲窗声敲醒的。
  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误入了狼窝。那个男的靠着她车窗,墨镜摘一半卡在鼻梁上,露出一口晃人眼的白牙,正朝她得意的笑。而她看了眼后视镜,有几个人蹲在她车后轱辘附近研究她怎么陷车的,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拿着一把小铲子煞有介事地铲雪;车头方向则站了几个男的,对着她的车啧啧称奇。
  她腾地坐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徐远行。
  徐远行呢,则拉开自己的冲锋衣内侧,掏出一个身份证来紧紧贴在她的车窗上:“来,记住是谁救的你。”其实是为了让曾不野放心,他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他是有名有姓的大好人。
  徐远行。
  曾不野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再看看他的脸,觉得真是相配。这是个名字和面相都很野的“野”男人,一个注定要“远行”的人。
  她推门下了车,赵君澜凑到她面前,嘿嘿一笑:“怎么弄的啊!这一路开过来也没有能打滑的地方啊。”
  曾不野也说不清,但她仍旧极力回忆了下,其实是方向盘突然不受控地动了下。
  “横风啊?”赵君澜问。
  曾不野点头又摇头,她哪里知道横风是什么威力?上一次见到这两个字还是考驾照的时候。那都多少年过去了。
  不远处响起了“争吵声”,曾不野仔细一听,竟然是为了谁救她。都想救她,都想用自己的绞盘。
  徐远行看出她的困惑,遂为她答疑:“你不懂,这也是他们的乐趣。”
  他们出门越野,很喜欢遛“菜鸟”。菜鸟新手上路,状况多,他们就指望这些“状况”当乐子解闷。倘若谁陷车了,也都不磨叽,二话不说,就抢先营救。此刻,曾不野成了他们的“菜鸟”,都迫切希望能拉曾不野入伙,给他们这趟旅程添点乐子。
  一个男的双手捏着铲雪的小姑娘胳肢窝向一边提,小姑娘双腿踢登、口里嚷嚷:“我要救援!我要救援!”闹腾的紧了,头上的帽子掉落,露出一头小脏辫儿。
  曾不野难得笑了。
  徐远行第一次见这女的笑。她笑也跟别人不太一样,只呵呵一声、嘴角扯一下就结束了,让人恍惚以为她的笑是一场错觉。他问曾不野知不知道这种救援可能会伤车,曾不野说知道。
  “那我们可要拉了啊。”
  “拉呗。”曾不野起初满不在乎,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车第一次真正上路就要受伤了,心里一阵绞痛。要向前一步准备制止,徐远行已经捏住了她羽绒服衣领子将她扯回身边,让她老实站着,别添乱。
  他们观察好后发现绞盘倒也用不上,没必要,于是“绞盘大哥”悻悻提着绞盘装车,还不忘揶揄曾不野:“下次朝雪多雪厚的地方去。”手指着远方:“瞧见没?去那!”
  曾不野郑重点头:“好的,我待会儿就去。”
  “绞盘大哥”眼睛瞬间亮了,徐远行在一边哧一声笑了。虽然只打了几个照面,但他对这个曾不野有了基础的了解:这女的挺爱胡说,开玩笑也看不出真假。是个奇人。
  小姑娘见状挥舞着铲子又上前铲雪去了,曾不野这才想起那天服务器的雪那么厚她都铲出来了,怎么今天这个程度不算严重的陷车她反倒没想起要铲雪呢?
  一边的徐远行还在冷嘲热讽:“怎么样?我要是你就掉头往南开。哦对,这会儿南方也不好开,碰上一场冻雨,给你撞出神经病来。”
  他说的对。曾不野想,翼龙还没看到它的“故乡”呢!
  “我跟你们走,但是我要先去二连浩特。”曾不野提出了同行的条件。
  “我们不去二连浩特,我们要去玩雪呢!我们的车就是要爬坡、下河,你开大高速买这车干什么?”赵君澜不愿意,在一边捅徐远行胳膊。
  “你们可以不去,但你们就没有菜鸟了。”曾不野淡淡地说。
  绞盘大哥听到了,忙大声说:“二连浩特好啊!去二连浩特吃土豆啊!”他老婆在一边捂着嘴笑,铲雪的小姑娘还在挥舞着小锹。
  徐远行为了怕曾不野反悔,找出纸笔写:“青川车队陪曾不野去二连浩特,曾不野随车队去漠河。”写完了逼着曾不野按手印,说看她面相狡诈,一看就是爱反悔之人。
  此刻的曾不野坐在徐远行的车上,腿上放着那张纸。纸实在是皱巴,有缺角和毛边,笔迹氤开来,让她的名字看起来张牙舞爪。那也没有身边这人嚣张,他写自己的名字像鬼画符,曾不野说不认识,他还理直气壮劝曾不野多读书。见曾不野拖着不签,又痛斥她出尔反尔。
  曾不野终于下定决心,刚要拿起笔,徐远行不知哪里找到的印泥,扯过她的大拇指就向上按。
  不能指望徐远行的掌心细腻,就像不能指望他动作温柔。手但却很有些温度。她对着鸟儿比中指那一下至今没回暖,以至于徐远行的手要烫到她似的。
  徐远行奸计得逞,下车跟车友们炫耀,大家都很开心,目光灼灼盯着这只“菜鸟”。只有那个小姑娘,抱着自己的小锹坚决要坐曾不野的车,说万一再陷车,她能第一时间下车铲雪。
  曾不野哭笑不得。
  她的车只坐过曾焐钦和李仙蕙,因为足够熟悉,她开车不会紧张。于是吓唬小姑娘:“我开车不好,万一撞车了,你太危险了。你还是坐你父母的车。”
  绞盘大哥和大嫂却在一边说:“能出什么事?放心,你就在我们车后面开。”
  就这样,小姑娘被硬塞上了曾不野的车。徐远行不知哪里翻来的东西,往她前后窗上贴。曾不野下车制止,大声吼:“我不贴乱七八糟的!”风呛了她一口,她捂着嘴咳嗽,欲语泪先流一样。
  徐远行手盖在耳朵上,大声问:“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数字车贴不够用,原本到曾不野该是018号,结果没有0也没有8,她的车辆代号是“JY1”。
  “什么意思?”她问徐远行。
  “没意思。”徐远行偏不回答她,贴完后欣赏自己的杰作。
  曾不野尚无法适应自己的新角色,以及如此多的新队友,坐在那里很是局促。后座的小姑娘却是个自来熟,跟她没话找话起来:“野阿姨,你叫我小扁豆就行。”
  野阿姨,这个称呼也怪异。曾不野问小扁豆:“你怎么知道我叫野?”
  “来的路上他们在车台里说的。”
  “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你菜。”
  “那你怎么不叫我菜姨?”
  “不礼貌吧。”
  小扁豆晃着她的小脏辫脑袋,一张小脸儿晒的黑黑的,好像刚从海边回来。曾不野有点羡慕她话这么多,也不怕生,并且心思单纯:满脑子希望她陷车,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玩雪。
  徐远行又来敲她车窗,曾不野皱了下眉,落下窗问他:“又怎么了?”
  他递给她一个调好的手台,手台里正在“哔哔哔”,有人说二连的肉也好吃,那可是熊猫羊。还有人说二连的风景其实不错,回来的时候绕道苏尼特旗,找牧民喝顿大酒再走。他们很乐观,既然决定的事就绝不回溯,必须向前看。
  曾不野嫌吵不肯用,徐远行却很强势:不用也得用!进了我们的车队就要听我指挥!他虚张声势惯了,说完自己都笑了,缓下语气低下头教曾不野怎么用手台。其实很简单,按住按钮就说话,松开就听别人说。
  教完往她手上一丢,也没有别的话,扭头上了自己的车。
  他的车就在曾不野后面,车队匦缕舫淌保已经是下午。曾不野的单车混在了车队里,不需要思考哪里该提速哪里该注意什么。因为头车一直在“哔哔哔”?
  “目前路况较好,但雪天行驶安全第一,大家可以提速到100。”
  “头车位置有坑洼路面,注意减速。”
  “左一车道占道修路,车队统一回到中间车道。”
  “…”
  这样的感觉很好,曾不野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从她的后视镜看,徐远行的车一直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行车时候他话倒是不多,只偶尔说一句:JY1继续保持,尾车这里正常。
  每当他说话,小扁豆都会在后面突然来一句:徐叔叔说话真好听。
  “哪好听?”曾不野问。
  “就是好听。多好听啊。”小扁豆挖了下鼻子,问曾不野:“野阿姨,你说鸟会吃我的鼻屎吗?”
  “我只知道鸟会往我车上拉屎。”曾不野说:“噼里啪啦的,像下雨一样。”
  也不知是哪句好笑,小扁豆在后座咯咯咯地笑出了打鸣声。曾不野回头看她,导致车飘了一下。
  “JY1!好好开车!”徐远行的声音从车台传来。曾不野看向后视镜,他的车稳稳跟在身后。那感觉该如何形容呢?就像她儿时学走路曾焐钦怕她摔疼屁股,绑了一个小棉坐垫儿一样。现在她的车后面也有一个棉坐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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