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暴雪天——姑娘别哭【完结】
时间:2025-03-27 14:41:36

  “前面壮观嘿!”棉坐垫儿说了一句。
  头车也说:“距离头车一公里位置,是二连的标志性建筑!”
  车队慢了下来,曾不野向远处看,风雪之中,隐约看到两只巨大的恐龙横跨公路,最终在天空相接,形成一道壮阔的恐龙之门。天地为鉴,风雪为聘,那是远古的行歌。
  曾不野看了眼车上那只小翼龙,倘若它有生命,此刻应该会煽动翅膀,向它的国度翱翔而去。
  “JY1,你的二连浩特到了。”徐远行说。
  “谢谢。”曾不野终于在对讲机里说了第一句话。她想,人类的征途并不全然是孤独,一定也还有一程又一程的伙伴。后视镜里看到徐远行的手臂伸出了窗,狂风卷着他的衣袖,并不妨碍他的手掌张开,感受来自于白垩纪时代的风。
  他不会干把脑袋也伸出来的傻事吧?曾不野这样想着,就看到徐远行在安全地带停下车,先是脑袋从这里探出来观察一番,接着拎着一个相机,下了车,爬上了他的行李架。
  小扁豆也要下车,路边的恐龙世界太可爱,她要去撒欢儿。曾不野小心翼翼地拿出她的小翼龙,将它放在路路,紧接着,她趴跪在地上,准备为它跟它的大家族拍一张绝世的合影。
  跑到徐远行身边的赵君澜小声说:这个野姐,又菜又凶又奇怪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3个霸王票、139瓶营养液~
第4章 热闹以外
  小扁豆抱着小铲子来了,也像曾不野一样趴在地上看那只小翼龙。她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提议道:“野阿姨,你说我把它铲走行吗?”
  “铲哪去?”曾不野的手机被冻死机了,几乎没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一边长按关机一边问小扁豆。
  “我把它铲那大雪人那去。”小扁豆指了指远处不知是谁堆的雪人。
  “等我给它拍完照。”
  小扁豆看了眼她的手机,像个小大人似的:“你得给它贴暖宝宝啊。算了,让我徐叔叔帮你拍。”
  于是徐远行拿着自己的相机,跟她们俩一起趴跪在了地上,镜头对准了小翼龙。曾不野夸他有摄影精神,什么苦都能吃。他说你不要往我脸上贴金了,我无非是受不了小扁豆磨我。
  他给小翼龙拍了很多照片,那么个小东西,竟拍出了威风凛凛的感觉,比它身后的“大家伙”们还要好看。小扁豆等很久,见曾不野同意了,一锹下去,连雪带着翼龙端走了。
  “不会丢吧?”曾不野有点担心。
  “丢了给你买。”徐远行说。
  “你懂个屁。”曾不野说。
  她说话就这样,对人不算客气,对不讨厌的人甚至更随意一点。徐远行也不生气,对于他来说,曾不野这种说话的力度简直就像挠痒痒,根本对他构不成任何冒犯。但他还是作势给了她一脚:“怎么跟你徐哥说话呢?”
  曾不野发现他们挺有意思,不管多大岁数,只要男的都叫哥,女的都叫姐。行车时候车台里经常听到人说:
  “X姐,那骑马的小伙子喜欢不啊?喜欢的话,兄弟们给你想想办法。”
  “X哥,晚上喝酒别吐我身上啊。”
  …
  曾不野跟他们不熟,加之脸盲,几乎不认识这车队里的任何人。就连徐远行摘了墨镜她看着都陌生。比如此刻,他的双眼没有了墨镜的遮挡,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眼睛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态,看着不是正经人。事实上曾不野也大概知道一些,之前的越野教练说过:玩户外的男人都是雄鹰,很难被驯服。
  徐远行就是很典型的这种人。野外的风沙雕刻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也雕塑了他钢铁一般的躯体。在人面前一站,就让人有泰山压顶的窘迫感。幸而他的热情能够缓解这种感觉,不然几乎所有人都要对他敬而远之。
  “徐哥你帮我把恐龙找回来。”曾不野给他下命令,转身上了车。
  徐哥。徐哥。徐远行默念两边,菜姐学得可真快。
  外面太过热闹。
  这些人随时都能沸腾,她原本以为只是停车拍照,却不成想有个大哥竟然准备烧水泡茶,说要喝一泡再走。原因是得敬诸位恐龙上仙一杯。其他人也跟着玩,举着茶杯站一排,把茶水洒地上,热水把雪地烫出一个个小坑。那雪地好像被尿了似的。
  只有小扁豆和徐远行,在远处的雪人里翻找小翼龙。小翼龙当然丢不了,当徐远行献宝似地朝她举手的时候,曾不野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紧接着长长舒口气。
  绞盘夫妇这会儿才知道小扁豆把曾不野的小翼龙埋了,把她拎上车好生教育了一顿。曾不野有心劝劝,转念一想,训一下也行,不然下次她就要把大活人给埋了。
  徐远行跟曾不野打赌:“你信不信,待会儿小扁豆还会要求上你的车?”
  “为什么?”曾不野问:“她难道不该跟我生气吗?”
  “她不记仇。”徐远行说。果然,绞盘大哥车后门一开,小扁豆抹着眼泪下车了,径直走到曾不野车后门,要上车了。站在车前的徐远行得意地耸肩,敲敲她车前盖儿,走了。
  小扁豆上车后第一句就是:“对不起,野菜姨,你好心把翼龙借给我玩,我却把它埋了。对不起。”
  “你到底叫我野姨还是叫我菜姨?”
  “野菜姨。”
  …
  曾不野从小扁豆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难免有些心软,从副驾的零食袋里找出一根山楂棒棒糖给她:“原谅你,给你吃。”
  “那个小翼龙对你很重要吗?”小扁豆问。
  曾不野不打算欺骗小孩,于是坦言:“是的。是我爸爸送给我的。”
  “那你让你爸爸再雕一个送给我好吗?”
  “我爸爸死了。”
  小扁豆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走丢。爷爷前年突然不见了,爸爸妈妈都说爷爷走丢了。丢了好几年了还没回来呢!
  “你说我爷爷还能找到家吗?”她问曾不野。
  “走丢的老人没有能找到家的。”曾不野说。
  小扁豆嘴一瘪,又要哭,曾不野又找出一块儿陈皮山楂条丢到她嘴里:“闭嘴吃,不许哭。”
  “哦。”过一会儿小扁豆又不死心地问:“那你妈妈呢?会雕恐龙吗?”
  “我妈也死了。”
  “你家…”
  “都死了。”这次是在逗小孩,有些亲人老死不相往来了,在曾不野心中约等于死了。
  她们安静下来等待进城。在大年初二的晚上,这样浩浩荡荡冲进一座边境线城市可谓壮观。曾不野甚至不知道他们晚上住哪、吃什么。正在想着,徐远行又来敲她车窗。他要求曾不野立刻马上加他好友,态度简直不容拒绝。接着她就被拉到了一个名为“青川除夕穿越(目标0车损)”的群里。
  冰雪穿越,目标0车损,底气可真足。
  “0车损”车队向二连浩特城挺进。这是曾不野第一次走进这座城市,在此以前,她对这座城市的最深的印象还来自于新闻联播:疫情初始,蒙古国捐赠的三万只羊经由二连浩特入境检疫加工。她那时每天都在关心羊到哪了。
  老曾倒是对这里有很多书本上的知识,他曾在曾不野买车的前一两个月数度表示想去二连口岸看看,再看看国门,买点蒙古奶酪。如果可以,他想从二连坐火车去一趟乌兰巴托。
  车台里有人南腔北调地唱: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徐远行说:“赵君澜,你闭嘴。”
  “让他唱。”曾不野说。
  车台静默片刻,紧接着有人说:“野菜姐让赵哥唱,赵哥好好唱。”
  曾不野不觉得难听,因为曾焐钦就是这样唱的。鼻子有些堵了,吸了吸。小扁豆从椅背中间探过身看她是不是哭了,她说:“你坐回去,危险。”
  “野菜姨哭了。”小扁豆说。
  “你才哭了。”曾不野一只手向后,掌心按在小扁豆脑门上将她推回了后座。一直到住的地方她都没再说话。
  徐远行安顿好后通知吃饭,独独缺了曾不野。小扁豆在一边说:“野菜姨哭了。”
  “你看见了?”徐远行问。
  “我猜的。”小扁豆学曾不野吸鼻子的样子,还推自己脑门:“哭啦,肯定哭啦。”
  车队出来玩,白天酣畅淋漓地玩,晚上酣畅淋漓地喝酒,都不想让任何人遭到冷落。于是让队长徐远行去请去哄去关照。
  “让她自己待会儿呗。”徐远行说:“野姐孤僻,跟大家也不熟,再给她点时间呗。”众人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就不再执着。但点菜的时候却都多问了很多:
  “野菜姐有忌口吗?”
  “这个莜面放十几分钟不会难吃吧?”
  “这烤羊…掰个腿?带点洋葱吧,不然腻…”
  徐远行就又说:“吃咱们的,别管她了。她本来是要一个人一辆车走的,显然不会饿死。”
  他们的热情没有边界,很容易吓到初来乍到的人。大家听劝,就只管喝自己的酒,把曾不野放在了一边。说这一天算是真正的“除夕饭”,都卯足了劲头要把徐远行喝倒。
  徐远行躲酒很是一绝,才喝两轮就趴在桌上,任谁推他叫他他都装死。这是他一贯的做派,大家当然知道,但仍旧围着他拍照,接着去喝赵君澜。徐远行择机拎着事先让餐馆打包好的东西溜了。
  酒店就在餐馆旁边,他两分钟就走到。房是他让前台做的,自然之道曾不野在哪一间。径直跑上四楼,敲了曾不野的门。
  一声,无人应。
  两声,无人应。
  “野姐你干嘛呢?开门,送饭。”徐远行说着,顺道幼稚地用手扇了扇餐盒,企图让饭菜的香味飘到曾不野鼻子前,好好馋她一番。
  但仍旧无人应门。
  坏了。曾不野跑了?徐远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把餐盒放在她门口,又向楼下停车场跑。果然,曾不野的车不在。
  他打曾不野电话,对方不接。这雪天路滑,出了城就是荒野,她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就是大事了。他甚至没想到责备曾不野言而无信,责备她丢下队友们跑了。
  而曾不野此刻正在国门景区的门口,她知道自己进不去,也只是想停车在那里待一会儿。她在想:这阵风是否能吹到乌兰巴托呢?是否能带去一个已故老人对那里的向往呢?曾不野很后悔,在父亲尚能走路的时候,她没有下定决心带他走。
  手机的界面是一封邮件,里面通知她去年的二十五万欠款已偿还。邮件是曾不野的前男友王家明发的,钱是曾不野跟他打官司追回来的。
  当初曾不野无法下定决心追讨这笔钱,她认为那是她为自己的愚蠢无知教的学费。老曾对她说:你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的钱也是你辛苦赚来的。你不必为任何人教学费,也不用为任何一段错误的感情责备自己。你就去打官司!
  所以她在这个曾焐钦期待过的地方读了这封邮件给他,并算了一下:再还8.3年,王家明就能还清她的钱了。如果他还能再活八年的话。对,这是诅咒。
  手机没有信号,她知道不能久待,再看一眼国门,其实根本看不到,她知道。她毫无睡意,也没有任何吃东西的欲望,她知道此刻的她看起来一定毫无生气。
  酒店后面那片巨大的无人无车的空地,一下闯进她的脑海。这地方不像城市里寸土寸金,几平米都稀缺。这里最不缺的好像就是空地。曾不野不想浪费这些,又朝那里开去。
  站在路边的徐远行正在打电话,他决定打个114,让114联系曾不野。电话还没接通,就看到JY1从他面前无情地开过,绕过酒店,向后去了。
  徐远行拔腿跟上,想看看JY1野菜姐在搞什么名堂。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
  JY1正在空场地上绕弯,一圈儿又一圈儿,时快时慢,像在举行一场奇怪的仪式。她挺有素质,在空场地转弯还知道打转向灯。可惜脚底没跟,刹车、油门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看得徐远行直皱眉。想向前拦下问问怎么回事,又怕曾不野脑子抽筋朝他撞过来。大过年的,不值当。
  曾不野终于累了,停了下来,车灯正前方罩着一个人影,吓她一跳,脚一飘,踩了下油门,徐远行就差连滚带爬向一边躲,好在曾不野的刹车跟上了。
  他跑上前去隔着车窗骂她:“干嘛呢!大晚上!”
  喝过了酒的人脸本来就红,加之这风里雪里担惊受怕找人,此刻变成了红脸关公,一点看不出原本的好面相。
  曾不野落下车窗说:“我在练车。”
  “练什么车?”
  “白天你们车台里说过后天要去冰面漂移,我得给自己摘掉菜的帽子。从野菜姐变回野姐。”
  这姑娘颇有一些无用的自尊心。徐远行头疼,想说两句好听的话鼓舞她,但恕他不会。他双手按着她车窗,头探进去看她的驾驶模式,哧了一声:“我们是去冰面漂移,你这是老大爷遛弯。就你这么练,一辈子也飘不出来。”
  …
  “那我怎么练?”曾不野问。
  “从坑洼路面开始练。”
  “坑洼路面怎么练?”
  “小坑给油,大坑闭眼。”徐远行一本正经,他现在说不出好听的话来,但凡跟这个“野菜姐”再熟一点,他都想把她拎下车胖揍一顿。他不解气,又只能憋着,于是哧哧喘着粗气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曾不野不解地问:“你好像很生气。我给你添麻烦了?”
  很好,尽管她有病,但好歹还能看出人脸色。徐远行深呼吸,再深呼吸,方才开口:“大家担心你饿着,让我给你送饭。你人不在,我担心你出事。”
  曾不野认真听着,看看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落雪,再微仰着脸看徐远行。他真的是在外面站久了,头上盖了一层雪,眼睛里燃烧着簇簇的火苗,正死盯着她。
  “我不知道…”曾不野想开口道歉,却被徐远行打断了。他不耐烦似地后退了一步,手掌扑扫了一把头顶的雪。那雪就簌簌落了下来,落到他睫毛鼻尖上。他自己又懒得管,任由它们在上头。
  “城市里有城市里的规则,大家都忙,除了至亲没人关心你的死活;出来玩不一样,一个车队就是一个家,做不成家人的人我们压根就不会带出来。这里也有这里的规则。”
  曾不野认真听着,意识到自己给他添了麻烦,让他担忧,于是真诚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没事。你早晚会知道。”
  徐远行绕到另一边,拉开她副驾的门坐上了车。他只喝了酒,几乎没吃东西,肚子咕咕地叫,叫声在静谧雪夜里格外醒目。但他还是说:“你要是想练冰面漂移,先学会把车走圆。你每次转弯有棱有角,不像在飘。”
  “我不练了。”曾不野说:“我到时闭眼。”
  她很有一些冷幽默在身上,人也实在是一把犟骨头。徐远行批评她的时候她老实听着,他消气了,她又开始气人。
  徐远行被她这句噎得直点头:“行行行,你牛逼,你了不起。你到时好好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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