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点地解开我的衣物,像是故意在折磨我一般,我咬破舌尖也不能保持清醒,心里恨得像在滴血。
就在他要有所举动时,突然头一歪倒了下去,随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摔下床铺。
有人用床帐将我裹了起来。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玄衣人将我抱起,身上的檀香味让人觉得很是熟悉。
我不高兴地在他怀里哼哼,「殷百里,我好难受,你快点帮我,快点!」
他平稳的步子一顿,嘶哑难听的声音随之响起,「陛下认错人了,奴才不是九千岁,九千岁已经死了。」
对啊,殷百里已经死了,被我亲手设计死的,几乎和哥哥一样的死法——暗箭杀人。
「说得好!他殷百里的确死了,孤再不用看一个太监的脸色了。」我拍掌大笑不止。
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越哭越凶。
「他死了,孤高兴地很,孤这是喜极而泣,绝不是因为他哭。」我猛地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大喜的事,你哭什么哭!」
我还想再来第二下,却被此人握住了手腕,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脸,「陛下不要伤害自己,奴才很心疼。」
我打开他的手,气呼呼道,「狗奴才,孤要你心疼作甚,还不快带我去解了药性,不然别想再上孤的床。」
「陛下,奴才说过了,奴才不是九千岁。」他叹了口气,缓缓将我放进了水池里。
闻言,我努力睁开眼想看清他的长相。
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从左眼角到下颌,还有一道粗长丑陋的疤痕。
「司礼监怎么办事的,这么丑的太监也敢招进来,小云子真是没学到殷百里的一分半点。」
他不为所动,只垂首退后两步恭敬道,「陛下在这里泡一会,一会药性便散了,奴才去为您准备换洗东西。」
我挥挥手,让他赶紧滚。
此人却是一滚不回,以致我在冷水里被冻醒,第二天染了风寒,我难受地窝在床上,命他滚过来见我。
但阖宫上下查无此人。
小云子说,是我中药迷糊看错了,他哪里会招一个丑八怪进来呢。
第8章 、
此事转眼便被我抛之脑后。
苏相的手伸太长了,意欲将我架空,我岂能坐以待毙,只能先发制人。
可笑,谁要给他苏暮白生孩子,凭他也配!如今朝堂只苏相一派独大,他们若杀母留子,挟天子以令诸侯,简直太过容易。
索性我指派苏暮白代天子巡视四方,既能显示皇家恩宠,又能将人打发地远远的,省的他时时刻刻在我眼前发春。
苏相明里暗里向我多次暗示,将苏暮白召回,我统统视而不见,他甚至提出将苏二送进宫里来。
兄弟阋墙?这我倒来了点兴趣。
我让小云子帮我拟旨,他却说有要事禀告,待他回禀之后,我再下决定不迟。
他是殷百里一手教出的,故而我命他负责情报刺探。他告诉我,苏暮白并未离京,现下正藏在京郊某处别院。
我命他带路,他说不宜打草惊蛇,不如找个轻功卓绝的锦衣卫带我夜探。
我允之。
小云子的审美真是越发不行了,这个名唤随月的锦衣卫,长得丑也就罢了,人还木讷寡言。
随月带我躲在窗下偷听,屋内除了苏暮白,居然还有本该「暴毙而亡」的婉娘。
只听那苏暮白道,「婉娘你要相信我,她一个被太监玩过的寡妇,我苏暮白又怎么看得上,若不是为了大计,谁愿每日忍着恶心与她做戏,我的孩子只能是你婉娘肚子里出的,苏家的继承人亦是如此。」
「上次功亏一篑,但来日方长,一旦她有孕,我和父亲会里应外合,架空其权,再让她难产而死,等你诞下麟儿,这天下便彻底是我苏家的了,到时候你便是皇帝的生身母亲,可谓是万万人之上呐。」
看来我着实轻敌,他们竟敢拿苏家的孩子冒充皇家子嗣,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所以,婉娘,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桌椅翻倒声,床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
直直灌入我和随月的耳中。
偏偏我不知抽了哪根筋,竟然鬼使神差地去瞅了他一眼,正好与他的目光将将撞上。
我连忙抬手捂住他的眼,却蓦然发现他好像一个人。
可再像,也不是他,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沙哑着开口,要他进去杀了这一对狗男女吗?
对,这样更像了。
我让他不许动,身子附上去,把他推倒在地。
他双臂缠上来,将我的身子贴地更近,与我争夺方寸之地,忽然他反客为主,翻身将我压在下面。
「陛下,臣想以下犯上。」
「犯呗,孤允了,」我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开,「但不准脱衣,敢不听话孤杀了你。」
他将我抱起,一路入宫如入无人之境。
芙蓉帐内,我断断续续地问他,你一般在宫外走动,怎对宫内如此熟悉。
他答,云公公之前交代过。
「你来孤身边吧,孤想要你。」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答道,「遵命。」
没有谢恩,只是遵命,看来还是个有脾气的。
第二天一早,小云子告诉我,随月还有公务在身,待完成后,便调来我身边伺候。
过了半月,他又告诉我,随月因公殉职了。
有点可惜,这刚看上的男宠,还没到手人就没了。
我让小云子多发点抚恤金,他说随月无父无母,我说风光大葬,小云子说他是掉下山崖,尸骨无存。
不禁有些唏嘘,这人也着实福薄了些。
第9章 、
正当我苦于如何扳倒苏相,而不致使朝堂动荡时,小云子突然交给我一样东西。
是一把钥匙。
他说殷百里在千岁府留了东西给我。
「千岁爷他还给您留了一句话,他说,您想要的,他都会给您拿来,万死不辞。」
我倒要看看,一个死人,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千岁府一直没动过,苏相多次上奏,要我把这宅子赏给有功之臣,我一律没理。
殷百里虽是个太监,但喜好极致的享受,爱奢华,好美食,府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雅致怡人,别具一格。
我打发了人不许跟着,独自去了温泉池,殷百里似乎对这儿情有独钟,他在这里曾不只一次让我飞上云端,又婉转哀鸣。
在水里摸了半晌,摸出了一个大铁盒,我吃力地抱着它去了书房,用钥匙打开。
里面,既无金银美玉,也无珠宝华服,只是一沓厚厚的纸张。
待全部翻阅下来,我发疯一般,将整个书房砸了个稀巴烂,最后颓丧地坐在一地狼藉中,捂着脸又哭又笑。
殷百里这是在做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念他的好,承他的情,对他念念不忘?
他一个阉人,凭什么敢这样的自以为是。
盒里只有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份名单,他将朝中势力细致划分,分门别类地列出人事,哪些是可信之人,哪些是可拉拢之人,哪些则是需要提防之人。
「严怀此人,虽有大才,但心志不坚,刚愎自用,故而贬去岭南,稍作历练,陛下可礼贤下士,将其笼络于手。」
「王达此人,处事圆滑,长袖善舞,但本性懦弱,难堪大用,陛下许之以利,便可驱策,但万万不可宠信,以使奸佞当道。」
「刘永,表面清廉,一心为民,其私下囤积良田,哄抬米价,纵其恶仆伤人,其子强抢民女,嗜好娈童,故而陛下可将其治罪,以收拢民心,震慑宵小。」
……
第二样东西是几封与鞑靼往来的书信。
他许以鞑靼皇位,要求鞑靼二皇子出兵,假意攻打大邺。趁鞑靼国都空虚,他则趁虚而入,发动政变,将二皇子推上皇位,并逼其向我大邺称臣纳贡。
第三样东西是一份罪证。
上面洋洋洒洒地列了数百条他的罪状,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弄权专舞,通敌叛国,对上阳奉阴违,对下威逼利诱,汲汲于名利,窃窃于皇权,只差一步登天——禅位称帝,改朝换代。
这便是,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我想要海晏河清,四方安定,他便暗中着手准备,以身为石,替我铺出一条锦绣大道。
我想要做千古明君,流芳百世,他便替我背负万世骂名,染满手血腥,禹禹独行。
我想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奉上。
明月照百里 2
「殷百里,你这个骗子!」
月上中梢,我在房里喝的酩酊大醉,满脸泪痕未干,灵台晦暗一片,不知今夕,不知岁月,只想醉倒在这无边无际的混沌中。
有人推门而入,带来熟悉的檀香味。
「孤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滚!」
「陛下,你醉了。」他冷冷道,伸手夺过我的酒壶,我怒视于他,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谁许你进这里的,给孤滚!」
他轻轻擦干我脸上的泪,强硬地将我抱起,「地上凉,陛下不可久坐。」
我大骂要诛他九族,要他满门抄斩,要将他贬为奴隶,要他凌迟处死,他不为所动,只一路将我抱进温泉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
「陛下,奴才去为您唤人进来伺候。」
他转身离去,背影像极了那人。
「殷百里,你去哪儿?」
话落,他的身子猛然一僵,我趁机扯住他的腰带,将人整个拽进池里。
他呛了几口水,踉跄着站起,眼尾发红,薄唇紧抿,那张极其普通的脸,霎时变得潋滟起来。
连带着正面也越发像了。
我摇摇晃晃地朝他走去,想也不想地又给他一巴掌,「殷百里,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以为孤就会接受你的好,自以为是!」
他扶我站稳,嗓音低哑道,「陛下,奴才不是千岁爷,您认错人了。」
「胡说,他化成灰孤都认得,不要以为孤喝醉了就敢来骗孤。」又是一巴掌上去。
他想让我安静坐好,我偏不如他意,对着他又掐又咬,那双毫无血色的薄唇,再度被我咬的鲜血淋漓,顿时使整张脸耀眼夺目起来。
我揪住他的领子,逼他低头,「跪下。」
他顺从地跪在水里。
我坐在池岩上,一脚踩他肩上,用脚趾按了按他的嘴角,「伺候孤,直到孤高兴为止。」
眼前似有一片片白光闪过,如漂泊的一叶浮舟,在风浪中无处安放,随波逐流。
……
待我醒来,只我一人醉倒在书房中,仿若春梦了无痕。
我问小云子要人,他说我喝醉看错人了。
「小云子,你莫当孤是个傻的?」我冷笑一声,桌上砚台飞出,似一道流光砸中他胸口。
「奴才不敢。」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冷汗津津,「陛下饶命,昨夜的确有一侍卫潜进房中,他自觉冒犯了您,已以死谢罪,但求绕过府上其余人等。」
「哦,以死谢罪啊,尸首呢?」
「他是投河自尽的,尸首,」在我凉凉的逼视下,他吞吞吐吐道,「尸首被河水冲走了,没有找到。」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眼见他禁不住地发起抖来,我摆了摆手。
「小云子,你的功力还是不到家啊,多和你师父学学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是,是,谢陛下教诲。」
蠢货,撒谎都不会,殷百里撒了个弥天大谎,将我骗的团团转,照样面不改色。
第10章 、
三番四次「弄丢」了男宠,小云子这几日在我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趁着某日夜黑风高,我带了一路人马,去了一趟城外,刨了个坟,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三日后,一纸诏书,封苏丞相家二公子为侧夫,入芝兰宫。
苏暮白想狸猫换太子,那便势必让我有孕,才能拿他孩子掉包我的孩子,但如果我怀的是苏二的孩子呢?
所以,我何不将计就计,一石二鸟。
一鸟是苏家,另一鸟……现下也不知道藏在哪个深山老林里。
「陛下,请让子染服侍您。」苏二脸颊酡红,香肩半露,眼波迷离。
我抬起他的下巴,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贴上来。
突然,我「啪」地甩了他一巴掌,他显然被我打蒙了,泪眼朦胧,捂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死活的东西,凭你也配入宫和暮白争宠,看在暮白面上,孤劝你好自为之。」
我欲拂袖而去,他却猛地抱住了我双腿,「陛下当初定下的皇夫明明是我,为何如今却另结新欢?子染只想常伴陛下,不与兄长争宠。」
他见我冷着脸不语,竟一头撞向着床柱,试图以死明志。
小云子将人拦了下来,我自然是被这一片痴心「感动」,心疼又无奈地「留宿」于他宫中。
这便是苏暮白口中那个「单纯率真」的弟弟?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望着帐内与影卫滚做一团的苏二,我不禁犯了嘀咕,人竟然没来?
又等了半月,日日夜宿芝兰宫,人还是没有出现。
小云子不明所以,斗着胆子问我,既然已经知晓苏家的阴谋,为何还要接苏二入宫。
我摸着案上新造的玄铁链,斜睨他一眼,「你说呢?」
他干笑两声,摸摸鼻子不再言语。
当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可这鱼到底跑哪儿去了?
看来还不够刺激他啊,得再加一剂猛药。
又过了一月,京城南风馆石破天惊地出了位「大美人」,其人十分肖似九千岁——殷百里。
坊间传言,宫中一位贵人为讨美人欢心,豪掷千金,夜夜笙歌。
南风馆的天字一号房。
屋里既无美人也无歌舞,十分安静,只偶尔响起烛火噼啪声。
看完手上最后一道折子,我敲了敲桌子,小云子推门而入。
「人还是没来吗?」
「回陛下,并未发现可疑人等。」
「你究竟有没有告诉他,孤找了个他的替身,想要接进宫中。」
「说了说了,」他擦擦头上的汗,「奴才已经留了暗号,但实在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又是否看到暗号。」
若非我再三逼问,甚至要下令将殷百里拉出来鞭尸,他小云子怎可能说实话。
明早还要上朝,我示意他们远远跟着,只留我一人作平常妇人打扮,徒步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