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阑冷哼:「你敢不敢当我哥的面叫叶美人?」
杨文旭上下扫我们两眼,一脸不屑:「多半是不敢。」
「你敢?」李静松攘他一肘子,将人攘一趔趄。
杨文旭折扇一展挡住下半张脸:「叶美人来了。」
叶倾果真威慑力十足。
我们几个立刻循规蹈矩乖乖站好齐齐行礼:「叶大人好。」
没有回应。
倒有杨文旭哈哈哈的笑声。
狗东西,竟然骗我们!
弄他!
「叶大人!叶大人……」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叶美人来了也没用!今儿非抬你去撞鸟不可!」
「对!」
我们纷纷上手。
李静松和赵钰一人抬一条腿,我和叶阑抬着他上身就要往树上撞。
他慌得哇哇乱叫。
「周雪生。」
不怒自威的声音。
我浑身一毛。
赶忙把人丢了,手忙脚乱站好,乖乖行礼:「叶大人。」
叶倾站定,眼睛冷冷一扫,我头皮一紧。
不管是妖里妖气的叶倾还是冷冰冰的叶倾,都怪吓人的。
「周雪生,你今日跟着我。」
「喔。」
我跟他两步回首用嘴型骂他们:「狗东西。」
他们突然睁大眼,冲我打眼色。
我猛地回头砰地撞到某人下巴,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下巴铁铸的吗?
明明很痛,我还要装作关心:「叶大人没事吧?小子不长眼——」
我对上一双幽深的眼。
深邃似海,仿佛带着无尽的吸力,又好像隐着道不明的深意。
我愣了。
「走吧。」
我眨眨眼,木愣愣地跟上。
连身后的嬉笑声都没听到。
30.
也不知是不是贤王世子的大婚给了皇帝舅舅联想,还是吃酒吃醉了,他竟然开始乱点鸳鸯谱。
要把林舒妤指给我,把云湘郡主指给叶倾。
什么毛病!
这也太离谱了!
林舒妤和赵钰好着呢!
李静松跟云湘也要成了!
可不能给我舅舅胡乱霍霍了!
「舅舅!这不行,我不喜欢林舒妤!」
皇帝舅舅醉意朦胧,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那行,我重新给你指一个,你喜欢谁?」
我真是怕他趁着醉意直接下旨,梗着脖子喊:「叶倾!我喜欢叶倾!」
「……」
场面很静,是我造成的不可思议。
对面叶倾眼睛里灼灼幽光,深不可测。
我不敢与之对视,忙挪开眼。
他旁边不远处赵钰和李静松冲我竖拇指,眼中激动无比。
我真是为他们豁出去了,必须让他们好好犒劳我!
我舅舅的酒好像被我吓醒了大半,又好像吓迷瞪了,打着哈哈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
皇帝舅舅回宫了,留下遍地流言蜚语。
所有人都说我不学无术就算了,竟然丧尽天良,坏人名声毁人姻缘。
说叶大人的名声都被我搞臭了。
一次不够,还要再败坏两次三次。
还担心还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君不见铺天盖地的姑娘想抚慰叶倾受伤的心灵!
31.
哼!
32.
赵钰和李静松深知我牺牲巨大。
又是各种珍贵礼物,又请我吃饭吃酒。
上好的竹叶青。
赵钰撅了他爹埋了五年的竹叶青。
我给喝迷了,胆儿贼大。
所以看到酒馆外,月色里翩翩而来的叶倾,我歪歪倒倒上前,踮脚将手臂横搭在他肩膀上,冲他笑。
叶倾真是好看,月下娇花一般。
眸色幽深,蕴藏着整个高远的夜空。
酒壮人胆,我半点儿不怕。
我十分不正经地用手背轻抚他的脸,笑得流里流气,「嘿,叶美人,真是生得好生娇艳——嗝——」
我踉跄一步,他伸手扶我。
我老兴奋了,扯着他衣襟,回头吆喝:「兄弟们!来把叶美人抬到小爷屋里去!小爷我要好好疼疼他!」
「来了来了!」
「抬抬抬!」
几个醉鬼跌跌撞撞站起来往这边走。
我催促:「快快快!」
突然手背一痛,接着腰间一紧。
「哎?」
凉爽的秋风扑面打来,好似祖先给了我两耳光。
打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他恼怒又无助地嘶吼:「……是你先招惹我的,为什么总招惹我……都是男子,我要拿你怎么办……」
……男子?
我女的啊!
第二天醒来,我好好睡在自个儿床上,头痛欲裂。
除了喝酒,啥也没想起来。
收拾妥当先去书院,又去叶府。
今儿叶倾尤为阴沉可怖。
我不敢靠近。
「那个……叶、叶大人……」
「结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叶、叶大人今日未上朝?」
「休沐。」
「喔、喔喔。」我踌躇不前并试图逃跑。
「过来。」
得,只能硬着头皮走近,规规矩矩坐下。
这距离一近,才看到他嘴角破皮了。
「叶大人嘴上的伤怎么回事?」
他抬头,幽幽看我一眼。
我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被一条小狗的尖牙咬的。」
啥?
狗咬的?
不是,叶倾发什么疯要把嘴凑过去给狗咬啊?
我尴尬笑两声:「这狗挺不知好歹啊。」
叶倾不置可否,递来毛笔:「默《论语》第十则。」
「……」
33.
七月七,乞巧节。
叶倾送了我一个骰子花灯,骰子每一点都是红色的。
我很喜欢,挂在我屋里的房檐,看它随风摇曳,心里很是欢喜。
34.
写诗作词我是不会,但我的字越写越像样了。
我爹捧着我的字笑得合不拢嘴。
「得感谢人叶倾啊,我儿子也是个文人了!」
孔嬷嬷咳了两声,瞪我爹:「是女儿,什么文人儿子?」
「嘿嘿嘿嘿,女儿儿子都一样,都一样。」
「来,小姐,药喝了。」
我皱眉:「嬷嬷,这药喝了小半年了,能不喝了么?」
「不行,得坚持喝满两年。」
我屏气一口干了。
我本不打怵的,但这一连喝这么久,天天一碗实在是有点犯恶心了。
「别人家丫头想喝还没这福分呢!」
我搂了搂无甚变化的胸,又被嬷嬷一巴掌打掉手。
「姑娘家家的,摸那儿干什么?」
我还是不服气,摸着痛处叨叨:「长那么大干什么,又不奶羊羔子。」
「呸呸呸,说什么浑话呢!」
孔嬷嬷回头又骂我爹娘教女无方去了。
我连忙溜人。
赵钰兴冲冲拉我去听了一个故事。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绘声绘色讲了我和叶倾欢喜冤家般的打情骂俏。
我:「……」
什么跟什么!
没两天,杨文旭又捧来一本书,我翻看了。
也是我和叶倾从看不顺眼再到眉目传情的话本子。
我的天啊!
后来,去参加一些宴会,那些公子纨绔世家小姐们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连叶阑看我的眼神也不对劲了!
看得我浑身毛毛的。
叶倾倒一如往常,尔雅清逸,自有一番风骨:「清者自清,不必理会。」
也对,叶倾一个当官的都不在意,我在意作甚?
35.
临近秋闱,京城涌入一大批学子。
各种口音汇聚。
各个客栈全都住满了人。
大街上「之乎者也」颇多。
中秋节过后,就要考试了。赵钰他们温习功课到了紧要关头。
叶倾是监考官,很忙,停了我的课。
我疯玩了几天,还带上了我那小表弟。
皇帝舅舅的儿子。
今年十岁。
刚从武当山下来。
我叫他小道士,他气得吱哇乱叫。
会试结束,杨文旭一出考场就晕了,被家里人急急抬了回去。
李静松和赵钰两个学武的除了面如菜色其他都还好。
叶阑被小厮扶着,虚弱得好像随时会昏过去。
小表弟心有余悸:「幸好我不考科举。」
我居高临下瞥他:「好像还挺庆幸,这些可都是你未来的股肱之臣。」
小表弟蹙眉:「看来文人该多练武,强身健体,这么弱怎么为国效力?」
我:「……」
好像不无道理。
36.
我实在不明白。
叶倾监考应该也挺累吧?
其他文官都是抬回去的,就算他学武之人身强体壮也该休息一二。
为何回到府上不休息,竟叫人来唤我去考校作业?
给我留的作业——一百篇大字我才写了两篇。
我爹在之前练习的大字里好不容易挑了一百篇,还让我路上不小心散落一下。
我捧着被雨水打湿晕开的大字到叶府,胆战心惊等着他检查考校。
他却说:「将《三字经》背与我听听。」
「……」
大概累傻了吧,忘了布置了什么作业。
瞧他眼下青黑,眼里布满血丝,像一朵娇花淋了雨水,打蔫儿了也别有一股令人怜惜的楚楚动人风致。
「背十遍。」
「……」
第一遍没背完,他已经睡着了。
我悄悄撑着桌子,尝试溜走。
「周雪生,还有九遍。」
「……」
我只得老老实实背完。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睁开眼睛了。
刹那芳华。
像是一幅千里江山的旷世奇作徐徐展开。
美丽绝伦。
「教你写字吧。」
「……」
37.
杨文旭众望所归,进士及第。
等着殿试定一二三名。
叶阑赵钰李静松竟然也考上了,最好的是叶阑,二甲一百多名,另两个是三甲同进士。
简直是喜出望外的结果。
两家人高高兴兴提亲去了,争取凑个双喜临门。
得,以为考完了能好好聚一聚,结果他们忙着终身大事。
而今年除了秋闱,最大的事莫过于太子拜师了。
皇上钦点叶倾为太子太傅,行教导之责。
一时间,叶家风光无限。
听说原本就提亲者络绎不绝的叶府,如今媒婆倍增,连外地的也纷纷涌来。
已经到了要在门口摆桌暂歇喝茶的地步了。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还要去叶府学识字,就很苦恼。
我曾委婉问过皇帝舅舅:「这学认字要学多久?」
他说得听老师的。
我又问叶倾:「叶大人,小子学字还要学多久?」
叶倾掀起眼皮:「雪生不准备三年后的会试吗?」
「……」
不是,我会试什么呀会试?
我不是学认字的吗?
怎么就要会试了?
「不是,叶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舅舅只让我学认字……」
我在他冷淡地注视下闭了嘴。
「男子汉大丈夫当立高远之志才是,雪生准备混沌度日吗?」
我脑袋有些发僵。
我为什么一定要考科举?
考科举就是高远之志了?
我不可以当将军吗?
「我可以……」重操旧业。
「不可以。」
「……」
我话还没说完呢什么就不可以了?
听了一脑门治国安邦上策下策,我晕头转向回府了。
我果然不适合走文人的路子,我还是走武将的路子比较好。
所以我求皇帝舅舅同意我去御林军。
38.
孔嬷嬷骂我爹娘更狠了,我爹一见我就诉苦。我娘一见我就扁嘴要哭。
我看着孔嬷嬷给我准备的一柜子罗裙就头晕。
李静松他们忙着公务,又忙着终身大事,没空搭理我。
所以我更爱往叶倾那儿跑。
他虽然总阴郁不愉地盯着我,像要吃了我似的,还不放弃让我背四书五经准备会试,但还会问我累不累,可有受伤,吃得饱不饱。
会去护国寺小住求了平安符给我,送我精铁护腕,还送我纯铜的护心镜。
给我准备护膝,狐狸皮毛的披风,伤药等等。
我才发现,叶倾针线活还挺好,护膝和披风竟然都是他做的。
某一日还会端来药膳或者煲的汤。
如此贤惠体贴,我竟然有些酸,不禁阴阳怪气:「啧,哪家姑娘嫁给叶美人,可真是享福了。」
他望着我,平静又幽深。
我住口:「小子无状。」
39.
赵钰和李静松相继成亲,叶阑也有了婚约,杨文旭也快了。
他们嘲笑我要打一辈子光棍。
到现在为止,说亲的一个没有。
听说李静松想撮合我和他夫人的表妹,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我悄悄松了口气。
叶阑偷偷问我:「你该不是真有龙阳之好吧?你真喜欢我哥呀?」
我揪他头发:「你倒不如回去问问叶大美人,这么大年龄不成婚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叶阑一脸慎重:「这么些年我哥一直对婚事避而不谈,他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大伯和大伯母也拿他无法,不成婚是不知缘由,但绝不可能喜欢你,你是男人。」
我:「……」
我咬牙切齿地勒他脖子:「我就喜欢男人,你哥正正好,长得又美,还会做饭。」
「吹什么牛,君子远庖厨,我哥怎么可能会做饭!」
我:「……」
40.
又是一个元宵节,叶倾送了我一个绘有白云的花灯。
我把它和弯月灯骰子等收进房里,特意搬了个柜子放。
每晚睡前都要提出来左看看右看看。
41.
春暖花开之时,我家竟然有媒婆上门了。
在赵钰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
在叶阑和杨文旭也成婚的时候。
终于有媒人到我爹娘面前说媒了。
媒婆圆脸盘子,白白净净,瞧着就喜庆。
孔嬷嬷高高兴兴把人迎进门,端茶倒水递点心,我爹娘坐主位,我在下首,媒婆在我对面。
一见我就是一串不停歇地夸赞:「周校尉果真如传言,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将来啊前途不可限量!」
媒婆的嘴果真厉害,全然未提我在京城不学无术花天酒地飞扬跋扈,就差欺男霸女的行径。
又把我爹娘包括孔嬷嬷夸了一通,才进入正题。
「新上任的京城府尹,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最是重情重义,他们家嫡长女也不堕林大人清名,宁愿退了婚事也要替母守孝三年,这不就耽搁了?今年 18 岁,与周校尉最为适配!这林姑娘啊,知书达礼,温柔贤淑,一手女红人人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