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八月薇妮
时间:2017-12-12 16:05:50

  武攸宁跟武攸暨坐在对面,武攸暨倒也罢了,武攸宁大为诧异:不知道向来娇纵任性的公主,为什么居然对女官“言听计从”。
  阿弦做主点了菜,太平又嚷嚷着要喝酒,阿弦当然不许,太平就故技重施,又缠在她身上撒娇。这次阿弦却铁了心不答应。
  两人都是男装,阿弦自小男装,当然是以假乱真,让人看不出雌雄,太平因年纪小,如此打扮,自然也如个清秀美貌的小男孩儿般,只是她不似阿弦一样,全然不知道掩饰,又因撒娇之故,举止里透出女孩的做派,武攸暨跟武攸宁就罢了,旁边坐中的人见了,却未免生出一种绮念来。
  有个吃得半醉,握着酒杯摇摇晃晃走近,对太平道:“小兄弟,你想吃酒么?只管到我这里来,你要喝多少都使得。”
  太平虽不懂这人色迷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却也嫌他身上酒臭神情猥琐,便啐了口:“谁要喝你的酒?一定是臭的。”
  那人笑道:“你来尝尝看我的,自然就知道是极好的滋味了。”
  武攸宁武攸暨两人,比阿弦年小,又比阿弦阅历少,一时没有想到这人话中藏着的意思。阿弦却听了出来,当即转头道:“滚开。”
  不料那人见阿弦面容清丽,又透着些新鲜的英气,更是心动:“你们两人如果一起来的话……更好。”
  他身后的众人闻声大笑起哄。
  阿弦本来不愿意在这里生事,但听到这里,手轻轻一握。
  武攸宁武攸暨终于也反应过来,武攸宁蓦地站起身来。
  突然肩头被人一拍,武攸宁回头,见阿弦也站起来,俯身对他道:“在这里看好公主。”
  阿弦迈步上前,对那醉汉道:“你过来,我们私底下说几句。”
  那人色迷心窍,只当有好事等着自己,便笑嘻嘻来抱阿弦,阿弦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下楼。
  跟醉汉同桌的几个人见状,生怕错过了好热闹,纷纷起身继而连三地也下楼了。
  剩下武氏兄弟陪着太平,太平本要追去,武攸暨道:“女官让等着,你总不会又不听她的话吧?”
  太平道:“那一桌有四个人,万一吃了亏呢?”
  “那也是你招惹出来的。”武攸暨忍不住道。
  武攸宁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女官既然叫他们下去,一定胸有成竹,都不要争执了。”
  太平因不服武攸暨那句,气鼓鼓地站起身,偏要下楼,武氏兄弟忙站起身来,却见太平跑到楼梯口,还未迈步下去,就跟正上楼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只见来者两鬓苍然,但一张脸却是绮靡颓艳,煞是好看,太平本来正要恶人先告状,一抬头看见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顿时就愣住当场。
 
 
第333章 金口玉言
  阿弦解决了那几个来挑衅生事的无赖, 望着地上呻吟不绝的几道狼狈身影, 拍拍手转身上楼。
  这阵子她极少跟人动手, 只觉得手脚都懒了, 不过对付这几个三脚猫功夫都达不到的无赖却仍是杀鸡用牛刀, 绰绰有余而已。
  她生怕太平跟武氏兄弟为自己担心,所以引了那几人下楼到后巷处便即刻动手, 速战速决。
  等阿弦上楼来的时候, 却见太平异常安静地仍在位子上坐着, 武攸宁在她对面不知说什么,武攸暨却正在楼梯口往下张望。
  阿弦笑着一扬手招呼,武攸暨迎着道:“那几个混账人呢?”
  阿弦道:“他们吃多了酒,出去风一吹都醒了,觉着没脸就都自己走了。”
  武攸暨挑挑眉, 不置可否。
  两个人回到席上, 阿弦见太平似有些发呆之状, 便问道:“怎么了?不会是看我不在, 偷偷吃酒了吧?”
  太平才如梦初醒道:“哪有,有他们看着呢。”
  阿弦笑道:“这还好。好了, 你也该回去了。咱们走吧。”
  太平眨眨眼:“之前那几个长相难看又很讨嫌的人呢?”
  阿弦道:“他们吃醉了, 在楼下你推我撞的跌了跤, 弄得鼻青脸肿手折腿瘸的,自然就都跑了。幸而你没吃酒, 不然就也跟他们似的要丢丑了。”
  太平脸竟一红:“那也得你肯让我喝酒。”
  四个人结了账, 起身往外, 太平将下楼的时候,频频回头张望。
  阿弦随着看了一眼:“怎么了,是不是忘了东西?”
  太平低头道:“没有。”扭身下楼。
  武攸宁陪太平走在前头,武攸暨落在后面,随口对阿弦道:“大概是在看方才撞到她的那人。”
  “撞到公主?”阿弦狐疑。
  武攸暨道:“没什么,幸而公主难得的并未冲口就骂,而那人也极好涵养的,同她说了几句就去了。”
  阿弦听风平浪静,方笑道:“原来如此,幸好没有真的撞坏了。”
  阿弦到底不放心,一路送太平回到宫门处,太平则拽着她的手道:“不如你随我进宫,在宫里头歇一夜好么?”
  阿弦身心俱暖:“好了,不要说傻话,快回去吧。”
  武攸暨虽然年纪比阿弦小,人却谨慎,便对阿弦道:“女官身边无伴,不如我送你回去。”
  阿弦忙道:“多谢好意,只是我习惯了,放心。”
  太平道:“既然这样,阿暨你到宫里传一辆车来送小弦子就是了。”
  武攸暨其实早想过这一节,但是现在时候不早,再惊动宫内车驾,只怕不妥。
  没想到太平先提了出来,他略一犹豫,正要答应,阿弦已经制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怕走夜路么?何况路又不远,顷刻就到了。”
  正说道这里,就见一辆马车从宫门里疾驰出来,众人转头看去,太平偏偏眼睛最尖,即刻叫道:“是明先生!”
  又拉着阿弦道:“太好了,你正好儿坐明先生的车,让他送你回去,岂不是两全齐美?”
  阿弦才要拒绝,那马车已经缓缓停了。
  明崇俨推开车窗,笑道:“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公主怎么还在外头?方才娘娘已经着急了,要派人出来找你呢。”
  太平一惊,忙推推阿弦,对明崇俨道:“先生,小弦子送我回来的,我们正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不妥,你能不能帮着送她回去?”
  明崇俨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公主放心,快回宫吧。”
  太平松了口气,这才对阿弦道:“我先回去了……今天我很开心,改日再找你。”
  阿弦含笑一点头,太平才同武氏兄弟一起入宫去了。
  阿弦站在原地,正目送他们背影离去,车上明崇俨道:“有什么可依依不舍看着的?快上车吧,将二更天了。”
  阿弦腾身跳上车,到了里间儿,跟明崇俨对面而坐。
  明崇俨却是歪坐着的,懒洋洋地。
  阿弦便道:“先生怎么这会儿才出宫?”
  明崇俨道:“过两天有雨,天气不好,陛下又先害了头疼,我给他瞧了瞧,又在含元殿内耽搁了会儿。”
  阿弦听说高宗头疼,忙倾身问道:“陛下可还好吗?”
  明崇俨道:“都是旧疾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来天有些阴湿闹的。”
  阿弦点点头,便不再问,心里却暗自打定主意,明日倒要抽空进宫看看高宗才是。
  明崇俨见她沉默,便道:“公主年纪小,娇纵任性,不过跟你倒是极为投契。”
  阿弦笑笑:“是啊。虽然看似娇纵,但公主心地善良,很可人疼。”
  明崇俨哼道:“她毕竟还未长大,若再大一些,只怕就不似现在这样了。”
  阿弦诧异:“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明崇俨淡笑道:“没什么,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因为之前陪着太平,阿弦怕领着自家小厮,反而人多眼杂,因此并没叫人跟随,这会想到先前跟太平相处的种种欢乐之时,心中又觉甜慰,又觉微酸。
  可是暗中思忖明崇俨这句话,略觉不安。
  阿弦思来想去,疑心明崇俨“龙生九子”这句,有些暗指雍王李贤。
  当初因为阴阳师阿倍广目的缘故,明崇俨跟雍王起了龃龉,也因此相当于直接导致了阿倍广目的自戕,只怕明崇俨放不下此事。
  阿弦本待给李贤说两句话,奈何明崇俨并未直接提起,她贸然说起此事,却像是师出无名,又像是无事生非。于是按捺不言。
  此时将到二更,朱雀大街上行人渐渐少了,人声也渐渐无闻。
  阿弦打了个哈欠,从车窗往外看去:入春的夜晚并不冷,只是夜色有些太过温存了,月影也显得柔和婉约,看过去朦朦胧胧,一切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只听到车轮滚滚,马蹄声得得响动,更显得悄然寂静。
  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怀贞坊宅邸门前,阿弦跳下车,拱手道:“多谢明先生。”
  明崇俨则看向她身侧道:“哟,你的狗儿不放心,来接你了。”
  阿弦因为要陪太平,生怕带了玄影又“树大招风”,引人注目,因此就把玄影留在家里,玄影似乎不高兴,早早地趴在门口等候,此刻听见了声响,便飞跳了出来。
  阿弦回头看见,挥别明崇俨,领着玄影回到府中。
  房间之中,虞娘子怀中抱着黑猫,出来接了:“我还以为今晚上不回来了呢,才要叫人出去打听。”
  阿弦道:“不回来我睡哪儿啊?”
  虞娘子故意道:“哪里不成?兴许是随着公主去了,又兴许……就跑到崔家去了呢,横竖以后也是要住在崔府的。”
  阿弦悻悻道:“总是拿这些打趣,好没意思。我睡去了。”
  那小猫儿“喵”地叫了声,虞娘子笑摸着它的鼻头道:“怎么,你也觉着我说的对么?”
  次日,阿弦惦记着明崇俨所说高宗犯头疾的话,便进宫来探视。
  高宗正在喝汤药,见她来了,便也不喝了,只叫宦官们退下,招呼阿弦上前。
  阿弦依旧按照规矩拜见皇帝陛下,高宗看她礼数齐全,叹了声道:“我听太平说,昨儿跟你一起出去逛了?”
  阿弦道:“是,昨天在平康坊里吃了晚饭。”
  高宗笑道:“太平很久不曾玩的这样高兴了,看的朕倒是有些羡慕了。”
  “羡慕?”
  高宗道:“是啊,因为那些阴差阳错的事,弄的咱们骨肉分离的,好不容易团聚了,偏偏你又要嫁人了。”
  阿弦语塞,只好低头不语。
  高宗嗐叹道:“我真想不顾一切,就把你的身份昭告天下,明明是亲生的女儿,却还要遮遮掩掩,还要认别人当父母,岂不可恨。”
  阿弦越发不知如何答复。勉强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
  高宗冷哼了声:“哪里没有法子,无非她是怕事情传扬出去,对她不利罢了。”
  阿弦觉着高宗口吻不对,但是“父亲”怨念“母亲”,她倒是不好说什么,尴尬之余,只得强行转开话题。
  阿弦说道:“我昨日遇见了明大夫,他跟我说陛下的头风又犯了,不知可好对了么?”
  高宗道:“这病许多年了,就连高明如明崇俨也无法根除,只怕是再无法子了。”
  阿弦惊心,忙劝慰:“您何必说这些颓丧的话。”
  高宗摇头:“这不过是难听的实话而已。另外,我也觉着明崇俨大概并没有想用心为我医治。”
  这句话入耳,叫人更加惊心动魄,阿弦问道:“您是什么意思?”
  高宗道:“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作糊涂呢,我听人说,明崇俨跟皇后过从甚密,甚至太过密切了。”
  阿弦无法回答,口干舌燥,有些晕眩。
  高宗笑道:“怎么吓到你了么?”
  阿弦把那拼命跳乱的心按捺住,低头道:“流言蜚语之类的话,不足为凭,通常是荒谬不实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高宗道:“你不必担忧,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阿弦略微定神,高宗却又问道:“对了,我听说,你先前求过皇后,你让她恢复昔日废后跟萧淑妃的清白?”
  今日的李治屡屡让阿弦觉着意外,不过这种事他怎么竟也知道了,总不能是武后亲口告诉的。
  阿弦道:“我的确是这样说过。”
  高宗又叹道:“傻孩子,你当然是一片仁善之心,但是皇后怎么肯答应呢?”
  手扶着额头,高宗喃喃道:“说句最不好听的话,皇后,是踩着当初那可怜的小婴儿的尸骨走到如今的啊,王皇后,萧淑妃,不过是她手底的残渣罢了。就算当初的事真相大白,她也绝不会容许自己沦为臣民百姓口中的笑柄。”
  阿弦道:“陛下……”
  忽然高宗笑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可以应允你,朕会恢复王皇后跟萧淑妃的名誉。”
  阿弦大惊:“陛下,您当真么?”
  高宗道:“我何必骗你?你难道没听过皇帝是金口玉言的吗?”
  “可是,”阿弦隐约惊心,“可是……皇后可知道此事?她会答应么?”
  “她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高宗淡淡地回答,“事实上,她答不答应都是一样。”
  阿弦不懂。
  高宗道:“当初她对人所做,如今总算也要落到她的身上了。她只怕没工夫再去担心别的了。”
  “陛下,您到底在说什么?”阿弦皱眉,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皇帝。
  李治笑道:“是她害你在外头流落,受尽折磨,如今她仍是为了她自己,仍要你受尽委屈,但是朕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朕已经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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