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建章宫内的宫人宫女们适时排查换上一番了。
沈辞侧眸见着她颔首凝眉,安静沉吟的模样格外的乖巧,不禁想起师傅曾经说过的话。
沈由子曾道:安儿心性从容,处之泰然,有咏絮之才百龙之智,日后无论嫁予谁,都是福气之至。还叹息他没能成家生个儿子,怕是要白白便宜了别人。
每每说到此都满眼遗憾!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沈辞心想,自己不就是沈由子的儿子。安儿这么好的女孩子,当然不会肥水流到外人田。
他正经不过半刻钟又身子一歪,笑嘻嘻的捻了颗葡萄,伸手递到凤鸾之的嘴边,道:“安儿你吃!”
凤鸾之:“......”
她撇开脸,斜睨着他,声音里颇有几分不耐烦的道:“沈大人若是无事便退下吧,待哀家打点好一切再请沈大人入宫,届时还要沈大人多多费心。”
沈辞像是没听见一样,捻着葡萄的手指又换了个方向,再一次递到她唇边,只笑不语,颇有些‘你不吃我就一直举着直到海枯石烂为止’的执拗模样。
凤鸾之:“......”
无奈至极!
凤鸾之为了赶紧打发他走,只好伸手接过,只是并未放进嘴里。但是瞧见沈辞得意洋洋的样子,脑中忽而闪了个念头。
她嘴角微微上扬到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只一瞬又消失不见。双颊上浅淡的梨花窝如昙花一现。
叫你浪,看哀家如何收拾你。
凤鸾之一边随口问了问沈由子的近况,一边不着痕迹的将手伸进了袖口中,那里面有个一指长的小盒子,里面装了不少的药。
这还是曾经随着母亲慕白茯在外游历时养成的习惯。
沈辞只一脸眷恋的盯着凤鸾之那一张小巧精致的面容看,还犹自回味她那个一闪而逝的小梨涡,暗搓搓的想要伸出手来去戳一下她的脸,想知道他刚刚见到的是不是真的。
凤鸾之神色柔和的替他斟了一盏茶,状似无意的推到他的手边,道:“哀家曾命人暗中调查过皇上发病时的情形,听闻跟一般体差的孩童无异,头晕脑热、胸闷气虚,偶有癫痫之象。太医们问过脉,并没查出什么异样。毕竟,转豆脉弱,一般医者未见得查得出,所以哀家猜测,这下毒之人也定是个医学高手,知如何骗得了太医们。”
只是未能料到凤鸾之是医圣沈由子的爱徒,虽说只学过半年,但是问脉一学已与沈由子不相上下。
沈辞闻言敛了笑,他随意的端着茶盅呷了一口。
暖茶入口,忽而一顿,茶香持久,味鲜爽口感,只是这味道......皱了下眉头,垂着眼帘看了眼汤色明亮的茶水,嘴角似勾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凤鸾之:“......”不烫么?
沈辞大咧咧的操着袖子蹭了蹭嘴角的水渍后,又扬起脸来看着凤鸾之笑,道:“安儿莫怕,有我在,再厉害的医崽子也得跪在地上叫爷爷。”
呵,但愿你吹的牛皮配的上你的能力。
“时辰不早了,哀家还有政事要处理,沈大人且退下吧。”说着站起了身。
一直守在凉亭外的琉裳适时走了进来,替凤鸾之拂了拂裙摆上的褶皱。
沈辞也站起了身,笑灿灿的看着她纤细的背脊道:“你且先忙,我晚上再来找你。”
凤鸾之迈着步子的脚徒然一顿,慢慢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那一句‘你当皇宫是你沈家后花园不成?’在齿关停了片刻,到底是没说出来。
沈辞这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凤鸾之已了解颇多。
狂妄自大、脸皮极厚,最重要的是那一排齐整整的大白牙特别招人烦,记性差到你无论提醒他多少次莫再叫‘安儿’他都全然记不住。
那是她的闺名,且是他个泼皮无赖能叫的?
总而言之,满身缺点。
还是莫要再同这傻子废话了!
凤鸾之回过头来,权当没听见,谁料刚刚迈出步子,沈辞又凑了上来。
“安儿,我送你回去吧!”
“安儿,你满身的茉莉花香味儿,真好闻,你喜欢茉莉花不成?”
凤鸾之置若罔闻,脚速也不由的加快了。
“安儿,我喜欢桃花,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桃花香?以后我也可以改喜茉莉花,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凤鸾之突然顿住脚步,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哀家喜欢你离我远一点,你也需喜欢才是!”说完甩着袖子走掉了。
沈辞毫无尴尬之色,只怏怏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后槽牙,心想:女人心海底针啊。
要不是师傅将她许配给了自己,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成亲的念头。
为了师傅,算了!
瞧着凤鸾之的的裙摆消失在了翠柳成荫的青石小道上,他才抬起步子悠哉的朝宫外走去。
他素手拿起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青花缠枝莲纹小瓶中倒出了一粒药,将将放置嘴边,想了想又装进了小瓷瓶内。
他倏地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都未发觉自己的眼中带着一抹宠溺的光。
心道:安儿不过是气不过他嘴贱给他吃了些让他不好受的药罢了。
若能让她欢喜,不好受就不好受吧。
左右他身子骨健朗,抗折腾着呢!
只是话太早。
他不过是从沈由子那里听说些凤鸾之的事宜,哪里真正了解她?
晚上的时候,沈辞捂着肚子一趟趟的跑着茅厕,浑身起了好些红疙瘩,尤其是用过晚膳后,吃了凤鸾之差人送来的蟹子这等发物,嘴巴又红又肿,一张贱嘴占了俊脸的三分之二!
还真是...狠啊!
第二日早朝,沈辞告了病假。
听闻沈大人坏了嗓子,说不得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晓啊:沈由子何时说过要把安儿许配给你?
沈辞:你没听见么?
二晓啊:就踏马没说过?
沈辞:你踏马放屁,我刚刚说完,你丫仔细瞧瞧去!
二晓啊:......没有一点男主的高冷范,就踏马一个神经病!
沈辞:谁踏马告诉你男主就得棺材脸?我笑怎么了?我牙白!
二晓啊:艹!!!
☆、刺客
沈辞再一次出现在朝堂上已是三天后。
这一日恰逢烟雨,百官的轿子只能停在午门外,身边虽跟了个宫人撑伞,但沈辞生的高大挺拔,宫人撑起伞来吃力,玄色官服上难免不会弄上水。
他踏进宣和殿,抬手弹了弹肩上的水渍后才阔步迈了进去。
因着沈辞有帝师的身份,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学士,但性格好,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尽管入朝不过十余日,但在百官之中也是混的风生水起。
这不,还未等他走到自己的朝班,已有不少人凑上前表示关心。
“沈大人的嗓子好些没?”
沈辞站定后颔首示意,笑着道:“承蒙吴大人挂念,已无碍!”
“好好的,怎就坏了嗓子呢?”
沈辞:“......”嘴贱惹的祸呗。
“天凉,天凉!”
“沈大人可得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皇上的课业可是缺不得呀,我新聘请的厨子刚好擅长熬制酸梅汤,有生津止渴的疗效,回头我让人送你府上去!”
沈辞右手握成拳,抵着唇轻咳了一声,笑眯眯的道:“劳烦,劳烦。”说罢冲着众大人点了点头,这才回了自己的朝班!
闹哄哄的朝堂直到慕凉傾与凤鸾之的到来才肃静下来。
凤鸾之坐稳后,透过珠帘远远的便瞧见了终于出现在文官队列里的沈辞。
因只有他敢肆无忌惮的一瞬不瞬的盯着珠帘看。
这人还真是不长记性,看来哀家的药剂下的着实轻了!
原本以为今儿早朝的内容不过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料出了个棘手的事。
顺天府尹于临沂有事启奏。
“启禀太后,近日京城内突然涌进一批每贯只重三斤半的铜钱,流通量颇广,大到钱庄票号,小到市井百姓,人手皆有。顺天府已接到多起假.币案件,百姓们拿着假.币围堵于衙门口,等着官府给说法。现如今,事态之严重已到了无法掌控的地步。”
此话一出,立刻有大臣们交头接耳,低声讨论起来。
“三斤半?足足少了一斤啊!”
“北凉开朝以来还从未遇见这等严重的假.币事件,这该如何是好?”
“京城里有,其它各地会不会也有?”
“先别说这个,下朝后还是赶紧看看自家是否也有假.币吧。”
凤鸾之:“......”
好一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臣子,想的极对。
凤鸾之处之泰然,声音不疾不徐,缓缓开口问:“可有查出是从何地涌进?”
于临沂:“尚未!不过微臣已命人去查,只是百姓手中的假.币数量太大,不知该采取何等政策收回。”
凤鸾之微微凝眉沉吟了片刻,刚欲开口说话便瞧见了内阁次辅顾祥贺端着姿态唇角勾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话锋忽而一转,问向顾祥贺。
“哀家见次辅大人胸有成竹的模样,莫不是已有高见?不如说出来听听?”
顾祥贺答的倒是麻利,也不觉得丢脸。
一句‘老臣无能!’做了甩手掌柜!
凤鸾之:“既不能忠君之事,又何必食君之禄?扣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顾祥贺愣了一瞬,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入朝为官也有二十余载,从名不见经传的从八品翰林院典薄再到如今的内阁次辅一品大员,历经两个朝代四位皇帝,何曾被罚过俸禄,还是在百官面前朝堂之上。
罚俸禄是小,丢人是大。
他气的横眉倒竖,双手止不住的抖。
小丫头片子,欺人太甚。
凤鸾之见他还站在殿中央不肯离去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那声音脆脆的,掺杂着几分欢愉,在静的好似发丝落地都清晰可闻的殿内回响,更是刺激着他的耳膜。
凤鸾之又好似故意讽刺他一般,问道:“次辅大人迟迟不肯退回朝班,难不成又有了主意?”
顾祥贺脸色更沉,极力隐忍。他冷哼一声,挑衅般的道:“老臣不敌太后,既得了先祖爷的认可。”说着双手抱拳朝着上方一示,以表忠义,“又得了先帝的信任。太后是个见经识经、足智多谋之人。想必早已有了良策,还请太后指点迷津,莫要再让我等老臣干着急啊!”
凤鸾之:“哀家又不是诸葛亮,若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要你们这些老匹夫有何用?银子太多无处花?还是时辰太多哄着你们玩?”
沈辞:噗嗤~,哈哈,哦,不能笑!
顾祥贺回头狠狠的刮了眼沈辞,那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看在沈辞眼里,别提多酸爽。
小师妹的这张嘴,骂人都不用带脏字的,蔫坏的一只小辣椒,不知亲起来会不会也是辣辣的。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嘴角又挂上了一抹笑,只是这笑区别于之前,有一丝丝甜腻腻的味道。
凤鸾之看着屡屡吃亏还不长记性的典型代表顾祥贺,心情瞬间舒畅。
顾祥贺此刻已然成了笑柄,他黑着脸愤愤的退了回去。站定好后,侧眸瞥了眼身旁若有所思的凤知名,忽的一甩袖袍,冷哼了一声。
凤知名这才回过神来,瞧着顾祥贺气鼓鼓的样子,甚是无奈。
若是没有顾家老太爷以及太皇太后的帮衬,就凭顾祥贺心浮气躁、愚不可及的性子,又何德何能做上今天这个位置?
凤鸾之扫了眼文武百官,见顾祥贺吃了瘪后无人敢再上奏。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想着这朝堂之上,也适时该换些新鲜的血液了。
随即缓缓开口道:“既是假.币,必是要收回了!”
于临沂:“可百姓们赔了钱,如何甘心白白上缴?恐会惹事端。”
新皇刚刚登基,又年幼不能理朝政,前朝余孽时不时的发动暴.乱,这时更该
笼络人心。强制上缴,绝不是上上策。
凤鸾之又何尝不懂?
“哀家断不会让百姓们白白赔了钱。于大人在顺天府内专门设立个回收假.币的院子,由户部出资,将百姓们上缴的假.币以真币之价如数归还......”
话音未落,户部尚书王展翼已走出了队列。
他拱手道:“启禀太后,先帝爷年间,为了减少百姓疾苦,倡导减免赋税,国库已有三年未进钱财,除去宫廷必要开销以及百官们的俸禄之外,早已入不敷出。”
凤鸾之:“......”
慕珩啊慕珩,你倒是潇洒,眼一闭、腿一蹬,拍拍屁股死翘翘了,只给哀家留下个烂摊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就在顾祥贺一扫刚刚不快,得意十足的亲等着凤鸾之难堪之际,沈辞笑呵呵的走出了队列,他目光如炬的紧盯着珠帘后人儿看,拱手道:“启禀太后,微臣有钱啊,要多少,微臣都给你!”
他身材修长,微仰着下巴,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滟涟四方。星眸流转,剑眉入鬓,十足的英气。
真真是一副好皮囊。
只是说话时,一副笑眯眯放荡不羁的模样,真诚中又带着几分戏弄,着实不讨喜。
不过给钱这事,还是讨喜的。
未等凤鸾之发言,王展翼已侧过身子说了起来。
他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是长的高大英俊,面如冠玉,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正当年的样子。他义正言辞,好心提醒沈辞,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到时若是因为银两不够而只收回一部分,那后果比现在更糟糕,沈大人莫要一时逞能而误导了太后才是。”
沈辞心下明了,这确实不是小数目,不过,他除了钱之外,还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凤鸾之见他胸有成竹的一直盯着自己看,便知晓他有足够把握,随即道:“既然都是为国为民的官员,沈大人能出资救济国库,其他人也多少出些吧。王大人,你随后将文武百官捐上来的银钱做好统计后呈给哀家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