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姑姑本想喊人呼救,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心里一惊,等不及她回头,刚才那宫女去而复返,趁她不备给了她一棍子,再等她醒来,就在一间药材店,她被出府查账的礼亲王从河里救上来,同她一起的就是昏迷不醒的曼姑姑。
那时候既然已经出宫了,她就不想再回去,只是她并不知道,当时她的儿子也曾在礼亲王府待过。
所谓“世事无常”,不过就是这样了。
☆、归来
等董漾辰、宋承琥、程喜再度回到大堂时,芷霖姑姑已经在那儿了,她已经确认那人确实是陈嬷嬷,不过却不是皇上身边的人,而是佟佳贵妃宫里的。
芷霖姑姑也见到了曼姑姑,十分惊讶,遂向漾辰告辞,她要带着曼姑姑回宫里去见皇后娘娘,因为这其中牵涉到皇上少年时的一桩公案,需得处理的隐秘。
芷霖姑姑先走了,程喜看着秋姑姑,心中有万般的牵肠挂肚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走。
宋承琥也要转回宫中,临走时说:“我手下有个二等御前侍卫,本家是京城,人品能力都不错,前两日立了功,论功行赏时他求到我跟前,说瞧上了贾恩候的长女,你与那贾二姑娘素日交好,正好问问她的意思,她若是同意,我再跟贾赦提及此事。”
漾辰点点头,“这靠谱儿,不过迎春又没见过那人,我问了不是白问?”
“听那小子说他们是见过的,就在贾赦的庄子里偶然见过几次,他叫方旭,户部员外郎的嫡长子,你跟贾二姑娘说了她就该知道是谁。”
董漾辰自然一口答应,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之前她为了让迎春免受中山狼毒害,把孙绍祖狠狠坑了一把,但迎春的亲事一直也就没着落,如今终于有人识得迎春这块璞玉,倒也有眼光。
等晚上,承暄从京畿大营回来,听闻漾辰今儿又闹了件大事,也不恼,反而笑道:“咱家的格格本该这样不拘一格。”
这完全没节操的模样让漾辰这个向来作天作地的都不好意思了,不过觉得,这个便宜哥哥还真不错。
隔日,漾辰正准备约迎春过府游玩,谁知迎春早一步给她还有黛玉递了帖子,说是贾赦庄子上的寒兰开的正好,像几株广寒素兰,日光兰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趁着好时候去观赏一番。
这真是“瞌睡送来枕头”,也省得她再去动脑筋去找理由邀请迎春,趁此机会问一问。
一大早的,漾辰梳洗过后,殊兰依蓝端了些清粥小菜过来,道:“王爷已经出门去了,临走前安排了一队侍卫护送格格。”
“侍卫?不是有程东青和六卫兄弟们吗?”漾辰有些疑惑问道。
殊兰接话道:“他们也要跟上的,王爷说京里这一段日子不安全,害怕格格有什么闪失。”
听了殊兰的话,漾辰沉吟片刻,心里却纳闷,京城这一段时间不安静吗?虽说自己在王府待着,但外面的耳目众多,不至于消息落后成这样,心中存疑却没多问。
准备妥当,带上殊兰依蓝二人还有明月,漾辰坐上马车,晃晃悠悠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马车就停了下来,还能听到外面的争吵声,隐约分辨出程东青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那个陌生的声音带着一股子……羊肉串的味儿……
“程东青,怎么了?”漾辰直接掀开帘子,就见程东青和一个西域人打扮的大胡子男人正在拉扯不休,那大胡子急的不行,咕哩呱啦说着不太熟练的汉语,反观程东青憋的脸通红也不知道那人说什么,又担心漾辰的安全,对着其余侍卫挥了挥手,众人就警戒开来,准备随时拔刀。
“等一下,”漾辰喊停他们,“你先过来。”
程东青气恼地瞪了那大胡子一眼,让人看着他,自己依言过来,而大胡子也会意不说话了,抱着双臂还有些气呼呼的。
这边程东青走近,先躬身告罪道:“是属下办事不力,惊扰了格格。”
“没事,那个大胡子是怎么回事?”
“咱们的马车走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被一下子撞到了,属下都赔给他银子了,可他却不依不饶拉着不放,呜呜啦啦说了一通属下也没弄明白,恐怕是故意找茬的,不如把他先抓起来?”
“不用,”漾辰沉思片刻,瞥见那大胡子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仆人似的男子拉着一个小推车,车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想来是那人的货物。
就道:“想必他是来买卖货物的,或许是刚才相撞的时候损坏了他的货物,你让人去瞧瞧,若是有损坏的就赔给他吧。”
程东青点头称是,漾辰放下帘子,在一刹那间,她恍惚看见那大胡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些探究和亲切?
同时间,程东青让人查看了那大胡子损坏的货物,又按价赔偿了他一些银两,马车再度出发,经过那大胡子时,漾辰半揽起一侧的窗帘,从马车壁上的窗口望去,那大胡子已经转过身去,用波斯语和他的仆人吩咐着什么。
漾辰感觉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微微放下心来。
等马车走远了,那大胡子也带着仆人,推着货物匆匆往一个小巷道走去,四下打量没有旁人,那后面的仆人停下推车,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一张妖娆天成的脸出现,赫然是徐紫云。
“怎么样?可看清她了?”徐紫云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她可聪明着呢,刚才估计已经怀疑你了。”
那大胡子神色郁郁,开口时已不再是奇怪的口音,而是清朗沉稳的汉话,带着些许愧疚与欣慰道:“确实机敏,性情也和善。”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与我也长得很像。”
徐紫云叹了口气,“舒瑜啊舒瑜,你这是何必呢?过了十四年好不容易回来为何不当面认了你的孩子?”
这个大胡子,正是漾辰的生身父亲,已经失踪十四年的舒瑜!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舒瑜苦笑一声。
徐紫云皱着好看的眉头,很是不解,“你别给我打什么哑谜,什么不想,不能的,你素来洒脱,这会儿怎么就忸怩起来?”
舒瑜叹了一口气,“雅图这么多年来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我不能让我们成为孩子们的负担,而且你不是说那皇长子与辰儿关系亲密……”
说到这儿,舒瑜也皱了皱眉头,有一种普天下父亲都会有的感觉——自家的白菜要被猪拱了,忍着心中不快道:“你也知道雅图的身份,那些老大臣都知道她是公主,当今皇上的姑姑,这样算来辰儿与皇上才是同辈,皇长子与辰儿在一起恐怕有人说是非。”
舒瑜又长长叹了口气,“但若是我和雅图不回京,就不会有人提起来这茬,明面上辰儿不过是与皇长子同辈的宗亲之女,不会有人为难她的。”
“赫舍里皇后是你的表妹,也是皇上的正牌夫人,论起来你与皇上同辈,你不还是娶了人家的姑姑,我的娘亲?”
一道调侃的声音悠悠传来,让徐紫云与舒瑜都愣正了一下,齐齐望去,只见房顶上突然纵身下来一人。
“你……”舒瑜万万没想到漾辰去而复返,已经完全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徐紫云先瞪起了眼,“能耐了,敢偷听……”
漾辰瞬间截住了他的话,笑眯眯地说:“师父,您是不是要夸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我这偷听的功夫可是跟您学的哟。”
当初徐紫云教她功夫的时候,为了训练她的身法,没少带着她在大街小巷转悠,顺便听听墙角,这也就是她为何能悄无声息地趴在房顶听了半天八卦。
“哼,没脸没皮的!”徐紫云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故意白了她一眼。
漾辰全当没看到,腆着脸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然后轻飘飘地挪到舒瑜跟前,弯腰,伸手,将有些僵硬的舒瑜脸上的大胡子“刺啦”一声扯掉了。
然后,一张挺鼻薄唇,剑眉星目的俊脸就出现了,不得不说,这便宜爹爹虽然已至中年,但浑身散发的魅力,绝美无双的脸以及玉树临风的洒脱气质绝对超过了董老狐狸和林探花。
漾辰瞬间变花痴,眨巴着星星眼,一脸崇拜道:“怪不得师父常说当年许多人都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
其实徐紫云还说过一句“男女通吃”,不过漾辰没那个胆子说出来。
被自家多年不见的亲闺女这么直白的夸奖,纵然是正在愧疚的舒瑜也忍不住有些脸红,半捂住嘴轻咳一声,有些犹豫道:“你……辰儿……那个……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不是,你刚才都听见了……我……”
“没出息。”徐紫云抛出一个妖媚的白眼,他刚才旁观了半天,心知自家徒弟根本没有埋怨舒瑜夫妇,自己也放了心。
舒瑜也自知自己太矫情,但是多年对儿女不管不顾的愧疚弥漫心头,让他不得不心虚,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眼中暖暖的柔情如同一汪春水,轻声细语道:“辰儿,我,是爹爹不好,不该抛下你和承暄这么多年。”
“我能明白你们的无可奈何,但是哥哥哪儿……你最好跟他说个明白。”
漾辰虽然没有亲生父母在身旁,但有董老狐狸对她跟亲闺女一样,该受到的宠爱都享受过,只有承暄自从他们失踪后,一直孤孤单单,他缺失了太多的温情与爱。
所以,他们亏欠的人该是承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时间有朋友来访,所以一直没时间更文,见谅见谅。
☆、探春之喜
漾辰认了爹,也想让承暄认了爹,但舒瑜却是不肯跟她回王府,称道:“王府耳目众多实在不宜我们相聚,等过几日再见吧。”
漾辰也不强留他,听刚才他与徐紫云的对话,只怕是母亲当年中的毒未能全解,导致她偶尔神志不清,所以舒瑜爹爹是要回去照顾她。
想了想,漾辰转过身,装作从怀中拿东西的模样,却是从空间里取了些灵水,悄悄地放入一个丹药瓶里,回头递给舒瑜笑道:“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药,能解百毒,你不愿让额涅见我们,我和哥哥却每日想见到额涅,回去若能治好额涅,你一定要带她回来。”
“好。”舒瑜咽下心中酸涩,接过药瓶踟躇片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他消失了踪影,漾辰才郁郁地看向徐紫云,问:“师父,你说他还回来吗?”
徐紫云没吭声。
“爹爹不带额涅回来是怕我们见了伤心,怕太皇太后难过,也怕皇上与皇后娘娘愧疚,是不是?你们不是说我爹娘很洒脱吗,为何,他们要处处为人着想?”
徐紫云轻笑一声,带着一丝钦佩与苦涩,道:“他俩是我见过最任性洒脱的人,但是他们也总是为了他们所在乎的处处着想。”
漾辰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说,俩人静静站在小巷里,看着舒瑜远去的那个方向,久久无语。
呆愣了半晌,最后,徐紫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瞧你不是还有事吗?还呆着这儿做什么?”
“我都给忘了,”漾辰揉揉脑袋,抿抿嘴道,“那我先走了,师父,你既然回来了,我们改日在邀月楼聚一聚吧。”
徐紫云点点头,漾辰这才告辞,匆匆出去,殊兰、依蓝、明月,和程东青一干人正等的焦急,眼看她回来了,都松了口气。
驱车前行,继续往郊外的庄子去。
行了有一炷香的时辰,透过窗子远远看见一处聚集的群落,一座座小房子星星点点坐落在一大片农田中央,其中有一个最大的建筑,想来就是贾赦落脚的庄子。
还没等他们一行人走近,就看到迎春和黛玉,还有探春与惜春也都已经到了,老早就在田埂上张望。
“辰儿,你怎地来的这样晚?”黛玉已经走近笑言,“今日必要罚你三杯。”
“好好好,林大姑娘的惩罚小的认了。”漾辰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许多,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
迎春等人也过来,小惜春难得话多了一次,仰着脸蛋儿,嗔道:“辰姐姐来得这样慢,让人家伸长脖子等了这半天,你看,脖子都拉长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漾辰也笑着惊讶道:“四妹妹今日心情大好啊。”
“那是,”迎春接过话道,“刚来的时候,她就看上了这庄子,喜欢的不得了,偏叫我爹看到了,大手一挥让手下人在后院给她收拾出三间厢房,还说以后她爱什么时候来都行,这正对了她的心思,整个人都乐开花了呢。”
惜春耸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人家就是喜欢这儿嘛……”
“看来四妹妹这与田园生活倒投缘,说起来,你在绛珠阁赚的钱我都替你攒着呢,除去你平日里用来食粥布施的,还有几百两呢,不如就在这附近给你置个小庄子?”漾辰笑问。
惜春也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小心地问:“这,可以吗?”抬眼间,湿漉漉的眼神让人不由得不爱。
漾辰揉了揉她的脑袋,点头道:“当然可以。”
后面她还没说出的话是——若贾家真的出了事,惜春还能有个安身之处,不必漂泊流离,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听了漾辰应允,惜春眼睛闪着愉快的光,欣然同意,让漾辰早点给她置办个庄子,还说等事成后给她画幅画作为谢礼。
那认真的模样惹得黛玉都忍不住上前捏捏她的小脸儿,道:“谁说咱四姑娘清心寡欲,不理俗世,这不挺会事儿的,嗯?”
“林姐姐~”惜春带着撒娇的声音响起,众人又哄笑起来,只是后面的探春笑容有些苦涩。
快到吃饭的时候,大家相邀进入庄子里,探春故意落后一步,内心酸涩无人诉。
她们刚才所说的绛珠阁自己从未听说过,置办庄子也跟自己无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路抑或是退路,唯有自己不知能靠谁,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儿,呆呆坐在院子外的树下,侍书站在一边也不敢出声。
“怎么了?”一道独属于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