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背包挂件的小狐狸果然没有被禁止进入,我背着小狐狸,一直陪着房东先生走到了急诊室门口。
接下来我就不能再进去了。
门口一排椅子都空着,我把小狐狸从后背上拿下来,刚要坐下去等,却被人抓住了袖子。
一个忙得满头是汗的小护士跑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戴着眼镜的眼睛里满是指责:“医生!又来一批伤员!您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偷懒!”
我:“……小姐,你误会了——”
“没有误会!快跟我来!”护士小姐拽着我就走,嘴上还不停地说这,“西区那边的恐怖袭击复联正在处理,但是伤员太多了,护士太多是新手,人手严重不足,您快点跟我走吧!”
我:“……小姐你真误会了,我不是——”
“好了好了,我就当您没不是要偷懒,现在先去救死扶伤吧!”护士小姐依旧很决绝地打断了我的话,“把您的背包先放下!”
手上一轻,刚刚被我拿在手里的小狐狸被护士小姐抢过去,放到了等候区的椅子上。
她嘴上还说着“这背包怎么还热乎乎的”。
……那是只活生生的狐狸,能不是热乎乎的吗?!
还有别看我穿着白大褂又站在急诊室门口就把我当成医生啊!我特么只是个牙医啊!
在小狐狸看好戏的目光里,我一个劲想要跟护士小姐解释,却被这个碎碎念的护士小姐不停地打断,最后被推进了一楼等候室的大厅里。
这里已经是满满的人,身上大多都挂着彩,直接被开辟成了伤患处理间,一群年轻的护士和医生在紧急地处理着伤员。
被推到一个哭得惨兮兮的小姑娘面前之后,我回头就看到强推我来的护士小姐已经跑去安排伤患了。
我低下头,这个小姑娘的脸上又是泪水又是灰尘,还沾着血。我看了看,她的手臂有些擦伤,还不自然地扭曲着。
周围像她一样没有人照顾得伤患还挺多,我无奈,认命地撸了撸袖子,蹲下身子:“先别哭,告诉我哪里疼……”
一口气帮小姑娘擦干净伤口,上了药,还给她脱臼的胳膊上了夹板,我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一个,没来得及抽身,下一个伤员很自觉地坐了下来,眼中含泪地把受伤的大腿塞过来。
“包扎得真漂亮。”忙里偷闲过来瞧瞧的护士小姐赞赏地夸了我一句,“跟那些新手一点都不一样!”
……可是我特么真的只是一个牙医啊!
给我好好听人解释!
☆、第69章 【红毛狐狸⑩】
【你有一位很了不起的狐狸姑娘。】
【饲主:杰罗姆·莱德福德(牙医)】
天亮了,伤员减少了,我瞅准机会,拖着沉重的脚步,从一楼等候室溜走,慢吞吞地挪进了房东先生所在的病房。
他的病房里窗帘盖得十分严实,清晨的光再亮也与里面没有半点关系。只是靠窗落地的一盏小黄灯还亮着,灯光昏暗。
好在各种仪器的显示屏上的光足够亮,与落地小灯一起照亮了病房。
没有护士也没有医生,房东先生盖着被子,穿着圣约翰医院的病员服,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虽然他苍白又掺着铁青的脸色看起来差了点,但好在睡得倒是挺踏实。
我去找负责房东先生的医生问过了,今天凌晨刚过他就被推出手术室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以后就难说了。
本身从查出得胃癌起就是这样了。
大部分患者都是带着今天还活着,明天就不一定的心态过日子的。
房东先生平时看着不像是有这种想法的人,我不清楚这次突发之后他会不会还能这样豁达。
注意到病房旁边的椅子,我也没耽搁,直接过去坐下。
刚坐好就看到自己膝盖上有些扭曲盖着的白大褂,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来了。
都怪这身衣服!
不然我也不会被拖去在医院里救死扶伤一整个晚上!
眼睛被血映得都快麻木了!
给钱啊!就算我不是你们医院的员工你们也得付我一晚上的辛苦费啊!别整救死扶伤是医生天职这一套!
我是牙医!
我应该救死扶伤的是不听话的孩子嘴里的不听话牙齿!
我瞪着白大褂,腹诽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把白大褂扒掉,扔到一边去了。
支着下巴脑袋昏昏沉沉地眯了一会儿,我寻思着,好像有什么不小心被我忘了个干净。
是什么呢……
嗯……我记得我被拖去充当医生之前,还有人陪着我的……
是……我的小狐狸呢?!
我猛地睁开眼睛,差一点蹦起来。
昨天晚上我只来得及把小狐狸往病房门口的座椅上一放就被拖走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继续充当一只合格的狐狸背包或玩具……
我环顾病房,除了房东先生的袖口上沾着些可能因为扎针不稳流出来的血外,没有什么是红的。
也就是说,小狐狸没有回来?
我也顾不上再眯一会儿了,站起来就往外面跑,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小狐狸就被医院的保安不客气地请出去了。
等我一路“噔噔噔”地不顾时间地点场合地跑去了急诊室门口时,小狐狸还待在蓝色座椅上。
不过她不是独自一狐在那儿,还有个一头白发的老爷子坐在一边。
我看他的年纪不计较满头的白发的话都要有六七十岁了,穿着墨绿的带着暗纹的西装,光晕柔和的皮鞋,左侧胸口上的口袋里还塞着一方白手帕,完美的绅士做派。
身为最龟毛的腐国人,我也无法对他这一身做出任何批判。
这位老爷子就紧挨着小狐狸坐着,他低着的脑袋垂向小狐狸那个方向,小狐狸也微微抬高了脑袋。
淡淡的笑意同时在他们两个面上显出来,我有点愣。
怎么着……他们这是在聊天???
一个老人跟一只狐狸,居然也能有共同话题???
我想我一定是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到他们面前的,因为这位老爷子看向我的时候,目光和蔼又带足了深意:“哦,年轻人,你终于回来了。”
听这语气,比房东先生还要自来熟呢。
“把这么美丽的女士留在这里苦等一晚上是不好的。”老爷子似笑非笑地说道,“虽然你是去做好事了。”
捏起假笑的脸,我不动声色地用眼睛狠瞪小狐狸——这人谁?
小狐狸尖耳朵一耸,尖下巴向两边微微摆了摆,意思是,她也不知道。
不知道还跟他聊这么久?
“年轻人,请你发自内心地评判一下,我看起来像是坏人吗?”老爷子说着还摊摊手,“我只是听说老朋友昨天晚上突然住院,我来看看他而已。”
我一顿。
奇异的直觉告诉我,这位老爷子所说的老朋友就是房东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确定。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老爷子笑着敲了敲座椅:“坐下聊聊?”
小狐狸闻声立刻往一边一让,我也不再犹豫,直接坐下去。刚坐好,小狐狸自觉地贴了过来,想攀上我的大腿。
我皱着眉把她推下去。
她睁着大眼睛控诉地瞪我。
我只好回答她:“照顾了一晚上伤患,我身上脏。”
小狐狸听完了,只是一歪头,反而更加黏糊得贴了上来。这次我再推她她也不动,只是蜷缩在我腿上,抱起了尾巴。
透过尾巴上毛绒绒的红毛,我注意到这个小家伙还在偷看我。
既然她不嫌弃我,我也不再嫌弃她。
我扭头看着旁边看我们看得津津有味的老爷子,问道:“您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也没什么,就是很羡慕你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女士。”
老爷子笑眯眯地说着,两只手合拢在一起,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在他的袖口上看到了不少毛。
再仔细看看就发现不只是袖口,这人西装上沾了不少颜色不同、长度不同的毛。
这让我立刻就想起了房东先生。
作为一位非常合格的宠物店长,他整天都弄得一身毛。
不过我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红艳艳的毛发。这就说明小狐狸没有去黏他。
这意外地让我心情好了不少,情不自禁地在小狐狸脑袋上摸了一把。
小狐狸不知缘由,还扭头奇怪地瞥了我一眼。
我就当没看见她刚刚这一眼,继续问这位老爷子:“您说的朋友,莫非就叫做汤姆·拉科斯?”
老爷子笑得眉毛都抖了一下:“是的,我们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住院了,我总该来看一看的。”
……哪有来看望重病的朋友还面带笑容的。
我保持着面上的假笑,说道:“汤姆现在还没醒,您要是等不及可以先去看看他,等他醒来我会告诉他您来过。”
“哦,那倒不必了。”老爷子笑着站了起来,“不过年轻人,我不得不说啊……”
“什么?”
老爷子脸上有着奇怪的笑容。他向我弯腰施了一礼:“年轻人,你有位一位很了不起的狐狸姑娘。”
我情不自禁地低头看看小狐狸,正好她也在看我。
就听老爷子又说了:“离别总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你会更喜欢哪一个。”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离别总是必然的”?
什么“更喜欢哪一个”?
他话音一落,我抬起头来,但眼前已经不见他。
我愣愣地望着空荡荡的眼前,好一会儿才再看向小狐狸。小狐狸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斜向上翘起的眼角略带深意。
“你会离开我吗?”我问她。
不会说话的小狐狸似有话要讲,却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把小小的爪子盖上了我的手背,她的爪心又软又糙,到时很温暖。
我觉得我真应该嫌弃地撇开那只碰过医院器械的手。
可我就是不舍的。
“走了,我们去看看汤姆。”我说着,抱着小狐狸站了起来。
而小狐狸不太喜欢被我抱着的这个姿态,她伸爪子抓着我的衣服,轻轻松松爬去了后背,又挂在我后背上冒充背部挂件。
……她还挂上瘾来了。
我也不管她,只是任由她挂在后面,走回了房东先生的病房。
巧了,房东先生刚刚醒了。
医生和护士小姐正在给他做检查,他忙里偷闲,朝站在门口的我笑了笑,有几分没心没肺的意味。
我翻了个白眼,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忘了一件事。
于是退出了病房,掏出手机,翻找昨天才添加进手机联系人里的那个c打头的名字。
等医生和护士都走出病房的时候,我才走进去。
房东先生看到我,有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辛苦你了,吉米。”
我冲他扬扬手机:“没什么辛苦的,我刚刚通知了克丽丝你住院的事,她在电话那边哭起来了——不必谢我。”
房东先生:“……并不想谢你。”
挂在我后背上的小狐狸已经爬下来,直接跳上床,踩着床上这位胃癌晚期患者的肚子,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房东先生虚弱地笑了一下:“嗨,亲爱的小c,看到你我居然情不自禁地想念我那并不可爱的甜心了。”
小狐狸居然要翻白眼了。
“那要我通知克丽丝不要过来了吗?”我又端起手机,“就说她那随时都有可能嗝屁的老爸不想看到她,她可以不用来了。”
房东先生:“……我发现医生你今天行事有些简单粗暴啊。”
“别跟我提医生这个称呼!”我脸一黑,“就因为这个称呼,我被人拎去处理伤员处理了一晚上!一晚上不能合眼不能休息!你看看我这黑眼圈!”
也不知道房东先生有没有看清我脸上有黑眼圈,只见他一副想笑又怕疼的样子,最后只得喘着气说:“能被医院留下处理一晚上伤员,看来吉米你不只是守护牙宝宝的牙仙啊……”
我用鼻子哼了哼:“早些年我父亲不希望我学口腔外科,一手把手灌输了我不少普通外科的知识。”
虽然最终我没有成为他希望我成为的人,但普通外科的知识却是想忘也忘不了。
“其实牙医更赚钱。”房东先生显然是站在了我这边。
“对吧。”
“不过你的外科知识也足够。”
“足够什么?”
房东先生狡黠地眨眨眼睛:“足够做我的宠物店兽医了。”
“……”
昨天我为什么带这个家伙来医院?!
我就该让他自生自灭!
似乎看出了我的暴躁,小狐狸从房东先生的床上离开,再次踩着胃癌晚期患者的肚子来到了我面前。
我一伸手,她很自然就抓住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是房东先生先开口:“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父亲的事。”
“这有什么,”我说着,把小狐狸紧紧地抱进怀里,“你女儿不是也很少来看你吗?”
“这可不一样,我的甜心不来看我时时刻刻把我记在心里,起码还会来看我。”
“……我是离家出走的,我父亲连我的银/行/卡都能冻结,他不会原谅我。”
房东先生笑了笑:“听着怪可怜的。”
“不需要你可怜。”我自己都觉得这语气有些太生硬了。
为了不让这个好心的小老头被我的话呛到,我转移了话题:“其实吧,我还蛮喜欢普通外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