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先摆摆手,顿几秒,脑子里忽然想起与宋家那大姑娘的事情,好似是这父亲定的亲,也好似是那大姑娘退的亲。所以他想来想去,这举无轻重的婚事,他根本没掺和上一脚这决定,原先以为是正确的,但现在想想许是自个成见问题。如今对那素未谋面的宋闻礼姑娘,倒是独独起了几分兴趣。
“既然无事,那便没我家大夫什么事儿了。”管家有意请他们出去,张叔张婶儿跑还来不及呢,赶紧拍拍裤子笑眯眯地踏出门一走了之。
李孝先叫住管家:“那宋闻礼姑娘你见过吗。”
管家道:“见过见过,便是被那二少爷踩住脚的姑娘,那姑娘就是宋家宋闻礼,以为先前得病整个人病恹恹地,没想到我瞧着她整个人还挺灵活灵活地,对付二少爷的时候,她更是有退有进的法子。哎?就如您对付二少爷,那气势一模一样啊。”
李孝先嗯了声,聊有兴致地弯了弯嘴角。
徐子青写完药方,与玉儿姑娘交谈了几句这孩儿需得忌口的几类东西,便出了屋子,老林头还在蹲着,那宋丫头早已经溜跑了:“那丫头跑得倒是挺快。”徐子青自言自语道。
老林头见人已经出来,忙着过来询问他孩儿咋样,究竟有事儿还是没事儿,徐子青回得无奈:“无事,不过肺热加吃冷食,需得注意点。”
老林头忙着点点头,于是徐子青怪异地瞧他眼儿:“我说你还没娶到人儿呢,心思就全到这张家里头去了,是不是?”
老林头再使劲儿点了点头。
“.......”
这还没过午头,宋闻礼便来到街上加快花钱买了些新鲜蔬菜面食,去木棚里提前准备好食材,今儿招牌主食是焖面来着,午间一开门,便有几位附近的建筑大叔进来各自要了份面和凉茶填肚子,闻礼这头唉了声,开始忙乎着。
有位大婶儿拉着篮子进来歇脚,先是要了碗青梅汤,再乐施施地盯着她瞅,道:“宋姑娘今儿是不是救了张家小儿的?”
旁边几位开始唠叨起来:“咦,说起这个,我方才听那些捕快讲过的,到底是真是假的?还说是甚地刺针放血,咱连听都没听过呢。”说罢,几人的目光瞧着那边灶火里忙活的宋姑娘,感慨两口,“不管是真是假,娶到这姑娘,还真的是个好福气。”
宋闻礼来这处给大婶儿添茶,见大婶儿还乐滋滋地瞧着她,便问:“我脸上可是有脏东西?一直盯着瞅,怪不好意思的。”
“没有没有。”这位婶儿连忙摆摆手,再顿几秒,“你可真的治好了张家那小儿子啊?”
闻礼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问道:“这些消息您究竟是从哪处听来的?”
“就是从张婶儿那儿。”婶儿喝了口凉茶,再同她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唠叨话。但又来了几位客官,闻礼只好打断,借事继续去打活,正好将锅里焖好的面食端出来,盛在碗里浇上汤汁,以及底下炒好的鱼肉片蔬菜,这就做好了端上去。
这香味儿可飘着一里外,连着对面那算命的老周爷都被香得饥肠辘辘口水连连起来,正想着从兜里掏出几枚银钱来买一碗,只见那宋丫头走过来坐于他对面来,并将手里的焖面端端正正地放了他眼前:“吃吧老周爷,你那眼神都可以将我那木棚射穿了。”
老周爷呵呵摸着胡须笑道:“那就多谢丫头请客了啊。”再抓起木筷子,捧起碗快速搅拌搅拌面条,接着大口狼吞虎咽起来,老早将以往那些端庄气质抛了个底朝天。
宋闻礼顿几秒,万分不可思议地瞧着老头,问道:“你是恶鬼投胎吗。”
“我早食没吃,你说我饿鬼还是不饿鬼。”老周爷瞪她眼,然后继续扒面吃。
下午,闻礼坐棚里歇歇脚的时辰,恰好是张叔路径此地抓药的时候,见那张叔两手拿着包药材,踏脚进门后,毫不犹豫地对她噗通跪了地,只差磕响头的功夫,就被闻礼拦住:“张叔你做什么?”
“让我跪跪吧姑娘!”张叔儿嗓门尤为的大,低着头再道,“徐大夫说了,今儿若不是宋姑娘,我儿早已经危在旦夕!张某就是无慧眼,方才见你也未几句感谢便逃,实在是太丢脸!”
这边动静引发周围人驻足发言。
闻礼将他拉起来,岂料那张叔又跪下来,闻礼没法子,也只能同跪着拉住张叔:“张叔,您先起来好好说话吧。”
“叔还是起来吧。你这样跪着让宋姑娘也不好做,而且这周围人多热闹,也容易嘴杂。”这男声儿温润如玉,阵阵地拨动耳膜,闻礼抬头,便瞧见李孝先身着一袭蓝衣裳,头顶镶嵌着黑玉的发冠而立,他视线落在闻礼脸上,好奇地打量她半饷,最后转而笑道,“总不好断了宋姑娘今儿的生意。”
最后这句,使得她立马回神,搀扶张叔坐好后便与他道:“我今儿不过是及时些,徐大夫腿脚慢,若是寻常,自然也会救助你家小儿。这以后事儿莫要挂在心上,回去照顾好小娃,便是很好了。”
“可...”张叔再瞧瞧姑娘便住了嘴,表情正色起来,“姑娘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叫张叔儿我,张叔儿铁定立马赶过来帮忙。”
送走张叔儿后,闻礼发现那李孝先依旧立在原地,与身后的那老管家谈话,他一瞥一笑,都觉得刺眼,前生早已断了,断了断了。思绪不停在她脑子里乱窜,闻礼紧紧握着拳头,导致手指甲陷到肉里,咬嘴,埋头继续干活。
哪里瞧见那位管家过来,同她说要两份焖面外加凉汤水儿,是闻礼愣了半饷,瞧见那边桌子角落坐着的李孝先,他正掩嘴咳嗽。
她确确实实记得,这咳嗽曾经占据他半生。
“我知道了叔儿,两份焖面是吧。”闻礼笑眯眯地回答,“您坐着去吧。”随后埋头,继续烹饪面食,面无表情。
第017章
闻礼给他俩端上焖面,以及两碗温乎乎的青梅汤水,管家喝两口,赞赏那姑娘:“宋姑娘这汤水也不错呀。”见着着实好喝便全喝了光,吧唧吧唧嘴巴道,“不过我要的是凉汤呀。”
“老管家你还是多喝些温的吧,就算是热天,也不能喝凉的图个爽快。”闻礼招呼完,打算走开,却见那旁的李孝先直白地瞧着自己看,那眼神仿佛是看透似的,让她着实不痛快,闻礼朝那位大少爷眯眯眼笑笑道,“可不是不合李大公子胃口?”
李孝先自然笑道:“姑娘厨艺甚好,怎地会不合胃口。只是如今初见姑娘你。”
“初见如何?”闻礼道。
“初见姑娘,倒是生出几分熟悉感来。”李孝先尚未抬眼瞧着她,视线却落在那碗焖面上头,他咬了嘴,呢喃句,“好似见过。”见过她这时候的模样,又好似见过她白发苍苍的模样,她那双眼睛,真的见过。
闻礼浑身一颤,脑筋里忽然蹦出一种想法来,兴许这世上重生的不仅仅只有她自己,也许还有其他人,兴许是他,如今看他,也不像是会诓骗人的性子,她想得更加糊涂,稍是缓神过后,才道:“那二位客官慢用。”
洗碗的时候,她整只手都是颤的。
宋闻礼招呼送走几位客官,眼见那旮瘩角落座位上只剩下李孝先一人,几案上搁着那碗面食,他已经吃得精光,她愣得半饷,直到刀片切了手指头,破血,她立马从篮里拉出条纱布来,接着拿水清洗几下,拿其紧紧裹住。
见这乌云密布,快是要下雨,见李孝先还没离开的意思,她便过来给他添水,时不时提醒他句:“李公子,这天已经见得暗沉,看样子会下暴雨,还不回去吗。”
“也是得回了。”李孝先提提这宽敞的墨绿衣袖,却没起身,垂眼,目光落在浮着短小枯枝的这杯清茶上,沉吟许久,“我是有事儿与姑娘说的,先前忘了,再见姑娘你如此忙活,便等了你会儿。”
“哦?公子不妨快人快语。”
李孝先立起来走了几步,再道:“先前家弟踩了你一脚,我再此给姑娘你赔礼。”对她作了礼,“对不住了宋姑娘,日后我会看管好家弟,带着他给你赔礼。”
闻礼直接性后退几步:“公子真真言重,并不是小公子先撞上来的,是我失脚,才给他踩了脚,多多少少,这错也是我造成的。”
李孝先略微而笑:“姑娘的手可还好些?”
“好许多。”闻礼答。
“那便好。”恰好这时候管家办完琐事过来,李孝先离去前没忘结账,从兜里掏出几枚银钱来放她面前,闻礼停滞半饷,李公子笑道,“掌柜的还不接着?”
她回神,摊开掌心来,等至公子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掌心,心里头从未有过的复杂感油然而生。
阿孟办完公事,进来歇着,正巧瞧见这景,他未置一词,与李孝先对视几秒,他眯眯眼儿地对着那大公子笑道:“李大公子果真是回来了?”
“再不回来恐怕是要被家父念叨死。”李孝先掩嘴咳了声,面色苍白几分,却作礼,声音颤然,“大人歇着,我就先您一步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侍卫少年瞧她眼,半饷,两人都无话可说,却听他嘴里嘀嘀咕咕了句:“怎地和别人就有那么多话要聊的。”
对他这扭捏德行闻礼觉得无奈,当下请他入座:“客官先坐下来,要点什么我立马给您端上来。”准备捋袖子过去煮食,却忽然被他拽住手腕,强行拉得转反了身。
宋闻礼想扯开,没想到阿孟这货力气挺大,硬生生地拉她入座,闻礼反应很平静地问了句:“您这是想做甚?”却被阿孟无缘无故地瞪了一眼,她觉得有些无辜,之前她好像没惹这小伙子吧。
阿孟暂时还不想和她唠腾,将她那五指头轻轻掰开,接着拿开紧紧裹着指头的纱布,嘴里嘟嚷句:“不撒药就直接包着,是不是想染病,再提你这包法也早晚会把肉给裹烂。”说罢,少年先拿来清水给她洗洗,接着从兜里掏出瓶药膏来,用嘴扯开棉盖头,给她指上撒了些包着。
宋闻礼愣半饷,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这药成天都带着呀?”
“不成天带着咋行。”阿孟撒开平常笑眯眯的模样,正经开始和她讲道理,“不成天带着,万一被刀剑弄身边伤也没得大夫,所以得靠兜里的药止血。”
瞧着他正经模样感觉是这辈子鲜少常见的趣事儿,闻礼傻傻应了声,思忖半饷,再毫不犹豫地问了这位侍卫:“说得这么正经,你究竟一天会被刺几刀?”
阿孟闻言,脸上略显青筋,气岔岔地捏住她手指头伤口以下的部位,眯眯眼儿笑道:“说得这么不留情面,你是不是想尝尝刀的滋味儿?”
“.........”
这家伙果然还是有些...可怕。
闻礼开始回去忙活,身后却传来不紧不慢的声儿:“记住你那手指头不能沾着水。”她愤愤然地瞪眼睛,也不知先前让她炒两碗面食的人究竟是哪个家伙。
如她所想,果真是下了暴雨,伸手放下灶外头的遮板挡住风雨,才给他端上来焖面:“客官这您的面。”只见那阿孟先是小心翼翼地凑鼻子闻了闻,道:“味儿挺好。”
“若是不好我也不会卖这焖面了。”闻礼好声好气地给他摆好筷子,“慢用。”
“你待我态度能不能好些。”阿孟指指自个脸,忽然笑眯眯地道,“你待我的态度能同待那李大公子的一样便好了,难道你是看人的?”
“.........”
“还是说你也被那李公子的美貌迷惑了不成?”阿孟摸着下巴沉沉端倪半饷,“难不成真这样。”
“.........”
“怎地不说话?”阿孟问她。
“我娘说有时候人不必理会那些糊涂话。”接着闻礼姑娘朝他不怕地瞪瞪眼,“你究竟吃还是说话。”
过半阵,雨势小些了的时候,闻礼才想起件闲事儿,便同他询问道:“上午你那衙门这么闹腾,究竟是在查什么案子?”
“赌坊那帮痞子找人还债,钱没拿回来倒是把人给打了,徐大人把那伙人关了好些天,上午才放出来。”阿孟将最后口面食嚼完,喝了口汤润嗓子,却瞧见那丫头若有所思的专注样子。
“那背债的人可是那安家落,铁家当家的老铁头?”闻礼问道。
“你怎地晓得?”少年脑子回转很快,“我倒是忘了,铁家那老铁头可是于九年前娶了你小姑。铁家生了两娃娃也没见得老铁头他有多勤快,欠下的债倒是挺多,硬生生将你拿小姑拖了下去。”阿孟再瞧瞧外边阴沉沉的闷闷气候,“这雨儿也快没了。”
却眼见了那老林头进棚里来与他搭话:“哟呵孟大人,倒在这处偷闲起来了啊?也不去府邸里帮帮忙,这会儿都因为海神节忙里忙外的。”
“这事儿不归我管。”阿孟提刀站起来准备出去,忽然忘了茬事儿,便从兜里掏出银钱来,“宋姑娘,钱搁这儿了啊。”搁在几案上面,旁若无人地走了。
“嘿那小兔崽子,别以为你是从战火堆里爬出来的我就怕你啊,你以为你谁啊居然这么和我说话。”老林头嘟嘟囔囔地那么几句,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来歇息,“丫头来份管饱的食儿。”
“好嘞。”
老林头心底里这不甘还没压下去,嘴巴又开始嘟嘟囔囔起来:“这年头我居然怕起那家伙来了,我还是不是条汉子了,啊呸,我真特么娘们。”
闻礼端着面给老林头,瞧他一脸气样,忍住笑意给他解解话道:“发火对自己身体不好,您还是吃些面食垫巴垫巴吧。”
“我没气,我哪儿气了。”老林头埋头先吞吞几口面,“我就是嫌弃我自个,就算是与他说说心里头的真心话,也未必能见那小伙敞开心扉。”
“您说的可是阿孟?”
“还能有谁啊。”老林头摇摇头,“唉唉唉不说了不说了,毕竟阿孟这事儿估计连徐大人都没得着落。对了宋姑娘,我给你说件喜事儿。”
闻礼想半饷,将阿孟暂且抛开一边,道:“甚么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