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凤阙——应攸宁
时间:2017-12-26 16:04:02

 
    禁军跪在地上不敢看她,也不敢回话。
 
    楚珺笑着上马,见孟德辉还立在后面,“孟大人还要守在这里的话,本宫便不打扰了。您也听见了,本宫急着去扶凤殿找找母亲的画呢。”
 
    孟德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陛下病重,殿下应多关心才是。”
 
    楚珺满不在乎地笑道:“这里不是有孟大人么?孟大人代本宫兄妹几个行儿女事,本宫谢过大人了!”
 
    说着,楚珺打马便离开了。
 
    今日楚珺算是把前十几年不敢干的事一股脑儿干了个遍。在宫里纵马,在众目睽睽下杀了禁军统领,当面给孟德辉甩脸色,从前楚珺想都不敢想。
 
    到了扶凤殿,楚珺直奔东偏殿。她印象里,扶凤殿只有这么一副画园景的图。真正属于母亲的东西,除了在瑶谷的,父皇那里有一些,自己的嫁妆里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还有几件很宝贵的东西,是在孟芷萱那里……扶凤殿里不可能还有母亲的画。而且没记错的话,母亲常画的是山水与梅花,自己整理母亲东西时,压根没见过画园景的画。这样看来,说是母亲的画不过是父皇一个由头罢了。
 
    楚珺将东偏殿的画取下来。还是那副楚珺刚回宫时,随手取来挂在这里的园景图,连提字落款都没有。楚珺也没多看,取了画就走。
 
    在扶凤殿外楚珺撞上一个小太监。按理说宫人看到楚珺,该远远站定行礼。可这个小太监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楚珺躲都躲不开。
 
    楚珺手里的卷轴被碰落在地上,滚出去一段距离,画卷都展开了。
 
    那个小太监惊慌失措,慌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殿下恕罪!”
 
    楚珺本也不是一个苛责的人,见小太监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一样,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行了,起来吧。”说着就要去捡那副画。
 
    听到楚珺让自己起来,小太监感激涕零,忙抢着去捡那副画,卷好后捧到楚珺面前,“谢殿下,谢殿下。”
 
    楚珺接过画,“行了行了,做你的事去吧。”
 
    小太监退到一边,楚珺便走了。
 
    小太监看了一眼楚珺的背影,朝紫宸殿方向去了。
 
    孟德辉依旧是看不出情绪的脸,“可有什么发现?”
 
    垂首而立的赫然是方才在扶凤殿撞了楚珺的那个小太监。“画上确是一副园景,平都没有那样的建筑。唯一有端倪的,是画上树枝的地方,线条交错纵横,隐藏着一个‘遁’字。”
 
    小太监又把一个小荷包交给孟德辉,“昌乐公主身上除了这个荷包,没有别的东西。”
 
    孟德辉先将荷包接过,捏了捏,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才道:“藏了一个‘遁’字?难道皇帝只是让她逃吗?这不可能。”
 
    小太监没有回答。这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
 
    孟德辉也没指望会听到回答。他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我还要再想一想。”
 
    小太监一闪身就不见了。
 
    再说楚珺这头。她回到府中,第一时间就去看这幅画。看来看去,她也只在树枝里看出一个小篆的“遁”字。楚珺想也没想,就否定了这个字是父皇想告诉自己的可能性。要是之前楚珺可能还信一两分,可今日父皇刚刚对自己说那样一番话,怎么可能回头又让自己跑呢?
 
    楚珺把画一寸一寸地看过去,还是没发现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指腹将画细细摸了一遍。
 
    还是什么也没有。没有凸起的地方,纸上平平整整,只有墨迹。
 
    楚珺闭上眼睛,将画整个用记忆呈现在脑海里。半晌,她倏尔睁开眼,从梳妆台上找了一根簪头极细的簪子。
 
 第一百零七章 兵符
 
    第一百零七章
 
    楚珺用极细的簪头小心地挑开画的一角,然后捏住这一角缓缓将整张画揭起。
 
    那张园景图被整页揭起,下面还在卷轴上的部分是大半面的空白。只有靠上的位置写了一首诗,是张九龄的《望月怀远》。
 
    诗是原文,一个字也没有改动,也没有因断句不同而意思不同的情况。
 
    楚珺有点发蒙。整了一大圈,藏的这么深的就是一首诗?
 
    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被自己漏掉的点。今日父皇都说什么了?
 
    楚珺回忆着。沛国公府里子虚乌有的桂树,其实指的应该是南襄王府的那棵。桂树……八月桂花……八月……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生明月,共此时……
 
    桂树,月光,此时。这应该是三个个关键的信息点。楚珺终于抓住一些线索。要解开谜底,就必须去一趟南襄王府。
 
    楚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去了南襄王府。于是从这日申时起,武国公府里的“楚珺”,就已经是翡扇假扮的了,真正的楚珺,已经暗中来到南襄王府。
 
    因为提到了“月”,楚珺与元墨珏一直等到夜里。刚刚能看到月亮后,楚珺就拉着元墨珏跑到正堂前的桂树下,一个公主一个王爷就开始倒腾工具在树下挖起土来。
 
    楚珺还好,元墨珏是根本不适应做这种事。可是东西要紧,若树下真有兵符,绝不能让旁人知道。没办法,两个人只好自己动手。
 
    两个人都顾不上说话,静默无言地挖了大半晌。坑已经有两尺深,什么也没有。
 
    楚珺看了看对面的月亮,又看了看脚下的坑,感觉有点崩溃。难道不是正对着月亮的方向吗?如果不是,最笨的办法就是绕着树挖一圈,但那跟月亮又有什么关系呢?
 
    元墨珏用手指抹去额上的薄汗,“五妹,父皇到底怎么说的?”
 
    楚珺把桂树和诗的推测说了一遍。元墨珏皱了皱眉,“如果父皇说的并不是我府上这一棵树呢?”
 
    听了这话,楚珺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是哪棵?父皇一说桂树,我想起来的就是你府里这一棵,要说是其他府里的,我怎么会知道?父皇应该不会这么……”楚珺把“不靠谱”三个字咽了下去。
 
    元墨珏思考着,“若树没错,定是我们挖错地方了。你推测的位置,与月亮的联系还是有些牵强。”
 
    楚珺靠在树上,看到月光透过婆娑的树影投在元墨珏身上。虽然被自己扯来做挖土这种事,但他依旧风度不减。唉,自己果然还差的远……
 
    想着想着就跑偏了。楚珺赶紧拉回思路,接着想父皇的谜题。
 
    等等!楚珺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元墨珏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不远处树影的尽头。
 
    元墨珏被她盯得有些奇怪,正要开口问她,就听到她惊呼一声:“我知道了!”
 
    她远远地跑开,在远处站定,又来来回回地走了半天,一边走走停停,一边还望望天边的月亮。过了好一会,她才向元墨珏招手。
 
    元墨珏朝她走过来。“发现什么了?”
 
    楚珺向他讲解自己的推测。“你看,现在站在院子里、面对月亮的这个方向,树影几乎将整个院子遮挡。随着时间推移,月亮慢慢升起,树影就会变短。”
 
    两人现在都站在院子的回廊边上。楚珺指了指现在两人站的位置,“现在,月亮在树影后,树影也没有落在院子里,等月亮升起后,树影就会逐渐回到院子。我想,在月亮升到树梢时,树影投在地上的顶端,就会指出具体的位置。这样,才是诗句中强调的‘生明月’与时辰的关系。”
 
    元墨珏一摊手,“是不是这样,等等就知道了。”
 
    此刻才刚夜半时分,离月上梢头的时间还长,又不能去休息,怕错过时那个恰好的时刻,于是两人就坐在院子里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终于看到月亮落在树梢,两人没有说话,齐齐起身,拿起工具便朝树影端头走去。
 
    没过多久,元墨珏手中的工具与土壤撞击,发出一声轻响。
 
    楚珺与元墨珏对视一眼,都用手里的工具飞快地在那个位置挖了几下,一个铁盒露出泥土。
 
    屋里只点了两盏灯,都放在案上。楚珺从盒子里取出一块虎符,觉得冰凉的虎符都有些烫手。
 
    虎符上刻一个“夏”字。楚珺把虎符递给元墨珏看。“是夏州兵符。父皇选这个地方确实无可挑剔。”
 
    元墨珏点头,“是啊,夏州已经是离北境最近的都督府了,夏州都督是沛国公世子段希晨,他绝不可能是孟党。且夏州附近无驻军的州府,不用担心会有孟党阻挠。”
 
    楚珺看到巴掌大的盒子里还有一块东西,便把东西倒出来。
 
    是一块玉制鱼符,上面什么也没有。
 
    楚珺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这是什么?哪个州府用这样的兵符?”
 
    元墨珏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惊讶。“这是调动千机营的兵符。”
 
    “什么?”楚珺则是毫不掩饰地表现了自己的惊讶。父皇对千机营的看重和千机营本身的强悍战斗力都是楚珺惊讶的原因。
 
    楚珺握了握手里的玉制鱼符,“有千机营在手,平都无忧。”
 
    她又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元墨珏。
 
    自己连这块鱼符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见没见过。方才元墨珏可是只看了一眼,就一口说出鱼符的来历,这让楚珺不得不思考,元墨珏实际的实力和掌握的讯息,要比自己所认为的要多得多。
 
    但刚才在自己询问鱼符时,元墨珏也没有要隐瞒自己的意思,干脆地回答了自己的疑问。他这是在向自己表明心意吗?虽然并不能将自己掌握的东西全部展示出来,但一定会全力帮助自己?
 
    元墨珏也在看着楚珺,没有避开她探寻的目光。
 
    半晌,楚珺做了一个决定。
 
    她将手里的鱼符捧给元墨珏,“平都并不安稳,兵符都在我手里,万一有失,则一损俱损。所以,还请长兄代小妹保管千机营鱼符。”
 
    元墨珏挑眉:“五妹可是认真的?这可是千机营的兵符,与夏州兵符一样,父皇是属意交给你的。”
 
    楚珺和元墨珏都知道千机营兵符意味着什么。而楚珺也是有意这样做的。既然元墨珏有所表示,自己也要回以信任才是。“我自然是认真的。父皇既然把兵符交给我,我便有处置的权力。再说,父皇能将东西安置在长兄府里,也说明了对长兄的信任,我又如何会不放心?”
 
    元墨珏知道了她的用意,也不多推辞,郑重接过鱼符道:“既然如此,为兄必不辜负五妹信任。”
 
    拿到兵符的楚珺一点也没有感到轻松。除了要面对接下来更艰难的事情,还有她对元文谡的了解。
 
    很久以前,楚珺的印象里还有母亲颜纱在的时候,她眼里的元文谡,是全天下对妻子最好的男人。在颜纱面前,楚珺从来没觉得元文谡是个拥有至上权力的君王。这也就是为什么颜纱去世后,即使元文谡立了孟芷萱为后,即使在孟芷萱掌管后宫时楚珺过得不好,她也从未怨过元文谡。因为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心,已经在那个昏黄的夜晚永远死去了。无尽的悲痛淹没了他,让他一度甚至连生的希望都丧失了。
 
    最起初,孟芷萱也是安分守己的,看着元文谡一度前朝后宫都不上心,还曾帮着料理过一段时间的朝政。这本不合规矩,奈何孟德辉在朝权势滔天,曾表示过异议的,明里暗里都被孟德辉打压下去,元文谡也不曾说什么,时间久了,便没人多说了。
 
    好在元文谡没有一直消沉下去,孟氏曾代掌朝政这件事便也没人再提起了。然而人心不足,曾打理过朝政的孟芷萱已经不甘于皇后之位,还做着有一天垂帘听政的梦。孟德辉也正有此意,于是开始着手谋划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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