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点头,“好。我陪你去。什么时候走?”
“我们现在就去吧。赶晚上能到,在镇上住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能见到母亲了。我真是……一刻也等不及。”
卫珩一点也不觉得楚珺这样说风就是雨有什么不好,“好,我们回去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因为是去皇陵,外加上楚珺是要去看端睿皇后,又要赶时间,不便带着人。于是卫珩和楚珺两人两骑便驰出了平都,直往皇陵而去。
因端睿皇后先于奉德帝故去,因而将端睿皇后的棺椁先送入皇陵,不封陵寝,以待奉德帝百年后,送来皇陵,与端睿皇后同室安葬。旁人当然是进不得皇陵的,但楚珺是端睿皇后独女,如今又风头正盛,谁敢拦她?
卫珩知道楚珺一定想一个人进入,便没有跟着。
楚珺靠着冰冷的石椁坐下来,头靠在棺盖上,静静地坐下来。坐了好一会儿。
“母亲,我来看你了。十五年了,我才来,您会不会怪我?我想,您一定会笑着摸我的脑袋说‘母亲怎么会怪小珺儿呢’……”
“母亲,孟家倒了,孟党倒了,孟德辉和孟芷萱都逃不掉的。我没有用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我是光明正大打败他们的,母亲,您的仇我报了,您可以安心了。”
“母亲,您说,不要在敌人面前哭,我做到了,我从来没因为孟家哭过,我没有因为胆怯和失败哭过,母亲,我是不是很坚强?”
楚珺趴在冰冷的石椁上,有眼泪顺着脸庞滑落,流淌在粗糙的石头上。“母亲,现在,我可以、稍微哭这么一下下吧?”
楚珺闭上眼睛,可还是有眼泪从眼角溢出。“母亲,好久没人给我吃玫瑰糕了……我听你的话,再也没吃过玫瑰糕,他们都不知道,我最喜欢吃玫瑰糕了……”
“母亲!母亲……我真的……好想你呀……”
许久不见楚珺出来,正要进来卫珩回身靠在主室外甬道的石壁上,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
起身时,楚珺摘下衣襟上的手串,放在石椁上,缓缓离开了。
待楚珺从甬道出来,卫珩发现她从不离身、进去时还佩戴在衣襟上的天河石手串不见了。“是不是落在里面了?”
楚珺释然一笑,“我把它还给母亲了。”见卫珩眼里有疑惑,楚珺道:“当时我还小,离不开母亲,母亲就把手串给我。母亲走后,这一直是我的念想。我带着,就像母亲还陪着我一样。如今,以后的路,我可以自己走,不用母亲再陪伴。母亲可以放心了。”
卫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楚珺伸手,欲拉了他走,卫珩却突然跪下,向棺椁的方向行了大礼。
楚珺反应过来的时候,卫珩已经起身了。“懿轩,你这是……”
卫珩握住她伸过来没收回去的手,笑着道:“我们成婚时,这礼就该行了。拖到现在,已经是不妥了。”
楚珺嗔了他一声,“就你礼数多!”
卫珩也不多辩解,笑着拉了她,两人一同离开了。
路上,楚珺见卫珩神色有些不对,一直垂着眼帘,想了想道:“懿轩,这么久了,我也还未前去拜见过你的母亲呢。”她试探着道:“你我都不便常出来,不若,这次一道去吧?”
卫珩侧头看她,见她眼里满是关切,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由衷地笑了。“青玥,不用担心,我没事。我是想起母亲了,但她与端睿皇后不同,我和父亲每年都会去看她的。”
见楚珺神色有些黯黯,卫珩笑道:“放心,一定带你去见她。你不说,我也不会忘。只不过这次时间不巧——你忘了后天是什么日子了?”
楚珺摸摸脑袋,“好吧……”
因前日元文谡将册立礼定在了三日后,楚珺和卫珩今天便要赶回平都的。两人从皇陵出来后,便打马赶路。行到中午最热的时候,实在不能顶着烈日赶路,两人便找了个小茶棚歇脚,只待最热的时候过去再行。
茶棚的主人是个热情的老头。上过茶后,楚珺和卫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了一会儿,两人茶水见底,来添茶的却不是刚才那个老头。
卫珩本没有在意,将茶水端起来正欲饮,杯子已经近唇,卫珩端着杯子的手却猛地停住。他看了一眼茶水,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随即将茶水暗中吐在袖子里,咳了两声。
楚珺正要端杯子的手停下来,“怎么了?可是呛到了?”
卫珩不答话,却咳得更厉害。
楚珺忙起身去拍卫珩的后背,“怎么了?这么一下咳这么厉害?”
卫珩趁她凑过来,低声道:“有埋伏。”
楚珺一个激灵,不动声色地更靠近了卫珩一些。
她伤了右手,骑马控缰都勉强用着左手。原来的功夫能发挥出来的威力损了七成,刀剑什么的一律都用不上了,所以这次出来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武器。卫珩身上倒是带了兵刃,可谁知道这次会遇见什么情况?楚珺一时间又有点怨自己任性,非要独自赶着来皇陵。
卫珩缓了口气,装作咳得不那么厉害的样子,用余光扫了一眼茶水,低声道:“假装中毒。”
楚珺便明白茶水中有毒。看来这次来的人是想置她于死地,没有用迷药,而直接用了毒。她微一点头,扶了扶额头,就朝卫珩左手边缓缓倒下去。
卫珩顺势用左手揽了她,右手却移到腰间,也缓缓倒下去。
楚珺闭着眼靠在卫珩身上,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有些细碎的脚步声远远近近地响起。
外家功夫虽然没了,内里的底子还在,来了多少人,功夫如何,楚珺还是听得出来。知道了这次来的人虽然不少,但功夫一般,原来的自己费点劲也能对付后,楚珺不禁疑虑起来。
本来以为是二皇姐下的手,但派来的人身手也差了点吧,怪不得要先下毒。难道自己在二皇姐眼里这么不顶事?还是自己以前在她面前装草包太成功了?
如果不是二皇姐,那这方法倒像是元引珂一贯用的。然而比起之前几次,这次派来的人手水平实在是上不了台面。难道是因为孟党倒了,暗卫又被褚风拔除得差不多,所以才来了这么些功夫一般的?
楚珺还在想着,脚步声已停在两人身旁。楚珺感觉卫珩揽着自己的手紧了紧,马上会意,也牢牢攀住卫珩。
下一秒,卫珩带着楚珺飞身而起,楚珺只看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本来围在自己周围的三个人影就倒下了。
楚珺一落地,就放开卫珩,让他腾出手对付剩下的人。见着这次来的人功夫一般,楚珺便没有太紧张,又加上现在的自己不能像上次一样帮卫珩什么忙,于是退开三步,站在卫珩身后。
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待卫珩放倒了所有人,楚珺正要朝他走过去时,忽听到背后传来的破空之声。
对被刺杀已经有了经验的楚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下意识就想躲开。身体还没动,眼睛却又看见了正在自己前面的卫珩。
这支箭的角度并不正对自己,而是指向卫珩背后空门。自己闪开当然来得及,这支箭并不会伤到自己,只是这样的话,卫珩的后背就完全暴露在利箭之下了。楚珺又想到自己为了以防万一穿在衣服里面的那件皮甲,便直直扑向利箭。
卫珩听见身后的动静已经来不及躲了,但预期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一回头,就见楚珺扶着胸口跪倒在地上。
“青玥!”卫珩一个飞身就到了楚珺身边,看到银箭正扎在楚珺胸口偏右的位置,大惊失色,“玥玥!这……这……你、别动,我看看……”
楚珺见卫珩吓得手都抖了起来,笑笑道:“没事,我里面穿了护甲的。“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动手,直接将银箭拔了出来。
卫珩见楚珺说话气息平稳,又见那支箭只前面不到半寸的长度沾了血,看来只是伤了一点皮肉,这才觉得心脏重新跳起来,长长舒了口气,“玥玥,你吓死我了!”
楚珺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有所恃,我敢这么冒险吗?”
正说着话,楚珺突然觉得气血一阵翻涌,还来不及调息,就吐出一口鲜血。
卫珩面色大变,将沾血的银箭一闻,一下子就慌了,“箭上有毒!”
毒药只是幌子,杀手用来放松警惕,箭射向自己保不齐自己能躲开,射向卫珩是摸准了自己不会躲反而会扑上去……对嘛,这才有点刺杀的样子……晕过去前,楚珺如是想。
“回京……常清风……”楚珺只来得及说几个字,就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虚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次醒来时,入眼的不是熟悉的床帐,楚珺便知卫珩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将自己送到无尘居了。她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意外地发现,似乎……感觉没什么不适?
楚珺目光一动,就看见靠在床边的卫珩。窗外一片漆黑,东方却有些泛白。看样子,自己睡了整整一晚上。
楚珺刚抬手,卫珩就醒了,对上她的目光里满是柔和的关切,“什么时候醒的?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楚珺笑着一伸手,卫珩就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坐起来。“刚醒,感觉似乎……没什么不舒服?我不是中毒了吗?”
卫珩面色一敛,“是中毒了,常先生说,你醒来还得再喝一次药。”说着,转身出去了。
楚珺有点蒙。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卫珩是在生气呢?
卫珩端着药碗进来时,楚珺还愣愣地坐在床上,听到门开的动静,转头看着自己,目光直追随自己到近前,刚才的那点气一下就飞到九霄云外了。“先把药喝了吧。”
楚珺发觉本来似乎在生气的卫珩好像是一下又不生气了,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见卫珩还端着药,先接过来喝了,忍着嘴里的苦味问道:“为什么要生气?”
自己认识卫珩以来,还从没见他对自己生过气呢,这是怎么了?
卫珩先递给楚珺一个小纸包,示意她打开。楚珺打开,发现是蜜枣,忙丢了几粒到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掩盖了苦涩的味道,楚珺愉悦地眯了眯眼睛。
半晌,本来因为卫珩莫名生气有些堵的心情也被蜜枣一下甜得舒畅起来。楚珺见卫珩依旧不说话地站在床前,伸手去拉他,“到底怎么了嘛?为什么生气?”
卫珩听着楚珺微有些撒娇的语气,哪里还生的起来气?“我没生气。”
“现在是没有,那刚才呢?”楚珺不依不饶。
卫珩从来拗不过她,“刚才是有点。”
“为什么生我气?”楚珺向来认为,有什么事就该明明白白说清。
卫珩顿了顿,“你又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楚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个“又”,是算上了自己上次送兵符到夏州、结果被元引珂抓了的事。“怎么会……”
卫珩不待她辩解,“追根究底,还都是因为我的原因。”
楚珺又不明白了。“怎么都是你的原因……”楚珺瞧见卫珩的脸色,心中一动,掀了被子跪着直起身子,凑近了卫珩,“懿轩呐,你这是生我的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