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辞——澄莒
时间:2017-12-27 16:16:45

  而言昭,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曾想过,我可以允许他伤害我三次,如果这三次并没有让他回心转意,我就回头是岸,和他一刀两断。
  言昭新婚之夜咒我死,婚后待我如陌路,还联合华章谋我性命,这不多不少的三次,真的让我寒了心。
  说从今以后就不爱他了,到底是自欺欺人的假话,究竟是心底里的求不得,所以至今放不下,可既然是想通了,便不大想再为难自己了,大不了到了回魂的时候,等我再回到华仪的躯壳里,就放他自由。
  这些年当做一场繁华一场梦,忘了就算了。
  这个想法笃定以后,我都被自己感动的想哭。
  我复述完裴固的计划,便望向太子妃。
  既然裴固挑选我做他的棋子,必然是做好了我轻易变节的准备,或许我这会儿的动作也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接下来的棋局我不大想掺和,等这事儿完了我就揣上黄金去边塞躲两年,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望京。靠人不如靠己,不如等我返魂,自己调查乔木的死因。
  太子妃闭目养神,手指叩着贵妃榻上的锦绣软枕,闷闷的响不时传到我耳朵里。
  
 
  ☆、第 68 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只记得醒时最后一个场景是太子妃挥了下袖子让我退下。
  然后我就晕了。
  排除掉她在袖子里藏了迷香的可能和我隐隐做着痛的脖子,我很可能是转身时被她打晕的。
  睁开眼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并不记得太子府中有这么间小房子。
  我方从床上坐起来,便过来了一个小丫鬟过来掺我:“苏姑娘,你睡了两天了。”
  我望着四周,疑惑道:“这是哪儿?”
  小丫鬟道:“这是横渡别院,姑娘在这安心住着,等时候到时,自会有人来接您走,奴婢漱玉,这段时间会服侍姑娘起居。”
  我更疑惑了。
  裴固和简素衣一个两个的把我困着做什么。
  我穿戴上鞋子外衫,推开门向外看,不大不小的一处院落,和当时太子包养我的那处宅子差不多,不过景致更精巧些。
  我走来走去,没看见大门在哪儿,回首望着漱玉:“横渡别院?谁的产业?裴固还是太子的?”
  漱玉浅浅一笑:“不管是谁对姑娘来说有区别吗?奴婢看姑娘是个明白人,其实不妨直说,太子府中有许多裴公子的人,裴公子身边也有不少太子的眼线,比如奴婢和采枝,在太子府和裴府往来多次,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哪一边的人,还有这座宅子,建成以来一直搁置着,姑娘是第一个住进来的人,太子妃让奴婢好生照看,那么姑娘现在就是奴婢的主子,这处宅子现在起就是姑娘的产业。”
  我一惊。
  她这一笑一答,我顿时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
  看来裴固与太子一家都有往来,而且不分彼此,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他让我勾引太子妃,其实就是在给我下套,让我从江南的那个小密室自投罗网到横渡别院,其原因,大概就是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困不了我多久,交由太子妃看管我。
  然而,即使我猜到他们的目的,仍旧无法推测出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但是猪养着肯定是要杀来吃肉的,亘古真理若不变,那么我就不安全。
  我目光诚恳的看着漱玉:“我们打个商量,你把这院子敲个大门来我就不逃跑。”
  漱玉歪头一笑,道:“可以。”
  说干就干。
  当天下午漱玉扛着锄头挖墙角,我帮她运走砂石。
  到了傍晚时分,墙被推开,漱玉伸了懒腰道:“姑娘的主意不错,这面墙打开以后顺眼许多。”
  我边看着墙外渺无边际的苍茫水面,便勉强扯出个笑:“你故意的。”
  漱玉好无辜的看着我:“姑娘,东南西的这几面墙要不要也拆个门?”
  我沉默了。
  她扛着锄头走到水边,拨水洗手:“这座院子其实是一座小岛,很小,四面的并不是普通院墙,是涨潮时的防水墙,墙体所用的材料是特制的防水材料,方才拆掉的这部分造价不菲,不过即使我早前跟姑娘解释,姑娘也未必信,有些事毕竟还是要亲眼看了才有说服力。”
  她洗完手退回院内,歪头朝我浅浅笑了声,经过半天的劳作发髻松了些,傍晚夕阳下有些朦胧美:“半月后是汛期,明天奴婢会找材料把墙补好,这堵墙建来不是防着你逃跑,毕竟,没有这几面墙你也跑不掉。”
  不知道在小岛上住了多久,直到有天,漱玉像往常一样敲门进来,与我道:“苏姑娘,有人来接你了。”
  我在小岛上浑浑噩噩的住了许久,不曾记过日子,颇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上了船,我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漱玉则是和护送我的侍卫们叙述我在海岛上的一百次逃亡。
  她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添油加醋,把我说的如何如何不识好歹,而她不计前嫌,一次次把灌饱水的我从海里捞回来。
  “有回飘出去一百多里,这么点大的木桶踩着,差点没淹死。”漱玉说着还扭头问我,“当时冷不冷?”
  我面无表情:“冷。”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似乎是船舱发出的声音,我下意识扶住围栏,侍卫们亦是剑拔弩张,就在所有人众人警惕最高时,箭矢如雨而下,急速的射向我们。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根本没地方躲。
  我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只是这个时候,我万没想到的是距我两布远的漱玉第一反应不是抽剑打开飞箭,她扑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后退了下,后背在倒下时重重拍到木板,箭的声音就在耳畔擦过去,漱玉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箭刺在她身上,直接把她扎成了刺猬。
  数不清的箭。
  她颤着唇,鲜血从她口中涌出,那些窟窿不住冒着的血亦是温热的,不断浸透着,周遭响起嘈杂的打斗声,那时我似乎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鲜血的滴答声。
  我把漱玉挣开,抱住她使劲摇晃着,她很爱笑,笑起来亦是很可爱的样子,这会儿唇角虽然勾着,但已经没有力气再笑了。
  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这么重,以后逃跑不能踩木盆,若我没找对方向,你就死了。”
  漱玉被人像破布一样扯开,我抬起头看过去,便看见大腹便便的张都统。
  太子妃派来的侍卫损伤惨重,仅存的几个被张都统控住,张都统搬了把椅子坐到我跟前,饶有兴味的问道:“你是什么人?与沧海阁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伙叛党拼了命的护着你?”
  新仇旧恨相继涌上心头,我想起在破庙时,人在极端愤怒时,往往不会太理智,其表现为咬人或者哭着喊着说要掐死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张钰诚你不得好死!”当喊出这句话时我方体会到当年言昭的心情。
  张钰诚半点不把我的疯狂当回事,只是似乎很惊异我知道他的名字:“你认识本官?看来这伙乱党没少跟你提及本官的雄伟事迹。”
  
 
  ☆、第 69 章
 
  “没错,本官就是裕王麾下得力干将,你们这些逆党的克星。”张钰诚理了下官袖,道,“你长得倒有两分姿色,老实回答本官的问题,本官倒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将你送给哪个王爷世子,以后锦衣玉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否则,把你折磨的零碎了扔海里喂鱼。”
  我渐渐平静下来,问道:“张钰诚,你当真看不出我是谁”
  张钰诚轻蔑一笑,“本官日理万机,哪有空记你这种小角色,你自己说罢,你是谁?”
  “当年禁宫门口,你初任禁军统领,跟在裕王身后进宫面圣,不甚冲撞了谁,又是谁为你求的情,你都忘记了?”我方才大吼大叫,此刻说话声嘶哑,是以说的很慢,慢到能看出张钰诚的脸色渐渐变成猪肝。
  “怎么可能……”张钰诚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微臣……微臣不识公主殿下,望殿下恕罪。”
  我扶着栏杆站稳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张钰诚,“张大人好记性,还记得本宫这等小角色。”
  张钰诚避重就轻,大汗淋漓而下:“微臣救驾来迟,以致殿下受惊……可是,殿下……何以沦落到这伙贼寇手中?”
  我一时词穷,可是一时半会又不能将张钰诚如何,苍茫大海,他恼羞成怒杀我灭口,事后嫁祸给沧海阁也不是不可能。
  我扶住额头,道:“本宫受惊过度,需要休养,你去准备下。”
  “是,微臣马上去。”张钰诚紧忙起身告退,一众人潮退去,余下几个护在我身边。
  我看着张钰诚忙碌的背影,总算明白当年在四哥府里见到他时,他的满脸惊愕是怎么回事。
  趁他还没有审问那几个活口,现在是我逃跑的最佳时机。
  我快步走到船只的围栏边,几乎没有犹豫的跳了下去,急速的水流一瞬间灌进口鼻,耳畔似乎能听见下饺子的声音,我想是那些侍卫也跟着跳下来的声音。
  我快速下潜着,在小岛的逃亡训练中,我好歹学会点游泳技巧,直到游到精疲力竭时,我想我是彻底摆开他们了。
  从咸湿的海水上岸,我没走两步就开始呕吐,饱涨的海水差点齁死我。
  劫后余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趴在沙石上,眼角不住迸着泪。
  从我上岸的地方走了十五里,沙地渐渐变为厚实的土地,天色变黑前才找到集市,我摸索全身,当了所有珠钗首饰,然后在集市附近租了一处小宅子住了下来。
  一开始很不习惯,半夜时分总会惊醒,梦中不知是太子还是裴固找了过来,或是那夜杀死乔翊父母和姐妹的黑衣人提着刀,刀尖滴着血,朝我挥过来。
  房东是一对老夫妻,膝下无儿无女,蒸了包子或是做了饺子都会送些过来,和他们相处久了,老人家的淳朴善良渐渐治愈了心头的恐惧。
  我在这个小镇住了半年。
  可是距离我还魂,还有两年。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我回到三年前。
  但不得不说,我晓得了很多在我还是华仪的时候,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不知不觉,又逢中元节。
  中元节又叫鬼节,此日人们戴着稀奇古怪的面具行走在街市,俗称百鬼夜行。
  我锁了院子和房东夫妇一起去夜市,进了街市口,老人家到了堤坝边纳凉,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独处久了,习惯自己到处走走。
  不远处有人发放面具,我领了一个,束在面上,未行多远,便人头攒动。
  异域的胡人能歌善舞,边塞的羌芜尤善变戏法,
  小孩子成群结队围着杂耍的人,我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变戏法的师傅从无变有再从有变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川流不息的人群渐渐稀疏,我还站在原地,变戏法的师傅们收了摊,三三两两的年轻夫妻买了栗子糕,相互扶持着回家去。
  我四周观望着,蓦然在灯火阑珊处似乎看见了言昭。
  似乎,是因为,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他。
  看着他的打扮,像是给酒楼送茶水的商行伙计,肩上担着布袋子,从里面取出两包油纸包裹的茶叶。
  店家递给他一张票据,他再三谢过,揣进怀里,然后转身。
  视线交错,小伙计朝我憨笑着。
  我扶着面具,愣愣看着他的方向。
  街市上的人散的差不多了,伙计小跑到我身边,本体口音笑眯眯的问我,“姑娘,你知道三叉桥许家在哪儿不?”
  我遥遥指了个方向,伙计还是那憨笑,朝我抱了下拳,便抬脚走了。
  我后知后觉的站在原地,想想走进酒楼坐了会。
  喝了两杯酒以后心里还是不得平静。
  其后我常去酒楼坐上一会儿,那个小伙计还是每天去送茶叶,我坐在最靠里的桌,远远看着他。
  久而久之,此处的掌柜与我熟悉,问我为什么每天坐在一个地方点一样的酒水,口味都不曾变过。
  我笑笑未答。
  旁人来这里是吃酒,自然三五日换一遭。
  有天,忽降大雨,酒楼客满,小伙计瞅瞅四周,走到我的桌子前,以袖扇风,扇着扇着,蓦地望着我道:“姑娘,我看着你眼熟。”
  其实,这世上纵然会有很相似的两个人。
  我撑着下巴回望他。
  他和我说了很多话,街头结尾的奇闻异事,他说的绘声绘色,不当说书的先生都可惜。
  他说完了,我才意识到我由始至终只是在看着他笑。
  次日再来酒楼,天降小雨,我合上伞,小伙计早早等在这儿,他从袖子里取出张字帖,略显局促的让掌柜的转交给我。
  其实接到娉书的时候,我才真正晓得,我从前以为喜欢言昭是因为我好色,但看见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伙计时,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我喜欢他,仿佛不为别的,只因他是言昭。
  那天下午,我坐在酒楼,看着娉书半晌,终于明白了言昭原来还是我的求不得。
  我回到小院,收拾了东西,告别房东夫妇,临行前去了酒楼,把娉书还给掌柜的,便再次启程去望京。
  进京前,我先去了一趟东亭山。
  东亭山上云陀寺,佛阶七百一十级。
  古佛一百余丈,不可仰视,我跪在佛前,真希望一瞬之间可以参透。
  在我佛前悟了三天,到底没有悟透,到了第四天,云陀寺的住持明灯大师走到我跟前道:“姑娘所求,老衲可以相助一二,但是造化由人,不可强求。”
  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求的是什么,他却知道。
  我在禅房待了七日,直到在窗外云锦树下看见华楚。
  天际风云悠然,微风习习,华楚衣袂飘然,他与明灯是好友知己,闲暇时会来找大师谈禅。不知为何,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我看见华楚,即使他还是冷冰冰的样子,竟觉得分外亲切。
  我推开禅房的门,佯装成初识他的样子,福身道:“民女拜见裕王殿下。”
  云锦的叶子是纯白的,落在地上像厚厚的雪,初秋时节没有雪,只有一地比雪还有白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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