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佩余缓缓摇了摇头:“我也是无能为力的。”他目光落在沈嘉园身上,含了一抹纠结的深情。其实,他是被沈嘉园的才情与胆识,孝道与为人所折服了的,只是,她似乎还没有对他敞开心扉呢。
因着袁佩余此前便去伯府中委婉的说起想要求娶沈嘉园的,是而,看他望向沈嘉园,庞怜蓉便道:“若是你能把将军府的冤屈都洗了,那么,我便做主,将嘉园嫁予你伯府之中。”
“母亲!”沈嘉园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起了她的婚事,连忙惊叫了一声,想要阻止她继续往下说起。
不想,庞怜蓉却是目光直直的望向了她:“嘉园,你外祖母现如今都成了这样了,你难道还非等着她真殁在这儿了才甘心吗?广恩候到底也是一个侯爷,又对你情深意重的,若是能嫁入广恩候府上,也是你的福气!”
又急又快的说了这么一番话,她便又望向了袁佩余:“如何?”
“本侯爷对平安县主是一腔真心,可将军府的事情,真不是我多方奔走便能解决好的,这事儿,夫人您有些为难我了。”袁佩余缓缓摇了摇头。
庞怜蓉怔了一下,随即又道:“那便是洗不掉冤屈,能够把将军府众人救出去也是好的。”她伸手轻轻触摸上李老太君滚烫的手,吓的往后缩了一下,遂又紧紧握着了,道:“母亲一直闭着眼睛,我怕一直在这阴暗牢中,母亲的病情会越发严重的,还请广恩候帮帮忙,只要能把母亲救出去了,我便做主,将沈嘉园许配于你。”不过是片刻,庞怜蓉便一退再退了,可见,她也是真心想要救李老太君的命的。
听着她声音哀切的一个劲的求着袁佩余,沈嘉园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希望袁佩余答应了,可却也不希望他答应了。
她双手垂落在身体的两侧,身子紧挨着墙角,有气无力的,眸光却是紧紧的黏着在了李老太君的身上,心中暗暗祈祷:“外祖母,你快醒过来吧,你会没事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而这会儿,袁佩余也说话了,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好,但我只救将军府的女眷,男眷那边,崇武将军到底是做错了事情的,我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相救于他们,还请伯爷夫人见谅。”
“好,能够救出女眷也是好的。”庞怜蓉点了点头,她不过是刚进来一会儿,便觉得这地方阴气森森的,那寒气似乎是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似的,凉的人忍不住的想要打哆嗦。所以,她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在此处停留了!
恰此时,狱卒让人购置的棉被也送了过来,袁佩余伸手接过,亲自递了一床被子到了庞怜蓉手中:“牢里阴暗潮湿,佩余让人先准备了棉被,你们暂且先在牢里等待几日,佩余定会想方设法的营救你们出去的。”
入手的棉被软和而又锦绣华贵,庞怜蓉觉得便是在伯府内,她都没有用过这样好的棉被,于是,心被暖和着了的同时,她便点了点头,道:“好,我和嘉园等着你把我们救出去。”
袁佩余点了点头,抬脚走到了沈嘉园身边:“嘉园,你母亲和你祖母都已经答应了的,只要你出狱了,我们便成婚,可好?”
沈嘉园心下哀切,然而,脸上却也只能扬了一抹笑容:“只要侯爷能够救回将军府所有女眷的性命,嘉园,会和侯爷成婚的。”最后的话,她仿若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待得袁佩余离开了牢房,她便再也忍受不住的瘫软在了地上。
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慢慢滑落。终究,她还是躲不过前世的命运吗?便是费劲了心计的躲避开了袁佩余,便是想法的让各种各样的事情和上一世的有所差别,可终究,她还是答应下来和袁佩余成婚了。
心里痛的要命,她挪了挪身子,转身称双臂抱着双膝的模样,头抵着在膝盖上,她双眼通红的望着前方,眼泪仿若断了线的珠子,拼命的往外挤着,让她的眼眶越发酸涩难耐了起来。
王氏已经把怀中的李老太君放到了庞怜蓉的膝盖上,起身,她动了动已经有些半麻的身子,伸手从婢女手中接过了一方干净的帕子,走到了沈嘉园跟前:“先擦擦吧,舅母知道你心里委屈,若是婆母醒过来,知道你这样牺牲了自个,她心里只怕也会很难过的。”
她轻撩起裙子,和沈嘉园并肩坐到了一块儿。
沈嘉园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狠狠的擦了擦眼眶,道:“没事儿,我不委屈,我就是担心外祖母而已。”她把脑袋轻轻靠着在了王氏的肩头:“舅母,我借你的肩膀一用。”
王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你都好长时间没有合眼好好休息一会儿了,闭着眼睛眯一会儿吧,婆母现如今已经服了那大夫的药物,病情暂时控制住了一些。那广恩候既是答应了要救出将军府所有女眷的性命,想来,他也定然会竭尽全力的保着婆母的性命的,你就别担心了。”她只能如此安慰着沈嘉园。
沈嘉园轻轻点了点头,拿着那枚被袁佩余从狱卒手中要回来的簪子,她轻轻晃荡了两下,而后,在那不断摇晃的碧玉簪子划出的冷光中,她慢慢合上了双眼。
手无意识的左右摇摆着,思绪却已经飞出了好远。
“陆演,陆演。”她在心中轻轻叫唤了两声,曾经许下的诺言又在耳畔响起,曾经相互偎依的身影恍若就在昨日,然而,她知道,她和他怕是没有可能了。
祖母和母亲向来便看好袁佩余,想方设法的要撮合着两人,如今,她竟是也答应了下来。将军府的女眷若真能都救出去,她便嫁给袁佩余做续弦夫人,想想,心里还是觉得挺哀伤的。
然而,更让她哀伤的是,从此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面目去面对陆演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陆演,对不起
想起陆演的音频笑容来,想起她被关在囚车中那一声沉重的呼喊,沈嘉园只觉得她的心都快要碎成一瓣一瓣的了。
牢门口突地又传来一声呼唤:“嘉园!”
陆演双手扒着牢房的门,急切的在众人间搜寻着沈嘉园,目光定格在墙角蜷缩着靠在王氏身上的人儿脸上,他与她四目相对。
沈嘉园摇晃着珠钗的手猛地顿住,眼前一片恍惚。此刻,她竟是有些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了。他的呼声仿若近在耳畔,却又带着丝丝的飘渺之意,他的人,他的脸,在瞳孔中展现,却又显得异常的不真实。
还是王氏催促了沈嘉园一声:“陆演过来看你了,你不过去看看他么?”
沈嘉园仓皇起身,手中的珠钗“啪”的一声摔落在先前婢女铺着在沈嘉园脚下的棉被上,她红着眼睛,朝着陆演扑了过去。
十指相握,仅仅是隔了一个牢门,沈嘉园却觉得仿佛是隔了万水千山一般。“陆演哥哥。”她的语调带了明显的哭音。
庞怜蓉彼时也睁开了眼睛,看两人情意脉脉的样子,她捏着帕子的手抬起,捂唇轻咳嗽了一声:“嘉园,你到底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和一个男子如此拉拉扯扯的呢?”她神色不虞的起身,走到了沈嘉园旁边,“陆公子,您来干什么?”
陆演一直都知道庞怜蓉不待见他,可以往的时候,她多少也会对他有一丝儿笑脸的,今儿个,她却是彻底的黑了一张脸。
陆演不知道是那里又得罪了她,只得诺诺松开了沈嘉园的手,嘴角噙了一抹苦涩道:“我来看看嘉园,伯母,你还好吧?”
“都被关到这种地方了,能好的了么?”庞怜蓉没好气的瞪了陆演一眼,挥了挥帕子,伸手拽着沈嘉园就往回走去:“你这看也看了,就请走人吧。”
“母亲!”沈嘉园哀声唤了一声,她想和陆演再说说话,她想和他再见见面。从这牢房中出来,说不得,她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了。
沈嘉园想着,心中不觉带了几分气,使劲的挥开庞怜蓉的手,她又冲到了牢门口:“陆演哥哥,你为什么不早点过来呢?”如果是他早点过来了,母亲说不定就不会在这种时候,把她许配给袁佩余了,若是他早点过来了,说不定,她要嫁的人就是她了。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可沈嘉园还是那么想着,固执的,似乎只有那样,她才能安抚自己背叛了陆演的心。
她站在牢门面前,低垂了脑袋,任由泪水模糊着视线,她启唇,呐呐道:“陆演哥哥,对不起,对不起!”说完,她扭头,快步跑到了王氏身边,撩起地上的锦被,她一头扎进了棉被之中。
她没脸见陆演,没有脸面再见他了!
“嘉园!”陆演伸长了胳膊,想要抓住沈嘉园,可她跑的很快,他连一片衣袖都没有握着,看着她扎进棉被中,剧烈的颤抖着,陆演心如刀绞:“嘉园,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证明将军府和你的青白的,你等着我!”
扭头,他快步走出了牢房。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嘉园才缓缓拉开了棉被,一双红肿的眸子失神的望向陆演离开的方向,她眼睛眨呀眨的,好一会儿才又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脑子头疼欲裂的,一会儿闪现尚阳宫中的场面,一会儿又闪现袁佩余的脸,一会儿又想起陆演来,沈嘉园双手使劲的捧着了脑袋,只觉得她一颗脑袋都快要炸裂了似的。
看她痛苦的模样,王氏吃了一惊,慌乱的在沈嘉园额头上摸了一把,她问:“嘉园,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此刻,沈嘉园龇牙咧嘴的,似是在发泄着心中的痛,又似是在发泄着那脑子中的剧痛。她以为,没了陆演,她只会心痛,却不想,那痛却是传到了脑子中,她整个人都有些痛不欲生起来。
然而,她却只能把这种痛忍着了,不叫出一声来。她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的道:“没事儿,估计是一直没有睡觉,脑子疼的厉害了而已。”说是脑子疼,那手却是紧紧捂着了心口的位置。
看她这个样子,王氏那里还不知她的意思?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心道:“真是造孽啊,竟因为她们将军府,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来!”她目光落在盖着的锦被上面,心里百滋千味的,伸手她轻拍了拍沈嘉园的膝盖,道:“那你好好歇一会儿吧,别想太多的事情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嘉园你这般心善,老天一定也不会亏待了你的。”
“希望吧。”沈嘉园苦笑一下,却是把王氏刚刚盖在她身上的锦被拉了开来:“舅母,我有些热,不想盖这被子,你就不用给我盖了。”她双手搁置在脑袋一侧,顺着墙根,缓缓躺了下去。
双手合掌为枕,沈嘉园闭上眼睛,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只是,她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迷迷瞪瞪的,一会儿却又突地醒了过来,瞪大着眼睛,望向牢门口,她似是又看到了陆演,看到了陆演和她成亲,然而,一眨眼,那新郎却又换成了袁佩余。
上一世的噩梦突地闪现在脑海,有人使劲的掐着了她的脖子,紧紧的,她几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袁佩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没有答案,因为那些事情,在这一世还没有发生,也或许它已经不会发生了,但也可能,它只是推迟了发生。
想起上一世的惨死,沈嘉园突地坐起了身,到底,这一世,她依旧摆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也罢,既然改变不了,就顺应天命吧,只要她所在乎的人安好,那么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背靠着凉意岑岑的墙面,沈嘉园呆呆的望向了牢门口。那里是她希望的开端,也是她可能步入深渊的开端,沈嘉园的心情矛盾到无以复加。
彼时,王氏的惊叫声慌张响了起来:“婆母,婆母!”她脸色煞白的望向一旁的庞怜蓉:“婆母这会儿又晕过去了,我看着她这鼻子里的呼吸都浅淡了不少,怜蓉,我们可该怎么办才好呀。”
这两日吃着袁佩余让人送过来的熬制好的汤药,李老太君的身子虽说没有好起来,可却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她们以为,李老太君一定会熬到出狱的,不曾想,眼下,她的情况却是突地恶化了起来。
“外祖母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呢?”沈嘉园也顾不得再想什么,踉跄着便趴着到了李老太君的身边,“外祖母,您醒一醒,你起来看看嘉园,看看母亲啊。”她颤颤巍巍的探手到了她的鼻翼底下。
呼吸声浅淡的几乎快要没有了,但所幸,她还吊着一口气。
沈嘉园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力气,猛地起身,她朝着牢门口就冲了出去。彼时,袁佩余正好带着人走了过来,沈嘉园张口大喊道:“侯爷,您快来,快让大夫来给外祖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