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园的心不觉再度紧缩了一下,捏着手中的帕子紧紧的。
一旁的袁佩余见状,却是道:“现如今最起码这将军府还是个家,李老太君也可好好的治病了。”毕竟,通敌叛国的大罪,大多都是抄家灭族的事儿,将军府内的女眷能够归来,她们也该感到庆幸了。
沈嘉园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微微屈身对袁佩余行了一礼:“先前在马车中是嘉园考虑不周了,广恩候大恩大德,嘉园铭记在心。”
袁佩余抬手轻轻扶着了她:“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诸多费神费力的,只要你心中清楚,本侯爷便甚是欣慰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还要回宫去向皇上回禀一些事情,便先离开了,你和你母亲也莫要在将军府久留了。”
沈嘉园心中钝痛,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示,只是缓缓点了点头,看着袁佩余离开了将军府。
拧着帕子,她抬眼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忍着心中哀切,抬脚走进了李老太君的院子中。
“容临他们没有被放出来吧?”李老太君双膝盘坐在榻上,双眸微微闪了泪光,手颤巍巍的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水,她道:“许是风寒久了,一口水喝着也能尝出苦味来了,罢了,先拿下去吧。”李老太君挥了挥手,示意屋内的两名婢女退了下去。
双手扒着脚踝处,她抬眼望向了王氏:“我知你心中是最不是滋味的,若是担心,让嘉园和那侯爷说说,你过去看一看容临他们吧。”她这身子不争气,怕是走不到去那天牢了,让王氏去看看,回来说道说道,也好心中有个底来。
沈嘉园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说的话,撩着珠帘的手微顿了一下,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道:“侯爷说了,他会让人多加照拂舅舅和两位表哥的,外祖母您莫要太过担忧了,好好的养着身子,说不定,过两日便能接舅舅回来了呢。”嘉园强忍着心中苦涩,劝着李老太君。
李老太君点了点头,伸手示意沈嘉园和庞怜蓉走了过来,抓着两人的手,她道:“这次大难说来也是嘉园和将军府走的太近了,才招惹了这样的无辜祸端。现如今我们既然已经出来了,你们便回去吧。将军府的冤屈一日不清,你们便不要过来了。”她蓦地松开了两人的手,大声道:“王氏,送客!”
“这……”王氏抬眼看了几人一眼,见李老太君满脸坚决,只能诺诺应了一声,请沈嘉园母女出了将军府,“婆母也是怕再牵扯到你们身上,将军府的事情便让我们去寻门路吧,嘉园,和广恩候说一声,大恩大德来日再报,现如今,让他也别掺合了,你和他……”王氏双手搭着在沈嘉园的手上,抽噎了一下,她快速转身,“就好好的过你们的日子吧。”
“嫂嫂,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将军府有难,怜蓉和嘉园理当帮一把的,侯爷既然有那个能力,便让他多照拂一些又能怎的,嫂嫂你也莫要把事情想的太过严重了,爹爹没做过的事情,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强按在了爹爹头上!”庞怜蓉并不完全了解事情的原委,是而,她说的很是慨慷激昂。但是回到伯府内,听到沈嘉园把事情都说了一遍,又被伯府的孙老太君一个责备,她便不敢再为将军府的事情出头了。
只是诺诺的坐立不安的拧着了帕子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证据呢?那爹爹他们还能够活命吗?”
“已经定案了,只等着崇武将军回来便斩首的,你难道就没有听说吗?还敢大放阙词的说要帮将军府。你若是想帮了,现如今就给我滚出伯府去!”孙老太君使劲的拿拐杖敲了敲地面,道:“咱们伯府侥幸才撇清了干系,你要是想把这一大家子人都带进这浑水中,老身第一个就不会同意的!”
“媳妇原不知事情的严重性,这才想要让侯爷帮忙一下的。现如今既是知道了是掉人头的大事儿,媳妇是绝对不会把伯府也拉进去的。媳妇这段时间定然不会再和将军府有任何往来了,还请婆母息怒。”庞怜蓉慌忙起身,诺诺的站到了孙老太君跟前。
孙老太君冷哼了一声,道:“不仅仅是你,便是四姑娘那儿,你也得看管严实点,别觉得有了一个县主的名头,就能上天了。她这县主,若是惹了皇上,也照样是掉脑袋的事儿!”
“是,媳妇定会严加管束嘉园的。”庞怜蓉额头上冷汗涔涔,见老太君挥了挥手,她才拖着虚脱的步子,艰难的迈出了福东院,直接朝着娇兰苑奔了过去。
沈嘉园彼时正托腮坐在桌子旁,想着要从什么地方下手查这事情,却见庞氏脚步急急的走了进来,她微微抬了抬眼皮,起身,对着庞氏行了一礼:“母亲刚刚从牢中出来,怎的不好好休息一番?”
“我还如何敢好好歇息?”她坐到凳子上,一脸的焦躁,“刚刚你祖母也发话了,不让你再掺合将军府中的事情,你便不要再掺合了,咱们好好的过咱们的日子就好。”她伸手接过沉香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道:“等着过两日了,我会请侯爷来府上和老太君商量一下你的婚事的,你现如今只管安心做你的喜服便好。”
她放下茶盏,偏头又望向了赵嬷嬷道:“你现在便出府去购置最好的衣料丝线来,送到娇兰苑,让嘉园亲手绣着,也省的她再有什么旁的心思了。”
话音刚落,沈嘉园便无奈的叫唤了一声:“母亲!”她起身,走到了庞怜蓉身边,蹲身在她跟前,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嘉园现如今心里很乱,舅舅和表哥他们尚在天牢中受刑呢,嘉园如何能够安稳的坐在府中只等着待嫁?”她摇了摇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母亲,他们是冤枉的,咱们是他们的至亲之人,该想法子的找证据,证清白,救人的。而不是作壁上观,和他们撇清关系!”
庞怜蓉眼光微闪,泛起了红:“我何尝不想要救他们出来,可现如今,这案子是皇上定了的,只等着问斩了,我们还如何去翻案?嘉园,咱们只是妇道人家,没那么大的本事!没得还会连累了你我,连累了整个伯府!”她伸手,使劲的掰开了沈嘉园抓着她的手,仓皇走出了娇兰苑:“总之,你按着母亲所言做着就好,其他的事情,你莫要管了。”
沈嘉园攥了攥拳头,待看着庞氏走出了娇兰苑,抬脚,便也急急的走了出去。她得先去一趟天牢,看看舅舅他们,也好问清楚他们一些事情,从中寻出一点儿蛛丝马迹,然后救人的。
但不成想,刚刚走到伯府的门口,一溜儿的带刀侍卫便走了过来:“见过平安县主,皇上有令,平安县主暂且看押府中,不得随意走动。”
这是监禁?
沈嘉园瞪大了眼睛,可到底也不敢和皇家侍卫硬碰硬的,便只能讪讪然的重新回了娇兰苑。
娇兰苑门口也已经站了侍卫,沈嘉园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完全暴露在侍卫们的监控之下了。沈嘉园很郁卒,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等着夜黑人静,侍卫轮班的时候,悄悄招了秦风出来:“我现在没法出去,你暗中盯着将军府的案子,也帮着我查一查那巴沙蛇的事情。”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沈嘉园连忙挥了挥手:“就先这些了,你走吧。”她起身,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衣裙,抬脚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疑点多多,杀鸡儆猴?
今晚的月亮很好,又大又圆的,月色仿若是一层轻柔的纱似的,笼罩在天地之间,让所有的景致都多了一层柔和的美。
沈嘉园装作出门赏月的模样,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星空,才偏头望向了走过来的侍卫:“这么晚了,石统领,你不用休息吗?”
“听闻县主房中有些动静,卑职过来看看。”
“呵呵,是吗?那要不然你进去看看?”见石伟没有动作,沈嘉园又笑了起来:“说起来,皇上对我也真是够重视的了,竟然让你堂堂的侍卫头领都过来了,啧啧。”沈嘉园捏着帕子轻笑了一下,随即指了指天上的月:“既然石统领不困的话,不若,陪着本县主一道儿赏赏月亮?”
石伟对他的听力向来有信心,刚才沈嘉园在房中确实是和人说话的,但他却不能真的闯了她一个女儿家的闺房,因而,眼睛微眯着,他思考了一会儿,便点头道:“即使如此,那卑职便陪着县主一会儿吧。”
沈嘉园笑笑,抬脚朝着那梅树下的小桥走了过去。
月色清明,透过树梢,落下斑驳的影,沈嘉园坐在石凳上,手肘抵着在圆桌,偏头望向了一旁小河中的月亮。
人都说镜花水月梦一场的,可她现如今,就觉得是在做梦。只不过,这个梦不是美梦,而是噩梦,一个她永远不想触及的噩梦。
托腮,她望向跟过来站在一旁栏杆处,眺目望向她房间的石伟,笑了一下,问道:“石统领,你是那儿的人?”
“老家是祁县的,现如今已经在京城买了一处宅子。”石伟不解她怎么会这么问,只是挑了挑眉,有些疑虑的望向了她,“县主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是吗?”她微微低头,看向那圆圆的桌子,低声道:“都说月圆如银盘的,这今儿个是十五了吧?月亮竟是这般的圆。”
抬眸,她似是有些感叹的道:“时间过得真快,不过是眨眼间,竟是过去了二十多天呢。”她从入狱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里,舅舅和表哥他们又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呢?
石伟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明白过来沈嘉园话中的意思,可很快,他便想了起来,抬头也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他道:“卑职听闻,县主和将军府的关系极好?”
“是啊,外祖母对我很好,表哥他们更是打心眼里的宠着我,可谁料到,如今,他们出事儿了,我却只能呆在这儿,束手无策,还竟然有心情来看月亮!”沈嘉园话音苦涩,带着浓浓的凉意,仿若是一阵凉风吹过水面,寒气丝丝入骨沁肺。
石伟没有应声,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话。
沈嘉园也没有想着让他说话,只是又道:“石统领的老家祁县离边界不远吧?”
“是,与边疆小镇洛月镇隔了大约二百里的路程。”
“那也不算近了。”沈嘉园把手缩回了衣袖中,起身,她和石伟站到了一块儿:“你之前听到过巴沙蛇吗?”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入京来任职了,五岁的时候,举家便都迁入了京都,不太记得边界的事情了。”言下之意,便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巴沙蛇了呗。
沈嘉园轻闪了一下眼睛,又转移了话题:“上一次玉柔公主在万鲤池落水的事情,原本咱们都以为是舒妃出手对付公主的,可后来随着舒妃和七皇子的死,咱们也都知道,凶手许根本就不是两人。我那天在尚阳宫的时候,公主身旁的那个小宫女懂的倒是挺多的,你说,她是真心服侍公主的吗?”一个小小的宫女,却竟然能够知晓边界的巴沙蛇,而且还能知晓它的某些习性,她果真只是一个宫女?
还是别有目的的接近公主了呢?
石伟眼睛中快速的闪过一道儿光来,目光灼然他望向了沈嘉园:“县主怀疑那小宫女有问题?”
“她懂的太多了,而且,将军府内的人先前根本从来不曾见过那些蛇的。可那小宫女却能只一眼便看出,那蛇最起码是在将军府呆了月余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一个土生土长在边界的人,在那儿生活了五年,脑子里都没有那巴沙蛇的印象,她和你年纪差不多,也是很早便到了京城的,一口地道的京音,她却能够清晰的说出那蛇的所有特征与症状来,这不奇怪吗?”
月色下,沈嘉园的表情凝重沉然,眼中微露的凉意仿若和那月色融合为了一体,亮则亮矣,却是凉涔涔的一片。
石伟看着不觉对她有了些许的心疼,都说月是最思念的物,沈嘉园定然是十分惦念将军府中的诸人吧。所以,不断的用她的想法,用她的判断影响着他,想要经他的口,上报于圣上,把这案子中的疑点都一一理清了的。
石伟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有些奇怪,那你想要怎么办?”
“我想要去天牢探监,想要去看看舅舅他们,问一些问题,可以吗?”
石伟摇了摇头:“皇上是不会同意的。”顿了顿,他又道:“玉柔公主也是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