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懿不答,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面上的得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周景然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那周总呢?”
周懿临出门前瞪他一眼,“什么周总,那是你老子,他那尿性你还不清楚。”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离开了。
周懿前脚走周氏夫妇后脚就进了门,后面还跟了一位周景然最不想见到的人。
“好久不见,景然。”温润如春风化雨,如果路占占在现场一定会被此人的气质吓到,因为这跟平日的周景然几乎一模一样。
周景然闻言眯了眯眼,语气凉薄,“好久不见,周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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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占占回到学校的时候失魂落魄的,问她什么她也不应,姜暮雨只当是因为顾浔的事情她和周景然闹了别扭,一个外人也不方便开解,只等她自己顿悟了就好。
没想到这事情积郁心肺愈发严重,路占占晚上在寝室里高烧不起,念着周景然的名字。姜暮雨无法,只得到宿管阿姨那里要了班主任的电话拨过去,哪料老张头现在人在外地出差,□□无术,只给她报了路占占父母的电话就匆忙挂掉。
姜暮雨是知道她父母的工作性质特殊的,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疙瘩拍戏呢,说不定比老张头还要远,远水救不得近火,她一咬牙从枕头下摸出路占占的手机拨了周景然的电话。
周景然被周太太关照了一晚上,又遇到今生都不想再见的人,前不久方才睡去,听到电话铃响时有些不耐,但细听这特殊的铃声立马翻身而起,“占占?”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那端的人儿。
可惜接电话的不是他想的那个人,姜暮雨见电话通后,赶忙讲述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又想到他们下午吵过架,又做了一回和事佬,“我知道你下午生占占的气,但是她也不是有心,她那脑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姜暮雨还在噼里啪啦解释着,可惜周景然已无心再听,潦草地道了谢,而后挂了电话,拨通另一个号码。
姜暮雨挂断电话思忖一番觉得有必要告知路占占的父母,就给他们又发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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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然穿着病号服忽悠门卫到达女生宿舍门口的时候,正好见到姜暮雨转身回去的背影,他急忙拦住,气喘吁吁地问道,“占占呢?”
姜暮雨这才一拍脑袋,“哎呀,我忘记跟你说了,我给你打完电话后给她父母发了短信,他们正好到家,这不刚把她接走呢。”
周景然松了一口气又提起,既是放下了对路占占安危的担忧,又恼自己犯下这么大的错误,“他们有说去哪个医院了吗?”
姜暮雨回忆了一下,“这倒是没有。”
周景然沉默不言,有些郁郁。
姜暮雨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病号服,张大了嘴惊道,“合着你也是从医院跑出来的?你这是害了什么病呀,怪不得占占昏迷不醒的时候还含糊地喊着你的名字。”
周景然听了这话,自动忽略了前半句,眼神一亮,不复方才的晦暗,整个人都好像有了精气神一般,“你说她喊我的名字了?”
“是喊了,”姜暮雨答得毫不犹豫,但很快又扶了扶脑袋否认道,“不对不对,她喊得好像是周……”
姜暮雨在这里卡住,周景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喊得究竟是谁?是我吗?
姜暮雨迟迟接不上话来,最后不好意思的顺了顺头发,“我这三更半夜的脑子不太清醒给忘了,当时听着是挺像你的名字的,反正姓周又能在她心里占坑的也就你一个不是?”
周景然听完她的解释面色颓丧,艰难地扯动嘴角笑笑,而后转身离开,宽大的病号服下是清瘦的身躯,此时垂着头,在昏黄暗淡的路灯照映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说不出的落寞与憔悴。
那可不一定,周姓只有我一个吗,呵呵,周景然暗自低嘲,我只不过是借了别人的秉性强制入住罢了。她那么死心眼的一个人,从小到大就喜欢这一种风格也没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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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刚回到Z市的路氏夫妇,突然心血来潮跑到南浦一中看看自己久别未见的宝贝闺女,就接到了大事不好的消息。
路氏夫妇由于工作原因从小就对路占占采用放养方法,路占占也可以说辗转各地颠沛流离。小时候先在外婆家住着,后来外婆身子不太好了,带不动她了,路占占又被遣送到B市大姨家,大姨虽然平日工作也很忙,但好歹家里还有家政阿姨可以帮忙料理,路占占在B市呆了六年,再后来大姨的公司重心转移到国外,路氏夫妇舍不得路占占年少远走,又想着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人居家应该也算稳妥,就把她接回了Z市。
可以说路占占的前十六年,路氏夫妇陪在身边的日子委实不多,二人也非常惭愧。路占占自从初三后就一个人住在家里,平时也没有个虚寒问暖的人,生病了也不告诉他们,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挨过去的,这般体质反而练了出来,很少因为外界气候因素生病。
但是由于从小在各个亲戚之间辗转,别人对她再亲,也敌不过亲生父母的疼爱,心思颇重。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傻傻愣愣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精明,只是她觉得装傻充愣能解决的事情何必为难自己呢,就这样一路走下来反而成了习惯。就是心里装不得事情,一旦有什么事情压在心上,她就很容易心中过思抵抗力下降而积郁成疾,上次国庆感冒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
这次路占占的病来势汹汹,剧烈干咳个不停,验了血常规,哪怕是平常的小感冒路氏夫妇都没有在路占占身上听说过,何况这次一来就是肺炎。
这可把路太太急坏了,不停地责备自己多年来的不称职,没日没夜地守在路占占身边,连口水也不喝,本就是从外地赶路回来的路太太怎么受得了这番劳顿,没几个小时就撑不住要垮下了。
路先生这下既心疼女儿又心疼夫人忙个没完,正想劝路太太回去休息,路太太发话了。
“路弈鸣,老娘不干了,你的公司自己管去吧反正也不差我一个艺人了。”路太太慢慢挪开盖在脸上的手,眼眶红肿,里头尽是血丝,可见刚刚是哭得厉害了,美人流泪自然也是赏心悦目的。
路先生赶忙拥住还在低声啜泣地路太太,小声安慰道,“好好好,不干就不干,早些年就叫你退到幕后了不是,是你自己要死撑的。”
路太太显然不买他的账,“事后诸葛亮。”
路占占本就因为烧得头疼睡得不□□稳,听闻他们俩吵架其实早就被吵醒了,只是身子太过疲惫说不出话了,这眼看着事情演变得愈来愈烈,不得不开口,哪料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反而剧烈咳嗽了两声,惹得路氏夫妇瞬间转移焦点。
路占占看着他们那一副紧张样,强撑着笑道,“都干嘛呢,本半仙还活得好好的,这是闹哪儿出呀,路太太你也是,就会欺负我爹,我可不想一醒来就变成单亲家庭了。”由于过度咳嗽导致喉咙充血,路占占的声音嘶哑低沉,又惹得路太太红了眼。
路占占这回算是知道自己这爱红眼眶的毛病是打哪儿来的,无奈的伸出一只没有挂水的手,够了够路太太的手指,装作生气的模样,“小时候整天忙着工作,现在女儿年纪大了想到来陪我了?哼,我不稀罕,您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路太太听闻前半句还有些紧张,觉得这是要烂账一起算了,后来已听完,感情这是劝她刚才说说气话就算了,千万别当真呢,果然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但路太太还是忍不住摆谱子给路先生冷脸看。
路先生也是个人精,很快就岔开话题,问道,“怎么这番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呢?”
好了,这下轮到路占占为难了,她能把下午的事全盘托出吗,显然是不行的,虽然现在对周景然心里有气,怪他下午如此不怜惜她,但是心里还是向着他的,可不能让他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下了分数。
所奈我们路半仙自小在路太太的教导下耳濡目染。
“想你们了,这回都一个月没回来了,上次给我发的消息说上周就回来的,害得我兴高采烈地回家对冷灯,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儿了呢,哼。”说着路占占把头偏向一边,撅起了小嘴,一脸不满的样子。
装得倒是挺像,不过这个借口找得是真的不怎么样,不过路氏夫妇自知理亏也不再深问,只叫她早些休息。
路占占身体着实不太舒服,也不勉强自己,就这样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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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路占占醒来的时候,是路先生坐在床边,路占占眼神疑惑,询问路太太的去处。
路先生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早上你热度忽高忽低的,可把你妈急坏了,差点给护士吵起来,这不刚歇下。”
路占占点点头,身上确实没有昨晚那种浑身滚烫像在油锅里滚的感受了,早上发了汗,头也不是特别晃,就是咳太多,喉咙肿得难受黏黏的,胸口也有些闷疼。吊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撤下去了,只留下手背上隐隐见血迹的输液贴。
“爸,给我拿一下手机吧,还没跟学校里请假呢。”
路先生不慌不忙地吹着碗里的白粥,“你妈早就打电话给你大舅了,已经请好假了,你安心养病吧。”说着递过吹凉的热粥。
“哦。”路占占寡淡的应了一声,想起今天运动会就结束了,下午就放假倒也不急。浑身酸痛没什么力气,接过路先生手里的白粥慢悠悠地喝着,皱了皱眉,好难喝,“爸,这粥不是你熬得吧?”
路先生显然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心中早有腹稿,“是啊,你妈早上说一定要补偿你,就进了厨房,我想一碗白粥应该不至于毒死人,就由着她去了。”
路占占突然松开微蹙的眉,苍白病态的脸上带着浓重的笑意,与沙哑的声音有些不符,“既然是路太太的亲自下厨,那没理由我这个女儿一个人喝呀,她一定准备了一桶吧?”
路先生忽地面色僵硬,尴尬地打着哈哈,不过路占占不吃他这一套,面上还是带着盈盈笑意,别有一种气势在那儿。
路先生无奈只得使出杀手锏,“我听说第一医院对面有家灌汤包很好吃,待会儿趁你妈没醒,咱们尝尝?”
路占占这才将碗里的白粥一口饮尽。早知道精明如斯不可能没有备手的。
趁路先生出去买早餐的功夫,路占占有些无趣,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全是来自姜暮雨的消息。
千年老姜:昨天下午你和周景然究竟是怎么了?
千年老姜:怎么一个两个都进了医院?
千年老姜:昨晚刚送走你他就穿着病号服跑来了,那憔悴的模样真真是比林妹妹还惹人怜呢。
千年老姜:再说说你这病得严重不,哪个医院呢,要不要我组织群众慰问一下你?
千年老姜:11月初有期中考,大学霸您可要好好发奋图强别给别人落下口舌啊。
……
……
……
路占占逐条信息看下来好不容易缓解的心情又满腹烦闷。我哪儿知道他昨天发什么疯,平日里乖乖顺顺的小桃花突然变得这么凶狠我也很烦呀,难不成真的是被顾浔的事情刺激到了?想到顾浔路占占更是焦躁,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吗招惹良家妇女非搞得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才开心。虽然事情不至于像路占占说得这么严重,但是情况也差不多了。
她等得道歉到现在都没有来,微信都刷新好几十遍了。自己身体不舒服还大晚上的跑出来吹冷风,一中离医院这么远也不知道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路占占一边埋怨一边担忧,眉头揪得紧紧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的样子。
连带着回复也充满了□□味儿。
这条路本半仙占了:你怎么话这么多?
这条路本半仙占了:不好好看闭幕式还玩手机?
千年老姜:合着我关心一下您还有错了?
千年老姜:得嘞,您自个儿躺在医院里玩手机吧,寂寞死了我都不理您。
看着姜暮雨这两条嘲讽全开的消息,路占占才惊觉自己刚才的确是做得过了些,人家分明是好意,她却把对周景然的气迁怒到她身上,难怪语气这般不对。
路占占赶紧补救。
这条路本半仙占了:姜姜小宝贝儿?
这条路本半仙占了:陛下?
这条路本半仙占了:郎君,你忘记了昨晚对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怎能一夜工夫就翻脸不认人嘤嘤嘤……
姜暮雨还真说到做到,无论路占占怎么说骚话都不再回复,这真是把她给憋屈坏了,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天花板,怕是把房间里有几块砖都数出来了,真想读书呀嘤嘤嘤。
☆、第二十四章
此时,相隔一顶之距的周景然正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先生和周太太的训话。
脊背随意地倚在靠枕上,手里把玩着手机,只是那微微绷紧的关节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不安。
“昨晚你跑出去干什么了。”说着,周先生放下手中的报纸,端起桌边的茶水小啜一口,面上端的是威严肃穆。
周太太见周景然面色不对,嗔笑着瞪了一眼周先生,赶忙在一旁打圆场,“怎么说话的呢,小乔肯定是有自己的事儿是不是?”
周景然这才缓和了脸色。
“当时是你说觉得Z市风水养人,我和你妈才舍得让你过来读书的,现在你看看才几个月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周先生被夫人一瞪面上的严肃劲儿全收了,语气缓和不少,但心中有郁气不吐不快。
周景然一时答不上来只是沉默。
周太太此时也没有帮着周景然说话,她知道自己丈夫这是想趁机把儿子带回B市,眼皮子底下总是放心一些。
“还有昨日启言来看你,你怎么态度那么冷淡,巴不得赶人家出去的样子,你的教养呢?全被狗吃了?真是越长越不懂事,还是小时候好啊。”周先生越说越起劲,末了还闭眼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周太太见状就知道他是回忆起那几年周景然陪他们住在市中心的时候,遣散家佣,家中的杂务都是由他亲自料理的,夫妻俩难得回家也是他下厨做饭,成绩也是格外好,除了学校课业以外其他时间都用来学习课外知识,有客人上门也是待人妥当有礼……
当时谁人上门不夸一句他们俩生了个好儿子。无奈这种日子总是来得突然,去时无影。周景然就如学习知识一般,将那些行为当作练习题,熟练掌握之后就弃之一旁。然后又恢复了当初那种阴沉沉的模样。
周景然闻言眉头紧皱,打断周先生的话问道,“周启言过来Z市干什么?”
周先生听他这突然一问有些怔忪,而后也面露不虞,“怎么能周启言周启言这般喊,当时年纪小不分长幼,现在年纪还小吗?叫堂哥。”
周景然为了搞清楚周启言来Z市的目的,也难得有耐心重复道,“那么,我堂哥他闲着没事干跑到Z市干什么?不用上课吗?”闲着没事干那几个字颇有些阴阳怪气。
周先生这才面色好转,“听你三叔说他已经大二了,是时候该磨练磨练,近两年Z市的房地产产业发展前景不错,恰好他们学校在Z市建了新校区,就让他过来管理家业了。”周先生说完又叹了口气,“我比你三叔年长不少,人家都开始将事务转交给儿子了,我还得每天为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