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完,没等周景然反驳,周太太就忍不住了,语带哭腔,“你现在开始怪我了是不是?怪我给你生儿子晚了是不是?”
周先生来不及哄住娇妻解释,周太太也横起来,“要怪就怪我,别老扯到景然身上。”说完一拎包就出了病房。周先生赶忙跟了出去,临出门还瞪了周景然一眼。
周景然都不拿正眼瞧他的,两人三天两头就来这么一出戏,他当时从市中心回了城郊别墅也颇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意图在那儿,哪料见不着面他妈周太太就给他打电话哭诉,准确地说,是当着周先生的面,打电话给儿子哭诉,因为他经常能从电话那头听到周先生“小宝贝儿”“小甜心”哄着的声音。
夫妻俩人走了,周景然反而难得清静,开始思考方才周先生的话。
按照周启言的花花肠子,这时候来Z市绝对不止是为了打理公司事务这么一桩事儿,反而B市的事情更为繁杂,更有锻炼的意义。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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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路占占等路先生回来后饱餐了一顿,然后提了出院的事情。
路太太着急她的病情,但是路先生的头脑还是清醒的,知道肺炎不是多大的问题,只需要每天挂水就好了,Z市第一医院的条件虽好,但是总归没有家里住得舒服。
“阿澜,要不今天就让占占出院吧,你在这儿我也怪为难的,说不准明天就爆出什么新闻呢。”要说这路先生说得话是没错,就是这档子找得借口触着路太太的霉头了,正愧疚着因为自己的工作原因对路占占的关心不够,他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怎能不怒?
“哟呵,怎么着,现在想起来我是个麻烦了?占占回家你能照顾得好吗?你有经验吗?”这是在暗讽他和自己半斤八两,谁也没好到哪儿去。
路先生知道自己确实也没为路占占做过什么,理不占上风,当然是不愿意跟她争吵的。
可奈何她不依不饶非要说出好坏来。
最后还是路占占看不过去了,强忍着喉间不适,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想吃我爹做的饭。”
这话可是又把路太太给气到了,明显是暗示自个儿早上辛辛苦苦熬的粥不好喝,但是望着路占占本身就不丰腴的身子这两天不停的掉肉,看上去面黄肌瘦的,也柔软了心肠,不舍得跟她生气,缓下了脸色对路占占说,“好好好,都依你的。”语调故作轻柔,遮掩不了其中的僵硬。
随之态度一转,对路先生说,“路弈鸣,还不回家做饭?”
路先生看她这变脸的速度,嘴里暗自嘟囔平时在剧组可没这么好的演技,自以为小声却还是挨了路太太一记眼刀,匆忙把注意力集中在收拾东西上忽视她的视线。
回程的路上路先生和路太太还处于冷战状况不说话,那么缓解尴尬的气氛这项严峻的任务只能交由病患路占占了。等路占占咳嗽了两声准备开口的时候,路先生却先行一步喊了她。
“占占啊。”
路半仙不好的预感又发作了,路先生说起来也是个江湖老油条,就是在家里扯的话题总讨不着好。
“上次我和你妈走的时候你说要给我找到女婿了的,现在人呢?”
路占占听到这话,内心一片兵荒马乱,正愁着怎么组织语言编一个剧本糊弄路氏夫妇。
路先生又火上浇油,“你这是到嘴了还是没到嘴?不会到嘴了又分了吧?不然怎么你生病都不来看看你。”
路占占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被路先生提醒了,她记得周景然那天是被她送到了Z市第一医院的,也就是说他们住在同一个医院。怪不得周景然都不给她发消息了,不会是指望着她跑去看他吧?不对不对,路占占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住在这个医院的,否则应该早就来了吧?路占占心里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算了算了,没去就没去呗,反正也不是我的错,哼,他都没跟我道歉呢。
路占占也真的小孩子心性,遭了这种委屈居然只要一个对不起就能原谅,不过也得亏是周景然,要是换作旁人你看她怎么收拾人家,比如顾浔就是不能放过的。
路先生等了良久没等到路占占的答复,心想自己是不是乌鸦嘴说中了,趁着红灯回头看她,本就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沉重。心里暗骂果然果然,你就不适合开话匣子呀。
路太太见状也匆忙回头,瞥见路占占的脸色后,伸手揪了一把路先生腰间的肉,以示警告,然后快速岔开话题。
“占占啊,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你大姨家住的事儿啊?”
路占占见路太太给了台阶,也顺溜地滚了下去,“恩,记着呢。”
“当年你们俩抛弃幼女的事儿我都记得贼清。”路占占自然是开玩笑逗他们,缓和一下气氛。
路氏夫妇却内心有愧、面面相觑。
路太太干咳一声继续道,“前两天和你大姨聊天,她突然提到一件事儿,说接到个电话有个隔壁小男孩要你的联系方式,是在B市的时候的邻居,你晓得是哪个不?”
这下轮到路占占懵了。
当年她在各处亲戚那儿辗转,认识的小哥哥多了去了,年纪又小时间又久,谁还记得哪个是哪个。
看着路占占这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就知道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路太太又给了提示,“听说当年走的时候你为他哭了好久呢。”
路太太没回头看不见路占占的嘴角微微抽搐,她此时想的是得您真传,我的眼泪掉的飞快,和每个小哥哥分别都哭一回,只是碍于面子不忍说出口。
不过路先生这张不讨好的嘴倒是帮她接上了这话,“唉,我记得当年我和你妈把你从你大姨那儿接回来的那天你不也哭了好久?你不会每次和人家告别都哭一回吧?”
正中下怀。暴击。
路占占的眼神幽幽盯着路先生的后脑啥,像是要烧出一个洞来。
眼看着路占占又不说话,以及来自身后的那灼热的眼神,路先生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路太太没注意父女两人之间的刀枪剑影,顾自说道,“她说也是靠谱的邻居,当年住在那儿的非富即贵,说不定业务上还有合作呢,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他,他说是最近要来Z市找你玩,你有收到什么陌生号码的电话或短信吗?”
路占占听到这儿翻了一下手机,得,没电了。
只淡淡回道,“没有。”
路太太却一副不信的模样,“你和你爸一样,摆着一张纯洁无辜的脸到处留情,说不定在我们俩不在的时候坑骗多少少男心都不知道,人家辛辛苦苦从你大姨那儿打听到电话号码总不能是看着玩的吧……”说着说着路太太突然捂住了嘴好似想到了些什么。
她转过头,看向在后座虚弱地躺着的路占占,“你们不会已经私相授受暗通曲款了吧?”
“他不会就是我那个见不得人的女婿吧!”说着说着,路太太甚至伸了手指指着路占占,一脸震惊的模样。
路太太您最近接的都是什么戏呀?这台词???本半仙连是哪个小哥哥都猜不到怎么暗通曲款呢,还摆出一副捉奸在床的样子,不就是仗着我现在病弱可劲儿欺负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昨天没放存稿,居然没有小天使催我QUQ
☆、第二十五章
周太太是周先生而立之年娶上的娇妻,两人相差十岁,分外宠爱。周太太怀周景然的时候伤了身子,连带着周景然出生时也分外娇弱,医生甚至扬言活不过七岁,夫妇俩仅周景然一个孩子,自是百般娇宠,当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周景然也是打小生得一般好模样,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虽是不太妥当,但也恰好能衬其本色,周太太小时候一直“娇娇”,“娇娇”叫他,周先生颇有微言但也不忍驳了娇妻一番心意,最后二人折中取了“小乔”作为乳名。
夫妇两人兢兢战战地看着周景然熬过了七岁,身子骨也没见大好,反而愈加孱弱,周太太甚至跑到普陀山求了大师算命,说是住地不佳,有损寿命,需另择一处福地居住。
夫妇俩在大师的指引下在B市城郊新建的别墅群购置了一幢,说是购置,谁奈真是够巧的,名属周氏集团旗下的产业,周景然的堂哥周启言也陪同父母住在此处,这下周氏夫妇更是开心,平日忙碌,有个亲戚陪伴周景然何乐而不为呢?
无奈周景然和周启言好似天生不对头似的,就是玩不到一块儿去。准确的说,应该是周景然单方面不想与周启言一起玩,每每问起缘由,他都只轻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小小年纪别人却已猜不透他的心思。
周景然不愿与周启言一块儿玩耍,自有旁人愿意。周家的男子似乎都长了一副好相貌,不过风格倒是迥然不同。周景然由于多年病体被周氏夫妇关在房间里,皮肤总是带着病态的白皙,配上他那过分漂亮的样貌,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柔,没那么有朝气。
而周启言截然相反,每日尽在外头逛荡,上山爬树、骑车跑步无一不精,别墅区哪一家的小妹妹他没有勾搭过?偏偏又是个会装的,东窗事发时总是扮得乖巧得不得了,一口一个好妹妹惹得人家小姑娘心花怒放,自带一股清爽阳光之气。
若是说周景然是因为花容月貌和娇娇病体惹人怜,那么周启言就是因为嘴甜懂事招人喜爱,而这也正是周景然讨厌他的地方。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周景然九岁那年,隔壁人家的女主人带了一个小女孩进来,看起来与周景然差不多大,说是她的外甥女。
那小女孩一张小巧白净的脸,上面嵌着亮如琥珀般的一双小鹿眼,总是水光盈盈,端的楚楚可怜,两颊是减不去的婴儿肥,总是像气鼓鼓地嘟着嘴般。
按照周启言的这沾染桃花的个性,新邻居到的第二天就觍着脸上门求见,那小女孩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周启言的上门正合了她的意,一口一个启言哥哥不知道叫得多甜。
周景然起初就坐在落地窗前旁观这一切。
后来,他忍不住了,每每看到周启言和小姑娘单独相处他都会觉得愤怒不甘,胸闷气短。他会觉得周启言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刺眼,而小姑娘因为周启言的行为而展露出的笑容更是让他难受,他想下去把他们两个分开,或者说他想把自己换成周启言。
他第一次主动要求周启言带他出门,这事儿还惊动了管家征询周氏夫妇的意见,他们当然是没有意见,怎么敢有呢,自个儿千娇百宠的宝贝儿难得有了别的想法不愿在房间里呆着,虽然有些担心他的安危,但是隔壁也就几步路,心宽的周太太坚信不会出事儿的,也就放纵周景然去了。
没想到,这一出事儿,就出了大事,周景然把一颗心都托付出去了。
可惜人家小姑娘不好他这一口。不过也是,彼时的周景然除了一身皮囊过得去以外,这脾气臭得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什么?你说他在家里博览群书纵观古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拜托,才几岁的小姑娘谁看你的内涵啊,当然是哪个哥哥好相处接近哪个哥哥啦。
就冲周启言会讨女孩子欢心时不时送送零嘴这一点,傻愣愣缺少关爱的小姑娘就格外高看他一筹,倒不是因为平日里缺了短了,只是就少这一份心意而已。
小孩子嘛,喜欢不喜欢都摆在脸上,有一次那小姑娘的大姨在家,周景然和周启言二人也是年少无知,跑到人家院子里玩耍,趁他们二人你追我赶之际,大姨带着调笑的意味悄悄地问小姑娘,“你更喜欢哪个小哥哥呀。”
小姑娘当场就羞红了脸,躲在沙发后指着周启言说,“喜欢那个。”
大姨本就是作玩笑,没想到小姑娘还认真地答上了,她也顺势问道,“为什么不喜欢另一个漂亮的小哥哥呢?”
小姑娘歪了歪头,作思考状,“漂亮小哥哥也很喜欢呀,因为他长得好漂亮,但是他对我有点凶。”
大姨捂着嘴笑了,不知道是不是笑小姑娘的天真。
她们以为的这段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对话,殊不知早已被一直关注着小姑娘的少年周景然收进耳中。
当天晚上,周景然就把自己关进小房间里自我反省了一整夜,又折腾得自己不太舒服了,前两年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气色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周氏夫妇闻讯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周启言正带着隔壁小姑娘一起来看望他,小姑娘还受大姨的邀托带了一束百合,鲜花几乎盖住了小姑娘的整个身子,看不见她羞得通红的脸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小鹿眼,甜甜腻腻的声音在说着,“小乔哥哥,你要早点好起来哟。”
周景然接过她手中的鲜花,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粉嫩嫩的脸颊,面带笑意,本就娇媚的桃花眼更带两分□□,声音虚弱却温暖和煦,“恩,一定会的,谢谢你。”
周氏夫妇见到这一幕时都觉得自己进错了病房,被他们宠上天了的儿子居然还有这份气度礼节,平时惹得那些叔伯婶娘哪个不是吹胡子瞪眼的,就靠一张脸在老辈那里讨巧卖乖了,不然冲他那一身怪脾气,非得给他些苦头吃吃不可。
别说他们吃惊,就是小姑娘也吓了一跳,以前的小乔哥哥可没有这么温柔呢,莫不是生病烧坏了脑子?
由得这事,周氏夫妇二人特意把小姑娘留下关照了一番。
“你叫什么名字呀?”周太太屈膝蹲下和小女孩平视,与周景然七分相似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不显露的好奇。
小姑娘倒是耿直,问什么答什么,丝毫不怕自己被人卖了,当然,这也可能是缺心眼。“我叫路占占。”
“真是个好名字呢!”周太太赞叹道,天知道她是从何处夸奖路占占她爹给她取得这么不走心的名字。
“你住在哪里呢?”
“小乔哥哥隔壁。”
“和谁一起住呀?”
“大姨。”
“爸爸妈妈呢?”
“他们工作很忙的,没时间陪占占。”
……
周太太像查户口一般把人家查了个底朝天,然后对周先生比了个放心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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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满十二岁的周启言因为升学原因搬去了别的地方。
路占占挥泪告别了周启言后就一个人闷在家里。
路占占说起来也不是个主动的主儿,周启言这孩子王走了后就没人带她玩了,有段时间郁郁寡欢的,直到周景然出院后才重新燃起了玩耍的兴趣。此时的路占占全然忘记了她曾说过的漂亮哥哥好凶的话,也忘记了告别周启言时,他哄她说的“永远最喜欢启言哥哥了。”
再加上病情好转后的周景然宛若脱胎换骨,待人温和有礼,处处打点周到,开始有点像翻版的周启言。
路占占对这样的周景然毫无抵抗力,好到没话说,无论悲喜都要和小乔哥哥说一下。周景然也终于体验了一把当年周启言被一个小姑娘追着喊哥哥的情形。而周景然却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开心的是,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开始亲近自己了,难过的是,他觉得这份亲近是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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