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宁看他忽然弓着背,手抚着胸口,急了,走到何爷爷面前,扶住他,“爷爷,怎么了?胸口疼了是不是?我去叫医生。”
何爷爷抓住何宁的手,眼瞳瞪大,“你是谁?”
何宁呆住,嘴唇翕动,还未说什么,便已泪流不止。
何爷爷更用力的抓住她,“是谁?啊?”
何宁咬着唇,不敢哭出声。
“是爷爷的宁宁是不是啊?”
何奶奶也回过神了,她忽然想到何宁刚刚的话,她摸着走过来,抓着面前的影子,“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何宁咬咬牙,睁开何爷爷的手,跪了下去,“爷爷奶奶,宁宁错了,对不起!”
何奶奶昏倒了,何爷爷一脸苍白,咳嗽个不停,何宁忙按铃叫来医生。
疗养院都有配备医生,医生很快就赶过来了,何宁被推到一旁,看着医生对爷爷奶奶进行紧急急救,她心中无限愧疚,如果爷爷奶奶出了事,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院长很快就来了,他询问了二老的状况,医生说只是老人家身体不太好,情绪太过激动才会如此。院长侧头看了何宁一眼,没说什么,但心里不悦是肯定的。
何爷爷吃了药,胸口舒服多了,他没看何宁,只是靠在床头喘着气。
院长宽慰了几句,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就出去了,不打扰他们休息。
何爷爷看老婆子稳稳睡着,松了口气,让医生护士出去,然后抬眼看着呆呆傻站在墙角的何宁,他是老了,可还不傻。
孙女的尸体他没见过,纪清和说死了,他也就信是死了,可眼前这人却说她就是宁宁,太不可思议了。
他知道整容可以换脸,可没听说身材也可以换,这人比宁宁高多了。
宁宁的事,想知道的话,调查一下,未尝不能说出个□□。
这人该不是有什么目的?
“你过来。”
何宁听后,乖乖移着步子走向何爷爷,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何宅的后院有棵棕树,想来有十多年了,那底下有什么知道吗?”
何宁微抬着头,回道,“那棵树树龄二十有六了,棕树寓意健康平安,因为何宁从小不好带,所以种了一棵。6岁的时候,何宁在树下埋了一个檀香木盒子,里面放着奶奶的镯子。何宁贪玩,偷玩奶奶首饰的时候给摔碎了,爷爷知道了,说玉碎人平安,挡灾了,然后陪着何宁埋在树下,爷爷还不让何宁说出去,因为奶奶喜欢那个镯子,舍不得戴,后来爷爷跟奶奶说是爷爷自己弄碎的,引得奶奶生气了许久。”
何爷爷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见何宁坐下,质问道,“去哪了?”
门口接到院长电话赶来的何靖南夫妇,刚要打开一条门缝,听到何爷爷这句话顿了一下,老爷子现在极少这么生气了,到底是谁惹了他?
何宁眼泪又不自觉往下掉了。
“哭什么?”
何靖南夫妇对视一下,一脸困惑,老两口吵架了?
何爷爷眼眶也红了,“你这孩子怎么就让人这么不省心?是不是纪清和欺负你了?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给我说清楚!”
何宁擦了眼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醒来就变成这样了,就变成云平了。”
何爷爷瞪大眼睛,“你……”他缓了缓,深吸一口气,“跳楼的是不是你?”
何宁点点头。
门口的何靖南呆了,高雯身体一软,要不是何靖南手快扶着,说不定瘫软在地上。
“那……”
何宁吸了吸鼻子,“这个云平因为逃婚被他父亲打死了,我就住进她的身体一直到现在。”
何爷爷手有些抖,最后还是摸了摸何宁的头,“纪清和做了什么?”
何宁伸手捂住了脸,“我错了,真的错了。”
何爷爷拉着何宁搂紧怀里,“你怎么就是不听劝,那不是良人啊!”
高雯推开门,呆呆看着老爷子怀里的人,眼泪禁不住的流,停了一会,她走过去,将她拉出来,“你是谁?你说你是谁?你是谁啊?”
何靖南走过来,拉回老婆,“你冷静点。”
高雯跺着脚,盯着何宁,“快说啊!你是谁?”
何宁紧抿着唇,说不出话。
何爷爷咳了咳,“她是宁宁!是何宁,你的女儿!”
高雯呆住了,何靖南也回不过神,只是一直看着何宁,视线不曾转移,这冲击实在太大了,根本就无法相信。
何靖南先回神,他扶着高雯坐下,然后死死看着何宁,“你说你是我女儿?”
何爷爷知道儿子怀疑,他叹口气,“是宁宁没错,不信你可以问问她。”
何靖南握紧拳头,他不敢相信,他想拿些什么去证明她说谎,可他心里更希望她就是女儿,但一时间,他脑中空白,竟想不起关于女儿的任何一件事,好像很多可又很少。
她和宁宁多像啊,宁宁要是犯错了,也是这般的乖巧站着。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一加一等于多少?”
“六!”
何靖南咬咬牙,“为何?”
“我家有六口人。”
“明明只有五个。”
“还有一只洋洋。”洋洋就是高雯的爱猫,因为糯糯会过敏现在送人了。
这是何靖南跟何宁以前的对话,除了他和何宁别人不可能知道。
何靖南别开眼,不忍看了,他很少落泪,但因为女儿,一年前他哭过,现在更是忍不住。
高雯走上前,拉着何宁左看右看,然后捧着她的脸,好像怎么也看不够,最后抱住她,“遭罪了。”
何宁终于哭着,喊了一声,“妈——”
高雯哭够后,拉着女儿坐下,“告诉妈妈,这是为何啊?”
何宁接过何靖南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不知怎么开口说自己那骇人听闻的经历,只能捡着说,“我跳楼后,以为自己死了,可又醒来了,然后就到这个身体里。云平被逼婚,嫁给一个傻子,她逃婚后被抓回去打死了,我就一直住在这个身体里。我只能静待机会逃脱,所以就在结婚当天跑了,然后就从贵州回到S市了。之后的,你们都知道了。”
虽然女儿说得轻松,但从贵州逃到S市,身无分文,那肯定是困难重重,贵州那些人她见过,跟畜生一样,女儿待在那,肯定受尽折磨。
“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啊?”
何宁摇摇头,“我不能回去。”
高雯不明白,怎么就不能回家了,就算再怎么荒诞,她只要说清楚,她会信的,她不会赶她走的。
何靖南冷下脸,“是不是与你跳楼有关系?”
何宁没说话。
何靖南当她默认了,“和纪清和有关是不是?”
何宁站起来,“与他无关,是我傻而已。”
何靖南想问些什么,但高雯冲他摇头,女儿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再说,想问的话,有的是时间。
何靖南心里清楚肯定和纪清和脱不了关系,纪清和真是混蛋。
高雯看女儿挺着肚子,捂住嘴,她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这……
她看着何靖南,何靖南也发现了,他大抵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心里不禁叹气,怎么怎么都割不断,冤孽啊!
☆、番外二
何宁始终没说为何跳楼的事情,何家也渐渐有了默契,明白那是何宁不想回想起的往事,他们心疼何宁,尤其是高雯,恨不得跟小时候一样,抱着她搂着她,生怕一不留神,女儿又没了。
要说感谢,高雯最感激的人就是云母还有高家夫妻俩,没有他们女儿就不可能回来,想起丈夫说女儿为了回来遭的那些罪,她是心疼的不行。从小女儿就是被她娇养着长大的,那双手除了弹琴画画哪做过别的活,更别提当洗碗工和保姆了,在家里她连碗都没洗过一次。
她提着大包小包和丈夫女儿一起去探望云母和高大哥高大嫂。
云母开门后,看到他们先是不解,而后心里了然,然后邀请他们进去。
云泽已经会走路,只是不稳当,他看到何宁,立刻就跑过来,嘴里嘟囔着,“姐……姐……姐。”
何宁伸手抱起他,他立刻就搂着何宁,咯咯笑个不停。
高大嫂对何靖南和高雯是陌生的,但她也不傻,这般穿着打扮,肯定不是寻常人家,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来找他们。
何靖南将带来的礼品分为两份,交给了高大嫂跟云母,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高大嫂不明所以,而云母则是笑着摇摇头,这个人也是她的女儿,不是么?
高雯笑道,“听说你们帮了宁……额,云平很多,故备了点薄礼来探望一下。”
高大嫂一听这话,不明白了,这关他们什么事呢,要谢也轮不上他们吧?她看向云母,作疑惑状。
云母只是轻叹口气,并未说什么。
何靖南清清嗓子,做了解释,“我太太和云平一见如故,我呢,也特别喜欢云平,就想认她当个干女儿,不知云太太是否愿意?”
这真实的关系不能公开,只能另辟蹊径,硬生生认个‘干女儿’了。
高大嫂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脸上带着笑意,看向何宁,云平真是有福气,苦日子熬到头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云母自然没有拒绝的可能,她点点头,“既然何先生如此厚爱,那以后就劳何先生多为云平操心了。”
高雯一听,面前这个人与之前的痴傻完全对不上号,看来也是个聪明的,她走过去,拉了云母的手,“那就好,那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云母也笑了,“是啊,一家人。”
三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其乐融融,只是云母眼里还是有些忧心,云平竟然有身子了,那这个孩子可是那个男人的?她还要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她的仇可报了?危机解除了吗?
只是很可惜,她一直找不到机会能单独问问她。
高大嫂是粗人,她拍拍何宁的肩膀,“真好,以后就是千金大小姐了,再也不用做那些恶心人的工作。”
高雯一听,便问了一句,“宁、额,云平之前是做什么?”她现在对于女儿出事后的事情都很关心,高大嫂是亲眼目睹这一些的,她想听听她怎么说。
何靖南知道女儿的所有事,高雯就不尽然了,都是何靖南捡着说给她,要是他跟她说女儿给人搞清洁洗厕所,她能心疼个老半天,然后抹泪抹不停。
高大嫂看高雯也不像瞧不起人的模样,就想说得可怜些,让高雯更怜惜何宁,以后对何宁更好,于是脱口而出,“我们云平那时逃出来,举目无亲,我家那口子就把她带回来一起住。她这孩子心眼实,怕叨扰我们,就急着找工作,洗碗端菜啥都愿意干,可一个小姑娘多不安全,我就……”
何宁拉了拉她,然后给她夹了块红烧肉,“先吃。”
高雯瞪了何宁一眼,“先说!”
何靖南察觉妻子口气不对,便捅了捅她,“先吃饭。”
高雯一听,立刻放下筷子,“你们还有事瞒着我对吗?先说,不然就不用吃了!”她看没人说话,站了起来,“我自己找人查去,省得当个睁眼瞎。”
何靖南放下筷子,叹口气,“云平来S市后在清和的安保公司搞清洁,专门负责洗厕所。”
高雯看向丈夫,眼泪就下来了,“你说什么?洗厕所?”
不是说先前是为了凑路费去洗碗,然后就去宁园照顾糯糯,到后面在清书的帮忙下去教钢琴吗?怎么又洗厕所了?
看来,他们还是瞒着她。
何靖南闭上双眼,女儿做这些他又何尝不心疼,他只要想到那些画面,胸口就憋得难受。
何宁拉下高雯坐着,“没有的事。”
高雯擦了眼泪,看着女儿,心疼万分,抖着唇,最后吐出几个字,“他纪清和怎么敢!”
何宁偏过头,她曾经也觉得命运是那么不公,为什么一瞬间让她从天堂跌入地狱,可现在妈妈的关怀让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能回到父母的怀抱是多幸运的一件事,那些痛苦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高大嫂一听,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于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又惹人生气。
待他们走后,她拉着云母的手,“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云母摇摇头。
高大嫂松口气,“你说这俩人也奇怪,你都没说什么,他们倒是跟被剜了块肉似的!”
云母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她不禁问自己,女儿经受这些她心疼吗?没有,一点都没有。因为云平的生活环境太差了,换做是她,只要能逃出来,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洗厕所又算得了什么?可那人是何宁啊,从小就是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人家的父母怎么能忍受女儿遭了这样的对待?那是万般不能容忍的!
所以,环境不同,心境也不同,看待问题自然更不同。
她有些心酸,生得儿身,摸不到儿心呐。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二更吧,虽然有些短。
☆、番外三
高雯恨不得将女儿失去的一下子全给补回来,纪清和从公司回来就发现隔壁的门大开着,他走进去一看,岳父正坐在客厅。
他喊了一声爸,何靖南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知道这几天何宁没回来,通过糯糯的口,他知道她回娘家了,想来已经没有秘密了。
高雯合上衣柜,女儿说要搬东西,她跟过来一看,就没一件能入眼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她高雯的女儿竟过上了这般的生活,真是遭罪。
这些日子,在高雯心中闪过的词汇,最多的就是‘遭罪’,除了遭罪她找不出其他的词。
她说全部不要,拉着女儿出来,说要带女儿去逛商场,不料却看到一个不速之客,脸立马从心疼变成愤怒,但很快就平息了,反正女儿以后也不住这了,犯不着让人家滚,他们自己走,他自个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老何,不收拾了,去买新的。”
说完拉着女儿出门了,看都不看纪清和。
何靖南走在后面,他瞧了一眼纪清和,冷冷道,“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宁宁为何跳楼,想好怎么说就来找我,没想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女儿越是不开口,他就是明白缘由越是可怖,可能是他和高雯难以承受的地步。
纪清和听了前一句还抱有一丝希望,可何靖南的后一句却让他跌入万丈深渊。
他脸苍白,不仅有病态的白,还有不堪回首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