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晚不明所以的看她。
“你不知道,咱们村里人一见你家阿力就犯怵,也不知怎的,他就算不说话,只人站在那里,婶婶我都不敢轻易上前。”刘婶越说越摇头:“我家男人也说,每回看见阿力,虽然想亲近,可老觉得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这不好几年了,要不是你嫁来,还不知道阿力家和村里人陌生到几时呢。”
许晚晚抿笑:“他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吧。”
刘婶拍了下她的手背:“所以才说佩服你啊,也就你胆大,不怕他就罢了,还敢嫁给他。婶婶问句不该问的,他......他没有暗地里委屈你吧?”
虽然平时瞧着他对许妮子千依百顺,粗活一样不舍得她干,可谁知道是不是做给旁人看的。
许晚晚听着刘婶堪忧的语气,霎时没忍住,“噗哧”一下笑开。
“你这孩子,问正经的呢,笑什么。”
“婶婶,他能怎么委屈我呀。”
刘氏听此言,又看少女并无半点掩饰做作的样子,也放下心来。
然而她没能松快一分钟,晃眼便看见了少女床榻上的汤婆子,面色登时大为难看。
“......你们......竟然还没有行房?!”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断更了......
☆、37
汤婆子这种东西,对于川成百姓而言,只有未出阁的女子才会用,而且是有钱有讲究的少女才会买。
再者,川成女子不似江南水乡里将养出来的娇女,大多能吃多劳,说的不好听点儿,叫皮糙肉厚,穷山恶水的,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季候,自然耐寒经冻,犯不着买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何况夫妻同寝,又何来冷得睡不着一说?
是以,刘婶一看见汤婆子,就实打实的明白,这小两口肯定还没有同房!
这本不该她操心,可和许晚晚熟识到今日,已经将这少女当成了她的半个闺女,哪里能视而不见?
“妮子,你老实说,是不是阿力不喜你,不稀得你服侍?”
许晚晚正倒着一杯热水,听刘氏这话,险些把茶壶打翻。
“不是,他没有不喜欢我......”他刚才还对朕告白了呢!许晚晚在心内大嚎。
“那......他是不是......”刘婶压低了声音:“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许晚晚将茶水递给妇人,困惑不已:“什么难言之隐?”
刘氏接过茶杯,轻跺了一下脚,这妮子平日里看起来挺机灵,这会儿咋迟钝成这样?
“嗐,就是......他是不是不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迟钝如许晚晚也该明白过来了。
造孽,她怎么知道他行不行,他们根本八字没有一撇好不啦?!
许晚晚自诩是个开放的现代人,这会儿却也情不自禁的红了脸:“婶婶关心这些干嘛?也不是多要紧的事儿。”
唉,人家才表露了心意,光这一样,就足够她高兴好久了,还真没来得及考虑更进一步的发展。
“你这孩子,这事儿咋叫不要紧?这关系到阿力家的香火延续,开枝散叶,是头等大事啊!”
刘氏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看许晚晚不以为意的态度,不得已拽住少女的臂膀,语重心长:“不是婶婶要管太多,只是你们家没有个长辈留神,我刘婶实在看不下去,好好的一个妮子嫁过来要受这个苦。且不论你俩不在一起的原因,事到如今,可不能再拖下去了,祖宗在天之灵,可是要怪罪的!”
刘氏一句一句,说得许晚晚阵阵汗颜,没有啪啪啪就是在受苦吗?祖宗还管后辈的啪啪啪吗?
这都是哪里来的逻辑嘛......
“婶婶,这事急不得......”
“什么叫急不得?既然是夫妻,这件事就是天经地义的。”刘氏言辞认真,不再有玩笑的意味:“你说说,是不是阿力对你不好,你不敢言明?你放心,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就算婶婶不能替你作主,还有村长和村里这些人呢!”
“......婶婶,不是你想的那样......”许晚晚越发觉得,今日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上刘氏的忿忿不平,出了这个门,阿力恐怕就要被扣上一个大罪名了。
“那是怎样?”刘氏心里气闷,语气自然差了很多。
她是真喜欢许晚晚这个妮子,若说前些时候看见他们不同房是害羞,是隔阂,是生疏,是有苦衷,可已经过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不自在都应该消除了吧。
那个阿力倘若对许晚晚真的不好,她就算心有畏惧,也会大着胆子给许妮子求个公道的,夫妻之间,怎么能这样相处呢?
她活了这几十载,还没见过二人这样的,但凡已经分房的夫妻,老早就维持不了表面上的和平了,哪里像阿力,成日里对许晚晚多体贴似地。
真是城府极深的小伙子啊!
要是李钧彦知道刘氏这般愤恨的脑补他,饶是他再淡定,也要站出来为自己说几句公道话了。
许晚晚支支吾吾的编着理由:“其实,不是他对我有意见,是我没允许。”
刘婶目瞪口呆:“啥子?你不让?”
她随即反应过来,又好笑又生气的轻轻拧了一把许晚晚:“你、你这妮子,想什么呢,就算夫家再宠你,你也不能由着性子啊!”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许晚晚硬着头皮继续扯。
这话倒是不假,她岂止没有做好准备,她压根没想到那方面去!
“你你你,你让我说什么好?上一回你说没有准备好,到了现在,你还要推阻?这种事需要准备什么,眼一闭就过去了!”
刘氏说的直白,饶是许晚晚这样厚脸皮的人也觉得为难情。
见鬼了,她们是怎样扯到这个事上来的?这算不算白日宣淫啊?!
“哎,你这么说,似乎也对......确实是需要准备一下。”刘氏心领神会的一笑,捧着许晚晚的手腕笑得莫测:“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忘了提点,的确应该好好准备一下。你等着啊,明儿婶婶就教教你。”
什么鬼,原来古人如此开放吗?
许晚晚言语不能,由着妇人左一句右一句,好不容易才言归正传,将那缝缝补补的手法又演练了一遍。
看许晚晚学习女红很认真热情的样子,外人会以为她多热衷这个,但刘氏与她同处一室,又是亲手指点,她深知,少女并不喜欢这些活计。
至于许晚晚对什么感兴趣,她也看不大出来,只知道妮子喜欢去灶房打打下手,偶尔画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问画些什么,说来的也是她听不懂的词,什么“披萨”“电视机”“冰淇淋”,大概是妮子的家乡话,听不懂也正常。
“我说妮子啊,不要怪婶婶多嘴,你一个妇道人家,没必要练字画画,咱们不兴这个。”刘氏与少女扯着家长里短,一不小心,就搬出了长辈的那一套。
许晚晚对此话深有领会。
川成县别说女子,就是五大三粗的男子,也是大字不识几个,官衙的通告都是官署派人来村里颁布。识得全字的,除了村长和一两个出入村外做贩卖生意的伙计,大概只剩王宽那一家,和阿力这一家了。
刘婶再和蔼可亲,也是这个时代的妇孺,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好几次,看见许晚晚肆无忌惮的写写画画,她有意提醒,碍于阿力和谢远在场,只好撂下心思,这会儿,终于逮到一个说辞了。
“其实,妮子啊,男人呢,有时候并不喜欢咱们知道的太多,管好家里的事儿就好,做什么去动君子的文房四宝呢......”
许晚晚捻针的皓腕滞住:“识字作画是我的意愿,没有给家里添乱吧。”
“话是这样说,可阿力要是不喜欢你这样呢?你听婶婶一句,既然为人母亲,还是多多矜持贤静一些,和谢远娃娃学习的东西扯点什么,总是不好,不但浪费了那些个笔墨,还......惹出些闲话来。”
前面几句,许晚晚不为所动,最后一句,却把她惊了个实在:“爱好而已,怎么会有闲话?”
“今日冠礼,咱们都瞧见谢远的夫子了,不愧是深入简出的先生,那一身的气度,我不说,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就那样吧。”一想到谢远那般针对她的举止,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人家和你有仇啊。
刘氏叹气:“是吧,你再转个弯琢磨琢磨,你会识字,那位郭夫子又是那般俊朗,你二人会不会......暗通曲款?”
许晚晚一针扎进了食指,鲜血细细的沁出。
“哎呀,瞧我这说的,吓着你了吧?”刘氏慌慌张张的找巾子敷上去:“婶子也不是故意的,但是......难免有人私底下这样猜度啊。你想想,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家,怎么会识得字,又是谁教你作画的?据乡里人所知,阿力这两样,可是从来不做的。”
“......太会脑补了吧,这脑洞我给十分啊。”许晚晚按住布襟,皱眉道:“认得字和画画,当然是我......是从小家里教习出来的呗。”
刘氏点头:“婶婶知道,我晓得你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家,可是,我相信有什么用呢?”
许晚晚轻笑,一双眼清明剔透,正含笑望向妇人:“知道婶婶疼我,替我着想,晚晚很感激。不过,外人说什么,与我又有何干?只要阿力不疑我,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刘氏瞠目结舌。
眼前这少女,所思所想果真与她们这些人不尽相同。
也难怪她能和阿力好生相处到现在,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够容忍丈夫一成不变的脸,与闷声冷淡的态度呢?
刘氏这般想着,又觉得许晚晚不同凡响了几分:“妮子说的不错,只要所爱之人信赖,管它什么流言蜚语!”
许晚晚吃吃的笑起来。
所爱之人?不,她在李钧彦的心中远没有达到多爱的程度,不过她会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的。
刘氏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爱许晚晚了。
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这份勇气是她这种老实本分的人半生也积攒不出来的,许晚晚想干什么,都随她的意愿去做了,即使真有什么不妥,那个会责备她的人,却半分脸色也不曾给她摆。
刘氏默默大叹。
也不知是许妮子生来命好,碰上这么一个男子,还是该叹她被保护的太好,过于天真简单。
但无论如何,她的那位阿力,是不容许她受丁点儿委屈的。
☆、38
深冬霭霭之雪,总算是化开了。
院落里几棵矮树上,压枝的雪棱悬垂滴落,汇成一股浅浅的水流滑入沟壑。
暖阳高照,大晴的天色万里无云,湛蓝之下的土坯房屋一角,正娉娉婷婷的站着一名少女,捏着一杆竹板拍晒被褥,动作生涩。
许晚晚喘了几口气,停下手中的薄竹板,暗自嘀咕:“果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
她还以为这种家务活不需要费什么劲,结果眼下,后背都冒出一层汗来。
“啾啾......啾啾!......”
一阵微弱的鸟叫声断续传来,许晚晚本不以为意,继续晾被子,可耳边那几声啼叫越发无力,甚至夹杂出凄惶之音。
这就怪了,大冬天的,怎会有鸟儿啼鸣?
许晚晚疑惑的沿着鸟鸣声找过去,终于在一处傲然挺立的树干下看见了一只小鸟。
她不认识这是什么雀鸟,却也知道这是一类留鸟。
南雀无法南飞迁徙,这种冷雪天里大多栖息在早就铺就的窝里,怎么会......
许晚晚抬头扫视,这棵已经光秃秃的古树上明显不能筑窝,但是再细心的一观察便会发现,离枝干一尺的距离下,有一处半开的缝隙,里面正是一方温暖的窝巢。
看来,这只幼鸟正是从里面不小心栽下来的,也是它命大,这么冷的天,这么高的树干,竟然没有一命呜呼。
许晚晚忙不迭的冲进屋里扯出几抹棉布,瞧了瞧外头树木的高度,咬咬牙,使力拖出一架木梯出来。
这木梯看起来不重,没想到还不轻!
小心翼翼的用棉布裹住小雀,许晚晚气喘吁吁的围着树木察看一圈,找了几处稳定点,便将梯子搁立上去。
不管怎么,这会儿家里没有男子,也只能靠她了。
“今天算你幸运,以后再乱扑腾掉下来,可能就碰不着我啦。”许晚晚一手托着羸弱的鸟雀,一手扶着梯子攀上去。
李钧彦和郭简正并排走着,老远一望,便是这样一副叫人提心吊胆的场景。
那架木梯的脚跟磨的不大平,李钧彦平日里用得惯,自当小心使着,未出差错,但许晚晚丝毫不知情,何况这么一个脚滑的雪天,那梯子能稳稳的立住才是怪了!
“乖乖,回家喽。”许晚晚轻手轻脚的将小东西放入巢穴,脸上漾开一记笑意,然后发觉哪里不对。
她的身体怎么在不由自主的倾斜?!
许晚晚大惊失色,慌乱之中匆忙躬身,抓住了脚下的木梯做倚仗,可坠落的速度之快,令她面无血色,一声闷响之余,她柔弱的躯体已然触地。
李钧彦早已迈开步伐,但即使他的身形快如疾电,也不可能从百米之遥的地方顷刻间闪到少女的身旁。
他甚至不希望自己的目力太好,好到亲眼看见许晚晚一头栽倒,却无能为力。
他方才为何婉拒郭简提议的骑马而行呢?否则,以他驾马的速度,也能早一步来到许晚晚的身边。
然而,现在怎样懊悔都无济于事了,这一回不像上次在骡车上,她一动作,他就能近在咫尺的接住。
这一次,他没能接住她。
许晚晚摔得胸口大痛,喉头腥甜,已经分不清天南地北,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搀了起来,似是又怕触伤她哪里,竟也不敢挪动。
许晚晚吞下口中的腥意,勉力睁目,恰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我好像......又给你添乱了。”少女吃力的开口,随即,额角缓缓淌下一汩红,看的李钧彦触目惊心。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下,许晚晚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三步并作两步赶来的郭简即刻蹲身:“我来检查一下。”
李钧彦立马默许的稍稍侧身,容他察看少女的伤势。
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有别,他二者都是战场上混迹过来的人,李钧彦虽然略略知道一些伤患的处理方法,可他毕竟不会医术,郭简却是一枚万金油,上阵杀敌他只够得上勉强,但看护病人,却是他做惯了的。
由着郭简托腰握手,磕叩抚摸,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后,他才转头对上李钧彦:“脚踝崴伤,腰部也有拉伤,可能还有挫伤,另外,有轻微的脑部磕损,其他并无大碍。”
什么叫“并无大碍”?!难道这些个伤痛还不够少女受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