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样子呗,老不死的!”
老梁可能是老了吧。他那苍老的眼睛总感觉这年轻小伙子不太一样。是啊,这都十来年了,变了变了。他也老了。
从城里回来,严路,林琳,大辉,秦剑四人往招待所赶。路上经过那个破败小屋,严路忍不住瞧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里面有人。
“怎么了?”
“好像有人。”
林琳早对那小屋开启了好奇之感,第一日她不适应,没心思想别的,这会儿习惯了,倒想去看个究竟了。
“那就去看看呗。”
林琳抓着严路的手。俩女孩先去了,大辉和秦剑只好左右追随。
四人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白发老人在里面扫地,还把桌子凳子扶好,摆正。
严路他们原本就是来做好事的,见状主动上去帮忙。
林琳问:“大爷,您收拾这屋子干吗呀,不是没人住了吗?”
“有人啦!”老梁面露喜色,像是迎来了多年未见的至亲,“俺们小强回来了。”
“小强?”
严路和秦剑相互看看。
“嗯,艾强回来了。长出息了,回来看看。——家里连个人也没有,我想能帮就帮帮嘛。”
严路四处都没看见艾强。
难道还有第三个人跟余辉长得那么像么?
李雷说,照片上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不会有这样的巧合。李雷照片里的人可能就是艾强,如果李雷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个艾强就是假的。那他是谁?余辉?
艾强和余辉什么关系?双胞胎?听说艾强是捡回来的。那么两兄弟是小时候就分开了?
严路倾向于这个结论:余辉和艾强是双胞胎,艾强死了,因某种原因,余辉扮成了艾强的样子。
活都干完了,屋子也都收拾干净了。但艾强还没回来。
赖在这里,总是没有合适的理由。梁叔叔也干完了活儿,在门口抽起旱烟。大辉和林琳张罗要走,回去还得休息,明天乡政府还有不少事儿需要他们帮忙去干。
严路只好跟着回去了,秦剑陪伴左右,什么也没说。
夜晚来临。严路又来到小屋前头。
小屋没亮灯,黑漆漆的。
周围树影晃动,像黑夜里张牙舞爪的怪物。严路抱着肩膀,感觉有些阴冷。
转回身,好像听见声音。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引她而去。
她踩着一地嫩草,来到门口。开门。
房子还跟原来一样,丝毫没有人气。那位姓梁的叔叔莫不是糊涂了。这哪里有人住的样子。
拉灯线,灯没亮。
坏了?这个她可不会修。
她把手机点亮,进了门。把只剩门框的门关好。又是一声咯吱响。
余辉曾经对她说过,好奇害死猫这句话。
人,就是这么奇怪。她就是好奇,她被好奇心赶得睡都睡不着。没人顾她当侦探,可她管不住自己的一双脚。
屋里没人,她坐在木头椅子上,捋了捋脑袋里乱糟糟的线索。
乱,太乱了。
身后有声音,不知是风还是有什么动物爬过。也可能是野猫之类的。严路经常在晚上听见猫叫。
她拿手机照了照,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后门外晃动的大树。
严路不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她胆小,但她也搞不清楚,是什么让她两次夜访这间小屋。秦剑说的好,她可能是疯了。
没人。严路回过头,拿出手机想给余辉发一个信息。
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打了无数次也是一个结果。她只好编写短信。
“辉哥,你有兄弟么?”
“你的本名就叫余辉么?”
“我看见一个人,长得很像你。”
先后编写了几条信息,全都被她删来删去,最后一个字也没发出去。
人家有人家自己的事,关机,说不定就是在防你,人家有女朋友,人家在恋爱。
这些念头,让她沮丧下来。
她起身要走了。
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她,捂住她的嘴。
“嘘。”
他嘘了一声。
严路闻到了余辉的味道,这一回一定没错。
她努力地回头,可一直失败。
他抱着她闪进卧室墙边。冷白的月光,温柔地勾画出他的侧影。严路在半面碎玻璃上看见他的影子。
他小心留意着窗外的动静,严路也听见些许声音,好像是有人来了。
余辉护着她后退,后退。
他们听见门口咯吱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严路,你在么?”
秦剑的声音。
身后的人忽然放开她,弄出一点声响,一个闪身又没影儿了。
秦剑循声而来,看见严路扒着窗户往外看。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别晚上一个人出来。”
“你看见什么人了么?”
秦剑把严路扳过来,“严路!你看看你自己,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他很气。
严路卸开他的手,出门了。
好歹是没在这里赖着不走。秦剑松了一口气。
天很黑。秦剑抓着她的胳膊,边走边提醒她脚底下的石头。
他护着她,眼睛耳朵全都张开了。他总感觉两边的树丛里有动静。
他把严路握得更紧。
身后的小屋忽然亮灯了。
“你们两个,回来。”
这是余辉的声音。
他们两个回过头。里面的人在对他们招手。像在叫朋友。
☆、第50章 谢幕
聪明人的聪明总会发挥在紧要关头。秦剑没说他话,拽着严路的胳膊回去了,还露出一副相熟朋友间才有的表情。
严路虽说懵懂,但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屋主像在招呼客人,把两人请在凳子上坐下,并且奉上一壶茶。
余辉背对门口而坐,严路,秦剑坐在他的对面。
余辉一边喝茶一边低声说:“一会儿听我命令,让你们走,你们就赶紧走,我会送你们出门。”
他把两杯茶水推给二人,并有意看了看秦剑。秦剑点点头。
“辉哥——”
“——我叫艾强,你们认错人了。来者是客,喝完这杯茶,我就送你们出去。”
秦剑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严路的腿。严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三人一杯茶还没喝完,余辉便送他们出门了。
他拍着秦剑的肩膀,“今天太晚,改天请你们喝好茶。拜托你把她好好送回去。”
秦剑点头,“我明白。”
两个男人话不多说,已经明了。
虽说事情还没有清明,但秦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缘由。刚才在门外,秦剑隐约察觉树丛里像是有人,没等仔细分辨,他们就被叫进屋子了。
余辉看看手表,或许是时间到了。
他把二人送到前面那条土路上。
“往前走,不要回头。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秦剑,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严路心中不安,“辉——”
“——我叫艾强。”
严路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这一刻,像是离别。
他对她笑了笑,“改天再来做客,请你们喝好茶。”
余辉再对秦剑示意。秦剑握着严路的胳膊,“走吧。”
严路被秦剑拉得踉跄。虽说谁也没说什么,但严路大概猜到了些轮廓。所有的猜测都让她害怕,让她不安。
余辉站在原地,离他们越来越远,“不送了。”
他毅然回头,走向那座坟冢一样的房子。
秦剑拉着严路狂逃。秦剑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要逃,但他清楚必有缘由。此时,是个危险时刻。他护着严路,一路狂奔。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眼看就要到招待所。
忽然间,远处传来砰砰响声。像是影视剧里的枪声。可怕的是那声音不断。他们俩都站下来。
严路脑袋里一片空白,看着她刚刚离开的地方,一遍遍叫余辉的名字,最后变成了哀嚎:“辉哥——”
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那是一场混战,伤亡惨重。枪林弹雨在夜色里投出无数光点,那是生命正在谢幕的狂欢。
不明就里的乡亲还以为有什么喜庆的事情发生,小孩儿从被窝里爬起来看:“爷爷,放鞭炮了。”
爷爷抱着孙子往外瞧了几眼,“大孙子得睡觉了,明早上爷爷给你放鞭炮。乖乖的啊。”
“哦,哦,放鞭炮喽!”
孩子钻回被窝,钻进爷爷的怀中,再入梦乡。
世界仿若失去了声音,只有悲恸血腥的画面交织上演。
泪水模糊了视线,理智已经再也不见。严路的哀嚎,没有任何回应。
秦剑死命抱住她,一直等到世界安静,一片狼藉。
警戒线已经围起来了。
严路狂奔到现场,被一群装备齐全的人拦住,呵斥驱赶。
闻声而来的大辉和林琳也在人群里。
他们进不去。
警车的红光一闪一闪,担架上一个个抬走的人都盖着白布。严路在人墙外面追随。
不是。
不是。
这个也不是。
太好了,没有他,没有他!
“辉哥!”
“余辉!”
“余辉,你出来!”
还有最后一个担架,被人缓缓抬过来。
有一只手,从白布下垂落。
一只手机掉在地上,被人踩进泥里。
严路愣了好久。她从人墙下面钻过去,奔向那只垂落的手,奔向那个盖着白布的担架。
担架被抬进车里,关了门。
“辉哥——”
她拍着车门,“开门!你们开门!”
“不可以!”
“辉哥!他没有死,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你们开门!开门!”
她是个很大干扰,人墙聚过来将她抬走。她像是疯了,大喊着:“他还没死!你们不要带他走!他没死!你们把他还给我!”
“啊——”
“不可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辉哥——”
“辉哥——”
天亮了。
乡领导和院领导全都聚在病床前。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眼睛发直,一个字也不说。
她从土里挖出来一个手机,死死攥在手里,谁也别想把它拿走。
*
河面波光粼粼。身边的大黄又在吐舌头。
主人不高兴,它就凑到她身旁,用头蹭主人的头。
严路看着河面,扔进去一个大石头。漂起三个水花,石头落地了。
严庆国做好饭来找女儿。
严路呆呆得看着水面,问:“爸,老丁回来了么?”
“没回来。老丁回老家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怎么他也不回来了?他很久没来买馒头了。”
严庆国蹲下来,担忧心疼。女儿从学校休学回来,就一直呆呆的,同样的问题要问好几遍。
有时候她还会去老丁门口等着。
她牵着大黄,一站就是一天。
大黄能等,可她那个身子,等了几天就虚弱的没力气了。
九月十号,教师节。
严路接到一通电话。他自称是一名律师。
他说,有人把遗产遗赠给她,请她在两个月内表示接受,如果没有任何表示,那么将视为自动放弃。
律师说,死者姓丁,名为丁盛。是个捡破烂的老头儿。
终于,所有的余辉都死了。
“我不信,我不要什么遗产,我要他活着!你告诉我,他还活着,你说呀!”
她抱着电话,放声痛哭。
☆、第51章 十年过去了
严路很快与这位律师见面了。想到他是与余辉有关联的人,她就忍不住落泪。
李律师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这份遗产,包含了她每天都去的房子。余辉曾经说过,这房子不是他的。他只是借住。现在,这个房子是她的了。她想过变成这里的女主人,但不想是这个结局。
难道他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才早早计划好要把遗产送给别人。面对离去,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会每天都因此而郁闷么?
在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她为什么要惹他生气,她很后悔,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什么都听他的,或许他会高兴一点,或许,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后悔。
他从未提及过他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扮成艾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他是什么身份,普通人还是警-察?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还说什么喜欢爱慕,她不配。
他的被子没叠,在床上拱起一个漩涡,好像主人马上就会回来睡一觉。
他的洗碗池里还有没洗的碗。
她坐在他常坐的沙发里,看着光秃秃的客厅。平时他会在这里看着她做运动。他的哑铃和她的瑜伽垫堆放在一起。瑜伽垫包裹着哑铃,像她正在抱着他。
她忽然悲痛不已,放声痛哭。
严路挖墙盗洞的通过大辉找了些关系,终于见到了魏琳。她是一个女警,之前在乡下,她假装去找老丁收破烂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是这位女警从来没有找过她,想必是什么都不想对她说吧。
咖啡厅里,魏琳一身皮衣,干练漂亮。严路轻轻坐到她对面,瘦得像根羽毛。
“听说你找我。”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
“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有情况可以直接打警局电话。”
“我不找警局,我只找你。”
她笑了一下,“好吧,你说。”
“余辉在哪里?他到底怎么样了?”
魏琳皱着眉头,“谁是余辉?”
早就料到她会这样。
“那我问问别人,老丁呢,丁盛?”
“他?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她流泪了。
魏琳对付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不成问题,可看她这个样子,她很是不忍心,毕竟她也是个女人。
“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我真地不知道。”
“那我问你,莲花乡的事,是怎么回事?”
魏琳想了想,
“这件事我不应对你报备,这是我们的纪律。详情相信你已经看过报纸。贩-毒团伙被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