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命的遗产——心驰
时间:2017-10-17 16:03:14

  余辉从人群里出现的时候,魏琳认出他来。
  成熟,沧桑,对男人来说,是很好的化妆品。
  “这里!”
  魏琳对他招手。
  一度,她有些恍惚,那人是艾强还是余辉。
  他遥遥对她笑了笑。
  “魏警官,好久不见。”
  “好久不加。”
  两人像老友一般拥抱了一次。
  魏琳姐姐般拍拍他的后背,“欢迎你回来。”
  “魏警官升官儿了吧?”
  “托你的福,升了。”
  “结婚了么?”
  “没有,太忙。”
  “别总在回忆里待着。”
  “那你回来是干什么的?”
  一句话给余辉噎回去了。
  魏琳一笑,对这张跟艾强一样的脸笑起来,“你们真不一样。”
  “非常不一样。”
  魏琳开车,余辉坐在副驾。
  大街上全是黑发黑眼黄皮肤的同胞,一种归属感油然在心底滋生。没出过国的,没漂泊过的人无法体会。
  “想去哪儿?要不请你吃大餐,养养你的中国胃。”
  他摇摇头,依旧看着车窗外,“不急,先去看看艾强。”
  魏琳不意外。
  兄弟情深,重情重义。
  “好,我也去看看。”
  魏琳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达福源县。在福源县的山上找到一个土包,前面立着一个简陋的墓碑。
  墓碑是在案子结了以后,以魏琳的名义立的。虽说由余辉来立更合适,但为保护他的安全,魏琳把这件事担了下来。
  每年,魏琳都会来看他。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他,没想到,好几次,她看见他的坟前留有鲜花和酒水。她只能想到一个人,严路。
  余辉单独与艾强待着,魏琳在林子旁边坐着刷手机。
  微风徐徐,匹配艾强的铁汉柔情。
  “哥,我来见你了。”
  话才出口,眼泪已经涌了上来。
  时隔多年。他们兄弟二人,见面了。
  “听说你爱喝二锅头,我给你带来了。”余辉拿出白酒,洒在他的墓前。
  “你还爱打牌,我给你带了一副扑克。”
  “还有你最爱吃馒头,我给你买来了。”
  “我不在的这几年,除了魏琳,另外那个女孩可能对你说了很多话吧?她还不知道我活着,以为我在十年前就死了……我回来看看她就走。”
  “之后我也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会去哪里。”他笑一笑,“不重要,一个人,怎么都好办。”
  不管怎么说,怎么讲得天花乱坠,墓碑就是墓碑,他不会讲话。
  魏琳载着余辉回城了。
  十年没回来,变化很大。
  两个小时车程,魏琳一直在跟他讲这十年的事,主要是讲严路。
  在魏琳的暗中保护下,严路一直平安顺利,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除此之外,她一个个完成了余辉给她下的指标,倒是个认真的好学生。
  余辉迟迟没去见她。
  到眼前了,却想,不如就这么算了吧。知道她好好的,就可以了。
  他就不该去见阿槐。
  在国外的那些年,余辉匿名给阿槐的公司捐款,想着两人见个面,不小心就遇见了严路。那天是个大雨天,她从派出所里走出来。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的。
  放不下,回来看看,图个安心,可心却更不安分,总在左右他的理智。
  她变得敏感多疑,轻易就察觉了他的存在。那日为了追他,差点丢了性命。见,还是不见?是个问题。
  他最终还是心软,听从了不安分的指示——去见她。
  不安分的指示越来越多,他冰封已久的心只愿为她打开。毕竟,这个世界上能与他建立联系的人少得快要枯竭。
  没有了死亡羁绊,他或许可以给她爱情和幸福,如果她还愿意要的话——这会是他做过的最幸福的事。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看见一团白光,有电影画面在眼前闪过,画面里的人是他自己,零零碎碎,是他不长的人生。
  难道就这么完了吗?
  他还没有对她说过那三个字,隐隐约约看见她的脸,他说——我爱你。
  只是,他自己也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叫他。
  “余辉,余辉,醒醒,余辉。”
  
  ☆、第73章 等待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可他睁不开眼睛。他不知道,他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
  事发当日,病人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幸而曲清凡及时赶来。很巧,他们一个血型。
  严路强打精神,重整旗鼓,只是脸色煞白,整个人像是纸糊的,随时都能倒下去。
  老张,秦剑,李素,曲清凡,阿槐……能来的都来了。
  李雷被捅了刀子,生命并未受到威胁,睁着眼睛进去,睁着眼睛出来。
  他之前的戏言成真了,他上了电视,记者们纷纷给他打上了好人的标签。
  可他笑不起来,因为余辉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导致了如今这个状态。听医生说,他失血过多,可能醒不过来了。
  李雷恨不得躺在那儿的是自己。
  记者们的镜头拔着高,你挤我,我挤你,可是,好人李雷却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是他的姐姐李素冲进来,把人赶了出去。
  镜头捕捉到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李雷垂着头,一动不动地掉眼泪。
  把人都赶出去了,李素用毛巾轻轻给他擦手。
  “李雷……”
  李雷的眼泪不停地流,越来越凶,他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姐,我是个混蛋!他们说得对,我是个混蛋!我是个混蛋!”
  “李雷!”
  阳阳从娘家匆匆赶来,一进门就扑到李雷身旁,揪起他的被子,紧张万分。
  看他活动自如,还能说话,还能自由支配情感,她放声大哭。
  两个人抱在一起,一切都不重要了。
  而余辉,一直躺在床上,总是不肯睁开眼睛。
  时间从未过得这么快。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他还躺着,也该累了吧。
  严路照顾得好,他没有生褥疮,整个人干净整洁。
  医院的中医部门每天过来给余辉针灸治疗,可他还是不肯醒。
  秋天到了。
  一地的黄叶子,被人踩出脆响。他没醒。
  严路决定,把他带回乡下去。如果他真地再也醒不过来,她不希望他一直在医院里待着。他是不喜欢那种地方的。
  老丁的院子里,白色床单已经脏成了别的颜色。
  严路坐在一个矮板凳上,把它们重新清洗。
  中午,她做了米饭,油麦菜,炒鸡蛋,打成汁用鼻管喂给他。
  知道他这样很痛苦,她每次都要对他讲话。
  “辉哥,吃饭了。因为你不肯张嘴,我要用鼻管喂你了。希望你不会太难受。”
  按照每次的计量,很快,他的午饭就吃完了。
  严路回到院子里,继续洗床单。
  阳光斜斜地插进屋子,照在炕上。
  他仍旧俊秀潇洒,像在睡午觉。
  两行清泪从他眼角划过,落进枕头里。未曾被人发现。
  窗外有鸟叫,有风声,有布料在搓衣板上揉搓的声音,还有一股香味儿,香皂的味道。
  他试着睁开眼睛,但总是失败。
  他能感受到冷热,能听到一切,他的心是醒着的。他能“看”见她在他床畔流泪,听见她对他讲话,听见严路父亲无奈的叹息,听见所有人坚信他醒不过来说的那些话。
  只有严路无条件地,傻傻地相信他会醒。
  好多次,他都在努力对她说:“别等了,傻瓜!”
  好多次,他都在努力地摸她的头发,擦她的眼泪,“我余辉这辈子,怎么总干对不起你的事?别等了,离开我!”
  好多次,他都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流泪。
  这一次,他感觉到有眼泪往下流。
  下午两点钟,严路把床单全都洗好了,挂在院子的晾衣绳上。那是他当初为了掩人耳目拉的。
  门外有个男人的声音——曲清凡。最近常来的还有老张。
  曲清凡来得更加频繁,他给老丁的房子添置了许多东西——冰箱,电视,微波炉,抽油烟机,煤气罩。
  没准再过些日子,会把自己添置进来帮她度过难关。
  “他怎么样?”
  余辉能“看见”曲清凡站在窗外,深情地望着他。
  他投以“不要这么夸张”的目光,但实际上,他还是一动没动。
  “还是那个样子,就是不肯醒过来。”严路的口气,像在说一个调皮的孩子。
  余辉的目光久久地在她身上。
  “严路,我都能听见,看见,我在和你讲话。”
  实际上,他还是一动没动。
  “这样下去,你身体吃得消么?”
  “我还好。托他的福,我练就了一身技能,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要不我来帮帮你!”
  “不必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再说,总不能一直麻烦别人,还得靠自己。别给我拐棍,拐习惯就真地残疾了。”
  “说得好!”余辉大加赞赏。
  曲清凡还是很坚持,“那好吧,我不天天来。我每个礼拜来一次,到时候你就回去好好睡觉,休息一下。有我呢!——别哭,他会醒的。”
  严路转开头,淡淡道:“我知道。”
  他们的身影从窗前移开。
  “别走!再让我看看!”余辉“说”。
  但是没有人能听见。
  严路与曲清凡在门口谈了几句。
  曲清凡有话要讲,但在余辉身旁,他说不出口。
  “严路,为自己打算一下,可以把余辉交给我。”
  “不,等他醒了,我们就结婚。”
  “万一他不醒呢?”
  严路诧异,“你不相信?你一直都和我一样说他会醒的。——你是骗我的?”
  “不是。——我只是——”
  “——那就好。反正他会醒的。”
  她走在前头,结束这个话题。曲清凡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去严路三姨的馒头铺买了些馒头。
  严路的三姨对曲清凡很热情,她心里把曲清凡当成未来的自己人。只是谁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把话说明。
  “你回去吧!”严路一直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碍于余辉的关系,曲清凡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别的心思。他心里清楚,他和余辉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这件事,母亲张桂香完全不知道。
  只是余辉出事那天,张桂香半夜惊醒,大喊“老二啊!”
  然后就跑出门去,疯狂地找。居然被她找到了,就在余辉出事的那个路口。
  曲清凡费了很大劲才把张桂香弄回去。
  严路和曲清凡拿着新买的馒头回来了。余辉闻到了一股香味儿,好香,这会是他的晚餐。
  可是,能不能不要从鼻子吃进来。
  曲清凡在他床畔坐了一会儿,严路去洗澡,他代为看管。
  “你小子,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想别的不该想的,听见没?”余辉“警告”他。
  “余辉,快点醒过来,还有人在等你。”
  “我知道。”是张桂香。“她还好吗?”
  看来,他也知道。只是彼此各自藏着真相,不好说出口。
  “余辉,我答应一定要把那颗子弹取出来的。给我个机会,为她做点什么,发发慈悲,醒过来!”
  “这个‘她’是谁,你说清楚?”
  严路洗完澡出来了,她穿着整齐,头发裹起来,有一股香气。她没有看曲清凡,她在看他。
  “你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你过来。”
  “没什么,我和余辉是好兄弟。——你不知道吧?”
  严路笑一笑,“他兄弟不多,但每个都是好兄弟。也是他的幸运。我会告诉他,你常来看他。”
  “嗯。”曲清凡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律所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老张在。”
  “我知道。”
  “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们说。”
  “谢谢。”
  曲清凡走了。
  门锁紧,严路陪他吃了晚餐。
  晚间与他同住。
  和她躺在一起,却什么都不能做,真是悲催。
  天,闲得没事做,脑袋好像坏掉了,不然为什么整天自说自话,神神叨叨。
  “辉哥!我把床单都洗干净了,你闻,我手里还有肥皂味儿,就是你身上总有的那个味儿。我一直用这个牌子的肥皂。香么?”
  她的纤纤玉手搁在他鼻子下面,他很想亲一口。
  她把手放进他的头发里,一点点为他梳理。
  他的头发应该很长了,太久没剪,已经到了和偶像一个发型的地步。
  她的手温柔穿梭在他发间,很舒服。
  “辉哥,什么时候肯睁开眼睛看看我,嗯?”
  她把他的手放进她的被窝里,放进她的衣襟里。
  他摸到她细滑美妙的身体。
  “帮我捂捂肚子吧!”
  “大姨妈来了?”他“问”。
  “我来大姨妈了,肚子疼。”
  “那你还洗?”
  “不洗不行啊,那么多活儿放在那儿,我忍不了。等你醒了,一定要看见干干净净的屋子,还有干干净净的我。”
  她侧着头,在他耳边说话。
  “辉哥,你不是说最喜欢在这里生活吗?那我们就在这里安一个家,周末的时候回来度假,好不好?”
  “好。”他“答”。
  “辉哥,晚安。”
  她窝在他的颈窝,像个听话的宠物。
  余辉努力地去“摸”她的头发,但没有成功。
  耳畔传来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她睡着了。
  他很努力地挣扎起床。像是灵魂出窍,他看见他们俩依偎在一起。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严路,别等了,走吧。”他摸到她一根银发,心痛极了。
  严路往他颈窝缩了缩,呓语般,“十年都等了……也没多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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