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就不想?
还是……在外头有人了?
这个可能一在脑子里盘旋,泪意就涌上了心头,弥漫到眼眶里,他赶忙翻了身,只能让人瞧见肩窝处一抖一抖的,稍倾,只听身后一声叹息传来,接着一只手臂从她腰上环过,把人带入了温暖的怀里,郁桂舟声音稍低沉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喷在小姑娘耳边:“怎么了这是?”
一听这话,谢荣顿觉委屈不已,小声抽泣着问他:“你……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郁桂舟愣了愣,有些没懂她怎么联想到这上边去了,颇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怎会这般想呢,我每日都在府学里,上哪儿去在外头找人?”
“咋没有,这府城的姑娘个个明艳大方,你又…”谢荣如今就是一口咬定了郁桂舟再外头有人,否则,村里的汉子出工一两月都受不住,他这都两年了,又是咋过来的?
郁桂舟没听清她后头的话,但这种误会他决对不能背锅,于是手上一个用力,把人翻过来,原本是想好生说道说道,只是见到她眼角的泪滴时,又化成了心疼,摸掉了珠子,语重心长的摆出要长谈的模样:“这又是咋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谢荣抬手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那你……那你为何…。”
她说得很小声,郁桂舟几乎没听轻,不由得又凑近了一些:“你方才说什么?”
谢荣抿了抿唇,小声的在他怀里说道:“那你怎么都不碰我?”
这下郁桂舟听懂了,但是他宁愿自己没听懂,他拍着小姑娘的肩,说得有些结结巴巴的:“没有……不碰你的。”
这话说得艰难,谢荣却一把抬起了头,“那你为何不碰?”
郁桂舟长叹一声,如是说道:“你还小呢,过两年待你长开了不是更好?”突然他想起了谢荣的反常,问道:“是不是因为白日里爹说的那个?”早知道,白日里他就不该在爹说完后又拿着那话去逗她,倒是让她给放在心上了。
谢荣诚实的点点头,水盈盈的眼眸看着他:“真的是因为我还小吗?其实我也不小了,村里十六的姑娘早就生娃娃了。”
郁桂舟直接忽略了她最后那句嘟囔,认真点点头:“是的,再则我又不在家,让你怀着孩子在家我也不放心呢。”
谢荣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解释,只是对另一桩事儿始终放不下,脸侧了侧,有几分不好意思:“可我听村里的婶子们偷偷摸摸讲过,那些汉子们出门做工一两月都急躁得很,你都快两年了是不是…,”她一个翻身,额头差点抵着郁桂舟的额头:“是不是当日摔伤的时候,摔坏了?”
摔坏了?
摔坏了?
摔坏了?
郁桂舟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这是啥意思,这是在侮辱他身为男性的尊严不是?
“我好得很,当日磕在石头上的是脑袋!”郁桂舟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辩护着。若非原主追女人追到被人推了一把,留血太多,他也不会来到大魏朝,而且,他的男性标配完整得很,压根没有任何问题!
他看着眼前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一把把人压了下去,被子在他们身上动了几下,而后,传来郁桂舟幽幽的反问:“感受到了吗?”
谢荣脸烧得跟火烧云一般,被黑夜掩盖着只能瞧见眉目之间有几分不自在,郁桂舟从她身上下来,把人搂在怀里,道:“我就只有你一个,太正常不过,在外头也没有别的女人。”
五指姑娘肯定是不算的,这是一家人。
说完,郁桂舟还问了一句:“知道了吗?以后可不许胡思乱想,小姑娘家家的,我等你长大可是等得很辛苦的。”还压根不领情?
谢荣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不住的点头。
一夜无话,第二日,他们早早便起来了,刚用了早饭,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门开后,一名小厮走了进来,报了家门,称是姚家的下人,接着又给几人问了安,便朝郁桂舟说了来意:“郁公子,我家少爷派我通知你一声,院首今日要在竹屋处见你。”
“见我,院首?”郁桂舟还有几分诧异。
他统共见过院首两次,一回在藏书阁找棋谱,一回是慧觉寺的案子破获后被叫去骂了一顿,这次,莫非为的是搁在白家的那些书?
“有劳了。”打发走了小厮,郁桂舟对颇有些担忧的几人笑道:“你们不用忧心,院首是位和蔼可亲的人,也从来没有多少架子,不会对我怎样的。”
这是大实话,从第一回他在藏书阁碰到人时,还以为是府学的先生,直到第二回他们四人被叫过去骂了一顿,才知道原来那位老者是院首,骂他们也总归是觉得他们乱来,担忧他们出事,无论院首的目的为何,总不会对他们出手就是。
浅浅安抚了郁家几人,郁桂舟便回了府学,在回房舍还是直接去竹屋选了下还是直接去了竹屋。
院首的竹屋穿过一片桃林后,远远的就见一片荷叶把小湖簇拥得绿汪汪的,荷叶上,不时有点点粉色的在绿叶中撑起,看着十分蔚为壮观,清气扑鼻,环绕着竹屋被拱着,廊桥亭阁,在他刚踏入廊桥上时,一道悠远的琴音仿佛从天边倾斜下来,郁桂舟脚步一顿,又笔直的走过回廊,站在了竹屋大门。
透过大门,竹屋里里外外一览无余。
除了他,还有兰院其他三人也在,还有院首父子俩,弹琴的是白晖,他团坐在竹屋最尽头的竹板上,外头,是大片大片的荷花池,当真是君子,莫如玉。
郁桂舟给看向他的姚未和施越东使了个眼色,想问他们都来了怎不让人一并说说,姚未则眨巴着几下眼睛,没说话,施越东面上儿有几分讪讪的,没说话。
院首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转头朝着他们,或者说看了看郁桂舟,笑言:“郁公子倒是好本事,也十分有担当,做下了这样在湖泊里投下了石头的事儿,倒是风度依旧,好定力,好定力。”
院首对面的付举人一手执黑棋,闻言抬眼看了过来,倒是不惊不喜:“少年人,年少轻狂最是常态,为何要惧?”
想他在这般大的时候,不也是什么事儿都想干一番,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是平淡如水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轰轰烈烈做上一番大事,上对得起黎民百姓,下不枉费来世上走一遭。
在知道这四人做了这等事后,付举人倒不若其他先生一般谨慎复杂,更多的是欣慰和欣赏。看看,这果然是他看中要收作弟子的,就是不同凡响,那些平庸无能的学子世上太多,他从来都没有一丝的兴趣。
院首冷声嗤了一声:“年少轻狂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若是只逞了匹夫之勇,那不就白白浪费了一番心血?”
院首一向走的是保守派,心里有肉先憋着,等若遇到有合适的时机再把肉拿出来,若是遇不到,就一直憋着。
父子俩血脉相连,但走的路子却完全相驳。
院首还瞪了眼不请自来却要跟他处处唱反调的付举人,示意他不要搞事,停了手中的白棋,在走到一边的矮几上坐下,还招呼他们四人:“来,你们过来。”
琴音戛然而止,白晖也停止了弹琴,从容的走了进来,四人在院首前边的蒲团上跪坐,做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看得边上的付举人忍不住雌牙裂齿起来。
给笑憋的。
院首从容不迫的在他们面前煮了茶,待茶香弥漫,他才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开始说道:“趁着与晏州宣和的比试,推出你们所谓的风雅一道的书,在三州学子将目光放在这里的时候,趁此宣扬出去,既利用了宣和,也是利用了这正常比试为你们做了垫脚石,我说的可对?”
四人垂着头,无话可说。
院首瞥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别以为本首年老就对你们这些弯弯绕绕不知道,本首心里明清着呢,孰是孰非,我心里早有定论,既然你们早就策划好了这一场,那,为何不把书放在藏书阁供学子们阅览,而全部放在了白家的浮云斋?”
府学学子出了书,但这书府学里没有,要一饱眼福,还得去白家的书肆里,这不是滑稽吗?
院首的话,不仅让四人惊讶,一边的付举人也噗嗤一声,险些笑了出来。都以为依院首的保守路线,必然对他们的胆大包天训斥一番,没想到他只是纠结了这个?
心里虽然惊愕莫名,但四人相视一眼,还是搜刮了肚子解释起来。
“回院首,因书要拓印,而我们之中恰好白家专门有人拓印,此事白家担了不少风险,于是便约定把书放在了浮云斋里。”
“是啊,白老爷子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给我们拓印这些书籍。”
“……”
其实他们都明白,把书搁在浮云斋那才是最好的选择,庙小的不敢接,只有白家这种踩在世家和皇族姻亲边上的无所顾忌,再则,放在府学里,他们的书籍哪还能造福世人,哪能让全天下的寒门学子都能读到?
方才他们还以为院首突然变了心态,再一想,保守的院首倒是丝毫没变,他希望把书籍放在府学里,只供给府学的学子阅览,那么这书籍自然流不出去,哪怕有学子抄录了,但被大肆流传出去被人广而告之的可能性委实太低,这样府学的学子受到了牙慧,而又不必得罪诸位世家,实在是一箭双雕之计。
“得了得了,你们这些搜刮肚肠的陈词烂语就不必说了,本首知道你们是所谓何,”院首摆摆手,一副不爱听的模样,微蹙眉头:“虽说这次你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又不曾提前走路消息,但总归是一步险棋,若是你们输给了宣和又当如何,若是宣和没有那般正直,否决了你们又如何,虽算计了九十九步,但差一步,依然不是万全之策啊。”
院首的苦口婆心,让几人都回过了神。心里感慨,这话才像是原本的院首该说的话!他们纷纷表示下次再也不鲁莽行事。
院首看了他们几眼,心里门清,这几个压根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否则前不久才被他训斥了一顿,如何不久后又开始故态复萌了?他叹了一声,在几人面上扫过,突然朝郁桂舟问道:“郁公子天姿聪慧、又有常人所没有的组织大局的风范,学识突出,本首一直知道你是个好苗子,不知你可愿拜在本首座下,受我教导?”
“爹!”一旁的付举人直接坐不住了,满脸诧异的看过来,跟四人一般,都显得有些震惊,但对付举人来说,心里还有几分火气。
明明是他看好的弟子,怎么会被抢,这个来抢的,还是自己亲爹?
他记得前不久,他爹还说什么,郁桂舟不过是一个天姿有些聪慧的学子罢了,比常人多了一两分聪明也不是什么大事,对院首来说,比他聪慧的见得多,他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对付举人要收郁桂舟做弟子也没甚表示,只让他自己做主。
这才几日啊,还对人有些不以为然的,今日就跟自己亲儿子抢人了?口是心非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吧,同出一脉,这样彼此争斗真的好吗?
院首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说道:“咋了,我收他为弟子有何不对?他未拜师,我未收徒,这不正好凑在一起,至于你的心思,还是收收吧,你目前可挡不住他。”
付举人心里一哽。
虽然从四人闹出这番动静后,他知道这收徒之路灰蒙蒙的,但也不是让亲爹来接这个手的好吧?
这让他情何以堪?
看好的弟子变成师弟?
付举人梗着脖子:“反正我不同意。”
“哼哼。”院首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看郁桂舟的神色在说了拜师后一下变得和蔼起来:“本首知道你的亲人目前已在渝州城内,不若你回去同他们商议一番,如何?”
对院首给的台阶,郁桂舟顺其自然的接了下来,恭敬的说道:“学生明白。”
接下来,他们四人很快同院首和付举人告辞,走在桃林树下,姚未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我还以为院首又要长篇大论的呵斥我们了,没想到这次倒是轻拿轻放了下来。”
施越东道:“院首博学多才,是个难得的人物,虽保守了些,但不失为一个良师。”
他这话明显是在跟郁桂舟分析。
白晖也认同他这话:“施兄说得没错,院首此人学识丰富,若非他这性子,成为一方大儒也是指日可待的。”
郁桂舟笑道:“难得见你们评价如此之高。”
能成为一州府学院首,院首的学识毋庸置疑,虽不及大儒,但声望定然也是不斐,郁桂舟若能拜在他的名下,也能解决不少后顾之忧。
毕竟,他没有姚家、白家、施家这样有家族支撑,出了事有人奔走,他的亲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那个人脉也没有那份关系。
施越东和白晖都隐晦的表示支撑他拜入院首门下,又何曾不是因为这个,想让他少走些弯路?
姚未没想这么深,摸着下巴跟他们道:“院首和付举人两个都有意收下郁兄你,不过依我的眼光看,郁兄你还是择院首为师比较好。”
“为何?”郁桂舟有些好奇姚未的说法。
姚未理所应当的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他们一个是院首,一个是先生,拜师这事自然要挑一个名声大的,作为弟子出门才有底气。”
“噗嗤。”几人都被姚未的直白给逗笑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姚未的话话糙理不糙,连这个向来不喜读书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他们说再多都比不上这句大实话。
恰好走出了桃林,郁桂舟收了笑,朝他们抬抬手:“几位兄的意思在下明白,这就去与家人商议一番,告辞。”
“告辞。”三人也抬手施礼,选择了回兰院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不合就开车。
一言不合就抢徒弟。
哼哼!洒糖完毕!
第87章 荆棘路(二十)
木家客栈的房舍里, 谢荣在灶台边一边切着菜, 一边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见日头都要挂到上头了, 说好了要回来的人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 面上就有些急躁,她看了看坐在石桌上喝茶的郁当家,犹豫了一阵儿,还是问道:“爹,相公咋还没回来?”
郁当家晒着太阳,喝着茶,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别提多爽快了, 闻言摆摆手, 不甚在意的回道:“放心吧,这是在渝州城,他回府学去见院首了, 肯定有话要说, 耽搁一会不碍事的。”
谢荣也明白这个理儿, 只是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心不在焉的切好了菜, 正闷头煮饭,房舍的们被敲了敲,她一下睁大了眼,沾着水滞的手在一旁的巾帕上擦了两下,赶在正要起身开门的郁当家之前跑了过去:“爹, 你喝你的茶,我去就是。”
郁当家闻言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谢荣看了门,见门口提着一个纸袋的不是郁桂舟是谁,脸上顿时荡开了笑,仰头甜甜的唤了声:“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