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可以替菊影改头换面,自然也有人能替这梅氏假造身份。怪道一直查不到东西,原来从源头上就查错了方向。
随后进来的夏钰之听了慕容薇的分析,拍额暗道自己的疏忽。
这些人既要在皇城稳稳站住脚,可靠的身份自然是断不能少,慕容薇的怀疑大有道理。
郡守夫人在扬州城藏不住自己的身份,她去见甄夫人一面,还晓得狡兔三窟,沿途三异衣裳,躲避别人的追踪。
不独京里的梅夫人,便是如今汇通钱庄的甄夫人,大约也是捏造的身份。貌似安安稳稳经商,实则藏匿背后不轨的图谋。
宛若拨云见雾,慕容薇心里赞叹了罗嬷嬷几声,暗道姜果然是老的辛辣,若不是她有心替罗蒹葭遮掩,自己断然不能顺藤摸瓜,想到这一重上头。
夏钰之眉眼炯炯,露出赞叹的神情:“阿薇,果然是女诸葛。”
碧衫盈盈的慕容薇容华胜雪,目光潋滟如辉,语气诙谐无限:“三哥,出岫要出大价钱,供奉我这小军师。”
寻对了源头,再查下来便不费前些日子的周章。
出岫里头小安最擅长这些套路,接了夏钰之的秘令,他立即着手布了细细密密的网,一点一点向外延伸。
小安信心倍增,将网布得疏而不漏,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将网中的大鱼一把收紧,直接暴露在阳光下的海滩上,叫他无所遁形。
夏钰之与慕容薇这里运筹帷幄踌躇满志,那边厢扬州城风景虽美,苏暮寒所谋却一事无成。又见慕容薇态度决绝如斯,连母亲也吃了她的排揎,苏暮寒心上的烦躁更增一重。
勉强在扬州停了五六日,十停人里已然有八停人没了当初观景的心情。
启程时陈欣华带着儿子来送,小外甥见过慕容薇一次,已然不那么陌生。他伸着嫩藕一般小的胳膊欢喜地挥舞着,要慕容薇来抱,还甜甜地唤着表姨。
陈欣华为长嫂还未出生的孩子准备了丰厚的洗三礼,装了满满一小袋金裸子,又送了一对足金龙凤呈祥的金手镯,请慕容薇带给嫂嫂。
末了,陈欣华又使上送上一只紫漆嵌银香樟木的箱子,亲手打开给慕容薇看。
这几日陈欣华紧赶慢赶,用了上好的松江三棱细布,为还未出生的小婴儿缝了好些贴身衣物。
细布绵软柔嫩,最衬婴儿娇贵的肌肤。
陈欣华心细,手上针线功夫又好,从肚兜到小衫小袜应有尽有,月白的小衣叠得整整齐齐,足有十几件。
最上头还搁着两双大红锦缎的虎头鞋,虎嘴、眉毛、鼻、眼等处常被陈欣华以粗线条勾勒,形态惟妙惟肖,虎眼又以两颗琥珀色的猫眼石点缀,显得十分灵动。
虎头鞋底下面还绣了九个菱形破花,“九子十成”,大表姐对即将出生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寄以厚望,将满腔殷之情都化做针线,绵绵密密。
瞧见大表姐眼下淡淡的乌青,知是这几日忙着赶针线,慕容薇便有些心疼。陈欣华却笑得欣慰,她牵了慕容薇的手,又指指箱子里头另一摞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衣服,说道:“父亲年前赶路仓促,想是辉哥儿小时候的衣物来不及收拾,都留在了家里。这是端哥儿以前穿过的,阿薇替我一并送给嫂嫂。”
给幼儿穿旧衣,图得是个吉利,保佑小儿平安顺遂的意思,难为大表姐将压箱底的小衣都收拾了出来。
大表姐实在想得周道,慕容薇重重点了点头,吩咐璎珞好生收起,预备一回皇城就给大表嫂送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任免
陈欣华还有一封写给父母的家书,她向皇城方向行礼,一并交到慕容薇手中,切切嘱咐道:“若是父母问起,阿薇便说我在扬州一切安好,请父母保重身体,勿以我为念。”
两人殷勤话别,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说,怕误了慕容薇登船的时辰,陈欣华反是催着她离去。
慕容薇恋恋不舍将小外甥交还表姐手中,提了裙裾准备上船。见不远处楚朝晖搭着明珠的手走过来,陈欣华忙放下孩子敛礼问安,显得甚是规矩。
楚朝晖受了慕容薇的抢白,心里不痛快,到未迁怒陈欣华,与她说话依旧十分亲切。又握了握端哥儿的小手,才带着温婉先上了船。
夏兰馨带着小螺与纤云、紫陌一同登船,紫陌身旁还立着另一位身量纤纤的女子,一身淡青暗纹的绸衫宽大,外罩酱紫色的比甲,越发衬出她的柔弱。
正是往日的菊影,今日的罗蒹葭,扮做了夏兰馨身边的粗使丫头,越发不引人注目。
流苏一直伴在慕容薇身旁,瞧见罗嬷嬷过来与陈欣华寒暄,她纤长的眉毛一蹙,被长睫毛覆盖的眼睑里透出几分怨气。
因那日未经通传便放了苏暮寒入慕容薇的闺房,罗嬷嬷狠狠训诫了流苏:“便是出门在外,公主正在用膳,她的闺房岂是闲杂人随意能闯?你在宫中多年,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晓得?”
流苏仗着慕容薇平日对她宠爱,不肯将罗嬷嬷放在眼里,直着身子分辨道:“嬷嬷又不是不知道,连璨薇宫内自来便是这样的规矩,又哪里有闲杂人敢闯公主的闺房?公主面前,慕容少爷来去从来不用通传。”
那暮寒少爷几个字咬得清晰,到似是自己有了仪仗,责备罗嬷嬷不把对方看在眼里。
流苏的衣衫总是特别改制,将纤腰收得极细,衬出整个人的玲珑有致,这样狐媚的丫头放在公主身边,迟早是个祸患。
好在如今公主明白,不再一味护着这嚣张的丫头。
罗嬷嬷早看不惯她的虎假狐威,张口叱道:“此一时彼一时,主子们大了,便应当男女有别。你不知护主,惹了公主受气不说,反而平白落人口舌。如今是在外头不便严惩,只罚俸三月,若有下次,二罪归一。”
罗嬷嬷本是璨薇宫的掌事,不然当日也没有杖责璎珞的权力。流苏本是看惯了别人的笑话,不想今日这惩罚结结实实落在自己身上,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流苏自认受了委屈,晚间替慕容薇卸妆时,一边拿桑叶茉莉花水替她篦头发,一边期期艾艾说与慕容薇,告罗嬷嬷的黑状。
慕容薇暗道罗嬷嬷罚的好,不管宫内宫外,苏暮寒早不该有这样的脸面。
只是哄着流苏依旧有用,慕容薇便与流苏款说道:“嬷嬷脾气大,却是皇祖母赏下的,连我也敬着她。难道你忘了上元节里,表哥想递盏灯给我,嬷嬷都不许我伸手,回去还被罚了几篇《女戒》?”
当日情形依旧在目,流苏自然记得那一日公主立在步辇前不敢抬步,反是自己上前接了苏暮寒手中的花灯。
理是这个理字,却咽不下心里这口气,流苏浅浅撅起嘴巴,显得好不委屈。
慕容薇耐着心烦,在她手上轻拍两下,安慰道:“不晓得嬷嬷教规矩,连我也不能说个不字?你们自然要照着嬷嬷的话做,至于罚的俸禄,回宫时我赏你件首饰找补便是。”
流苏不缺银钱,她往常得的赏赐比月例不知多了几倍,恨的只是在众人面前教罗嬷嬷打了脸,在璎珞面了失了底气,心里才不甘不愿。
见慕容薇不肯替自己出气,借着苏暮寒寻自己问慕容薇的事情,流苏便添油加醋将慕容薇的无奈与自己这番委屈说与苏暮寒听:“公主的心意还是从前,偏是罗嬷嬷作梗,叫公主与奴婢都为难。”
苏暮寒正愁与慕容薇越走越远,听了流苏的话,越发觉得是罗嬷嬷从中挑拨,才叫慕容薇对他疾言厉色。
老婆子几次三番与自己过不去,若是日后随着慕容薇进了公主府,将内宅牢牢抓在手里,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苏暮寒难掩满脸戾气,就此恨上了罗嬷嬷。想着苏光复曾提及,西霞皇宫内也有自己人,便想着回去拿罗嬷嬷开刀,刚好试试苏光复说的自己人到底几斤几两。
苏暮寒打定了主意,安慰了流苏几句,宽解道:“你为我受气,我都记在心上,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
顺手解下腰间的的荷包,苏暮寒从中取了一张百两的银票,柔情似水说道:“不过是三个月的俸禄,不必那么小家子气。先拿着这个用,待回了皇城,好生替你制些首饰。”
苏暮寒所赐,又有那句来日方长的承诺,这银票流苏接得踏实。她笑着曲膝谢过,便好生收了起来,依旧背着慕容薇与罗嬷嬷争长道短。
却说慕容薇那日写给父皇的信被夏钰之以八百里加急送出,不过三五日便摆上了崇明帝的书案。
官船离了扬州不久,尚在大运河走走停停的时候,一纸盖了吏部官印的任命便由内阁议定,以最快捷的速度下发了出去。
原淮州太守郭志诚调任沧州,任命陈如峻次子陈焕忠为淮州太守,即日上任。
因这一纸任命,淮州一带江河千里,终于可以安枕无忧。
放眼望去,阡陌间纵横交错,翠碧的水稻已然抽条,正迎风摇曳,焕发着勃勃生机。
岸边的水草纤长丰茂,偶有水鸟与野鸭飞起,惊动簌簌含烟生翠,正是天水一色,无边浩渺。
慕容薇倚在官船朱红的阑干上,瞧了夏钰之抄来的吏部文书,把盏临风,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不过对父皇晓之以情,算不得干政。是父皇审时度势,做出更为果敢的判断,一刻也不耽误地将二表兄提起,挟淮州以令江阴,牢牢看住包括苏家老宅在内的这块多事之地。
晚些时候,船泊岸边,瑰丽的晚霞铺沉,碧水长天如画,烟波流水的四月天没有令苏暮寒觉得惬意,反而遍体生寒。(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暗议
暮色如绸,繁星点缀。
苏暮寒与苏光复的人同时悄悄将这条消息传到,递到两个人耳中。
苏光复的人带来的只有只字片语,苏暮寒手里却握着完整抄来的吏部公文,那一任一免的文书字字如刺,扎得他心里暗暗滴血,又如一记记的闷雷,轰然在头顶炸开。
苏暮寒与苏光复分了主次在舱房里静坐,捏着传来的密信久久无语。
慕容薇忽然间态度大变,不惜对母亲冷言冷语。还有那一夜夏钰之借着饮酒说了好些颓废之言,然后行事便一直躲躲闪闪,决然不是从前的模样。
流苏虽然听不到众人谈话,却知道夏兰馨频频在中间牵线,夏钰之与慕容薇的私下的联系一天也未断下。
两个没有私情的人整天耳鬓厮磨,却默契地撇开了他。尤其是青莲台内,两人联手救下顾晨箫,事后却没有一个人向自己提过。
若不是流苏偶然得知,自己还不知道顾晨箫到过西霞,更不知道他们之间已然有这样亲密的关系。
局势越来越不受掌控,如今固若金汤的江阴又被人撬起一角。苏暮寒越发觉得心情沉重,能说动慕容薇的心思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苏暮寒将手下人抄送的文书再次递到苏光复手上,脸上添了些凝重之色:“表叔,就怕这不会是普通的任免。”
长年刀尖舔血的日子,造就苏光复比常人更敏锐的洞察危险之力。他手握衹报,又从头细看了一遍,重重说道:“大约是要敲山震虎了。”
苏家貌似归园田居,以种菊植田为乐,暗地里却与地方官暗通款曲,这几年更是肆无忌惮。
因着崇明帝的忍让,苏家虽不出仕,却俨然成了江阴的地头蛇,与官府相互攀附。一为藤蔓一为大树,两方互相汲取营养,早就狼狈为奸。
那大量的罂粟,在地方官睁之眼闭之眼的情形下,畅通无阻的运出。频频出入玉屏山寻宝探矿,正阳与苍南两县县令只做不见。
碍着苏睿与安国夫人的脸面,崇明帝不能先对苏家开刀,却会重重惩治江阴邦,削去苏家的臂膀。
数载经营,将淮州也换做自己人,若不是陈如峻和陈氏一族在当地影响委实太大,苏光复早将历山书院也变了天。
可惜功亏一篑,历山书院的学子依旧是江南一带的翘楚,他们铁血侠情,从不为自己的蝇头小利所用。
在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的情形下,崇明帝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淮州下了手,将同为江阴帮的郭志诚调到了沧州。
看似平等的调动,沧州却拿什么来比淮州?且不说江南地带繁华富庶,大可成为自己的助力。只说那河北沧州下辖的六个郡里,有四个郡守是陈如峻的门生,还有两位一是陈家的远亲、一是陈家的本家。
苏光复也曾想要往沧州伸手,取得那些大武馆大镖局的支持,豢养一部分死士,却因那块地已然是铁板一块,容不得外人插手而只好放弃。
郭志诚本是江阴帮挑大梁的人物,在淮州牵制陈家。此番调任,在双方手中都是弃子,大约从此便仕途艰难。
沧州地界岂容外人指手划脚,崇明帝分明第一个拿他开了刀。
如此雷厉风行的动手,自然是重重打击江阴帮,以此震慑苏家。
夜风酥软,拂上苏暮寒的发端,却又分明寒凉浸骨。
哪里顾得上例行的请安,苏暮寒招手唤了小厮,要他去给母亲传话。敷衍说自己陪着表叔小酌,便不与母亲和其他人一起用膳。
与苏光复两人坐在船上套间里,屏退了众人,两人作着样子摆了几碟酒菜边饮边谈。趁夜深人静好生议事,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细细梳理了一遍。
苏光复目光沉郁,重重说道:“主子,有些事不可不防,我觉得是有人想对苏家人张网,再寻时机慢慢收紧。多事之秋,主子莫要妄动,我们先观望,要族里也收敛收敛。”
云南山高水长,只能靠飞鸽传书。苏光复顾忌不了太多,将仅余的两只信鸽全部放出,晓谕云南那边的子侄,令千禧教暂时停止一切事务。
罂粟的买卖临时收手,由明转暗,与那些毒枭全部断开联系。再将藏地的马场关闭,暂时休养生息,一切低调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