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鲁小北同不同意,转身上车拉上车门,车子如行云流水般开出小院子。
不同于鲁公馆的气派华丽,这处别院隐没于高大的梧桐树间,门前几株银杏与桂花树长势旺盛,已经遮住二楼黑色网格窗。
这一处别院,就是杨桃生前居住的地方,离开这里十年,想不到自己还有回来一天,鲁小北一时感慨万千,压下眼中的酸涩,脚下如心情一般沉重,怎么也抬不上那灰色大理石台阶。
儿时的记忆已经太过模糊,可自己母亲那纤瘦而寂寥的身影,鲁小北一辈子都不会忘,无数个漆黑的夜晚,母亲就站在庭院前的梧桐树下,等着鲁柏青。可她最终什么都没等到,还送了命。
别墅的大门被人从里推开,朱长婷雍容华贵的身姿,就就大喇喇站在离鲁小北不远处,屋里的昏黄的灯光,晃动着她姣好的容颜,鲁小北即使看不清她的神情,却也知道她目光中的冷冽与不屑。
“站在屋外做什么?你父亲在等你。”
鲁小北习惯性的去拽自己的布袋包,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换掉大深山里那身装扮,出门时也走的突然,包根本没来得及拿。
绕过朱长婷,侧身踏进这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客厅,客厅的墙角堆满杨桃留下的各种画作,大多数鲁小北的儿时画像,也有门前那几株鲁小北亲手种下的树,不过十年前,那还是一株小树苗。
身后的朱长婷虽面容清淡,不表现出任何情绪,可余光在瞥到鲁小北那副清丽不俗的容颜时,愤怒与嫉妒瞬间灌满胸膛,当年她不就是输给杨桃那张脸吗?现在她又生了一个长得一模一样女儿来祸乱鲁家,白皙纤长的指甲深深扎手心,目光中跳动的狠厉一闪而过,她不会让她们好过,鲁小北你敢回来,可就要做好碎尸万段的准备。
鲁小北没去管身后静默不语的朱长婷,淡然着眸子,一一扫过自己儿时所用的物品。
片刻之后,鲁小北依旧没见到鲁柏青,不经意间看到二楼楼梯口有一位约摸六十多岁的老人。
老人佝偻着背脊,左手如干枯的木材,用力的扶着楼梯扶手,颤颤巍巍的下楼。
“鲁小北”老人虽身体颤弱,声音听着却不如那般虚弱无力,直直地走到鲁小北面前。
直到这时,鲁小北才真真切切看清楚他的容颜,面容枯黄消瘦,眼窝深陷,渗黑的眸子犹如无尽黑洞,透亮却莫明的诡异,鲁小北不由得一阵紧张。
“想不到传说中的天煞孤星,竟长得这么娇艳动人,可惜了……可惜了……。”
老人下垂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深如暗潭的眸色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鲁小北本能的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戒备地看着他,却没有应声。
老人笑着摇摇头,又将目光放到鲁小北身后的朱长婷身上,“夫人可做好决定了?”
朱长婷目光顿了顿,随后又点点头,冷冷一笑道:“开始吧。”她一定不会让杨桃那个贱人好过,死了也不会让她瞑目。
久久未曾现身的鲁柏青从一楼的主卧室里走了出来,目色不如从前那么冷漠疏远,目光里有着鲁小北不曾熟悉的温和,他踱着轻缓稳沉的步子来到鲁小北面前。
“为了鲁氏财团,父亲必须这么做,不用害怕,你不会有事,换好灵之后你会重新活过来。”
鲁小北只觉得一切太过不安诡异,可又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正当她想拔腿逃离时,一把泛着银光的利刃已经狠狠插入她的胸口。
杏子般的大眼,不可思议般的瞪着鲁柏青,他竟要杀了她?
鲁柏青眸子里的抹怜惜之意越发浓烈,可手上的利刃却在更用力刺向鲁小北的身体。
终是抵不住身体的剧痛,鲁小北双腿一软硬生生地摔倒在地。迷迷糊糊间她又感觉那把冰凉而锋利的刀刃,迅速拔出自己的身体,胸口湿热粘稠液体不停向外喷,抽搐着身体的鲁小北,沉重的眼皮阖了阖,终是疼得连掀开眼帘的力气都没有,意识越来越薄弱时,耳边传来一阵隐约的说话声。
“从这蛊匕插入她胸口时,一切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换灵后,大小姐需要修养一个月,身体补补就能恢复,至于……”
面容枯槁的老人说到这里,看着眼已经断气的鲁小北,顿了顿后,声音又毫无波动的开口:“至于二小姐,除了容貌有变化,命格依然不会变。”
第8章 重生
五月的阳光,开始隐隐透着灼热的气息,微热的风浪透过窗子吹进鲁小北破旧又简陋房间里。
窗前摆放了一张简易的实木色书桌,沿着书桌的左边是一排内嵌式白色大衣柜,与衣柜相对便是鲁小北躺着的单人床。
床上的女子盖了一条洗得泛白的浅篮色薄被毯,又是一阵风浪吹过,如丝般的温暖拂过鲁小北冰凉的脸庞。
闭着的眼眸动了动,她轻轻掀开的眼帘,夺目刺眼的亮光又让她本能闭回双眼,她想抬手挡挡阳光,可那只放在床沿边的左手,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她又试了试几次,还是没有成功。
她撩开一只眼,瞟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落入她眼底不再是她所熟悉的纤细白净。
而是一只肥厚粗圆的手掌,不经意瞧着就像一个刚蒸好的白面包子,鲁小北又抖动了下食指,发现它还是能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没死,她记得自己被鲁柏青捅了一刀,为什么现在会在这?她又转动视线,将屋子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如果这里是鲁公馆,如此简陋的地方,她记忆里只有一个,那便是后厨打杂下人的房间。
头还有些晕沉沉,她侧过身体,撑起手臂想坐靠在床头,哪想身体也如手臂一样沉重无力,直到这时鲁小北才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异样,目光又回到她那粗圆的手掌上,为什么她的手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受伤后水肿?
那她的身体……又打量一眼自己的敦实厚重的身体,难道身体也是水肿?
越想越不对,脑子里又回荡起那道隐约的声音,心底恐惧慢慢放大,慌乱中她使劲全力,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又因为动作太过着急,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床。
这一摔终于让鲁小北看清自己粗壮如柱子般的双腿,黑色的绑腿打底裤,将腿上挤出一圈一圈的横肉,这不是她的身体……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脑子里明明是自己的思想,可身体却不是自己的?难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伸手撑起过于肥胖的身体,摇晃着冲到白色衣柜的穿衣镜前,一张连着五官都被脂肪遮掩起来,满脸细红血丝的胖脸,是谁的脸?
整个思绪轰地一声炸开,鲁柏青杀她前的那句换灵,让她一阵发怵狠狠跌坐在地上,心里除了恐惧只觉得可笑荒唐,怎么可能还有那么不科学的事发生?换灵那都是谣传,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摆在眼前的一切,让她不得不信,如果不是换灵,这具肥胖丑陋的身体要怎么解释?
顶着那肥胖虚弱的身体,她一把冲到乳白色卧房门前,她一定要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她顶着这副身体到底是谁的?鲁柏青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后厨打杂的下人都住在鲁公馆正宅后面的一处偏院里。她用尽身体的力气,才踉跄地步入正厅的廊道里,向着奢华富丽的客厅坚难走去,虚弱的身体走到正宅客厅时已经冷汗连连,深吸了口气,鲁小北伸手推开豪华大气的欧式雕花大门。
眼前的一切与记忆中欧式华丽的客厅变了模样,客厅顶部拉起浅蓝色的丝质纱账,吊起巨型的花架灯,闪耀着星光的欧式烛台,透着诱人色泽的樱红色红酒,各式手工点心,客厅正前方放着一个十层的超大粉色心型蛋糕,一切梦幻的就像公主的派队。
而站在客厅的另一头,一张清丽精致的瓜子脸,杏子般的大眼睛如幽泉清澈干净,高挺秀气的鼻翼,桃粉色的朱唇,那张任谁看了都会愣神许久的容颜,她带了二十年的脸,就直直地站在鲁小北面前。
“姗姗,这个人也是你的同学?”
端着红酒杯,蹬着一双恨天高的高跟鞋,长发及腰的窈窕女子,用着一副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鲁小北,如此寒酸丑陋的小丫头,不可能会是鲁姗姗的朋友吧?
鲁小北轻声喘息一阵,努力站直身体,抬眼打量一眼说话的女子,又将目光投向那位名叫姗姗的女孩身上。
那张熟悉容颜上,端着如灿阳般的笑容,瞥了一眼鲁小北,优雅的抬起双手拍了拍,“来来来,朋友们都过来吧,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向大家宣布。”
随着鲁姗姗的话音落下,整个客厅里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目光聚集在正厅门口那个又肥又丑的女孩身上。
他们都是上流社会的公子千金,都是鲁氏财团股东继承人,都有着不可一世的资本,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与鄙夷。
任鲁小北再怎么冷静从容,面对一群男女突然将自己团团围住,还是本能向后退了几步。
“很感谢财团的千金公子们参加我的归国宴,不过还有一件更值得高兴的事,姗姗要向大家宣布。”
鲁姗姗一步一步逼近鲁小北身边,一把拽过她的手臂,杏子般的大眼睛,流动着鲁小北看不懂的神情。
“眼前的这位,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叫鲁小北,前两天才从云城接回来。”
已经清楚她目地的鲁小北,试着挣脱她的手掌,却没待抽回,又被她一把拽的更紧,秋水般透亮的眸子里全是不屑狠厉,说话的声音却格外的细软轻柔。
“小北,快给财团长辈家的哥哥姐姐们问好,以后你也是鲁家一份子,可不能失了礼貌。”
人群中那一张张嗤之以鼻满脸不屑带着好戏的嘴脸,让鲁小北不由得控制不住心底的怒火,奋力推开拉着自己的鲁姗姗。
随着她一个冷冷的滚字,惊得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果然小三的女儿就是没教养。”
“没教养也就算了,长成这个样子,走出去不怕丢鲁氏财团的脸。”
鲁小北气得牙根打颤,紧握住拳头狠狠扫向那些嚼舌根的男女,赤红的双眸有着说不出诡异,看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人群中阵阵的笑意也顿时噤了下来。
“小北,我知道你讨厌我,可不管你再怎么讨厌我,我们也是亲姐妹,血缘关系是永远抹不掉的。”
鲁姗姗那轻细的声音,听得她头都快要炸裂,看着她那张脸,更是让她有一种窒息感,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想快些理清所有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鲁姗姗换了脸却没有人认得出?难道这些千金公子哥这十年都没有见过她?这十年她到底是怎么办到让所有人都不知道真实的长相?
此时此刻,鲁小北怪自己太大意,轻信的鲁柏青,更恨鲁柏青不顾丝毫父女之情,将她与鲁姗姗的灵魂交换,难道她的人生真就那么糟践?为什么他们要一次一次伤害她?
第9章 威胁
许久不曾为父亲这个词流过泪水的鲁小北,终是抵不过这样的一个真相,瞪着那红肿黑亮大眼,流下伤心的泪水。
“推人了还有理哭,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临近鲁姗姗身边的一位名媛,嫌弃地瞪了鲁小北一眼,又上前去扶鲁姗姗。
“是啊姗姗,这样的妹妹不要也罢,看着那副样子,根本不配做鲁氏财团的千金小姐。”
鲁姗姗又刻意地擦了擦泪水,走到鲁小北跟前,伸手捋了捋鲁小北有些毛糙的发丝,看着鲁小北的眼神,真像一个呵护妹妹的好姐姐。
“大家不要这么说,容貌这种东西都是与生俱来,小北也不想自己这样,再说我们鲁氏财团的二千金,有没有容貌也无所谓,多的是豪门公子排队娶我们家小北。”
鲁小北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恶心过一个人,嘴里不受控制就骂出:“鲁姗姗,你TM真让我恶心。”
伴随着心里的怒火,伸手就打了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只是这一巴掌拍下,让她彻底醒悟,自己的那张脸真的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周身冷得寒气四散,整个人像掉入无尽的绝望里,她该怎么办?夺回这个身体?还是再给自己一刀痛快的死去。
她这巴掌打的突然,鲁姗姗一时有些懵住,完全没想到鲁小北竟这么胆大嚣张,波光粼粼的目子里隐含着怒气狠厉,转而又如戏耍变脸般,温和看着鲁小北。
“小北,我知道你在怪父亲当年送走你,可当初爷爷奶奶都因为你……鲁氏财团也遭受重创,父亲也是逼不得已才送走你,难道你就真的不能原谅鲁家,真的要恨我们一辈子?”
鲁姗姗的欲言又止,惊得人群中一位娇俏的千金小姐,夸张的扯开嗓子嚷道:“原来你就是十年前那个天煞孤星,克死老董事夫妇的小女孩。”
这一席话,顿时引得那一波围观者,如躲瘟神般从鲁小北身边散开。
人群中个个难掩惊恐的面色,站在鲁姗姗身边的那位长发窈窕女子这时又开口:“说5岁就死了亲妈,怕也是被她克死的吧。”
“不说送走了嘛?怎么又接回来了?姗姗你们家干嘛要接一个克星回来?”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
扮演好姐姐的鲁姗姗,这时却静静地站在鲁小北面前,脸上端着淡淡的笑意不说话。
鲁小北对于她的心思自然了解,心底可怜自己同时也可怜她,一个永远仰望别人世界的女人,怎么能不可怜。
抬起那粗壮的手臂,鲁小北一把抹掉脸颊上的泪水,过于诡异的眼神一一扫过那些高傲的千金大小姐们,冷冷一笑,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就是天煞孤星,以后见到我最好滚得远远的,不然我克死你们全家。”
本还等着看好戏的豪门公子千金们,一把丢掉手中的高脚玻璃杯,个个落荒而逃,有些穿着高跟鞋的大小姐们,因走得太急忙,险些栽了跟头。
鲁小北只得这些人可笑可悲,那么怕死,却又不与人为善,怕是一辈子都不能落个善报。
客厅的动静惊动了楼上的女主人,朱长婷在佣人的搀扶下,用着富有节奏的步履,优雅地走到鲁小北面前。
“今天是姗姗的归国派队,你就算要来,也应该好好打扮一番再来,穿成这样出现,是来丢人现眼?”
鲁姗姗摸了摸自己还有些隐隐作疼的脸,收回那一副好姐姐的模样,狠狠白了鲁小北一眼,脸上又端着鄙夷不屑的笑,站到朱长婷的身后。
双眼似能喷出火一般瞪着眼前的女人,她想质问的话哽在喉间,她知道朱长婷不比那个草包鲁姗姗,她的质问只会轮为她的笑柄,咽了咽喉间那股腥咸,努力压下心底的无助绝望,不让自己的意志坠入崩溃边缘。
“是不是觉得有口难辨?要不要报警?或者在H国发个全国公告,说你被自己亲生父亲狠心杀死,然后又惨遭蛊术换灵,得变又肥又丑陋?”
朱长婷字如针尖,刺得鲁小北心血直流,喉间冒出一股血腥味。鲁小北郁结了一口气在心间,撑住早已湿透汗水的身体,冷冷地看了一眼朱长婷,嘴角挑起一抹不以为意笑。
“那张脸我也不稀罕,你看着不会日日噩梦便好,那张夺走你丈夫的容颜,每日如鬼魅一般在你眼前,你能忍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