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清月瞧了见了她的无措,上前一步开口道:“师父,这是阿朔。”
洱海掌门先是困惑了一瞬,紧接着想起了清月口中的阿朔是明朔,他这一次可是切切实实的惊极了,指着明朔的手指颤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明朔?明朔不是个——这是怎么回事!”
清月叹了口气:“师父,今天变故太大,还是先让大家上船吧。阿朔的事,我来告诉您。”
眼见着没有更好的办法,洱海掌门颔首同意。众人三三两两的上了船,但视线却仍是若有似无的瞧上明朔。明朔不太喜欢这样的视线,当有人看的久了写,便颇为生气的瞪回去。可被她瞪的人不仅不生气,甚至还会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
明朔:……怕不是有病吧。
去的时候明朔和洱海众人一条船,回去后,自然也还是一条船。
所有的师兄弟们一时间很难接受平日里相处的小师妹淋了场雨就变成了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和这样的明朔相处,皆离得远远的,不愿靠近。清月又去像掌门解释这一系列的变故,明朔孤零零的坐在中间,神情落寞。
青岩瞧见了,又不免心疼。他想了想,坐了过去,明朔眼中隐有感动,叫道:“师兄——”
青岩连忙偏过了头,道:“您可别看我,我的道心可不如大师兄稳固,你这么看我我可受不了!”
明朔只好“哦”了一身,不去看青岩,而是盯起了甲板。青岩也盯着甲板,见不到明朔的面容,只是听着声音,他多少能松口气,虽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但青岩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青岩原本就见不得明朔垂头丧气,如今更是不忍。
他盯着甲板,安慰道:“别担心,大师兄会和师父解释清楚的,你救了大家,无名岛不关你的事。”
明朔:“嗯”了一声。
青岩顿了会儿又道:“别的也不用担心,不管你之前是谁,又为什么要易容。但你一日是我洱海弟子,便永远都是我的师妹。”
明朔听见这话十分感动,正要再叫一声“师兄”,一声冷哼便从入口处传来。
蓬莱阁的灵思不知何时走了下来。
灵思神色傲然,瞧着青岩讥诮道:“认一个老太婆做师妹,这事恐怕也只有洱海做的出来。你怎么不干脆去魔岛,对着魔婆婆叫一声师妹?”
青岩:“你!”
明朔闻声皱眉,冷声道:“阁下何意?”她这句话说出来倒是有几分清月的风格,眉眼间略带冷淡的模样也有三分似清月,到一时间震住了场子,让灵思退了一步。
灵思缓过神来,越发得理不饶人,她正欲再说两句,却不知为何蓦地觉得背脊发寒。明朔瞧着她,眸光潋滟。她却被这样的眸光看得遍体身寒,甚至有些说不出话。
明朔瞧见了,方才微微露出一抹笑,轻言轻语:“怕是姑娘晕了船,还是回去休息吧。”
她这一句说完,灵思竟然真的觉得有些发晕。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晕船,而是因为眼前的人。都说佳人倾国,可什么样的佳人才可倾国。灵思未曾见过倾城佳人,可如今明朔瞧着她,温柔的眸光也可化作一汪冰泉,瞬间浇灭了她心中炽火。竟然忍不住放柔了语调,说了句:“好……”
当她这句话说出了口,方才恍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面上讪红。灵思眼角瞥见了青岩的表情,不由更怒,甩袖而去道:“你们给我等着!”
青岩道:“好啊,我等着!”
明朔却没有青岩那么乐观。她垮下肩,面容都愁成了一团,半点没有先前的模样。她叹道:“师兄,还是别惹她了。她是暮朗的师姐。”
青岩听见这句话,颇为恨铁不成钢:“你的朋友才不怕她呢,他连无名岛主都敢杀!”青岩盯着甲板,气道:“你啊,还是多顾着点你自己吧!”
明朔想着灵思来了这条船,或许暮朗也来了。
于是便提着裙角上了甲板。
果不其然,她刚上甲板,便瞧见了暮朗。
暮朗手里拿着那把剑,站在甲板上瞧着似乎永远也见不着头的大海,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甲板上没有其他人,灵思似乎也不在了。明朔想了想走了过去,对暮朗道:“我换了一张脸是为了方便,不是为了不见你。”
暮朗听见了,眸光转向明朔,他笑道:“我知道。”
明朔莫名松了口气,暮朗便接着道:“你若想骗我,换脸是没有用的。”
明朔愣了一瞬,暮朗却微微欠下身,半跪在了甲板上,伸手抓住了她在裙下的脚踝。若不是现在知道了他是罗浮,自己惹不得,明朔恐怕已经反射条件一脚踢了出去。
然而即使她想踢,或许都没有办法。暮朗握的太紧了,他抓着了明朔的脚踝,褪下了她的素履和白袜,手指从她的脚踝上轻划至她的脚面。明朔被他的手指引得脚尖忍不住发抖,却又完全挣不开来。
暮朗的指尖摩挲着她脚背上那道浅浅的朱印,仰首向她微微笑了。他弯着眼笑起来的时候,比明朔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干净纯粹,纯粹到让明朔难以相信他居然就是罗浮。
可罗浮的剑还在他的手里,明朔被他钳着脚听见他轻声道:“至少也要砍了脚,对吧。”
明朔:“???”
明朔:“!!!”
明朔吓得一下就从暮朗手里抽回了脚,满心都是“卧槽这果然是罗浮”,脸上瞧着暮朗更是惊疑不定。暮朗瞧着明朔,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替明朔穿好了鞋袜,耐心道:“别怕,我开玩笑的。”
明朔刚微微放下心,暮朗便道:“砍了脚也是我的。我依然认得出来。”
明朔:“……”
明朔忍不住问自己,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认不出暮朗就是罗浮。
强盗逻辑神经病啊!
明朔警惕地瞧着暮朗,显然是不想再和暮朗说话了。暮朗也不多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青果。
——是无名岛上的青果。
明朔惊讶极了,甚至忘记问暮朗“为什么它没有随着无名岛一起消失”,只是问:“你什么时候摘的?”
暮朗:“很早。”他将果子递给了明朔:“给你的。”
明朔觉得这果子看起来就很好吃,但她已经有了分寸,小心问:“为什么给我啊。”
暮朗困惑反问:“为什么不给你。”
在暮朗的意识里,这天下的好东西只要他有,他能得到,便都是该给明朔的,理所当然,不需要理由。和他的强调逻辑自成一体,牢不可破。
明朔盯着果子,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笑得眯起了眼:“好甜!”
暮朗便也笑。
明朔用手将果子掰成了两块,一半分给了暮朗。她惯来不习惯记别人的不好,很快就将先前暮朗吓她的事情给忘了。
灵思远远的在甲板上瞧见了,撑着遮阳的伞瞟了一眼她身旁的云煜,嘲笑道:“说起来,你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吧?她被祈昭亦关着,是你救了他。可现在,她可半点没想起你是救命恩人。对暮师弟的态度可对你亲密多了。”
云煜脸色难看,握着剑柄的手甚至吱呀作响。他冷冷道:“闭嘴。”
灵思眼角讥诮:“我闭什么嘴,我闭嘴了,她就喜欢你了?”灵思眯起了眼:“扶摇山在蓬莱阁管辖地,她的身份一曝光,洱海的老头为了他的徒弟,不会敢留下她的。我们能将她带回蓬莱阁。”
“只是啊……”灵思嗤笑道,“带回去,就是你的了吗?”
她瞧着眼神冰冷的云煜,伸手覆住了他捏着剑的手背:“要让她变成你的,得先让暮朗消失。”
云煜听见这话,眼波微动,他对灵思道:“你不是惯来很喜欢你的这位师弟吗?”
“我只喜欢最好的。”灵思笑道,眼睛盯上了明朔,“而我见到了最好的。”
她见云煜眼神狐疑,嗤笑道:“你怕什么,我是个女人,难不成对你比云暮朗的威胁还大?我不帮你,十个你也赢不了云暮朗!”
云煜表情松动,他看向灵思,语气冷漠:“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
灵思瞧着前方,着迷道:“当然。”
·
清月从掌门处回来,一出门便见着站在甲板上上的明朔,心中顿时复杂难言。
明朔见他面色泛白,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容僵住,轻声问:“师兄,怎么啦?”
清月便觉得口中的话越难以说出口。
掌门的命令犹在耳边,清月第一次陷入进退两难的进地。
明朔问:“师兄,师父说什么啦?”
清月喉结滚动,瞧着明朔,好半晌才低低道:“琅玉真人……”
明朔怔住了。
洱海掌门道:“美本是世间珍物,但美貌过甚却是原罪。清月,你难道自诩比祈洲的祈昭亦、蓬莱阁的云煜还要道心稳固吗?你要赔上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个可能吗?”
“你要——让洱海变成第二个扶摇山吗?”
清月艰难道:“别叫我师兄了……我当不起。”
☆、倾城16
明朔张了张口,她看着清月眼中全是不解。
她当然不能理解,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所有的过错都是她的。
清月觉得自己承受不住明朔的目光,更承受不住她开口的压力,浑身上下都如同一根弦般崩的死紧,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般进了船舱内。
明朔瞧着他的背影,张开口的又闭上,没有念出口的称呼也咽回了肚子里。暮朗注视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明朔觉得自己是该伤心的,但她心中竟然只是浅浅叹了口气,波动细微,甚至不一会儿后,便已经释然。
她从怀里取出一块灵石丢进嘴里,过了会儿眉头忍不住仅仅蹙起。
“酸的。”她紧紧的捏着袋子道。
清月回了船舱,从明朔的目光中逃脱。他讲掌门的命令下达,大部分弟子都接受了这个事实,青岩与明朔亲密些,方显得与他一样难以置信。
青岩问:“大师兄,为什么不和师父解释?师妹并没有犯错啊?”
清月苦笑,他怎么没有解释?但洱海掌门有一句话没有所错,明朔单就是站在这里,便是一罪。这罪不源于明朔,而源自于人欲。洱海派所求者便是太上忘情,明朔于洱海,恐怕是味比对于扶摇山、蓬莱阁更毒的毒|药。
清月可以拿自己去赌,却不能拿洱海去赌。
所以他对青岩道:“你怪我吧,是我不同意。”
青岩当场怔住,难以相信清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想要去寻明朔,却被清月叫住。清月道:“你见了她,要叫什么?事已至此,何必去再惹她难过。”
青岩走不了。他站在那儿,只觉得天地苍茫,洱海广大,竟然都容不下一个人吗?他想不通,可也没有人会在乎他是否能想通。
洱海的巨轮在海上行进,明朔的屋子从洱海弟子的船舱改去了顶层。
她作为扶摇山的琅玉真人,得到了和蓬莱阁相同的待遇。
船只靠岸后,明朔便没有再上苍山。她于洱海下与众人辞行。正如灵思预料的那般,洱海将她这个烫手山芋丢了出去。
——由本就负责扶摇山一事的蓬莱阁接手,似乎没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事了。
明朔远远的瞧见了清月,清月远的让她看不清容貌。明朔想了想,仍是向清月行了师妹礼,而后便随着云煜等人登上了回往蓬莱阁的马车。清月远远的瞧见了,身姿挺拔如松。直到明朔上了马车,由金翅鸟拉着的马车距离苍山越行越远,他方才双袖拢起,向着明朔的方向,回了作为师兄的礼。
他这一鞠作了良久,当他直起身子,蓬莱阁的金翅鸟已经远的看不见了。
洱海天高云淡,苍山碧水青树,山林中的鸟雀嘈杂。但清月却觉得安静极了。
似是天籁俱寂。
回程的时候,蓬莱阁专门辟出了一辆马车给明朔。当然这也不排除是云煜和灵思担心旁人与她共处一事,会被轻易带了心神,而轻易的让她跑脱。
虽然明朔本身没有什么要跑的想法。
她捏着玉佩对少羽恹恹地道:“少羽,我好像吃什么都觉得酸。”
少羽:“……”如果我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怕是要以为你怀孕了被吓死。
少羽与她离着数个小千界,此刻也不能来安慰她。少羽只能安慰道:“长大都要经历这些的。”
明朔:“……我已经成年了。”
少羽并不懂得要如何安慰首次失去友情的孩子,只能从他那装满了天界史料的肚子里翻着例子来徒劳无功的安慰。少羽道:“其实……这件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等再过久一些,你就会发现,清月也好,青岩也好,他们都不过只是你漫长生命中的过客。”
明朔道:“那罗浮呢?”
少羽老实道:“最好让他连你生命里的过客都不要做。”
少羽苦口婆心:“咱们是来骗他的,骗他你懂吗?骗完就可以回家了。你若是觉得和旁人牵扯过多,会心理难受,就盯着他吧。反正只要他爱上你,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明朔:“……”哇哦,这么直白的渣男宣言?
明朔苦恼道:“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要怎么做啊。”
少羽作为一个飞升前沉迷乐谱而单身、飞升后忙着养鸟被迫单身的资深单身狗,竟然一时间也给不出什么可行的建议,最终只能道:“……英雄救美?”
明朔瞪大了眼:“他连罗浮都能杀,我有机会?”
少羽犹犹豫豫:“也许呢?”
明朔本来以为这种机会是等到死也不会有的。却万万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马车到达青州后,惯例由当地的修仙门派负责接待。众人居于青城派,顺带听了青城派的诉求。青城派表示林中有狐妖害人,若不是这次蓬莱阁会经过,他恐怕就要用自己这把老骨头去撞怨钟了。
云煜听得困惑:“一只狐妖,青城派怎么会没有办法?”
那青城派的掌门连连摆手:“若是一般的狐妖,我怎么会没有防备,可这是一只天狐!也不知是怎么破了屏障从青丘跑出,来我青州搅弄风雨。”
云煜听见天狐,心里便有了数。一般的狐狸,就是来一百只,对于修真者而言也只是几剑的事。但天狐不同,每一只成年的天狐都有堪比人界大能的修为,是极为难对付的存在。可人妖早已互不干涉多年,协议也在,青丘的天狐为什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