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下的唐越颀长的身影在烛火中略显焦虑。他见到康正帝快步的走了过来,嘴唇翕了翕,眉心微锁地说道:“是有多忙?怎么才来!”
康正帝看向偌大的软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儿,心底咯噔一声。她袖口中的拳头紧了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唐越眉宇拧了拧,直言说道:“你明明是担心他的,何苦不愿承认?他若是高烧不退,就应该着手准备后事了!”
康正帝脸色如同调色盘,独孤染珂原本想质问的言语堵在了喉口,扭头看着唐越和康正帝,他却有些愕然。
康正帝垂着眼帘,对唐越和独孤染珂说道:“你们快些回去休息吧。”
唐越倒是连礼数也没有,便径自向门外走去了。独孤染珂却是没有从软榻旁挪动分毫。
康正帝皱了皱眉,说道:“朕已经让他们给你和夜留殇准备好了住处。”
独孤染珂看向软榻上昏沉无息的萧烬,这才以哀求的目光乞求道:“陛下,草民离开也睡不着,您就让草民在这里陪着萧宝林吧!”
康正帝站在那,看着一脸惨白,毫无生气的萧烬。她眯着眼,许久这才说道:“你先去休息,明日朕上朝期间,没有办法陪在他身边看顾周全,到时你再替朕守着他。”
康正帝见独孤染珂扭拧,便斥道:“还不退下!你们也都出去吧!”
独孤染珂咬了咬唇,看了一眼躺在软榻上的萧烬,只好福了福礼,跟着一众宫侍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康正帝和沉睡昏迷的萧烬。康正帝这才自己解了衣衫,躺在了萧烬的身旁。
“你……”康正帝看着萧烬惨无人色的面颊,缓缓地伸出手,令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是,她的手有些发颤。
“不许你死!你欠我的……你欠我的太多了!朕不许你死!”康正帝说着,鼻子里便有些发酸。
萧烬一动不动,康正帝的话像投入无底黑洞里的一颗石子,没有任何的回应。她攥了攥拳,终究还是没有碰触到他。
康正帝咬着牙,忍着身上箭伤带给她的疼痛,平躺在萧烬身旁,眼圈里不争气地浮上了一圈迷雾。
康正帝喝退了死士,直到她确定寝殿周围再无他人,这才喃喃地说道:“你知道么,当时我知道你背叛了我,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在给母亲送银钱被官兵抓住的时候,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不要连累你们。可是我并不知道,你们早就走了……曲宸萱真的很擅长利用人的软肋。她能让你们都弃我而去。让你们都对我倒戈相向。我知道我不够好,可是我真的无法原谅你的背叛!”
“虹夕为了保全腹中孩儿,不得不站出来作了伪证。我怨他,可是我无法恨他。因为是我没有能力,我没能保护好他,没能保护好他的孩子,没能给他一个安全的环境……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怨他,恨他,可是我最终只能原谅他。毕竟,他的不得已,是出于他当时真的以为,他自己没有其他的办法。”
一滴清泪滑过康正帝的脸颊,她鼻腔稍微有些阻塞,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唐越被曲宸萱以他母亲的下落要挟,他试图过跑出去找我,可曲宸萱以鬼医的一纸药方,证明了鬼医确实在裕佑皇贵君的手上。唐越便不敢再造次。我没有理由恨唐越,因为曾经在府上,我对他的付出最少,我没有资格怪他为何不来救我。”
“紫晨被迫跟着曲宸萱,甚至被她……我说不清楚对紫晨是愧疚,还是以迁怒代替愧疚。很长一段时间,我在以冷暴力报复着他和虹夕,可是他们在那件事上,并没有特别大的过错。”
“我该恨的人,是你!”康正帝转过脸来,面带恨意的怒视着萧烬。
她的眼角又滑落了一颗清泪,她情绪激动地说道:“你若要我的命,当初为何要救我?轩辕林楠把那雪山血玉芙盗走给你的时候,你为何要拿出来救我?”
康正帝翻身抓着萧烬的胳膊,狠狠地握在那缠裹住伤口的纱布上,说道:“你说啊!你说啊!”
伤口的血,瞬间便染红了纱布,康正帝感到手心有些发潮,这才看见透过纱布的鲜血不断地在扩散殷弘的面积。
康正帝松开了萧烬,伸手探向他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才又躺下,贴着萧烬,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给你起名塞巴斯酱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五章 怨背弃哽咽哀哭
“这是一个绝对不会背叛的意思。我曾经坐在你怀中,笑着对你说,你若是背叛我,我就去死。你没有辜负我的这句承诺,你让我死了。”康正帝看着萧烬的侧脸,说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点点?”
“我曾一度认为你是爱过我的,至少有过很喜欢……可是,若是真的很喜欢过,为何你能背着我做了假账?你串通了楚瑰和曲宸萱,你早就和他们一起布好了局!”
“我无法原谅你!萧烬!我不可能原谅你!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他们出于无奈,或者素手无策。而你!你是蓄谋已久的要害我!你害死了我的爹爹!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用尽全心待我好的人了!而你从我的生命里夺走了他!呵呵——对,你还夺走了金玲的生命。对。”康正帝越发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既然你要为你家人报仇,你为何还要让我以为你爱过我?还是说,曾经的那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甚至从你第一天甘心做我的管账开始,就都是你算计好的?”康正帝说着,擦了自己眼角不断涌出的泪。
“可我查过了,一切只是命运碰巧让我遇见了你。但我不得不告诉自己,你从一开始的欲拒还迎,一起的一切都设计好的!我以为,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的恨你,我就可以不痛了!”
康正帝双手按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是阻止眼泪再度翻涌出来,她鼻音很重地继续说道:“可是……我是爱过你的,我把你想的多坏都无济于事!于是,我又把你想的很无辜,是出于被迫才陷害我的,可这也没有用!”
“我的心里,像是被你撕开了一个洞,什么方法都填补不上!一直在流血,一直在流血……痛得我恨不得把什么都忘了!痛得我恨不能从未认识过你!你知道吗?我是真的爱过你的!”康正帝的眼泪,并没有被手掌压着不再翻涌,反而潺潺不断地顺着眼角落在了发丝间。
“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没有办法回想起被抓走的任何事情……因为太痛苦了,痛苦的我潜意识里把它们都尘封起来,不愿意记得!”
“你知道么!她们用鹰爪钩穿透了我得琵琶骨,用铁链子一路拉着我去发配的!这还不够,她们还要当着我的面,让我看着……让我看着……你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们三个造成的!”康正帝失控地对着毫无动静地萧烬怒吼着。
“恶心死了!真的恶心死了!!……我一路上都在发烧,可她们还时常不给我水喝,她们……她们逼我喝她们……你……我对谁也不愿意说,我甚至不愿意回想起任何一刻钟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知不知道你对我都做了什么!!”康正帝说罢,便坐了起来,双手狠狠地抓着萧烬的肩膀,疯了一样的摇晃着他。
萧烬就像一个纸片人儿一样,毫无生气地任由康正帝的蹂虐。
直到将萧烬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纱布下,不断扩散的殷弘血迹,像水墨画的渲染一样迅速的扩散开去。
康正帝这才惊愕地松开了萧烬,她伸手抚上萧烬的额头,烫的吓人,她却眼中露出狠戾地目光,斥道:“我再也不会用身子浸泡凉水来为你降温了!你杀了那个愿意为你这样做的女子!你杀了那个爱过你的女人!”
大殿里安静的像是死祭,康正帝时不时地发出孩子一样的抽噎声。她觉得,她的悲哀杀死了她,杀死了所有她欢乐起来的理由,杀死了她所有对善,对美好的信仰。
康正帝眼底忍不住又掉落了晶莹地泪花,她喃喃地说道:“你不能死,你知不知道,你欠我的太多了!你必须活着给我还债,你必须这辈子就把你我纠葛的事情做个了断!我下辈子,真的不愿意再见到你了——真的……”
“我知道,绯剑山庄欠你的,皇家也欠你的。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是金玲,就算我是曲宸萱,那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康正帝不甘地怨道。
“你是有多恨我!你醒来!你回答我!”康正帝咆哮着,坐在萧烬的身上,双手狠狠地抓着他的肩膀,她越想起那些往事,就越发的恨,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像困兽一般需要嗜血慰藉的痛,将她逼成了什么模样。
可是萧烬连眉宇也没有皱一下,他标准的鹅蛋脸,俊挺的鼻梁,网红一样的双眼皮死气沉沉地盖着他那墨蓝色的眸子。
他就像只残破的布偶,任由康正帝疯了一般的蹂虐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你不许死……”康正帝双手捧着萧烬滚烫的面颊,她皱了皱眉,又碰触了萧烬其他暴露在外的皮肤。
烫!滚烫的灼人。
康正帝咬着牙关,翻身坐在萧烬身旁。她安静了下来,抱着膝盖,一副落寞的样子,鼻腔浓重地说道:“君君是唯一一个没有抛弃我的人。你们都走了,都不在我身边,只有他陪着我。”
“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你们也拗不过曲宸萱,她身为皇女,有的是办法把你们拴在身边。你们全部对她来说都有利用价值,只有柳书君没有。但是君君可以走的,他可以不管我的,可是他为了我……你根本不知道他为了我都付出了什么!!”
康正帝哭的像个孩子,她用明皇色的里衣擦了擦眼泪,抽噎着,继续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从没想过让他这样对我付出,可他对我一直不离不弃。他为了我,把自己的尊严和一切都敲碎了。可是你们……我真的曾经希望过……为了我,你们不应该委身于曲宸萱的,她抓住了你们什么把柄都不行!为了爱我,难道你们不应该坚守信念吗?我怨你们,怨你们爱我没有那么深,我怨你们竟然不能做到像柳书君那样用生命,用一切来爱我!”
康正帝抽噎了一阵,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睛已经肿的像核桃一样,她说道:“也对,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值得你们用生命来爱我的地方。所以,你们不可能像我想要的那样来爱我。”
“我想要南宫紫晨以死相逼的让曲宸萱把我从矿上暗中救回来。我想要南宫虹夕宁死也不签下那份伪证。最重要的,我其实希望你当初根本不为任何事所动。而不是在我还沉溺于齐人之乐时,背后偷偷的暗算我,背叛我!”
“但是,反过来说,我这样希望你们不顾母父,不顾家人,不顾一切地为我,是不是说明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爱你们。因为若是真的很爱,怎么会舍得让你们这样不管不顾地为我。所以,我和他们,扯平了,谁也没有那么爱,就没有谁对不起谁。”
康正帝说罢,便斜眼用余光扫了萧烬一眼,忽然觉得他好像皱了皱眉头。康正帝便赶忙转过身,仔细的看着萧烬,拖着浓重的鼻音,轻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疼,还是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