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大动——是鹿
时间:2017-10-22 16:41:05

  “拿好。”涂山行云按住他送回来的手,郑重道,“这灵珠,没有你重要,我要你平安无恙地回到涂山。”
  行云将涂山氏的至宝,上古大荒帝尊遗留的灵珠,留给了涂山显以作护身用。
  翎夫人对此无动于衷,竟像不曾看到这一幕似的。
  涂山显想了又想,挣扎了又挣扎,最后一咬牙收下了:“好,等我回到涂山,这灵珠就还给你。”
  行云说:“你自己多保重。”
  “放心,又不是小孩子了。”
  风雪里,有一只蓝翅鸟飞来,翎夫人见状,连忙迎上前,抬手让蓝翅鸟停在了指尖上,身形纤小的蓝翅鸟叽喳叫了几声,翎夫人脸色渐沉凝,她点头,蓝翅鸟从她手上飞走,很快消失在了昆仑的风雪中。
  “我们快走吧。”翎夫人说。
  行云看她神色像是瞒着什么事,脱口就追问道:“怎么了?”
  翎夫人看看涂山显,欲言又止。
  行云皱眉:“到底怎么了?”
  翎夫人嘴唇动了动,声音说得不大:“青丘的使者,又到涂山了。”
  行云愣住。
  涂山显也愣了一愣,他回过神来,不由肝火大盛:“真是没完没了,别给幽真那死女人面子了,把她派的使者痛揍一顿绑着扔回青丘去!”
  翎夫人道:“太子不可意气用事。”
  行云一面凝思一面对涂山显说:“涂山的事你不用操心,不管青丘的人来多少次,哪怕是他们的女帝亲临,我保证,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尽力维持原样。”
  涂山行云和翎夫人匆匆离开。
  行云在走的时候,转头看着地上的庄嬴,他若有所思,眉目间隐有疑惑和不安。
  翎夫人催他:“行云,人怕是已经到了,不要在此处多耽误。”
  行云应了他,却还是回过头,对涂山显说了一句话:“显,或许你是对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这句话没前没后的,听来很奇怪,没等涂山显问他是什么意思,雪地上的两个身影就不见了,只余一阵清冷的风扑上涂山显的面颊。
  “哎呀,糟了!”他倏忽从梦中惊醒般,飞快跑向还昏在雪地里的人,“小庄,快醒醒!”
  被封住神识在一点点积厚的雪地里昏了这么久,不知道会不会冻出毛病来,说实话涂山显有点担心。
  庄嬴茫然睁眼醒来,是涂山显在拍她的脸,她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嘴里呵出一口白气,她扶着昏沉的头坐起来,问道:“我怎么躺在这里?”
  涂山显飞快地扯起了谎言,表情纯良又天真:“是啊,好奇怪啊,你突然就倒了,是不是太冷了你受不了?”
  有他在,他绝不会冷眼看着庄嬴带着未痊愈的剑伤上昆仑,所以他根本不问“你是不是旧伤没好”这么打脸且白痴的问题。
  他的话好像提醒了庄嬴,庄嬴抱着双臂,抬头看着天上飘下的雪:“是好冷,这里地势也特别高,令人呼吸不如之前顺畅,兴许真是一时受不住,所以晕过去了。没事,继续往前去吧。”
  往前的路,走得并不顺利。
  一天后,庄嬴按照地图上的指引,走到了一处断头路,那里的冰层足有一座屋子那么高,非一日之寒结成,但上下左右都没有通路,只好原路返回尝试走上其他岔道口,返回的途中天色沉沉,他们遇到了凶猛的冰狼,狼和狐算是天敌,饿极了的冰狼不是很怕涂山显,最后,涂山显不得不引火点燃自己的披风逼退群狼……然而,最惨的莫过于,他们遭遇了雪崩。
  涂山显意识到皑皑白雪有异样时,只来得及喊一句“快跑”,他拉着庄嬴拼命地往前跑,飞扬的雪尘几次卷住他们又几次被甩在身后,危急情状令涂山显后怕。
  后来停下喘气,谁也料不到脚下的冰层是结在山体缝隙间,雪崩的动静震开了山体,冰层变得脆弱,在毫无防备下它就裂了,庄嬴正巧站在缝隙边缘,若不是反应快攀住了山壁,摔下去恐怕是要尸骨无存了,但反应再快也是下意识保命要紧,随身的包袱就那样眼睁睁看着掉下了裂隙,没有捞住,干粮和水囊一并失去了。
  涂山显把庄嬴拉上来的时候,庄嬴是一手的血,他连忙撕了衣角给她包扎。
  庄嬴望向刚才险些要了她命的裂隙,眼中漫上浓浓的忧愁:“干粮和水囊,都掉下去了。”
  在这冰天雪地里,水都结住了喝不了,没了水囊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干粮,没有吃的就没有力气,之后的几天以及返程该怎么办?她难以原谅自己。
  涂山显头也没抬,替她将手上的伤口包好了:“没了就没了,人在就够了。”
  “我们会饿死的。”
  “不会。”涂山显回答得很干脆,逃命的途中他一直抓紧了她的悬翦,现在他把悬翦剑还到了庄嬴手中,“你还有这把剑,昆仑的灵物很多,我们可以逮住它们烤了吃。”
  忍不住“噗嗤”一声,庄嬴破涕为笑,回他道:“既是灵物,怕不容易逮住。”
  涂山显满不在乎:“不用担心,有些灵物听上去很神,实则蠢得很。”
  总是这样,他都有办法,有他在,庄嬴心安很多。
  涂山显伸手拉她起来,提醒道:“此处不宜久留,天已经黑了,我们找个安全背风的地方先度过这一夜。”
  雪地上半点痕迹没有,连路的痕迹都没有,到小腿深的雪,走起来格外费力。
  没多久,涂山显察觉到了第二次雪崩,大不幸是,就在他们头顶。近在上空的崩碎声,庄嬴也听到了。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敢大声说话,只是紧张而默契地相携奔逃。
  雪山崩得太快了,那种从头顶骤涌下的压迫感,让涂山显心慌到生出绝望来……侧道旁一个低矮的山隙,很突然地进入了他的视线,让他心头震然一亮!
  此时此刻,他顾不上会不会引发更大的雪崩了,推一把庄嬴大声喊道:“小庄,那边!快躲进去!”
☆、第三十章 相依偎
  庄嬴拼了最大的力,拼了最快的速度,爬进山隙,里面是一个陡坡,她为了给涂山显腾容身之地,犹豫都不曾,就翻上了陡坡。
  涂山显几乎是一路仰身滑进来的,山岩石和冰层险险地贴脸过,差一点削掉他的鼻子,他一滑进来,崩落的积雪就堵住了他身后的路,那道山隙。
  “呸呸呸……”躺在地上的人累得直喘,他吐掉扑进他嘴里的雪,一面撑着身子爬起来,一面皱眉质疑道,“什么八方神力守护,三番两次险些要了本太子的命,破山!烂山!”
  “涂山显,你怎么样?”
  听到庄嬴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庄嬴跪在陡坡上方,一双关切目光正定定落在他身上。
  涂山显摆摆手:“安然无恙。”
  就是有点愁,进来的山隙被堵上了,不会就此被困死在这里吧?闭目四下感受,不会不会,这里面有风细微的流动,不当是绝路。
  庄嬴见他没事,就放心了,开始直起腰打量所处的境况:“这里,好像是个山洞?”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这里面的光线也强不到哪里去,幸好,涂山显的眼睛很好,他看得见暗处的东西。
  涂山显跃上陡坡,往深里走了好几十步,庄嬴跟在他身后,他抬头四下看,说道:“是一处冰窟,有人为开凿的痕迹,半借山形,地势稳固,不容易塌。”
  庄嬴诧异他在短时间内能看出这么多。
  他接下来又说道:“我们在这里歇一晚,天亮再出去找路。”
  庄嬴依然诧异,因为他说的是“天亮出去找路”,而不是“天亮找路出去”,她疑心他说错了:“进来的路已经堵住了,你知道另外的出口在哪里?”
  “知道。”
  “哪里?”
  “西南角的大石后,不过,我没有力气了。还有,大石一挪开,风会灌进来,这里就待不住人了。”
  最重要的,是只要能出去。
  庄嬴悬着的心安下了,她摸索着靠坐在了壁角,壁寒刺骨,她低嘶一声,连忙缩回手:“这里太冷了,到处都是冰,能睡吗?”
  涂山显从腰间取出一块掌心大小通体莹白的美玉,美玉散发出盈盈光辉,给黑暗的冰窟带来了几许光亮,他走到庄嬴身边,伸手道:“冷就别靠着冰睡,起来。”
  “可是……我倦了,想睡。”
  “不是不让你睡,只是换个地方罢了。”
  庄嬴就握住了他的手,由他领着往前走,到了另一方壁下,唯一不同,是壁下有一座半人高的大石。
  靠着石睡,是比靠着冰壁好多了,起码身上的温热不会被尽数吸走。
  庄嬴坐下,双目却没有离开涂山显手中莹然生辉的白玉牌:“那是什么?为什么会发光?”
  涂山显在她旁边坐下,背靠着大石,甩动着手中的光亮之物笑道:“一块夜光白玉,稀奇吧?这是我出生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就抱在怀里的,大约是我阿娘怀着我时误吞了什么,上面有一些奇怪的花纹,虽然看不懂,但是还挺好看的。”
  “你生下来抱在怀里?看来,仙族果然很不一般。”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不一般,这玉除了能发光,就没有别的妙处了。”涂山显说着,转面把白玉牌递给庄嬴,“给你看看?”
  庄嬴接在手里,温温的透着暖,她曾听说有一种温凉玉,夏凉冬暖十分不同,不知这是不是。不管是不是,这玉上的暖意都叫她欢喜,她合掌将玉牌拢着。可还是冷。她就想,涂山显会不会也很冷,他的披风用来引火逼退狼群,他走了这么远,或许比她更觉得冷。
  “哎,你冷不冷?”她把玉牌递还给涂山显,对他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就靠在一起吧?我的披风还算厚实,也还算大,够你我两个人……”
  “冷。”没等庄嬴的话说完,涂山显就主动靠近了些。
  庄嬴解下披风,抖开盖在彼此身上。
  涂山显看见了她腰间的酒囊:“咦,这半壶酒还没丢?”
  庄嬴反手摸一摸,解下来,拿在手里看看,苦笑道:“如今只剩这半囊酒了,来,喝了吧,烈酒驱寒,不然该怎么熬过这寒彻的一夜。”
  说罢,打开,痛饮一大口,递予涂山显。
  烈酒有烈酒的好,酒劲上得很快,浑身的血都开始热起来。
  涂山显只喝了一小口,他说:“赵国的酒,很醇厚。”
  人到了累困交加的境地,肚中又果腹无物,酒喝下去,醉意起来得飞快。
  庄嬴有点发晕了,玉牌的光辉不足以照亮整个冰窟,她看见大片的黑暗,她想到他们的全部食物都掉进了深渊,虽然涂山显说可以抓灵物烤来吃,但这昆仑上的灵物岂是好抓的?万一再碰上冰狼,不被冰狼吃掉就是万幸了,还指望宰上一头冰狼来充饥吗……
  越想,她就越怕眼前的黑,也越怕他们会死在这人迹全无的雪山上:“对不起,我好像是,连累你了……”
  涂山显听了发笑:“这算什么连累?到此刻为止,我还好好的呢。”
  他看她闭眼抵在冰冷的大石上,昏昏欲睡,就小心翼翼伸手,揽她靠进自己的怀里,她晕乎中呢喃了什么,很快就没了声音,是睡着了。
  后半夜冻得更厉害,涂山显醒了,轻手扯动披风,盖住庄嬴的耳朵,他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庄嬴。
  涂山显下意识揽住她肩头:“别乱动,会冷。”
  庄嬴半醒,神思渺渺,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下,身体沉沉的,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动弹,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在芷兰台,她的弟弟赵雍给她端上来一钵热气腾腾的鸡汤,油汪汪的,梦里都好像闻见了那诱人的香气。
  她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也问着涂山显:“你饿吗?”
  他说:“不饿。”
  “怎么会……”
  “我习过辟谷。辟谷其实很难,可一旦熬过来了,就不会再对食物有过多的渴求。”涂山显停了停,想起了之前的事,于是就笑了,“在邯郸时,你给我带过一只烤鸡,后来说起我是涂山太子,不好的东西不会被端到我的面前来,我那个时候很想争辩,想告诉你我不是每天都养尊处优,我也有狼狈落魄没有东西吃的时候,譬如在修习辟谷的过程中,扛不住饿,吃过草叶子、苔藓和树皮。”
  庄嬴惊讶,却没有力气表现出来,继而她便莞尔:“现在如果有这些吃,也很好了。”
  眼下是什么也吃不上了,想也无用,涂山显问她:“你冷不冷?”
  “不冷。”
  “真的?这样的地方,我待起来还行,不知你们凡人可还扛得住。”
  庄嬴迷迷糊糊地点头:“嗯,你身上……好暖……”
  涂山显得意笑笑,垂首回她道:“当然了,我们狐族一身漂亮毛皮岂是白长的?说起来可恨,你们人啊,尤其是权贵们,最喜锦衣狐裘,锦衣便罢了,这狐裘,是我狐族子子孙孙搭进去多少……唔,小庄?”
  他话说到一半,脸色倏变,只因一低头,异常的热度渐挨上他的下颚,他赶忙坐直身子,伸手探试庄嬴额头。
  “好烫!”他心惊,连连摇晃神志昏沉的人,“小庄,小庄你醒醒!”
  庄嬴艰难睁眼,发白的嘴唇努力地弯起笑来:“没事……就是累了,想睡片刻……”
  眨眼的工夫,她额上就起了汗,涂山显手忙脚乱地用衣袖给她擦了脸,扶她只觉得扶不住,绵绵软软,她一丝力气都没有。
  庄嬴在这样要什么没什么的绝境里,生起一场高热之症,叫涂山显突然不知所措,完全没了主意,除了用披风更紧地裹住她,一声声告诉她“不能睡”,他几乎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
  “啊,有……有了!”他想到了自己是天生的仙胎,别的再多想不了,立就用尖牙咬破自己手指,“你喝我的血!”
  庄嬴还没有完全失去辨识能力,即便没有力气,她还是皱眉别过脸去,努力推开了涂山显:“不要!”
  再拖下去不知会变得怎样糟糕,涂山显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支起腿,欺身上去,捏住了庄嬴细瘦的脸,强迫她张嘴,自行将几滴血滴进了她的口中,庄嬴挣扎得厉害,他也不顾,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将她拦腰捞进了怀里。
  “小庄,我告诉你,”他顺势将脸贴在了她的耳畔,揽紧了她,轻声低语道,“仙族的血,对凡人有奇效。尤其是我这种,在芝草神药遍生的山林中长大的仙灵,我的血格外金贵,千万不能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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