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大动——是鹿
时间:2017-10-22 16:41:05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田澄回头看着身后的密林,山腰上的一大片树林都被天火烧焦了,他心有余悸道:“我见到有雷火从天而降,当发现你跑进了这座山林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好在你没有事。”
  他们往邯郸的方向走,天黑以后,遇到了执火赶来的一队人马。
  骑马在最前面的是苏将军和齐国的使臣,他们见到庄嬴和田澄平安归来,都急忙翻身下马。
  齐国使臣飞奔到了田澄的跟前,立刻自责地跪下请罪:“臣下有罪,臣下护卫不周,令公子受惊了,请公子重责!”
  田澄说:“我没有遭受危险,你何来的罪?快快起来。”
  齐国使臣战战兢兢起身。
  苏将军打量眼前二人,齐国公子田澄身上有一些细小的伤口,仿佛是被树枝挂伤了,但确是安然模样,倒是他们的公子庄,浑身泥污,衣衫半干,脸上和衣裳上尚有风干的血迹,苏将军悬着心,拱手问道:“公子庄这是?”
  庄嬴说:“我亦无恙。”
  苏将军再细细看过了她,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说:“公子至城门而突然离去,末将纵使疑惑,可公子留了话,末将不得不从,幸好公子澄闻得公子归来,特特追出城,否则,末将心实难安。”
  齐国使臣连忙接话:“就是,就是!可我们公子怕公子庄在城外遭遇危险,是二话不说丢下我等就出城了,我等焦心守在城门口,许久不见公子回来,这才央求苏将军出城来寻的。没事就好,没事就是幸事!天黑城外不宜多加逗留,还请二位公子快快随我等返回城中去吧?”
  赶来寻他们的人马立刻让出两匹马来,护卫着二人回邯郸城。
  经过了城门,入得城中,灯火通明的街道前,庄嬴沉哑对田澄道:“你也累了,先回城南驿中休息,我入宫去见父君,稍过几日再与你相见。”
  田澄点头:“好。”
  庄嬴又对苏将军道:“将军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入宫。”
  说罢,挽起缰绳,夹紧马腹,促马从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过去,身影很快就远了。
  今晚有月亮,不算很亮,挂在夜空中,三两颗星子相伴,显得很寂寥。
  邯郸城中有通明的灯火,而山中什么都没有。
  涂山显捡了很多的枯枝,他烧起一堆很旺的火,火越烧越大,早已足够他取暖,可他还是寻来很多的枯枝断木往里面丢,他心中有沉郁难以宣泄,所以期待耗费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去做一件事,求得片刻的安宁,哪怕他在做的这件事,根本没有意义——他不怕冷,不怕野兽,生火取暖和保平安,是羁旅在荒野的凡人才会做的事。
  后来,他累了,靠在爬满青苔的石壁上昏昏睡去。
  清晨初升的暖煦金光唤醒了沉睡的山林,鸟雀在枝桠间跃动和叽喳,涂山显被吵醒了,他做了一个混沌而绵长的梦,醒来时有那么片刻,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他默坐,深深地呼吸,然后盯着余烬的火堆看了好久,他起身去到溪边,掬水洗净了自己的脸,每一个简单的动作仍旧牵痛身上的伤,他低头看见了缠在胳膊上带血的布,血的颜色还是红的,血没有止住,他动手拆了下来,将布条扔在脚下,转身大步跨上矮坡。
  忽地,有女人的娇笑声传来:“哎呀呀,原来你私离涂山了,难怪我的使者总说不能求见到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你还真是令我思念成疾呢。”
  涂山显一凛,止步抬头。
  潺潺流水旁的浅草坡上,一袭艳红醒目的长裙,身姿窈窕的女人款步行来,她青丝如墨,有张颠倒众生的美艳脸庞,美艳而又富有风情,女人眼角眉梢里都漫着一层慵懒的媚意。
  涂山显厌恶地皱起了眉:“幽真?”
  美艳的女人停在坡上,她单手叉腰,腰肢柔软极了,她居高临下看着他,风吹动她如火的裙角,她媚眼弯弯,悦然笑道:“涂山显,我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
  涂山显冷冷道:“是么?既然你耳目灵通,难道就听不出,我喊你名字时的语气,包含了我其实并不乐意见到你的意思?”
  美貌绝伦的青丘女帝,从出生开始,就如众星捧月般活着,天狐地位尊崇,她自小便被立为储君,天上地下,无论仙妖灵魔,见了她,都是不敢轻易开罪的,无不和和气气好语相迎,唯独一个涂山显,回回见了她都没有好脸色。
  女帝幽真很心堵地唉了一声,道,“你总是这样,不过好在我已经习惯了。”她打量着涂山显,抬了抬削尖的下巴,再道,“在雷火大劫中受伤不轻吧?跟我回青丘如何?我那儿有最灵的药,治你这一身伤不在话下。”
  涂山显受够了总被青丘压一头的感觉,他看不惯连个简单站位幽真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他也走到了浅草坡上,与那青丘来的天狐之尊站到了平等的位置上,他冷声一笑:“你这话说来滑稽,天地间仙山福地海了去了,难道只有你青丘有灵药?再说了,你就知道我受伤不轻?我告诉你,我好得很,用不着你来关心,你有这闲工夫,不如滚回你的狐狸洞,好好遣词造句拟一份招亲书,广之四海求良配,好过死乞白赖缠着我!”
  幽真闻此言,脸色瞬变:“涂山显,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自问对你一向以礼相待,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真当了本尊没有脾气!”
  “你有脾气,我也有脾气,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根本不合适,你能不能放过我?”
  “合不合适,由我说了算。”
  涂山显气急不由得发笑:“幽真啊幽真,你总爱强人所难,三千年了,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嫁不出去了。”
  戏笑一语,道破堂堂天狐女帝三千年孤独身的凄凉,幽真被触及软肋,立时目露狰狞色:“涂山显,你再敢说一遍!”
  “抱歉,再过一万年,哪怕这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好极了。定是本尊对你太客气,今日我便改一改,你不肯随我去青丘,我绑你回去又能如何?”
  “你敢动我试试?别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
  “好,那就试试!”
  青丘女帝出手快而狠,意在一举拿住涂山显,所幸涂山显从一开始就处在防备状态中,他反应够快,招招皆能应对住,根本不留空门给对方。
  浅草坡上的春草遭了殃,蛰伏一冬,才从土里冒出来,就被两股力量搅碎得满天飘,两股风力之劲,震得溪水亦激荡不休。
  在涂山显手底下,幽真讨不到任何好处,她不免疑思他是否真的刚从雷火大劫中熬过来,他那一身血到底是真是假……幽真一心想要制住涂山显,既然出了手,就不达目的不罢休,断不肯收了神通,她瞳孔一缩,打算奋力而战,遂暗中聚起全身真气。
  但突然间,有第三股力量横加介入,冲击了青丘女帝的护身屏障。
  幽真惊骇之下,神力难以续接,法术陡然中断,她被那股突来的攻击力量推开,于被动后撤中急忙点足,方才止住退势。
  白衣人拂袖,朝幽真客气一揖,礼道:“行云见过青丘女帝。”
  ——此人来得正巧!
  幽真满腔不爽,狠狠盯着蓦然出现的涂山大长老,目中冷锐至极:“涂山行云,他根本不在涂山闭关,你胆敢屡次欺瞒于我!”
  青丘咄咄逼人,依行云心性,必然是再三忍让,涂山显心头憋着一口气,摁捺不住,抢言道:“蠢女人,还不明白?这是我让行云说的,因为我根本不想见到你。”
  贵为天狐之主的幽真屡次三番受到言语侮辱,再着意忍让也是到了极限,她脸色几乎铁青,随时有二次动手的可能。
  涂山行云谨慎地护着涂山显想往后退。
  涂山显不动,盯紧孤身的青丘女帝,邪笑挑衅道:“幽真,我的九尾已经长全了,力量非之前能比,况且我们涂山的大长老也在这里,你若执意要绑我去你们青丘,行云岂能坐视不理?二对一,你确定要动手吗?”
  幽真看看他,再看看涂山行云,袖中双拳暗握,纵使再不甘心,却因三百年前的旧伤还未完全好透,不能任由自己因为一己私欲而再去犯险,她恨恨咬牙:“哼,别得意太早,总有一天,你涂山显会落在我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十月一号了,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作者菌出门散散心,回来再更。
谢谢一弓小天使,几乎每次安慰我都有你在,人美善良心地暖,这次又漂亮地帮我挽了一把尊,既然没人看,所以干脆军师的生日红包都砸给你啦,同乐同乐,么么哒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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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桃山酒
  每一次见到青丘幽真,无不如临大敌。
  直至幽真走后,周遭霸烈的气息跟着淡去了,行云紧张的心弦始才稍得放松,他望涂山显一眼,叹气道:“你太冲动了。”
  涂山显不以为意,垂头掸去了衣襟上的碎草叶,“如今我修出了九尾,加之你在,我料定她不敢动手。”他定一定,忽然抬头,“行云,有件事我不知道……”
  行云认真听着。
  涂山显看一看四下,确定话传不出六耳去,才再开了口:“灵珠,没了。”
  行云的脸色,果然显出惊骇来,猛然作了煞白,他难以相信,恍惚问道:“怎会?”
  “昆仑丘上,南面的百仞渊有一条黑龙镇守,它活了数万年,凭我一己之力难以抗衡,生死之际,我只得将灵珠祭出……”
  行云强忍心绪之震动,他看向涂山显,涂山显的身上没有旧伤,说明他当时是安全离开了昆仑的,活了万余年的龙,又能镇守在昆仑,怕不是寻常来头,涂山显能毫发无伤下山,纵使失了灵珠,亦不可有怨憎。
  “你平安就好。”行云强作笑颜,伸手拍了涂山显的肩,但他心里实在忐忑难安,嘴角有苦涩意,“此事关系重大,你知我知即可,千万别再与人提及。”
  涂山显知道行云一定很不好受,他点头,认真握住他的手说道:“不用担心,往后还有我在呢。”
  行云再是笑一笑,他看着涂山显一身血衣,轻语道:“我是来接你回涂山的。”
  涂山显的反应和他想的不同,涂山显慢慢松开了手,低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
  “我不回去。”
  行云上下扫量他一遭,急道:“你伤成这样,不回去怎么行?”
  “我还有一件想做的事,你不用管我了。”
  “显!”
  涂山显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才经受了雷火大劫,内伤、外伤无数,行云放心不下,只得跟上去,再三劝其回涂山,涂山显置之不理,干脆走得更快。
  行了许久,涂山行云暗自思忖道:“奇怪,就算不管那些伤,多少也会在缓慢的痊愈中,但太子脸颊和胳膊上的伤口,血迹怎么始终是新鲜的?”
  眼看涂山显身上有血是止不住的,行云不免担心,他着急提醒道:“显,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涂山显毫不在意,只是一句:“别跟着我。”
  “你到底要去哪里?”
  “桃山。”
  行云诧异:“桃山……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涂山显终于停了下来,他站在蜿蜒的河水边,净透的水里倒映着他瘦削的影子,他并没有回头:“行云,翎夫人说的话你还记得吧?我到人间来历练,我的事你不要多管。”
  行云同样立在水边,身影也倒映在水面上,他急切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涂山显举步。
  “好,我不管,”行云在他身后说道,“但这两瓶药,你带上。”
  涂山显步履再度止住,他缓缓回转身。
  一白一青两个小瓶递到他跟前,涂山行云先给了他白瓶,“此瓶丹药内服,有助雷火天劫之伤的愈合。”再给他青瓶,“此瓶,是治人间刀兵……”
  涂山显抬眼看他。
  行云没再说下去,唯讪讪而笑,将两个小瓶塞进涂山显的手里,转头便走了。
  涂山显看着手里的两个小瓶,良久后,他将青瓶掷入河中,白瓶的药丸尽数服下后,空瓶亦被丢入河中,随后,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一年春好处,满山的桃花又开了。
  三千繁花枝底,醉卧一个白衣红裳的伤情人。
  少年时贪玩,四海逛遍,于春浓日来到这桃山,见山中桃花如云,大为喜欢,遂于此耽搁数日,酿下十九坛桃花酒,埋于老树根下,曾以为取出佳酿之日,必然会是开心畅饮,岂知今日饮酒,不仅无友无伴孑然一身,而且心上苦闷之意久久难抒。
  桃山的山神还是个毛头小子,百来岁的修为,喜穿绿衣,他活泼好动,总在桃林间穿梭,不知道的会把他当做山中的普通精灵。
  小山神久居桃山,极少见到高贵的神仙,涂山显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小山神辨识得出他身上精纯的仙气,打从他第一回落到这山头上,小山神就将他的形貌记得几辈子都忘不掉,这回涂山显又来,小山神乐呵地忙这忙那,并采来许多野果奉上。
  然而,昔日夸赞过桃山野果滋味香甜的涂山太子,这回来只顾着喝酒,面前的果子一颗也未碰。
  绿衣的小山神小心翼翼挨近前,说:“仙君在此醉饮多日,可是有不快意之事?小神位卑,但也愿为仙君解忧。”
  涂山显却只是猛灌了一大口酒,摇头沉倦道:“你不会懂的。”
  反复地醉去和醒来,他记不清自己喝了几坛酒,只知再度醒来时,头顶是一片灿烂的星空,群星闪耀,东方有最亮的一颗,他看着那一点璀璨的星光,心中想起的是她,眼前浮现的是她……他翻身坐起来,手边的酒坛没有酒了,他生气掼碎了空酒坛,继而头痛扶额。
  年轻的小山神闻声赶忙过来探看,很无措:“仙君?”
  “去拿酒来。”
  “仙君,不能再喝了……”
  他却大恼,厉声叱道:“我让你去拿酒来!去把我埋下的所有酒,都拿来!”
  小山神人微言轻,只好诺诺称是,飞奔着跑去挖酒。
  涂山显心痛难抑,他大口呼吸着,那痛分毫不减,反而蔓延得更深更痛,他跌跪在地上,用力捶打自己的心口:“为什么……你好像长在了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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