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她身形纤弱,笑盈盈地站在那里,犹如七月荷叶上滚动的朝露。
李昌铭胸口一滞。
他见过杨妡几次,但碍于魏珞脸面从没仔细打量过她,没想到她竟是这么漂亮,不但是漂亮,眉梢眼底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柔媚,让人怜惜让人心动。
李昌铭不动声色地又将目光投向魏珞。
他今天仍是穿得鸦青色长袍,所不同的是袍边和衣襟都用大红丝线绣了繁复的缠枝梅,看上去明快了许多。
神情也不似往日那般沉寂冷淡,幽深的眸子里藏着掩盖不住的喜色,而那张素来紧抿着的薄唇竟然难得地向上翘着。
看来这两天过得……非常不错。
想到此,李昌铭又往杨妡身上扫了两眼。
张氏看着并肩进来的新人也有同样的感觉。
魏珞自不必说,从进门起,扬起的嘴角就没有放下过。杨妡虽是收敛着,可她眼角溢着浓浓柔情,脸颊蕴着淡淡霞色,比冬日里盛开的梅花还娇艳。
又因为破身成了妇人,眸底的媚色完完全全释放出来,有种勾人的诱惑。
张氏既欣慰,又有点不安,等杨妡一一拜见过诸位长辈,就拉着她回到二房院细细叮嘱,“男人刚尝鲜肯定忍不住,你可得思量好了,不能由着他性子胡来,你自己身子要紧。要是年纪轻轻败坏了,以后有你受得。”
杨妡面红耳赤。
魏珞是初识滋味解不得馋,她却是因为旷了太久,前世她尝过情~爱滋味,这两天又勾起了记忆深处的感觉。
两人挨在一处,就好似干柴遇到烈火,噼里啪啦地着。这样地肆意,不但是她,就是对魏珞也不好。
等从二房院离开时,杨妡打定主意,以后定要节制着些,不能再由着性子来。
魏珞浑然不知自己刚体味到的销魂滋味就要暂停了,他正与杨峻、李昌铭等人在杨远山的书房里闲谈。
杨远山在国子监任职,来往之人除了名士大儒外也有不少通星象擅风水的相士。
就谈起西北来,有相士测算过,五年之内西北必有大旱,届时山野寸草不生,农田颗粒无收,百姓无粮可食民不聊生,倘或瓦剌人趁机侵犯,便可直驱南下如同无人之境。
魏珞大惊,前世西北确实有过旱情,虽不若杨远山说得这般耸人听闻,但牵扯之地甚广,甘肃、宁夏以及陕西,甚至瓦剌人所住之地都旱。
万晋朝有江南以及河南等地接济,而瓦剌却无处寻粮,只能集结大军南下。
战事持续了数年,而他便是死在那场战役中。
假如能够早做防范,是不是他就不用再往宁夏去,也就不用死了?
魏珞定定神问道:“伯父,不知是哪位高人测算出来的,能不能具体到大概年份?”
杨远山摇头,“我那朋友也无法确定,这还是他酒后失言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若是传到外面怕招惹妖言惑众之罪。”
魏珞了然,又看向李昌铭,“钦天监没提此事?”
“没说有异象,”李昌铭回答,“等我回去让他们仔细看看,不过上次他们惨败,没有个三五年缓不过来,应该不足为惧。如今连续两个好年头,国库充盈粮食饱足,即便大旱也不至于成灾,这点足可以放心。”
杨远桥笑道:“不错,这两年地方官也好做了,个个都卯足劲儿等着升迁,就阿峼运气不好,去年遇雪灾,今年遇旱灾,也不知今冬会不会好一些?”
几人嘻嘻哈哈地又将话题转到了山东。
魏珞心里存着事儿,自杨府出来特意等着李昌铭,打算再提一下西北之事。
杨妡乐得与杨姵再多说几句,就问起两个侧妃来,“她们可还安生?”
“还行,她们进门还不到一个月,就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得先装上一阵子。”杨姵淡然地说,“只要她们不兴事作妖就先由着她们去,反正我占着正位,又握着府里中馈,凡事按着规矩来呗。”想一想,压低声音道:“你放心,王爷待我挺好的,本来府里长史安排那两人每人各五天,王爷亲自减了两天。”
杨妡捉摸数息才明白,杨姵说得是侍寝的日子,不由惊诧地问:“这个……日子还得提前定?要是那天王爷不愿意去怎么办?”
杨姵低笑,“不愿意是王爷的事儿,但日子肯定得安排好,否则岂不显得我不大度?不过,这个月,王爷就纳妃那天歇在了别处,其余……其实王爷也没办法,圣上亲手下的旨意,纳进门来总不能晾着人家,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杨妡点头以示明白,心里却憋着一件事。很想问问纳侧妃那天,两个侧妃同一天进门,夜里李昌铭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有个先后顺序,还是大家伙一起来。
思来想去终是没敢问出口,只叹道:“以前咱俩天天在一块儿,眼下见一面却是难,这次见了,下一次不定得什么时候呢?”
杨姵笑道:“这个月你出不得门,等过完头一月就要过年了,要不正月?回头我问问王爷,咱们上元节一同赏灯?”
“也成!”杨妡知道,但凡自己有所求魏珞定然会同意,便爽快地应了。
杨姵便道:“腊八时候我给你送腊八粥,顺道给你写信,你若有事也写信给我。”
杨妡含笑应允。
两人说定,正好见那边魏珞与李昌铭也叙完话,便告辞,各自上车。
秋声斋离得近,不过几步的路。
杨妡从马车上下来,敏感地察觉魏珞脸色沉着,完全不似先前毫无遮掩的喜色……
第141章 忖度
李昌铭与杨姵并肩坐在马车上。
跟上次杨姵回门一样, 杨家兄弟没有厚此薄彼,每人连番给魏珞灌酒。李昌铭跟魏珞喝过, 知道他酒量,在旁边也撺掇着灌他,自己作为陪客也喝了不少。
脸上有些酡红,眸光却是清亮, 头靠在车壁上, 懒洋洋地问:“你跟五妹妹说什么,难舍难分的样子?”
杨姵拎起小桌上嵌着的茶壶,倒出半盅茶递到他唇边, 笑道:“说些女人家的事儿。”
李昌铭没接,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你们关系很好?天天听你五妹妹长, 五妹妹短的。”
杨姵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当然,我们是同一个奶娘养大的,年纪也差不多, 整天腻在一块儿。”
“你们不吵架?比如有好看的衣料或者好玩的物件, 两人都喜欢。”
“没有, 五妹妹性子好, 即便喜欢也不会争来抢去。我也不是那好强的性子, 知道六妹妹喜欢的东西, 肯定会留给她。”杨姵洋洋得意地说,夸杨妡的同时,不忘夸夸自己。
说话时, 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露出一小排雪白的贝齿。
李昌铭伸手点一下她的红唇,促狭道:“宫里没派人指点你规矩,哪有女子笑起来露着满口牙齿?”
杨姵立刻捂住嘴巴,瞬间又放下,浑不在意地说:“彭姑姑是说过,可眼下没外人在,我在王爷面前总不用端着吧,那就是欺骗王爷了。”
李昌铭顿时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彭姑姑说的那些规矩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五妹妹说夫妻俩合该坦诚相待,我本来就不是那种拘得住的性子,装得了一刻装不了一世,而且王爷目光如炬,肯定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底细。所以……”杨姵弯了眉眼,笑盈盈地看着李昌铭,“王爷觉得我没规矩?”
李昌铭瞧着她明朗坦荡的目光,佯嗔道:“没规矩就是没规矩,偏还有一肚子歪理,”伸手揽了杨姵肩头,修长的手指趁势拂上她嫩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五妹妹所言不错,你我夫妻,不用拘泥于那些俗礼,你这样便很好。”
说话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初雪般清纯美丽的面容,鼻子挺直秀气,双唇小巧红润,桃花般娇娇柔柔,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明明清澈如秋水,却偏偏溢着勾人的媚,叫人无法忽视。
也不知她私下跟魏珞是如何相处,可也像是在众人面前这般的恬静而柔美?
想必不是,因为魏珞每每开口前必定会侧了眼瞧她,生怕说出让她不喜的话来。这是不是就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
此时的秋声斋里,魏珞斜倚着大靠枕在炕边坐着,脸上看不出什么,可眸底已薄有醉意,两条大长腿耷拉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炕脚。
炕桌上放了大半碗醒酒汤。
杨妡尝了口,笑道:“现下已经凉了,你喝一点吧。”
“不喝,”魏珞断然拒绝,“酸不酸甜不甜的,还不如给我一碗苦药喝,再说我也没醉。”
“没有吗?那刚才是谁进门嚷嚷自个醉了?”杨妡在他身边坐下,将他发髻散开,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他的发,嗔怪道:“你傻呀,别人灌酒你就非得喝,伯父不是说让你别喝了?”
“我心里高兴,”魏珞捉过她的手,侧身,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她,“阿妡,我真的没事,我跟你说那些嚷嚷着喝醉了的人都没醉,那些叫唤着没事还要再喝的,多半是已经醉了。不信你看看,我哪里像醉了?”
就冲他话这么多,也知道有了醉意。
杨妡瞪他一眼,别过脸去,“酒气大得能熏死人,还说没醉?”
“有吗,有吗,我怎么没闻到?你再闻闻。”魏珞支着胳膊往她跟前凑,又伸手扳她的脸,不住嘴地说,“你闻闻,你闻闻。”
杨妡没办法,只得作势去闻,岂知刚凑过去,就被魏珞箍住,他浑身的酒气铺天盖地地笼住了她。
中午女人这桌上的是桂花清,酒味极淡,而男人那桌上的是七里香。
七里香要经过七蒸七酿才成,香气馥郁酒性却非常浓烈。
魏珞将杨妡压在身下,从头亲到嘴,又从嘴亲到头,来回亲了个遍,问道:“阿妡,你觉得我醉了吗?”
那架势,只要杨妡说“醉”,他就要继续亲下去。
杨妡毫不犹豫地答,“没醉!”
魏珞满足地俯在杨妡耳畔,声音低哑又缓慢,“阿妡,以前你都是远远地避开我,可现在我浑身酒气你也不嫌弃,还让我亲让我抱……我真的喜欢你,你也有点儿喜欢我吗?”
杨妡心头颤一下,低声回答,“喜欢”,想一想,又郑重道:“阿珞,我喜欢你。”
“嗯,”魏珞应着,低低笑一声,“我知道,可就是想听你说。”
“你,”杨妡无语,又觉得眼眶热热的,深吸口气,定会神,柔声问道:“回来时你跟瑞王爷说什么了,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魏珞敷衍着,片刻坐直身子,将杨妡搂在怀里,“说西北的事儿。伯父说五年之内恐有旱情,怕瓦剌人借机入侵,我建议王爷早做打算,把防御工事修建好,然后军队那边不能懈怠,最好能增加兵力,炼制些趁手的武器……王爷认为我道听途说小题大做,就争辩了几句。”
杨妡多少有些理解。
去年李昌铭率军班师的时候扬言,瓦剌元气大伤,十年之内缓不过劲来。这才隔了一年,又要说瓦剌人有可能卷土重来,再度入侵,这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不愿意听也是正常。
再者,旱情也就是个相士的预测,钦天监还没有测算出来,更不会有人当回事了。
可杨妡知道,西北战事再起是真的。瓦剌军队长驱直入三天内攻破数座城池,烧杀掠抢,京都人心惶惶,生怕瓦剌人打到眼皮子底下。
虽然,最终万晋朝还是把瓦剌人逼退,可死伤的官兵及平民百姓却多达六七万人,其中便有魏珞。
杨妡沉吟片刻问道:“宁夏那边你有没有熟悉的将士,可以让他们先准备着,总比猝不及防强。再就催促钦天监多关注西北的天象,看看是否能测算出来。”
“只能如此了,”魏珞叹一声,“镇远关守备陈平是我父亲旧部,我的拳脚就是跟他学的……这就给他写封信。”
杨妡心中微动,魏珞叫嫡母为王氏,却称魏剑声为父亲,遂试探着问:“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魏珞沉吟片刻道:“长相跟三叔差不多,就是更健壮更魁梧些,脾气很暴躁,粗枝大叶的,但是对手下的士兵很好,也没有欺负过当地百姓,在军中声誉颇佳……我这性子大半随了他。”
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杨妡莞尔,往西次间寻来笔墨纸砚,扯着袖口开始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