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春纤——六月泽芝
时间:2017-10-24 16:22:59

  然则,宝玉本是个心思细致的,见着她这样,一日便有所觉,偏过去厮磨说话儿又不得。三五日过去,他从来看重黛玉的,越发存下一股郁结之气,偏又不好发作。
  这日,黛玉自贾母处离去,宝玉便忙忙寻了个由头也跟着走,众人反倒落在后头。王夫人瞧在眼底,心中便生出一丝火气来,斟酌一回,便在贾母处略说两句话,也寻了一个事儿辞了出来。谁想着,她才出了院门,便瞧见宝玉拉扯着黛玉,正说着话。黛玉却垂着个头,立在那里听着,口中却并不十分言语。
  王夫人脚下一顿,远远就有话传到了她耳边儿。
  却是宝玉说的:“好妹妹,到底是个什么缘故,你总也不理我?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便是我的错,你只管说与我听,我改了就是。你我自小一处长大,难不成还为着一点子小事,竟要生份了不成?”说到这里,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越发显得温存小意。
  黛玉听了这话,心中也生出几分黯然,但她本是个聪敏的,又早有决断,半晌过去,不过偏过脸去,低低着道:“我们自小长大是真,可如今渐次大了,男女有别也是真。便是嫡亲的兄妹,也总有各自一方的时候,哪里能有不散的筵席?表哥且细想罢,我却不合多留了。”
  说完,她便躲开宝玉,只扶着丫鬟的手,摇摇摆摆地去了。
  宝玉眼瞧着她的背影渐次远去,想着她话里头的意思,一时竟是痴了,只站在那里愣愣瞧着,却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他天性喜聚不喜散,素日里总想着姐妹一处,又自小都这么过来的,虽知道男女婚姻大事,却总没念到这一处的。此时偏他心头姐妹里第一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啻落了个天雷下来,打得他天旋地转,肝胆俱裂。
  偏因着黛玉声量儿不高,王夫人竟不曾听见那话,只见着宝玉一副呆样儿,便当他被黛玉勾住了魂,心里头又气又恼,径自过去喝道:“宝玉,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声猛地落下,宝玉一时却回不过神来,犹自混沌,好似木雕泥塑的佛陀,只瞪着眼立在那里。王夫人满心恼火,又喊了几声宝玉,他犹自混沌不知。
  这下,王夫人倒被唬得变了颜色,她年将五十,如今养在身边的也独有这个儿子,最是疼爱不过的。见他这么一个模样,她哪里还顾得了旁个?也不理会别个,伸手满脸满身地摩挲起来,一面又急急道:“宝玉,你这是怎么了?”边上的彩霞等人也瞧着心惊,一时拥簇上去,竟自吵嚷起来。
  就在此时,里头宝钗等人从里头出来,见着这个光景,也都唬得脸色发白。宝钗最是明白周全的一个人,见着王夫人焦急,忙就上前来搀扶,又有探春伸手一把拉住彩霞:“二哥哥这是怎么了?”
  彩霞脸都白了,正要张嘴说话,那边宝玉忽而哎呦一声,眼神又活络了起来,看一眼众人,他自己反倒疑惑起来:“太太这是怎么了?”说着,忙取了帕子与王夫人拭泪,一面又望向宝钗等人:“宝姐姐、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也来了。”
  王夫人只觉身子一软,也没心理会前头的事,伸手摸了摸宝玉的额头,叹道:“真是我前世的冤孽,唬得我心惊肉跳!”彩霞方低着头,细声道:“二爷与林姑娘站在这里说了一会子话,林姑娘走了,他竟就呆呆立在这里了。太太过来说话,也是一声也不说,一言也不听的,真真吓人得很。”
  这两句话说得平和,并不露半点异样,意思却是深切。三春到底管不得这里头事,不过一个探春抿了抿唇,宝钗却是慢慢垂下脸去,自个都说不出自个心里是个什么意思。反倒是宝玉,他虽说心虚,倒也没将彩霞的话十分放在心上,只陪着小心,要搀扶着王夫人回去:“是我的不是,一时想得出了神,倒是累太太受惊。”
  然则,众人都不曾想到,王夫人被这一句话勾起前头的恼火,虽不敢发作出来,心里却生出一番念想来:那林丫头果真是个祸害!此时都能勾得宝玉这样失魂落魄的,后头真要做下什么事来,她不打紧,宝玉这一辈子,岂不是要毁了!不行,自己却得早作筹划,趁着她还要点脸面,早些打发了她去,后头才能放心!
  心里这么想着,王夫人转眼看着宝钗正自在右侧扶着自己:她脖颈微弯,恰勾出一段美好的弧度,粉面微垂,于丰美之中越发澄澈出娴雅平和——似这等端方娴静的,才真个是好女子,足可匹配宝玉!
  由此,王夫人竟不收手,只自顾一面搭着宝钗的手,一面被宝玉搀扶着,一手一个地往自己屋子里去,口中犹自埋怨宝玉,及等到了自己屋子外头,她才转过头去,一面轻轻拿手拍着宝钗的手背,道:“亏得你姐姐妹妹们在,方让我定了定神。”说这这话,一行人到了屋子里头。
  三春等略坐了坐,见着再无异状,便是告退而去,心里却各有几分思量。探春心中最有主见,见姐妹都不曾要散了去,便邀她们到自己屋子里去:“我们也说一说话儿。”
  到了秋爽斋,三人坐下来吃了两口茶,便打发了旁的丫鬟,自说些私密话儿。待得旁事说罢,探春想着今日的事,到底说了一句:“方才二哥哥那一件事虽小,里头的意思却瞧着深呢。”自迎春订婚一事过后,三人往来走动更甚以往,亲近更甚以往,又是破了格子说出过许多本不该说的话,她这会儿说起话来,便不似从前那般顾忌。
  迎春虽软糯,惜春虽孤介,素日黛玉待她们却极亲近的,又有宝玉这待她们极好的兄弟夹在里头,自然关心。这会儿探春一说,迎春便摸了摸茶盏,半晌道:“可不是,总得与她说一声才是。不然底下人嚷出什么话来,也是不好。”她是个软和人,便瞧出一些来,也是想着太平两字,只愿含糊过去的。
  “林姐姐那么个聪明人,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有些话儿须说不出口,只得避开来罢了。二哥哥虽然待我们好,这事儿却错在他身上的——自来做不得主的,便要看明白才是。”惜春又是不同,她本性聪慧,东府里头也有走动,有些事反倒更敏锐,此时说出来,倒是让探春手一松,茶盖落在茶盏上头,叮得一声轻响:“越发胡说起来。”
  她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惜春说得不错,顿了顿,也叹了一声道:“只是总这么闹着也不是个道理,这事儿我托个事儿传过去,林姐姐极聪明的人,老太太又疼她,若能将事儿说破,倒还能好些。这样的事,总是女孩儿更要仔细。”
  这般说了一回,探春转眼便使了侍书过去,托言借个东西与宝玉做东西,便将之前的事说道了一回。黛玉心里明白,也拿话托侍书谢过探春,回头却与紫鹃、春纤叹息:“姐妹们都是极好极有心的,可老太太那里,我能说的已是说尽了,又能如何?”
  她这厢叹息,那厢贾母处听得宝玉一事,却忙过去看了一回,又打发人来瞧黛玉,回头还嚷出一句话来:“真个不是冤家不聚头,我这个老冤家哪世里的孽障,偏生遇上这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的!”
第一百零八章 暗争斗王氏代寻亲
  她这一番话嚷出来,便似落了块石头在湖中,虽说小事儿,却是浮起一层一层的波澜来。且不说旁人,单单一个王夫人知道后,便是气了个倒仰,倒在大引枕上拿手按住胸口。虽不敢做捶的样子,她心里却真真是五内俱焚,牙根儿且发痒:老太太这么一番话,究竟是几个意思!从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意,媒妁之言的,她虽是府里头的老祖宗,宝玉的亲祖母,可在这事上也须得退一射之地!如今看着,这竟便不管自己的意思,老爷也不在,就要定下那林丫头了!真真是老糊涂了!可、可那到底是老太太,府里头的老祖宗,她糊涂说出一句话来,难道自己能驳了回去?不说外头的人听见了,就是家里的人知道了,又怎么想去!
  想到这里,王夫人便觉焦躁,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来,眼前却是一黑,身子便有些摇摇晃晃起来,唬得一边的玉钏、彩霞等都白了脸,口中嚷出一句太太,便自跑过来搀扶。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桩事,谁能料得到。这人虽扶住了,玉钏却不合撞了案几一下。
  但听得砰地一声,那上头搁着的茶盏登时落在地上,摔了个八瓣碎,一碗才沏好的热茶俱是泼在地上不说,王夫人裙上也溅得湿了一片。
  “哎呦!”王夫人先被那声儿唬得心头一跳,后头又被烫了一下,不由叫了一声。彩霞也是个伶俐的,忙蹲下来揪住那一片儿裙角,又有旁的丫鬟或是搀扶,或是取衣裳来,一时忙乱起来。不多时,王夫人便换了一身衣裳,且靠在榻上,彩霞与她抹了药膏——这烫得并不严重,皮子略有一点儿红罢了。
  “太太,可好些了?”彩霞涂完膏药,瞧着王夫人依旧不说话,只一味想事儿,便只低声问了一句。王夫人满心焦躁,一味念着黛玉的事儿,听得这一声,也不过抬了抬眼皮,摇了摇头。
  不想,这时候外头却隐隐传来玉钏儿的声音:“方才到底是谁端了茶水来?这么烫,怎么吃去?打量着太太好脾性,连着这些轻省活计也怠慢了不成!真是越发没了天理王法!”王夫人听这几句话,本没放在心上的,但她回头时,忽而瞧见案几上一盖碗的茶来,不由得心里打了个转,忽而冒出个念头来:吃茶、吃茶!可不是说得女子许婚的事!自己早有打发了那林丫头的心,偏因着她命硬克父克母的,没个打发的去处!如今许是菩萨保佑,与自己一个感念——今日泼了茶,说得便是自己必定是能将她许了个人家好打发了的。
  想到这一处,王夫人便似得了满天神佛的护佑,竟自定下心来,慢慢琢磨起这一样事儿:前头竟是自己糊涂了,不过想着怎么打发她出了这园子,隔开两处,又有外头的大小宴席,也不愿带着她去。如今想来,倒是自己想岔了,做得不齐全。与其得这么个媳妇儿,倒不如寻个光鲜的人家,早早发嫁了她。一来也能堵住老太太的嘴,二来也能断了宝玉的念头,三则体面光鲜,谁个不说自家门风齐整,看顾姻亲?虽说是便宜了那林丫头,到底眼不见为净了!
  这一样样思量过来,王夫人不由将自己素日所知的人家想了一通,倒也挑出五六家世家老亲,很是体面的人家,紧要是有个嫡子,旁的倒是没什么妨碍——他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周全,孩子体面,再没得什么不好。只怕人家且瞧不上林丫头哩!
  存了这么个念想,又是干系宝玉的紧要事,王夫人处置也是极快,不够七八日的功夫,便渐次有了数:却有两户人家的嫡次子,人也见过的,生得齐整,家中更不必说,原是大家子的规矩,再没得挑剔!且他们母亲都有那么一点意思,虽不曾说准了,到底有一点儿意思来。
  她这般做派,旁人岂有不知道的,倒未必明白她的心意,不过传出几分与相看姑爷的风声罢了。唯有一个贾母心里冷哼,一个宝钗心里安稳。便是春纤听到了,她也不过皱皱眉,且与黛玉说一声:“太太这么个模样,倒跟前头的不同,竟有些琏二奶奶的风范。”
  “凤姐姐原是太太的侄女儿,自来有些肖似,也不算什么奇事。”黛玉心里也是纳罕,头一样却是为探春欢喜:“若真能好好儿的,三丫头倒是有福。”
  由此,在府里头越发有些双玉事儿的风言风语中,王夫人等着姑娘们俱是散了,也不等丫鬟婆子散了去,便笑着与贾母道:“老太太,二丫头的婚事已是定了,论着数下去,咱们府里头后面便是外甥女、三丫头了。她们也渐次大了,这些日子也出去走动了两回,便有些人家透了个信儿。”
  说到这里,王夫人顿了顿,往贾母面上望了一眼。
  贾母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半丝儿不乱,只偏过脸,慢慢端起一盏茶,捏着茶盖子撇去茶汤上的一点浮沫,然后低头吃了一口茶。王夫人看她这样,心里便打了个突,却还是咬牙撑着说下去:“我细细看了一回,与三丫头提亲儿的俱是庶子,虽说也是世交人家的,算起来却不算十分匹配。她又是个好的,自小儿养在您的跟前,且等一等,再瞧一瞧也是无妨。倒是外甥女儿,好有两户不错的人家。我想着,这样的事总归要与老太太掌眼才好,便细细打听了一回,果真不错!”
  贾母这才搁下茶盏,抬眼深深打量了王夫人一眼:“你是个有心的,倒还念着林丫头。她父母早去了,也只得我们与她打算,总要让她顺心遂意才是。”
  顺心遂意……
  谁不想着顺心遂意?王夫人心里冷笑,口中却将自个儿挑出的人选细说了一回:侯府人家,嫡出子嗣,生得也是极好的,言语聪慧知礼知趣,虽都不是嫡长子,厮配黛玉却是她高攀了呢——她虽是世家之后,清贵翰林家的女儿,到底父母早早去了,便有一注好嫁妆,到底没了父母扶持,娘家倚靠。
  贾母细细听来,却也觉得这两户人家不错了——前头再没听的这话,大约也是这些日子王夫人带着女孩儿出门走动,方瞧上来了黛玉品貌的。自然,这话也没十分说准,不过因着世交老亲的情分,微露其意罢了。真个有意了,后头才能慢慢谈,总有个一年半载的方能真个说定了的。
  想到这里,贾母虽说犹自不满王夫人,但因着人家着实不错,也算尽心的份上,到底目光和缓了三分,口中却淡淡的:“这两个孩子我也听了两句话,倒也算可以。只是玉儿那丫头最是爱读书的,与她择夫婿,自然也要品一品这上头的。总要让她称心如意,日后举案齐眉,才是我们长辈的好处。”
  她这话,没有十分说死,既没说不行,也没说行。这倒把王夫人一颗心吊在半空,上不得下不来,半日过去,只得嗓子发紧地吐出一句话来:“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贾母看了她一眼,慢慢着道:“只消能有玉儿她父亲七分,旁的我倒不拘什么,未必都要什么侯府不侯府的。头一样品性得好,须得待玉儿好,后头才学不能差了,夫妻和睦才是顶紧要的事儿。旁的富贵之类的,难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差了这个?便略次一等,孩子知礼能干,自然也就上去了。”
  她一句句说来,却说得王夫人脸皮微微泛起青白来:什么品性好,什么待玉儿好,什么才学不能差了,这不是指着宝玉,又说谁去!任凭再好的人家,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谁能拿得准前头两条!想到这里,她不由低下头,没再说话。
  贾母见她这样子,心里反倒冷笑了一声,又觉索然无味起来:这个媳妇从来不聪明,却有些憨面刁,前头特特等人还没散去,便说出婚事来。不就是想着透出风声去,让上下的人都知道,两个玉儿是要各自聘嫁的!她自以为是对宝玉好,却总没个正经主意!她看不中玉儿,要另外与宝玉聘一个,也不是不行。可她看中的竟是那个薛家丫头!也不瞧瞧,那薛家又有什么地方匹配宝玉的!虽生得不错,平日里做事做人却没个伶俐鲜活的气儿,薛家眼见又得败落,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这样的人家,竟也要结姻亲!
  自家竟已是败落到了这地步了不成!
  由此一想,她便伸手挥了挥,又叹气道:“罢了,这也不是一会儿就能成的事,你且回去细想罢。”王夫人只得怏怏而归。
  然则,她的盘算却是成了。不过半日功夫,贾府上下便得了些风声,探春且不必说,原是极精明能干的,黛玉屋子里的小娥也是个千里耳,又是干系她家姑娘的事儿,一听便忙不迭回来道:“姑娘,府里头都说太太要与姑娘做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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