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为了美人。”陆小凤索性就认了乐远岑的猜测,“我就是为了花兄才多呆了一段时间。很快就是花伯父六十大寿,花伯父请我帮个忙,我推辞不得只能留下。”
陆小凤开门见山地将花如令希望他假扮铁鞋大盗一事说了出来。
因为花满楼七岁时被铁鞋大盗刺瞎了双眼,铁鞋大盗虽然已经死了, 但是花满楼这些年来一直认为那人还活着。借着六十大寿的机会,花如令想要彻底打消了花满楼的心结。
乐远岑听着陆小凤的讲述, 她只是稳稳地为两人倒着茶。
“花堡主曾对我说起过他会举办六十岁生辰一事,我不喜欢这些应酬的场面,所以早早送上了礼物, 没有要去参加的想法。现在,你们对于寿宴另有安排,那就祝愿你们一切顺利了。”
“没了?”陆小凤没想到只换来了乐远岑的这几句话,“你对于铁鞋大盗,还有我将带来的精彩表演,就没有其他想法吗?”
乐远岑喝着茶缓缓摇头,“我为什么要有其他想法?我来江南是为了极乐楼一案,顺带提醒花堡主瀚海国的变动。免费提供你一个最新消息,瀚海国那里有一队人马入关朝着江南而来,十有八.九就是往花家来的,可能也是为了给花堡主庆生,也难说会有一些什么变故。而今,该查的账,我已经在查了,该送的消息,我也都送到了,我还要有什么想法?”
陆小凤没有说话就是看着乐远岑,他又不是真的很好糊弄。片刻之后,他才问到,“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花兄吗?”
乐远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说,“我对花公子的遭遇深表遗憾,但是我与他不熟,我不是你,对于多管闲事毫无兴趣。”
“我真的是多管闲事了吗?”陆小凤说着也认真了起来,他指的当然不是假扮铁鞋,而是之前想要让乐远岑与花满楼多熟悉一些。“我以为……”
“陆兄,你真的误会了。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仅此而已。”
乐远岑没有让陆小凤把话说话,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也已经不想再去深究。生命是一场历练,她走过了潇洒的春天,经历了迷人的夏天,当她来到了秋天,只能称道天凉好个秋。
“该吃晚饭了,你是和我一起去街上找些美食,还是去百花楼找花公子?”
陆小凤深深看了乐远岑一眼,他终是笑着摇头,“我去找花兄,你随意。当然,你能带一些糕点回来,请我吃宵夜就更好了。”
乐远岑站在窗边看着陆小凤离开了摘月楼,她取出了藏着的那枚铜钱,又是将其放回了锦囊里,也就从二楼的窗户飞纵而下,去街上找好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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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很繁华,根本不必担忧找不到好吃的。
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乐远岑拿着一串糖葫芦,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作为饭后甜点很不错。
只不过,今夜除了主动想要吃的饭后甜点之外,她怕是不得不面对一场不请自来的饭后运动。
光与暗从来都是密不可分,再繁华的街道也会有阴暗的角落。
在一条几乎不见灯笼的小巷,前后有十道黑影朝着乐远岑攻来。这些人本是如同在黑暗里的鬼魅收敛了一身杀气,但当他们动手时,身上只剩下了杀意。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乐远岑将手中剩余的半截糖葫芦甩了出去,三颗糖葫芦,每颗又分成了三分,朝着九人的面门而去。剩余一人的眉心已经是多了一根木签子,他瞪大双眼倒在了地上。
“上次,你们组织里有一个人离开了,我想他已经将话带回去了。我不喜欢这种无穷尽的暗杀,你们有谁能把话说清楚,到底要怎么才能停下来。”
剩余的九人并没有多看断气的同伙一眼,其中有一人以长剑击碎了迎面而来的山楂,他以阴冷沙哑的声音说到,“除非出钱的人亲口说停,否则我们就不可能停。而老大说了,你没有那个机会了,我们死,或者你死,没有第三种可能。”
这人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止,他的剑已经毫不停歇地朝着乐远岑刺去。
乐远岑与这九人在暗巷中展开了一场搏杀。随着一招风流出手,寒风凝结成为了九把利剑,与从四面八方攻击而来的就把利剑激斗在了一起,竟是发出了金石相击的声音。
在她修行了忘情天书后,首次使用其中的武功与人交手,正是在一个月前的刺杀之中。这些杀手绝非泛泛之辈,他们的武功路数各不相同,也不知道是谁把他们收拢到了一起。
乐远岑听着刚才刺杀者的话猜出了一种可能,她得罪的人并不多,而到了请杀手务必将她杀死的地步,只有哥舒冰了。
哥舒冰说过一句话,凡是利用她的人都得去死,所以她杀了连城璧。
乐远岑的坐山观虎斗,正是利用了哥舒冰,而今哥舒冰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有人撤回暗杀的订单了。“是哥舒冰,对不对?”
“没错。老大说了,如果你猜到的话就帮你确定猜测,但是没有其他额外奖励。我们是讲信用的杀手,我们杀不了你,老大会亲自动手。”
这是黑衣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背上多了一把飞刀。
乐远岑看向了巷口处的来人,“你怎么会来杭州?现在,你该很忙才对。”
“我只是路过而已。”李寻欢看着乐远岑,月光并不亮,所以看不清她的衣服上染了多少血,也不知多少是这些杀手的血,又会否有她自己的血。“你要帮忙吗?”
“那就谢谢了。”乐远岑并未推辞。这些杀手无一不是一流高手,接连两次的刺杀失败,让对方派来了武功更为高超的杀手。
诚如黑衣人所言,这是一个将信用的杀手组织,所以只有两种结果,他们死或者她死,不存在第三种可能。也许是有的,就是她消灭了这个杀手组织。
一条暗巷,黑影攒动。
过了半个时辰之久,地上多了十具尸体,鲜血的味道并不重,但还是流了一地的血。
乐远岑点燃了火折子,这些人身上没有留下任何表明身份的线索,杀手也不需要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身份。
黑衣人的尸体在一阵清风过后,被一团团火焰化作了灰烬,这就是火延之术,将星星之火得以燎原,毁尸灭迹的得力招式。
乐远岑看向李寻欢,从李二进关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避无可避地做回了李寻欢。李寻欢正被麻烦缠身,因为江湖上有不少人认为他就是传说中穷凶极恶的梅花大盗。“要我请你喝一杯吗?谢谢你忙里偷闲,来帮我一个小忙。”
“是我该请你喝一杯,谢谢你把金九龄派去查梅花大盗的案子,他是一个聪明的捕头。他是怀疑过我,但他很快更正他的想法,让我自证清白。”
李寻欢说着就指向了摘月楼的方向,“你是不是住在摘月楼?我们去那里喝酒。”
“对。看来你没白做半年多的账房先生,能摸准老板的脾气有利于涨工钱。”
乐远岑说着就笑了,“虽然我没给你涨工钱,但也没在梅花大盗一案上给你制造障碍。金九龄是有些缺点,但他在查案的时候很冷静,不会因为美色而动摇。”
李寻欢知道这是在说谁破了案子就下嫁于谁的林仙儿。
金九龄并未因为美色就动心,正是相反,他正希望找到确实的证据抓捕林仙儿,以而成就他更大的名声。
李寻欢也已经有了怀疑,而来杭州也是印证了猜测,确定了梅花大盗的重出江湖,就是林仙儿在幕后的自导自演。
林仙儿作案的动机是与过去的事情牵扯不清,这个过去里包括了他。
李寻欢想到这里就先拿出了酒壶,忍不住想要喝了一口酒,但是酒壶的酒已经被喝完了。“无酒不欢。我们快些去摘月楼再说。”
乐远岑也就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就到了摘月楼。
两人提着好几个酒坛上了屋顶,坐在屋顶更能契合摘月一词。
李寻欢喝了整整一坛酒才开口说到,“比起我这个落拓之人,你当上了总捕头,心情应该愉悦不少才对。没想到你会愿意陪我喝酒,我以为你从不贪杯。”
归舟客栈的三个人都在摘月楼。
风四娘住在这里养着身体,尽管她自认为已经痊愈了,但是乐远岑不可能让她多喝酒,风四娘仍旧心怀对于萧十一郎的期待,那么就别让她酒入愁肠愁更愁。
今夜,乐远岑偶遇了李寻欢,李寻欢却是能陪她喝一场,因为她知道李寻欢已经不再期待了。
乐远岑的身侧也已经多了一个空酒坛,“这世上,该少一些自以为才好。难道你在未入关之前,还心存奢望以为可以破镜重圆吗?”
李家一门三探花,曾在朝堂上被引为佳话。
可是,那对于李家人来说不一定佳话。探花虽好,但谁不想做状元?
乐远岑对李寻欢的私人感情并不感兴趣,但她多少知道,他的父亲与大哥在十多年就郁郁而终。李寻欢与青梅竹马的表妹林诗音本有婚约,但林诗音最终却嫁给了他的好友龙啸云。依照李寻欢的性格,在那场变故里,只怕是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
“我遇到了表妹的儿子龙小云,废了他的武功。”
李寻欢没有多说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龙小云的阴狠毒辣让他心寒,否则他也不会下此重手。子肖其父,龙小云怎么会是龙啸云与林诗音的儿子。
时隔多年,当三人再度相见,李寻欢隐隐察觉了什么,他必须承认当年他做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当年,他前后失去了父亲与大哥,他害怕龙啸云求而不得也会郁郁而终,所以他选择了离开林诗音。可是,结果证明林诗音与龙啸云走到了一起,她过得并不幸福,而龙啸云也极有可能不是他自以为的挚友。
“我从不相信破镜重圆,否则又何必一遍又一遍地刻。”
李寻欢从来没有天真地认为他还能与林诗音再续前缘,当年他做出那个离开的决定就知道不能回头了。而今,他已经感到更为残酷的真相就在面前,但是如果让他重头选择,只怕他还是做出同样的决定。
“即便没有龙啸云,在我踏入江湖的那一天,我与诗音就没有可能了。只是,当时我还年轻,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自以为能够有本事护住她。其实,那一场美梦早就气数已尽,重来一遍也完全无用。”
因为林诗音不是一个能面对腥风血雨的女人,她能陪着探花郎一生一世,却不可能与小李飞刀趟过杀戮阴谋不断的江湖。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后来才明白没有谁能什么都拥有,那只是骗骗孩子的谎言。
乐远岑与李寻欢又干了一坛酒,她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即便是历经了腥风血雨,但还是会输给死劫。“李二,你该放下了。”
“十年了,我已经放下了。”李寻欢不能说他不爱了,但是爱得太累了,痛得太深了,他已经放下了纠缠于心的感情。“但是,我还是很难过,还是很心痛。”
“人非草木,痛证明你还活着。”
乐远岑却是自嘲地笑了,那么想要忘了一切的她,就是再朝非人的路上行进。
说什么洒脱做人,挥挥手就断了扎根在心里的过去,像是扔掉报废的稿纸一样扔掉了从前,如此薄凉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人吗?
因此,忘才是一种至高的境界,摸索之时就是在将心一片一片地割去。
太上忘情,已然超脱于凡尘。
忘不是无,但在忘了之后,要怎么再去寻回一份有呢?
“再痛,这条路是自己选的,那么跪着也要走完。”
乐远岑说着看向了天空,今夜乌云蔽月,一切都昏暗得很。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来了三拨杀手,来人一次比一次的武功高强,只怕那位老大很快就要显出真身了。“李二,你该早点离开杭州,去把梅花大盗的事情解决了。至于其他的,时间都会解决的。”
如果不是屋檐上的这些空酒坛,李寻欢也会信了乐远岑的最后一句话。
时间只能为薄情之人解决问题,却解决不了深情难圆,那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李寻欢没有在杭州逗留,他起了一个大早消无声息地离开了。
此时,有一辆马车绕了三回,终于绕到了杭州城的东城门。
驾着马车的年轻男人与骑着马的李寻欢擦肩而过,男人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小李飞刀走了,这样更好。我得算一算,还有十二个时辰就能动手了。”
男人驾着马车缓缓进入了杭州城,他并没有直奔摘月楼,反而是在斜对百花楼的客栈,找了一间临街的房间入住了。
男人就坐在窗边,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地看着街上发生的一切。
正午过后,他看到了传说里四条眉毛走进了百花楼。整整过了两个时辰,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百花楼的门,看到了陆小凤与花满楼一起离开了百花楼,坐上了花家的马车离开了。
男人看着两人离去,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声自言自语到,“蚀骨,三次派人来都杀不了你,这真的有意思,是真的非常有趣,太久没有人能有如此本领了。接了的活就必须做完,所以我亲自来了,那你应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