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照春庭——顾言清
时间:2017-10-26 15:26:28

  石轩一挑眉,却还是心中疑窦,“不是你?”他又转过头去,拽了一个小斯,吼道,“把人带过来!”不久,就有两个大汉叉着一个人,拖到赵清月面前,“这不是你的人?”
  赵清月心中疑惑,拧着眉道,“我的人?”
  那人见赵清月开口,忙喊道,“少主救我。青龙堂与漕门不共戴天,漕门报了此仇,日后便无人欺辱少主了。”又趁旁边的看守稍不注意,从袖管里抽出刀片便是往脖子上一拧,顿时鲜血如注。
  赵清月见状忙上前堵住了他的脖子,一脸惊慌道,“喂,你,你在做什么!”暗想,这人还真是瞅准了时机,非要把这火烧青龙堂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那人鲜血殷红,顺着她白皙的手指而下直到袖口染红了她的衣裳,只蹬了两回腿便死了。她依然是辩白不清,知道他不是漕门中人,索性扒了那人的衣裳,露出肩膀道,“凡我漕门中人,右肩必刺玄鸟。看来这人只知道你我交恶却并不甚知道我漕门中事。石堂主这总该信了吧。”
  石轩见那人右肩虽不是光滑白皙,却真是没有半个刺青痕迹,心里倒是有些信他,只是他又不敢妄下断言轻饶了赵清月就这样算了,便仍是死不承认道,“现在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行了?”
  赵清月见这死无对证的屎盆子活生生的扣在了她脑袋上,心中也有些怒火难消,可又无法言明是那北岳军士,便声线拔高了几度道,“青龙堂外有人借了我漕门的名声,偏巧我玲珑阁内也有人直呼石堂主大名,今日的这场火搅得丽阳风云变动,又赶在年节这种时候,如此明目张胆,难道石堂主不觉得奇怪么?”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你我不和,才这般辛苦?”
  “正是。”
  石轩细细想来,今晚的大火着实令人觉得蹊跷,沉默了一会儿,咬唇无奈道,“即便我信你,可我又如何跟我这般兄弟交代。”
  赵清月觉着这石轩好歹还听进去了些,也明白这堂口被毁是大事,便平心静气道,“现下正是年节时候,若是漕门这时候与青龙堂闹翻怕是丽阳便要不得安宁。与你与我全无益处,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清月只想与青龙堂平息干戈。”
  石轩沉默了一会儿,见他说的也算诚恳,自己如今堂口也没了,他倒也是怕漕门找他的麻烦,便点头道,“好。口说无凭,击掌为誓。”
  赵清月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未凝的鲜血,抬手在他眼前,底气十足道,“好,击掌为誓。”便与石轩击掌三次,便是誓言契约,不能违逆。顾澟在一旁看着,他倒是也舒了一口气,赵清月此举便是不用他再提防着这两派在丽阳再生什么乱事了。他侧过身来对他身边的护卫小声说道,“把尸首带回去。”
  这事便是告一段落,石轩忙着救火,他们两人便一同踏马而归,马蹄在幽静窄旧的巷子里发出哒哒地声响,清脆悦耳极了。他们之间有一种不尴尬的沉默,顾澟在他的稍前方,他望着顾澟项背,却是不自主的暗暗发笑,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赵清月突然感到颈间有一丝丝凉意,抬头便看见满眼飘散的雪花。
  顾澟在前面,此时也回头对他温柔笑道,“公子,下雪了。”
  赵清月骑马快颠了两步,与他并肩,也笑道,“嗯,下雪了。”
  还未走到巷口,这雪却是越下越大,几眼的功夫赵清月的脑袋已是银白。顾澟见这银雪飘飞的依然看不清去路,便指着巷口一处关门的店家与他说道,“这雪太大,我们暂且先在门前避一避吧。”
  顾澟跳下马背,牵了他和赵清月的缰绳一道绑在门柱上。顾澟瞧着赵清月满是银雪的脑袋,不禁轻笑起来,忙靠近抬手佛了他头上的白雪,玩笑道,“顶着这么大的雪不觉得凉么。”
  赵清月却是没搭他的话茬,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便安静的任由他抚走头顶的霜雪,无主的捋了捋散落的头发,他正觉得有些尴尬,四下瞅了瞅,却没见到来时跟着顾澟的那一班护卫,与他走了这一路,竟然注意力都在别处,对此却没有发觉,于是问道,“你的人呢?”
  顾澟仍摘着他头顶的落雪道,“我让他们抬了那个尸首先回去了。”
  她低眉,表情似是漫不经心回顾澟道,“死人才最诚实,他最不会说谎。”顾澟的手稍有一瞬的停顿,却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总感觉他是自己心里的镜子,什么都能照出来,故而会心一笑回过头来望着这辨不清天地的茫茫飘雪,又似心有忧结,“今晚生了这么多事,看样子这年是过不好了。”
  赵清月倒是轻松,站的端正,手里抓着飘雪,与他玩笑,“烧铺子的是在下,怎么好似顾大人比我还愁。”
  他只抬眼望着苍白的巷子,眼里流露出可惜道,“这么多人的生计,便都毁在这场火里了。”
  赵清月抬手接住了落入手心犹如银屑的飞雪,顾澟的声音低沉,缓缓飘进他的耳朵,赵清月侧过头,凝望他的侧脸,目光如炬,棱角分明。他的脸上挂着的忧郁神情稍纵即逝,眼光里好似盖着一层朦胧的雾色,赵清月收回手,抬头仰望天空,才发觉不知不觉变成了奶白色,平舒了一口气,“天亮了,总会天亮的。”
  
☆、玲珑烟火照京门(3)
  雪势渐小,顾澟送回了赵清月便一路策马回了禁卫府衙,还未进禁卫府衙的大门,便被守在门口的公公一把拦住,急道,“大人,皇上传旨,召您入宫。”他心里一惊,倒是没想到这茬,也没来得及收拾便连忙入了宫门,朝长生殿去了。
  他远远见着赵庸在长生殿外来回踱步,急的如热锅的蚂蚁。见了顾澟朝他这边去,忙上前迎道,“大人,皇上半夜便起了,您这是去哪儿了,皇上找不见您,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整了整衣冠,忙道,“是我疏忽了,皇上一定着急了。”赵庸扬起拂尘扫了扫顾澟后背的落雪,道,“大人快些进去,不然皇上可真要等急了。”
  顾澟收拾妥当,赵庸便开了殿门。皇帝见是他来了,看他跪下行礼,便合了折子道,“起来吧。”又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面前来坐,道,“方才京兆尹曹邕已报与朕,自玲珑阁与青龙堂始,城北还好,城南却是损失惨重。还好止住了火势,不然整个丽阳都要遭殃。赵庸回说你不在王府也不在禁卫府衙,朕便猜你定是查看火情去了。漕门与青龙堂积怨已久,上次出宫也是正巧撞见他们之间确是不和,曹邕方才与朕猜测,是这两派不和才闹的这样天翻地覆。只是朕还觉得有些蹊跷,朕瞅着那日赵清月并不像是个生事的人。”
  “皇上所言极是,赵清月的确不是生事之人,昨日臣往玲珑阁去时,赵清月恰巧也在,随后便同他一起前去青龙堂对峙,若是他找人纵火,断不必如此。他们二人便都说有人在纵火前直呼了对方的名号,放言寻仇,如此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皇帝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地听着,暗自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他的看法,而后眉头一紧,担心道,“今日你一说,朕倒是觉得此事不简单。如今顾朝与北岳战事刚平便出这样的事,朕实在担心。这案子便交由你主理,大理寺协理。你看如何?”
  “臣遵旨。”
  皇帝翻了翻几案上摆放的折子,忽似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折子,抬手拾了摆在身前的茶盅,笑道,“这赵清月确是个明事理的人,朕倒是很喜欢他。你一会儿出宫便把赵清月带过来,朕倒想见见他。”
  顾澟倒是心中不解,忙问,“皇上,皇上寻他做什么。”
  “朕倒是挺喜欢他的,他是江湖之人,熟知江湖之事,此案又波及到他漕门,朕想若有他帮你,必会事半功倍。”
  此时天已大亮,赵庸在殿外清了清嗓子,躬身入了殿内恭敬道,“皇上,太后体恤皇上辛劳,刚刚送了银耳莲子粥过来,不知皇上现下传早膳么?”皇帝一看外边天已大白,也觉着腹中空空,便笑道,“传吧。”又对着顾澟,“你也是一夜忙活还没好好吃饭呢吧,吃完了再出宫吧。”
  顾澟在长生殿用过早膳,便出宫去寻赵清月,这夜里刚下过一场风雪,宫内的甬道,却叫宫人打扫的十分干净。他正走到离德泰门不远,杨泪珊没打一声招呼,便从胡同里钻了出来,顾澟见着她的神情不像以往那般开朗,倒像是蔫了气的菜叶子。她虽看着如此,一开口便还是粘人的语气,问顾澟道,“澟哥哥才来这么一会儿便要走了么。”
  他停在围墙高耸的灰白甬道,他见着杨泪珊自然是欣喜的,也觉得今儿有些反常似的玩笑道,“你不先去找你的皇帝哥哥,倒跑来找我啦。”
  杨泪珊一听他道皇帝哥哥,眼神忽又黯淡下来,沉闷了半响,眼底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微咬唇角,眼神望向别处,有些扭捏地轻声道,“皇帝哥哥他,他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顾澟倒是没想到她眼中的黯淡原是由此而来,眼底透漏着怜惜又夹杂着哀怨,唇角勾起划过一丝苦笑,慢慢对她说,“怎么会。皇上自小用心的只有你。不然也不会后位空悬许久,他是在等你。”
  自小,她便注定是顾渊的皇后。
  可这番说辞似乎并未奏效,她眼中仍是提不起精神,独自哀叹,“他在等我?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我长大了,他却还是不想娶我。”
  顾澟望见她失望的神色,就如同这凋敝的严冬,清冷异常。他好想抱一抱她,暖一暖她心里的冰霜,想她还似以往那般无忧无虑。手已抬至胸前,挣扎许久,也只能轻抚她的发髻,却不知道到底是谁更痛。
  雪已稍停,赵清月天亮才回了漕门,楚楚在门前缩着身子,口中呵着白气眼巴巴的等着她,见她好好的,心下松了一口气。赵清月回了屋脱了顾澟的大氅,小心翼翼的放置床边,楚楚见他手都冻红了忙给她了一个汤婆子抱着,随手拾了她脱下的大氅。楚楚摸着这大氅轻柔松软,颜色柔亮,那眼睛似是要放光一样道,“这是谁的大氅,衣料竟这么好。”
  她穿了衣服笑道,“顾澟的。”又想起了今日早上在巷口他说的“这么多人的生计,便都毁在这场火里了。”想着他当时的神情,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暗自欢喜起来,他的确是忧国忧民,心系百姓之人。
  楚楚点点头,又将那大氅贴在脸上,一脸享受道,“王侯将相用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这毛料穿着肯定暖。”说着便披着大氅自己试了起来,正美着,见她没搭自己的话茬,独自望着霜雪嘴角轻扬,眼珠一转,似是明白过来似的,挑眉逗她,“又笑什么呢?难不成,喜欢上人家了?”
  赵清月见她一脸的坏笑,眉头仿佛就要挑到天上去,随即一把捂住楚楚的脸,向后一推白她道,“你说什么呢。”又洗了洗手用帕子擦着还未洗净的黑血,似平常道,“我这样,还能喜欢什么人呢,只是庆幸我没选错人罢了。”
  楚楚向后一个踉跄,见调戏她不成,忙附和道,“是是是。”便就叠好了顾澟的大氅放在床沿边上,“一个晚上都在外头也不休息一下这又是去哪里?”
  她走到门前开了门回头道,“昨儿夜里玲珑阁才烧了,我哪有心思睡觉。玲珑阁的人这会儿八成都到潇湘馆去了,还不定生什么乱子呢。”
  楚楚见她心急要走,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可消停会儿吧,我这刚让厨房给你做了早饭,你可不能再跑了。”随即按了她坐下,招呼院子里的婆子让把厨房温的粥和小菜端上来,“吃完了再去也不急,那几个姑娘还能把潇湘馆拆了不成?”
  赵清月见脱不了身,只好乖乖坐下,吃了几口粥菜,才感觉身上是暖和过来了,道一句,“这粥做的真好。”又望了望楚楚,似是收了笑容摇头打趣她道,“肯定不是你的手艺。”楚楚正插着腰准备说她,这边赵清月的话音还未落,外头便有潇湘馆的龟公急冲冲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少,少主,不好了,潇湘馆,潇湘馆里,姑娘们撕起来了!”
  楚楚眨了眨眼,似是忘了她要做什么,心提到嗓子眼儿,只管小声嘟囔道,“还真给拆了啊。”
  赵清月闻言更像是当头一棒,实在是哭笑不得,双手擎着脑袋哭丧着,忙放下手中碗筷,撇了楚楚在宅子里,自己赶忙马不停蹄的赶去潇湘馆。哪知潇湘馆这边正打的火热,赵清月赶到时,听着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还未走进探个究竟便迎面抛来一个青瓷花瓶,他身子一偏,却是正正好好砸在了跟在后面的龟公脑袋上。
  那龟公刚被砸的晕了过去,便又飞来一个茶壶,赵清月徒手接了过来喝道,“做什么呢!”
  玲珑听见是他的声音,忙惊着放下了手里的家伙,跑到赵清月身边扯着她那绵软的嗓音娇嗔道,“少主,玲珑不过住了一夜,湘湘姐便要赶人了。”他推了玲珑缠在他胳膊上的一双纤手,喊道,“秦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才从姑娘们中间探出个圆润丰满的身影,便是秦妈妈。秦妈妈见了赵清月也搜肠刮肚的想要辩解,赔了几声笑忙解释道,“哪有什么大事,左右姑娘们也就为了几个首饰,不打紧,不打紧的。”
  他原想这玲珑阁和潇湘馆向来不对付,玲珑和湘湘又是头牌,自然心里也都叫着劲,可如若不是昨日夜里玲珑阁着了火,无处可去,她才不会让这些个姑娘碰面。即便秦妈妈不说什么,她也能猜个大概,无非就是看不顺眼,没什么事也能生出事来。玲珑是个粘人的主儿,可湘湘却是个冷言冷语的性子,这俩人若是闹起脾气来,可是要让她头疼一阵子。
  她向着湘湘,灭了火气,语气里尽是柔情,抚着湘湘的脸颊道,“我知道这潇湘馆是你的地方,你心中有气也实属正常。玲珑阁昨儿才烧了,你让玲珑阁的姑娘们回哪儿去呢。”玲珑忙附和道,“就是。”她又忙耐着性子道,“玲珑。”玲珑忙咬了咬嘴不说了。
  他拾起了倒在地上的瓷瓶,放到台案上,“潇湘馆这个样子,可如何待客啊?”湘湘低头有些羞臊,软了声音,一头跑到他怀里答道,“湘湘知道了,不生气了。”
  赵清月双手停在半空,一时有些不知如何落手,玲珑此时见状也负气似的缠着他的胳膊,眼里瞪着湘湘,口中却还是娇弱可怜道,“少主,玲珑也很委屈呢。”赵清月叫这两人拘着,丝毫动弹不得,围着的姑娘们也不敢上前拆解,只能这么僵着,正左右为难时,身后却传来一声玩笑。
  “公子真是好福气。”
  赵清月正想着谁这么不开眼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转头一看,便瞧见顾澟正盈盈笑意站在门口。顾澟走到他身前来,打量着他左右,赵清月见着顾澟眼中的笑意,直叫她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心中真是叫苦连天,怎么偏巧不巧这个时候找她来了。
  赵清月思量着他这话中的意思,八成是真觉得自己左拥右抱,艳福不浅了。她也不做解释,只是想着宁愿不要这福气,也无福消受。于是推开还在她身上依偎的湘湘,招呼起了秦妈妈道,“秦妈妈,你也快收拾一下,让姑娘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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