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脚将那大汉的身子板正过来,单脚踏在胸前,俯下身子冲着那大汉言语中带着玩笑道,“你爷爷在此,还不磕头认错?”
在一旁看热闹的顾渊看那赵清月招式利落,样子又十分自信洒脱,倒是极其欣赏,笑起来道,“朕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如此出言不逊,却没想这么草包,一击便倒了。真是丢人。”
见赵清月如此厉害,刚刚一帮哄笑的混混倒是不敢哄笑,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了起来。赵清月站在人前,脚还未收回来,便冲着那一班混混竭声喊道,“我漕门与青龙堂素无过节,还请列位兄弟行个方便,回去告诉你们石大爷,我赵清月从来也不是怕事的主,如若是诚心找不自在,一定奉陪到底!这斯人太丢青龙堂的面子,怕是败坏石堂主的江湖名声,赵某便替贵堂代行管教。”
顾澟瞅着他的表情倒是并不紧张,自始至终都是从容自若,并不像是装的。如此年纪轻轻便就如此胆识,顾澟心中却是十分佩服。赵清月点了两个小斯将那大汉抬了回去,见这一班人傻愣的站着,挑眉厉色道,“还不滚?”
他们这一帮人虽是人多,却都是些乌合之众,本就打不过,闻言忙作鸟兽状一哄而散。
青龙堂的人一走,漕门的数众便迎了过来,那楚楚姑娘离着他最近,给他披了他的狐毛斗篷便道,“若不是少主,我们这般人可应付不来。那石瘸子也真是的,老是找我们漕门的不自在。”
赵清月听她叫着石瘸子,顿时觉得好笑,“他不过是看着我们收了他的地盘,暗自气罢了。”他一抬手,楚楚便递过了刚在屋里温过的湿帕子,给他净手,不服气道,“可那哪是我们收的啊,明明就是商贩受不了他青龙堂压人诈钱的伎俩,自己过来的。”
倒是觉得她十分可爱“我都不气,你生的哪门子的气?”忽又是脸色一沉道,“就是这青龙堂如今不由分说的跑来闹,倒是坏了我的事。快叫伙计给那大汉看好,我还等着石轩上门要人呢。”
“赵兄,留步。”
赵清月理了理斗篷,忽听身后有人唤他便回头一瞥,见着是刚刚那几个人,眼底倒是有些惊喜,却也是嘴角一扬浅笑带过,并不十分看得出来。他停在那里,漕门数众便都散了,只有楚楚还在他身边。楚楚此时才细看了来的那三个人,忽觉得其中一个人眼熟的紧,有些惊奇的小声嘟囔着,“这,这不是执......”楚楚慢慢移过头来,见赵清月的眼神倒是忽地不说了。
赵清月两手一抬胸前,微微俯身作揖,顾澟见他礼节周到,倒不似一般喊打喊杀的帮派众人。
顾澟见他作揖露出的右手腕处已是包扎好了,心想原没见着他是做这个去了,便道,“刚刚赵兄帮了小妹受了伤却匆匆走了,我们过意不去,便赶来道谢。却没想到公子原来是漕门少主。”说完忙解了身上玉玦道,“这玉玦算是我们兄妹的心意,还望你收下。”
他瞅了瞅自己右手腕处整齐的包扎,唇角微扬,推了推道,“黄兄言重,小事而已,实在无需如此。两位黄兄看似比我年长几岁,便叫小弟清月便可。”
顾澟与他推了许久还是不肯收,杨泪珊便上前将那玉玦径自挂在了赵清月的腰间,笑道,“这玉玦以后便是公子的东西了,不用推了。”顾渊见状会心一笑,心想还是这丫头机灵,忙道,“我们兄妹实在是佩服公子刚刚的气魄,公子便不要推了,算是交个朋友。”
“好,黄兄一言我便收下了,楚楚,叫琏叔泡上几壶好茶,今日便是我们屋内再叙。”
顾渊闻言似是很高兴,刚要说话时,顾澟却止道,“大哥,天色有些晚了,若是我们在外头耽搁太久,家里怕是不高兴。”顾渊望望正西斜的日头,想着今日未向太后请安便暗自出来,耽搁太久也确实不好,若是宫里下了匙还找不见他便要出事了,如此也只能悻悻然道,“如此便十分不巧了,怕家母实在担心,只能违了公子的好意。便不再叨扰了。”
赵清月动作稍显迟疑,似释然的行礼作别,眼光扫至顾澟的双眸,却发觉他的目光中带着让他不解的犹疑和幽深的暗流。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越走越远,直到身影掩在了熙攘的人群中,赵清月这才终于回过身来,摩挲着包扎的伤口对着楚楚道,“叫他过来。”
过了不多一会儿,远处的楚楚身旁多了一个哆哆嗦嗦的身影,行至赵清月身前便扑通一声跪到他面前来,害怕的不敢抬头,俯首道,“小的出手实在太重,伤了少主。”
赵清月方才注意不在这里,才没觉得,刚刚使足了力气揍了那胖子,如今才感到钻心的疼,眉头不觉一紧,却攥着拳忍道,“你做的很好,我还嫌你伤的不够深呢。抬头吧。”他顺手扔了一袋重重的钱袋子,扶着手腕又接着冷冷道,“从今往后你便离开丽阳,也不要与漕门有任何牵扯了。这钱足够养活你乡下的兄妹,便不要再踏足此地。若是今日之事泄露出去,你自己知道是什么下场。”
那人接过那钱袋子,忙磕头道,“小的知道,多谢少主。”
他望着江面,轻叹出声,喉咙里阴冷吐出两个字,“走吧。”
那人闻言,忙磕头走了。楚楚见他吓得狼狈样子,不觉有些嗤之以鼻,又凑过来,瞧了瞧赵清月的手腕,见着纱布有些阴血,心疼道,“你可真行,做戏做这么真,怕他不信?”
赵清月轻笑,回想起作别时,顾澟疑虑的眼神,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却又不像,他心里如今十分打鼓,“怕便怕,如此他还是不信。”
他原计划着让那匪徒为了报复再刺上一刀,从而接近顾澟,却没成想偏偏青龙堂过来生乱,坏了他的事。不过也好在顾澟追了过来,他们如今也算是认识,以后的事便要再等时机,另谋计划了。
“师傅要你下山报仇,可没让你这么糟践自己啊。明明知道自己受了伤不爱好,还要受这个罪。”
他心中讪笑,这点罪又算得了什么。
报仇
他有血海深仇要报。
☆、相交为友算计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在哪里 呼叫小天使 快给宝宝留言
宣州城下,战旗飘展处,一杆银钩蟠龙枪。
凄风苦雨夜,嗜血如魔。
她被父亲护在身下,头发被风雨打湿,那蟠龙□□,穿了蒋平的胸膛,离她的眉间不过一寸,殷红的鲜血沿着枪杆缓流,染红了打落的梨花。那腥红的血气直逼的她作呕,只听见蒋平用尽力气吼了一个字,“走!”她便被她师傅拎着抱起,将她扛上肩头。
血腥
让她作呕的血腥。
“爹。”
赵清月从梦中惊醒,垂于腰际的青丝散乱。额上汗流不止,眼角也微微湿润,睁眼,还是那个雕花床顶,柔纱床幔。
又是一夜惊梦。
她似乎习惯了,并不以为意,只定了定心神,便掀了被子,朝妆台走去。她拿起了妆台边掐金丝的银梳,没有一丝犹疑,便熟练的将及腰的青丝高高束起,冠以白玉。她抽起床边挂起的裹胸,一层一层的缠平她胸前最明显的特质,又一层一层套起了衣裳,扎紧了腰带,抚一抚鬓角,她便成了她平常的那个样子,漕门少主赵清月。
十七岁起,便是每一日都要掩饰,每一日都要抹去她曾是个女人。
楚楚从门外也不敲门,便推门而入,将对好的温水放到盆架,把手里的白巾子扔到她手上,倒似懒洋洋道,“每日起的比鸡还早,多睡一会儿不好么。”
她含笑用温水泼了泼脸,又接过楚楚递过来的牙汤,漱了漱口,吐道,“这内外多少事呢,还想着睡觉。石轩那边还没什么动静?”
楚楚拨弄着指甲,摇摇头,“那个石瘸子,也就在他自己窝里骂爹骂娘,哪有什么动静。”
她倒是一贯的谨慎,“那也小心些,这几日门中精锐悉数护镖去了,家里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楚楚也只能乖乖的答声,“哦。”再没了动静。赵清月见她如此沉闷必是没人陪着她疯闹便问,“靖儿呢?还没起?”
“靖少爷昨儿看了一夜的书,早上起来院子里练剑去了。”
“他身子这么弱,这几日倒是改肠子了,练什么剑。”
“还不是你手上挨那一下,靖少爷心疼,想着早日练好了武功好保护你呗。”
她瞅了瞅腕上新结的痂,想着她这个傻弟弟,却是一脸幸福的笑出了声。当年母亲听闻父亲被人谋杀的消息,悲伤惊惧,生了只怀了7个月的赵靖,便就撒手人寰,这世上只留他们两个。赵靖从小身子便不好,像是纸糊的似得脆弱。每日病不离身,药不离口,活脱脱一个药罐子。赵靖什么都不在乎,甚至他的身体,可他心里是最在意他这个姐姐的,如若不是他身子不行,女扮男装这种事,他姐姐也不会一扮六年。
赵靖在院子里只练了稍一会儿,身子便就吃不消了,忙靠在石柱子旁胳膊抵着剑把急喘,口里也剧烈的咳嗽着。
“哟,我们小少爷,这身子吃不消了?”
赵靖便咳嗽着,脸连忙一瞥,便瞅着石轩带着他那帮混混强行闯了进来,他胸口憋闷,却是还不了嘴,只能低着头暗生闷气,闷声地咳嗽。石轩瞧见他这般废物,更是放声大笑起来,这一班混混也是跟着老大哄笑起来。
“喂!石瘸子,你找不自在找到漕门头上来了!”楚楚一声叫喊,倒是把这一帮哄笑的废物喊得不敢笑了。那石轩见这丫头实在嚣张,心中早已想好一会儿磨人的法子,先暗忍着,笑道,“这不是楚楚姑娘么!今日找你们少主,你一小丫头片子还是一边快活去吧。”
赵清月在楚楚身后,未见其人,倒先闻其声,如林中清脆的鸟鸣,全无盛气却似玩笑道,“石堂主是来领人的么?”石轩闻声探了探脑袋见他从楚楚身后走到近处,身上披着乳白的披风配上白狐的毛领子,手执折扇,款款而行。
石轩左右没看见昨日那个胖子一挑眉,似不耐烦道,“我的人呢?!”
赵清月见从门口到他这堂前乌泱的人,这架势,明明就是趁着漕门精锐尽数外出护镖来挑事的。他也不着急,给楚楚递了一个眼神,便把赵靖扶到内堂里去了。
“石堂主的人在我这漕门安全的很,只是这人嘴巴太臭,真是污了青龙堂的名声,赵某小惩了一下。”随即又是嘴角勾起,邪魅一笑,招呼了旁边的门众,“给石堂主带上来!”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光景,便有个大汉叫两个小斯抬了出来,嘴角微微渗出了些血,唇边是被人打了似得一片乌青。一见石轩便是连滚带爬,嘴里也说不清话,只听见嘟囔着,“堂主,救我,这,这小子,欺,欺负人!”
石轩见他趴在脚边窝囊的样子,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踹了一脚骂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滚!”
“堂主人也见到了,便不送了。”
“你打了我的人,便就这么算了?你小子也想的太简单了吧。”
赵清月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低头笑着,原本站在堂外的台阶上,却是一步一步走到石轩眼前来,抬眼对上他的眼眸却又是沉稳道,“青龙堂搅了我的码头,我只打了他几个嘴巴,确实是太简单了。”
前几日在渡口没赢了气势,今日话语上也占不得他半分便宜,石轩暗自生气,多说无益,后退了几步便对着他青龙堂数众道,“上!”
这一帮混混像是苍蝇似得冲过来,倒是让赵清月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漕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眼疾手快,说时便将赵清月护在当中,打了起来。石轩见他这次人多占了上风,赵清月有些分身乏术难以招架,便有些得意道,“平日里都是那吴逸那小子护着你,今日便看他不在,你赵清月还能嚣张几时!”
赵清月武功虽高,徒手撂了十几个,可漕门人数占不得优势,她又有些力竭,渐渐败下阵来,陡然听得东北角有声音传来,抬头一望,便见着顾澟从屋顶的青瓦上纵身一跃,倒是轻松异常面带笑意道,“赵公子,许久不见。”
赵清月倒是没想到他顾澟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正有些愣神道,“你,你怎么在这儿。”顾澟还未答话,一个手快便挡住了赵清月身侧呼啸而来的棍子,双手一拧,便卸了那人的棍棒,靠在赵清月身后,笑道“不巧,黄某今日却是有事相求于公子。”
他俩肩背相靠,赵清月见打了这么久,人潮还未散去,便侧头劝他道,“这是我与青龙堂的恩怨,江湖之事,你何必趟这个浑水。”顾澟闻言笑道,“公子尚能路见不平,怎么到了黄某这里便不能拔刀相助了呢。朋友有难,自是得两肋插刀。”
“朋友?”
“打过这架就是啦!”
赵清月莞尔一笑,便不再说话,安心对付这帮混混了。打了许久,漕门这些看家护院的武功不济倒是基本上都栽了,就剩下他俩还在院庭中间立着,脚下是苟延残喘、七扭八歪的打手,石轩见这么些人也没伤着他半分,托着他那微微半瘸的腿撂了一句,“算你命好!”便从正门拽了两个人溜之大吉。见青龙堂的人尽数散去,他俩倒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畅快一笑往内堂去了。赵靖见外面人都散了,忙凑到他姐姐面前来,方才是楚楚连忙摁住他,才没让他也下去。
谁知赵靖见他姐姐没受伤便拽着顾澟的袖口,好奇道,“你是谁,怎么你比姐,比哥哥还厉害?”
“这是......”赵清月顿了半响,笑答道,“朋友。”
顾澟闻言也轻松笑道,忙跟着赵清月踏进内堂中来,抬头见内堂案几身后的梨木书架上方赫然提着一方匾额,匾额上写四个篆体大字忠义礼信,便是漕门精魂。顾澟掀了裳摆正要跪坐,便听赵清月抬着他的胳膊惊道,“你,你受伤了?”他这下才看见上臂被人砍了好大的口子,血已经染红了袖子,他这一提倒是觉得好生疼痛。
赵清月打发楚楚拿来了纱布和酒,便道,“兄台要是不嫌弃,便就在这儿简单包着,回去在请个大夫好好包扎。”顾澟点头,算是同意,赵清月便先是用酒冲了冲他胳膊上的伤口血污,楚楚在一旁递了白巾子她忙接手擦干净,下手轻柔生怕弄疼了他,顾澟见他这样认真倒是也喜笑颜开道,“原想公子习武之人力道应当大些,却没想到也这么轻柔。”
赵清月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忙挑了声音“嗯”了一声,这一抬头对上他的眸子便要离他不过几寸的距离,一时愣在那里,顾澟见他抬头望着自己,双目澄澈明亮,一如在嬗门大街路见不平时初见一样,便温润一笑,而后又重复道,“在下刚刚说没想到公子力气如此轻柔。”赵清月见他这样一笑更是牙根紧咬,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羞臊,低下头来尴尬笑道,“在漕门弟兄也经常受伤,也就掌握了力道。”
楚楚见赵清月如此小鹿乱撞,忙瞅了一眼赵靖,偷笑着咬着牙从牙缝里小声嘟囔着,“女孩子力道当然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