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照春庭——顾言清
时间:2017-10-26 15:26:28

  果不其然,顾潆接着她父王的话茬,忙打趣道,“哥哥平日里净是跟皇上在一处,也难怪。可也不能守着皇上一个人啊。”
  萧远知她话中之音,轻浅一笑,笑她还是一如初见时那般调皮,未曾变过。见她盘中菜肴未动几筷,却单单吃完了梅花糕,便又将他面前的梅花糕换到她面前去。她抬手微愣了几下,稍作迟疑,还是拿了盘中的梅花糕,眼底的欣笑也是一瞬而过。
  顾汶听了她姐姐的话,便放声大笑起来,“就是,就是,皇上与咱哥哥那是打小的情分,我看后宫那些娘娘们最怨的便怕是大哥了。”
  顾澟忙加了一筷子焖肉向顾汶撇去,道,“让你胡说。”
  顾汶见那黑红的焖肉直勾勾的朝着他的脸飞过来,说时便拿起筷子接过,若是再慢一点,便是满脸的油花,他倒是直接吃了,淡定道,“还是家里的厨子好。”
  这一幕倒是惹得全家都笑了起来,顾汶一去北境九月,顾潆也少回,顾家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夜这样热闹过了。故而顾琰一时兴起饮了许多,萧远最不胜酒力,开始又喝的最急,便渐渐开始有了些睡意。顾澟见他已不胜酒力,府外寒冻,便留他们夫妻住下,顾汶和顾沅便架了萧远回了原先顾潆的屋子。
  他们三人从屋里出来,踩着庭中已稍厚的落雪发出吱嘎的声响,顾沅回身望着那阁中映入窗格的人影,似是若有所思地摇头道,“你们说这都六年了,姐夫待她这样好,姐姐怎么还是这一副老样子。”
  顾汶蹲下随手捏了一个雪球,在手中颠了几下,道,“你还不知大姐的脾气,怕是心还在那商贾叶启文身上呢。”说时手腕轻轻一纵,这雪球便轻巧地掷向月门外的雪地,不知翻滚到哪里去了。
  叶启文
  这是顾府上下都不愿再提起的名字,一晃六年,他依然是毓王府的禁忌。
  顾澟想着六年前她出嫁时心灰意冷的神情,盖上盖巾的绝望,仿佛如这雪夜的明月,寂夜高挂,冷若冰霜。叹道,“她心里住过一个人,便很难再住进一个人来了。”
  他们三人行至廊中,偏巧,忽地又是分不清天地的白茫茫一片。顾澟裹了裹领子一人掌灯走在前面,却听顾汶在身后幽幽地问道,“大哥心里是否也住着这样一个人呢?”
  顾澟微停脚步,耳边只听得呼啸的北风吹拂,心里却问了这话几千几万遍。
  他心里不曾住过任何人,即便泪珊自小与他青梅竹马,他钟情与她,可他十分清楚明白,有些人注定只是情缘浅薄,无缘无份。
  他不会,也不能。
  
☆、飞云冉冉初见月
作者有话要说:  非傻白甜女主来也^_^
  这几日银雪未消,原本晦暗的宫墙也被粉饰的一片莹白,北风尖啸,停停下下,直到天微明时,风雪才渐渐散了。
  长生殿内炉火燃的正旺,烤的暖阁里热的沁汗,虽是寒冬,可那是外边,长生殿内却是草木郁葱,花香袭人。今儿个休朝,故而天蒙蒙亮时,皇帝方才晨起。虽说是比平日里起得晚些,可冬日里头,暖阁又极暖和,人便极易倦怠,顾渊也是一脸的极不情愿,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下了床。身旁的赵庸已等了好一阵子,见皇帝起身伸手,忙先递了牙汤,又递了温帕子,道,“今日休朝,皇上一会儿可要到太后宫里请安?”
  顾渊只双手擎着,侍女便忙前来服侍他更衣,赵庸接过侍女手里递来的尚衣监新制的湖蓝色朵云纹大氅给皇帝罩上,见皇帝微闭着眼,也未搭理他,正想着如何回话,顾渊思虑一阵便脱口道,“罢了,左右也没什么事,不去了。”
  赵庸只是照例问一下,倒也没觉得奇怪,当今盈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只是当初皇上生母王皇后获罪被废,幽禁而死。先帝便册立盈氏为后,这一朝便独尊盈氏这一位太后。皇帝与他这庶母,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皇帝对她只是没什么母子亲情,一介长辈而已。
  顾渊从内室走到前殿,接过赵庸奉上的新煮的茉莉花茶,凑近一闻,那幽香像是新拧下来的茉莉似的,清馨悠远,实在是沁人心脾。眼角随即显出一抹笑意,“今年这茶却是比往年好了许多,如今都已深冬,味道却是一点没散。”
  赵庸见皇帝这样说,便使了个眼色,那旁边的奉茶宫女便回道,“回皇上话,今年茉莉和打底的玉兰都开的好些,所以制的时候,香味便更胜以往。”
  皇帝点点头,却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又对着赵庸说道,“朕今日起得晚,你遣个人去毓王府上宣阿澟入宫,朕有事与他商议。”
  赵庸两手接过还尚温的茶杯,躬身道,“奴才这就遣人去请执金吾大人。”
  用过早膳,顾渊便往崇文殿去,长生殿虽然也有侧室书房,可格局太小,因而顾渊只愿在崇文殿处理政事,每日都得稍走这几步,必不乘轿辇。这崇文殿中的内室原是御前奉茶的地方,只是新皇帝不愿宫女侍候所以崇文殿里清一色都是太监。他只看了一会儿折子,赵庸便从门外进来折了身子道,“皇上,执金吾大人已在外等候。”
  顾澟等在崇文殿外心下想着,如今已是年下,皇帝急招他入宫,无非是他掌管禁军,又接管防卫帝都丽阳的五万卫军,巡防宫城之事。赵庸从殿内出来请了他进去,他一入殿中,便行礼道,“臣叩见陛下。”
  皇帝从坐榻起身相迎,笑道,“都说了你我兄弟不必分的如此清楚,礼数可免,你怎么还是这样。”
  顾澟一脸轻松状,起身也笑道,“这话皇上可说得,臣可做不得。”
  顾渊一手搭在顾澟的肩头,玩笑道,“你啊,跟我那皇叔一样,连性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渊口中的皇叔,便是顾澟的父亲,毓王顾琰。当年先帝临危托孤,将他从一介庶人复位亲王,从傅州召回帝都丽阳。顾澟一家便又重回顾朝权利的中枢,一时权倾朝野。不过,顾琰心里十分清楚,这天下早晚都是顾渊的,他自己攥在手里也没什意思,所以便尽心辅佐教导顾渊,等到顾渊弱冠之年,便又做起了以往的闲散王爷,政事一概不问。如此,皇帝对他自然也十分放心,敬他如父。顾澟自小在宫中陪读,自然感情也最好。
  顾澟跪坐在他案几对面,御前的小太监忙奉上茶果,备的是南晋进贡的正山小种与今日御膳房新制的梅花茶糕。顾澟拿了一块尝道,“还是喜欢皇上这里的茶糕,做的比宅子里的好吃许多。”
  顾渊送了口热茶,他这弟弟每次来了崇文殿,第一件事便是吃他这儿的茶糕,他自己尝着确是没什么滋味,便看着顾澟道,“知道你爱吃,就给你备了不是?朕倒是奇怪,你和阿珊怎么都喜欢吃这个。”
  顾澟眼底不留痕迹地停滞了一瞬,复又笑笑,呷了一口清茶打趣他道,“阿珊喜欢的哪里是茶糕。”
  皇帝听了这话,先是像噎住了似的,惊笑地说不出话来,哑了一阵才冲他笑道,“咦,你小子,倒是会开起朕的玩笑了。”说完,便嘻哈地伸手要跑来打他,顾澟忙止住他赔笑道,“皇上不是还有政事要与臣商谈么,别,别误了大事。”
  皇帝坐回原位,从眼么前儿抽了几个折子放到顾澟面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眼下就快到年节,各地都奏报盗徒猖獗,大理寺更是奏报,这几日有一伙人从宣州入关恐是窜匪,怕流落到京师生乱。你戍守京畿,卫军有巡城之责,禁军有守宫之任,便多上心些。”
  顾澟捡了大理寺的折子,看了几眼,若只单单是流犯窜匪倒不可惧,只是要稍费心留意不是所为他途之人才好。心里想着,口中便接着说道,“皇上放心,这几日臣便......”话说至一半,便听到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而后便探出了一句,“皇帝哥哥!”
  顾澟放下手中的折子,背对着,这偌大的皇宫里能这样叫皇帝的,也只有杨泪珊一人了。他并未回头,只是看着皇帝望向身后,眼角似乎带着些宠爱的笑意道,“我与你阿澟哥哥正商议要事,赵庸也不知道拦一拦。”
  杨泪珊进门便看她皇帝哥哥端坐在紫檀木青龙案上,忙跑到他跟前,“他哪里敢拦我啊,我就是知道澟哥哥在我才来的。”她的目光扫过顾澟,又接着跪坐在案旁央求皇帝道,“皇帝哥哥,今儿个休朝,你带阿珊出宫好不好。”
  皇帝抬手轻拍她的额头,温柔笑道,“在宫里安生不过五六日,便又耐不住性子想要出宫去了?”
  杨泪珊卧在案几上,撒起娇来,“整日呆在宫里,身上都要闷出病来了。”
  他哥俩见她又是这般,便相视一笑,也不回应。杨泪珊见皇帝并不松口,忙给顾澟递了个眼色,顾澟低头暗笑,无奈只好帮她说情,“今日卫军巡城,皇上不如出宫去看看,当是体察民情。”
  其实皇帝原意也没想不应她,借了这个由头,便爽快道,“好了好了,阿澟见了你也是没办法,那便出宫看看。”
  出了德泰门,便是一条嬗门大街延伸开去,一眼无边,无穷无尽。正午的日头晒的人暖洋洋的,稍减了冬日里凛风刮人的寒意。过不了几日便是年节,这街上便多了许多小贩,卖的自然是些红纸红灯红鞭,叫卖声也是不输人的架式,倒是十分喜庆,平日里见不到的糖人糖画,如今也都沿街铺开,繁华喧嚣。他们三人自是一路从头逛到尾,每一处杨泪珊便都觉得新鲜,便是最不安生,现下更是一溜烟便跑到吹糖人的师傅面前看着人家手艺。
  她倒是看的仔细,也未留意这嬗门大街连衽成帷,举袂成幕,人流涌杂,更未留意有个小贼正蹭在她身旁,轻解了她的荷包。杨泪珊顿时觉的腰间轻便了许多,便发现她荷包被人解了去,大叫道,“我的荷包呢,谁偷了我的荷包?!”
  顾澟和顾渊听见她的声音,忙聚过来,但见那小贼许是心虚,杨泪珊一叫,他便拔腿就跑。顾澟不由分说便追了上去,那小贼跑得倒也快,跑了半条街,才要将将追上,顾澟正要一把薅住那小贼的衣领子,却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脚绊住那贼人,折扇狠敲了他的天灵盖,直逼的那小贼抱头,却没想到那小贼从靴子里抽出一支匕首,划了他的右手。那人忍痛手击了他的胳膊,打掉匕首,又两招干净利落的擒拿便将那贼人收拾了。
  顾澟见那人是一位年轻公子,虽是身量纤纤,却是觉得他功夫不错,只是力气小了点,一招一式里都透着点四两拨千斤的意味。那年轻公子从贼人身上搜出了杨泪珊的荷包,扔还给他道,“你的?如今年下,可要小心些。”
  原见他打斗的时候总是背着身,出手又极快,辨不清面容。如今正面对他,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只见他一身莹白,发冠宝玉,青丝半垂,一双眼如双瞳剪水,清澈明亮。眉眼间透着几分英气,又有几分潇洒,让人顿时觉得明媚生光。顾澟接了他抛来的荷包,嘴角一抹惊叹的笑意,只是觉得男人长成这个样子,也算是极美的了。
  见那公子起意要走,顾澟便忙搭话道,“多谢兄台,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那公子一把推了那人出去,手持白玉折扇,拱手作揖,脸上登时盈盈笑意,清脆道:
  “在下赵清月。”
☆、青龙堂漕门生怨
  赵清月......
  这名字在他脑中翻腾许久,总觉着在哪里听过,却仍旧是想不起来。偏巧这时顾渊与杨泪珊也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停下,顾澟将荷包交还杨泪珊手中便介绍道,“这是皇,”开口便心惊不好,瞥了赵清月一眼,见他只是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好似并未察觉什么,忙改口胡诌道,“黄生,在下黄萧,这位是舍妹阿珊。方才多亏这位赵兄相帮,才抓了那小贼,替阿珊找回了荷包。”
  顾渊听言,也忙作揖谢道,“那还真是多谢这位仁兄了。”
  杨泪珊见这位公子生得如此俊美,又讨回了她的荷包,心里欢喜得很,便上前拐着他的胳膊,离着他极近,亲昵道,“赵哥哥帮阿珊找回了荷包,阿珊便得谢谢这位赵哥哥,不如我们一起可好?”
  赵清月并不习惯有人与他这般亲近忙抽了手,离着她远了些,轻摇折扇掩面道,“这位小姐言重了,与人方便只是举手之劳。”
  顾渊见她有些失礼,便忙叫了句,“阿珊。”杨泪珊便垂着头安分地回到他身边来。
  顾澟这时才发觉刚刚那小贼手持匕首砍伤了他的右手,正要说话,忽从远处跑过来一个妙龄女子,丫鬟打扮,冲着赵清月叫道,“少主!”那丫头跑到近前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嗓音洪亮像是气急了似的道,“您可让楚楚好找呢,渡,渡口......”话至此处,便又瞅见对面那个三个陌生人,顿时像是觉着自己失言似的,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渡口出事了。”
  赵清月闻言,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腕处的血口子,暗自恨恨道,“怎么偏挑这个时候出事。”似是心有不悦,又无可奈何,只得又向那三人作揖道,“不巧,赵某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还未等他们回应,赵清月便似行步如风,转头走了。
  杨泪珊瞅着她自己的钱袋子,倒是有些伤心似的,叹气道,“怎么这般风风火火的就走了。见他穿戴,必不是寻常人家,澟哥哥可认识么?”
  顾澟摇头,“自然不认识,不过,我倒听说过此人,此人便是漕门少主,赵清月。”原本他是想不起来的,不过那丫鬟叫了他一声少主,他便记起这一位世无双的公子来了。
  他平日里巡城守宫便也自然知道些江湖之事,漕门自高祖皇帝始便是顾朝第一大义帮,以漕运发家,这丽阳城内一半的青楼楚馆,酒馆烟肆便都是漕门营生。那赵清月原是师从妙玄山上无虚峰中的清逸先生,除了武功了得,更是智计无双。传闻赵清月接手漕门时只有十七岁,那时漕门门徒松散几近散派,也多亏赵清月打理,才到了今日这般境地,实在是手腕高绝。
  顾渊方才听顾澟说他是漕门少主,心中有些啧啧称奇,原想着江湖帮主都是些大老粗,却没想到生的这样年轻俊美,“漕门?朕记得十七年前皇叔兵发北岳时,这漕门门主蒋平率漕门几千门众投了卫国候曹毖,做了他的的副将,最后却是反叛斩杀,真是可惜可惜啊。”
  其实顾渊那时还小,并不知道很多,只是总听他皇叔顾琰总在他面前惜叹,便也觉得可惜。想起了这等往事,顾渊对这漕门却也是来了兴致,便对顾澟道,“那丫鬟刚刚说渡口,必定是出了事,我们不如去看看。”
  顾澟方才瞅着他走的方向,差不多便是丽水渡口,一行人走了半柱香时间,便瞅见渡口处好大的阵仗,两伙人马分列两侧,提剑拿刀似是两军对阵。顾澟眼望之处,却是没见着刚刚那位公子的身影,正奇怪着,便见另一边一个黝黑大汉,提刀出来骂道,“他赵清月算是个什么东西!让我们这般等!怕是见你爷爷在此,不敢出来了吧。”随后便是一阵哄笑。
  那彪形大汉正笑着,便见这一边阵中飞来一个人影,一手执扇,一手却背在身后,踏着密麻的人头,脚底极其轻快,飞身到这大汉面前来,顾澟定睛一看便认出是刚刚那位漕门少主赵清月,他站定却是深谋一笑,那大汉还没缓过神来,先是右脸狠狠地被扇了一巴掌,便就叫眼前这小子一击而倒,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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