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风(重生)——姚颖怡
时间:2017-10-26 15:33:17

  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欧阳杰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果然,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便响起了请安声,欧阳杰站起身来,率先进来的焦渭,京生没有跟着回来,可能是被焦太太让人抱走了,紧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欧阳杰见他身穿绯色绣孔雀官服,二十几岁的年纪,年轻英俊,虽是文官打扮,但身姿笔直,英气逼人,便知道这就是秦珏了。
  不等焦渭引见,秦珏便微微一笑:“这位便是欧阳先生吧,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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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六章 旅人归
  就在今天之前,欧阳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和秦珏会以为这种方式见面,他甚至没有想过会去结交秦珏。
  传说中的秦珏飞扬跋扈、年少轻狂,而纵观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及近来秦珏对高蕴和王承秋的态度,秦珏这个人,处事果断而冷酷,甚至不论余地。
  但是,眼前的秦珏却出乎了欧阳杰的想象,除了有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疏离,秦珏并没有传说的桀骜不驯,他就像是一片幽深的海洋,深不见底却宽阔广迈。
  那天,欧阳杰宿在了焦渭家里,两人均是多喝了几杯,焦渭没回后宅,和他一起住在客房里。
  次日,欧阳杰才知道焦渭和他睡在一张大炕上,他笑道:“嫂夫人要嫌弃我了。”
  焦渭揉揉眼睛:“她闻到酒味就头晕,我住在你这里,她就能睡个好觉,怎会嫌弃你啊。”
  欧阳杰怔了怔,他没有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焦兄伉俪情深,对嫂夫人真好。”他由衷地说道。
  焦渭摇摇头:“我离家多年,她孝顺老人,照顾孩子,还要操持家务,说起来我是对不起她的,现在终于能一家团圆,她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欧阳兄只是看到我现在对内人还不错,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罗大人和大姑爷是怎样对待妻子的。”
  欧阳杰的脑海里浮现出高府的一片混乱,两位少奶奶把执后宅,高蕴不把马夫人放在眼里,妾室时常出入外书房,他便遇到过几次。
  高家的这些事,在杨家绝对没有,罗家和秦家显然也不会是这样。果然后宅若是不能安宁,男子汉大丈夫又何谈建功立业?
  而此时的高蕴,刚刚和几次阁老议事出来,又是生了一肚子闷气。皇帝还在病着,在病榻上先后宣了霍英和韩前楚过去,就连并非阁老的武昌伯、骁勇侯、秦烑、秦珏也叫过去了,对唯独没有宣他这位首辅大人。
  他气鼓鼓地从宫里出来,准备回工部,至少那里还是他的一亩三分地。
  刚刚出宫,他的几名长随便小跑着过来,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大人,查清了,那两名轿夫在五城兵马司,欧阳先生不知去向。”
  “五城兵马司?”高蕴吃了一惊,张会隆不是说绝不会出差错的吗?那怎么欧阳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两个人还弄到五城兵马司去了?
  “张会隆呢?他没有去五城兵马司要人?”高蕴气极败坏,张会隆是他的心腹之一,这件事就是交给张会隆主办,石青协助。
  长随摸摸脑袋,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家主子会这样问,他在高家也有几年了,平时少不得要和京城的各衙门打交道,五城兵马司是怎么会事,他当然很清楚,他只是不明白,为何自家主子倒像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的。
  “大人,五城兵马司那边都是些目中无人的家伙,您的名帖到他们那儿”
  他硬生生地把“不管用”三个字咽了下去,可还是被高蕴狠狠瞪了一眼。
  他堂堂首辅,却从五城兵马司里要不出人来?
  “那就让张会隆亲自过去,本官还不信了,这是京城,是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高蕴本来就是一肚子的气,如果不是在宫门外,他都想打人了。
  他怒气冲冲地上了官轿,往工部去了。
  从宫门外到工部衙门,也只有两盏茶的功夫,他刚进衙门,迎面便撞上一个员外郎打扮的官员,这人看着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这是谁。
  那人却是认出了他,连忙施礼:“下官廖云,昨天才从福建回来。”
  高蕴皱皱眉,廖云啊,这两年去了福建监督造船,今年朝廷要节省开支,以供粮草军费,加之东瀛人没有再犯境,兵部抽减了沿海几大卫所的军需,连由造战船的事也暂停了,廖云自是要回到京城,重新安排。
  高蕴到工部的时候,廖云已经在了,那时高蕴对廖云并不了解,只是知道他是扬州廖家子弟,庶吉士出身。可是前不久,因为打听秦珏的事,他这才知道,当年秦珏、廖云、常一凡这三个人私交很好,之后廖云去了福建造船,这才少了联系。
  因此,他看到廖云,便觉得很是膈应。
  真是的,哪里都让他烦心,家里是这样,内阁是这样,现在连工部也这样。
  “你回来有何打算?”高蕴问道。
  廖云一怔,我又不是外放的官员,任期满了要重新跑官,我本来就是以员外郎的身份,到福建督办的,这是出工差,现在工差出完了,我回来了,原本干什么,现在继续就行了,你却问我有何打算,不是应该你们交给我差使吗?
  但廖云一向圆滑,他微笑道:“下官昨天才回来,今天是来交差的,顺便把下官从福建带来的特产,给诸位大人和同僚们分一分,您的那份已经送过去了。”
  高蕴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是说错话了,他只是不想让廖云留在工部,在他的眼皮底下。
  “你一走两三年,衙门里也有了些变动,你既然是刚回来,那就回去休息几天,其他的事过些日子再说。”
  高蕴边说边走,留下廖云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廖云在福建时,与秦珏和常一凡的书信从未中断,秦珏倒是很少回信,十封信回一封,廖云不以为忤,好在常一凡是个勤快的,每封信必回。
  于是廖云对于京城里的事也有所了解,可能是感同身受,他听说高蕴是外室子时,还多了几分同情,可是后来常一凡说高蕴给皇帝引见了一个叫王承秋的道士时,廖云便只有鄙夷了。
  他也是外室所出,只是不同的是,他被廖家认祖归宗,如今又成了廖家这一代里前途最好的,而他也一直都在奉养生母。
  他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是他始终认为,无论你做什么,都要有个底限,他自认不是正人君子,但是给皇帝送道士采补的事,他永远也不会去做。
  他回忆着高蕴对他的态度,一刻不留,抬腿去了隔着半条街的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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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七章 重一案
  秦珏正和霍星在说一个案子,这案子是先前湖南的一名知事,因为琐事杀死妻弟,他的妻弟有举人的功名。这件案子递到刑部时,十万军在湖南起事,湖南各地一片混乱,很多关在大牢里的犯人死的死,逃的逃,那名知事也下落不明。
  这桩案子便在刑部压了下来,可是两个月前,那名知事的岳家有个住在京城的亲戚,到刑部鸣冤,说他在京城见到了那名知事。
  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不论刑部还是吏部,没有一个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怎么抓人?
  这个案子便从刑部转到了顺天府,让顺天府的人去应付这位举人的亲戚。
  可是没想到,前不久锦衣卫忽然派人过来,说那名知事被他们抓到了,如今关在诏狱,让这个亲戚前去认人,与此同时,这桩案子又从顺天府转回了刑部。
  霍星为人严谨,一丝不苟,他顿时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锦衣卫虽然每隔几天就要抓几个人,可是他们从来也不会多管闲事。这不过是个亲戚争斗引发的杀人案子,因为杀人的和被杀的均是有功名或有官身的,这才被刑部重新拿出来,并且转到顺天府的,这只是一桩寻常的刑名案子,怎么就引起锦衣卫的注意了呢?
  霍星不敢怠慢,亲自陪着那位亲戚到诏狱里认人。
  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无不认为锦衣卫的诏狱堪比十八层地狱,但这也只是传说,大多人都没有见过。
  这位亲戚只是个瘦弱的秀才,之乎者也的耍耍嘴皮子还行,他从刑部出来的时候,还在振振有词,可是一踏进诏狱便吓得两腿打颤。
  外面阳光普照,诏狱内却是阴森灰暗,不时有犯人的惨叫传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那位亲戚哪里见过这个阵式,如果不是霍星看上去不是好相与的,他已经掉头跑了。
  这时,两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走过来,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囚室。
  只见一名犯人被铁链子吊在横梁上,全身上下已被打得没有一处好地方,脸上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一名锦衣卫指着那位亲戚,喝道:“你看看这是刘长东吗?”
  亲戚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被打成这样的人,他甚至怀疑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吓得藏到霍星背后,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不知道。”
  锦衣卫把他一把揪出来,拽到那个血人面前,喝道:“仔细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亲戚吓得差点尿了,鼓足勇气去看那个人,他的目光刚刚落到那人脸上,那人忽然冲着他张开大嘴,这一次,亲戚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舌头竟被齐根剜去。
  他惊呼一声,被锦衣卫喝斥道:“鬼叫什么,如果认不清楚,就在这里多待几天,好好认认。”
  亲戚三魂去了七魄,这个鬼地方,他片刻也不敢留下,他连忙点头:“是他,这就是刘长东,没错。”
  霍星从诏狱回来,便去见秦珏,告诉秦珏,那名亲戚已经在诏狱里画押,证实那人就是刘长东。
  秦珏听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在心里破口大骂:邹尚你个杂碎,从哪里弄来一个人,塞到我这里。
  可是他骂归骂,却不能告诉霍星,只能让霍星再去诏狱,让刘长东也画押,这个案子便结了,刘长东秋后问斩。
  想到秋后问斩,秦珏冷笑,邹尚怕是希望他能给判个斩立决吧。
  正在这时,廖云来了。廖云之前已听常一凡说过,霍星调到刑部的事,他进来的时候,霍星正好出去,两人早在年少时便是旧识,彼此见到都是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看着霍星的背影走远,廖云对秦珏道:“这位霍长孙,还是这般严肃。”
  秦珏被他“霍长孙”称呼逗乐了,问道:“听说你是昨天回来的,怎么?这么快就从衙门回来了?”
  廖云一去两三年,按理说衙门里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廖云叹了口气,便把与高蕴见面的事情详细说了,又道:“早知这样,我还不如留在福建,十万军还没有打到福建,倭人前几年被打怕了,一直没有再犯,如果不是朝廷把战船的事情停了,我都想把家眷也接过去了。”
  秦珏斜睨着他:“你这么喜欢造船?”
  廖云道;“我又不是工匠,哪里会造船,也就是略懂一二,能看出那些工匠有没有偷工减料而已。我的出身你也知道,高蕴坐上首辅还要为此被人弹赅,何况我呢?我也不图入阁拜相,能升人郎中就心愿足矣。”
  秦珏哼了一声,假装没有听出他的言不由衷,他对廖云道:“你既然想回福建,那我就帮帮你,不过说好了,你就在福建老老实实待着,不要三心二意。”
  廖云心中一凛,秦珏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秦珏既然答应帮忙,他还是很高兴的。
  本来他想叫上秦珏,再叫上常一凡,晚上到天香楼好好聚聚,可秦珏说他还有事,廖云只好和常一凡一起去了。
  天香楼是常四娘开的,她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扬州,这里便交给了掌柜。
  掌柜的听说舅爷来了,亲自出来相迎,给他们找了一间雅致又安静的包间。
  既然来到天香楼,廖云便问起了李青风,常一凡道:“我妹妹和孩子们没在京城,他少了牵挂,人也自由了,这几天去了天津卫,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到时让他请客。”
  廖云一怔,忙问:“令妹和孩子们没在京城?”
  常一凡道:“她们去了扬州,留住身子弱,江南的水土好,妹夫让她们在扬州多住几年再回来。”
  廖云心中一动,他试探地问道:“若说水土,我们扬州的水土就是养人,令妹既然带着孩子去了,你怎么没让嫂夫人和孩子们也跟着去扬州玩玩?”
  常一凡抬手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和聪明人说话太累了!
  他素来爽快,既然廖云起疑了,他也不再隐瞒,实话实说:“我妹夫只是商贾,别说是把妻儿送走,就是他把所有生意搬去扬州,也没人会说什么。我就不同了,你嫂子也是官宦小姐,我们自是不能说走就走。老安人的意思,是想让二宝跟着我妹妹一起走,可你嫂子舍不得,那时二宝还未满周岁。”
  无论是常家还是庄家,即使想要保下一点骨血,也只能是次子,而非引人注目的长子。
  到了此时,廖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问道:“我记得你说过骁勇侯世子沈砚去了天津卫?”
  常一凡点点头,没有说话。
  廖云这才说道:“今天我去了刑部,玉章说会帮我回到福建......”
第八六八章 站哪边
  听完了廖云的叙述,常一凡道:“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小秦若是没有把你当成兄弟,才不会管你的事,你是去是留,与他何干?我和他是亲戚,你和他可没什么关系。”
  廖云瞪了常一凡一眼,道:“你和他算是什么亲戚,他老婆表哥的大舅子?你也不嫌绕嘴。”
  常一凡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这亲戚扯得有点远,他正要开口,廖云已经收起了脸上的戏谑:“我的确是在犹豫,如今大乱在即,你们全都留在京城,我却要到福建苟且偷生”
  没等廖云说完,常一凡便打断了他:“你知道小秦为何不想让你留在京城吗?”
  廖云一怔,就在没来天香楼之前,他还以为秦珏是不想看到他被高蕴整治,才出手相助的,可是当他得知常四娘已经去了江南,常家也有意把次子送走的时候,他便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见常一凡问起,他点点头:“论背景论人脉,我比不上你们,玉章是想让我避开这些纷争,以免祸殃池鱼。”
  “非也,非也”,常一凡摇头,“和赵宥、赵奕,甚至是高蕴、韩前楚这些人相比,你只是一只小虾米而已,祸殃池鱼也还轮不到你身上,我实话告诉你,小秦是不想与你有兄弟相搏,割袍断义的那一天,你懂了吗?”
  廖云打了个激凌,兄弟相搏,割袍断义?难道是
  他不敢想下去了,他看向常一凡:“那你”
  常一凡道:“我能和小秦共进退,你能吗?”
  廖云心中大震,他能吗?
  在他动身回京城之前,扬州家里已经来信了,让他到京城后静观其变,这天下如今三方争雄,但是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一个“赵”字。赵极、赵宥、赵奕,无论这天下最终是谁的,也仍是大周天下,赵姓天子,但是廖家这几年人丁不旺,经不起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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