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言正和傅蕾在说话,见他来了,罗锦言道:“你来得正好,傅家的老安人做寿,明天你陪着你五叔父过去。”
豫哥儿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傅家的孩子们个个都是神经病,每次见到他,都要和他比画画,傅家出过画圣,子孙们学画多过读书,他又不是,他画画是五叔父教的,他那么忙,哪有时候学这些。
傅蕾见他像霜打了一样,故意逗他:“老安人特意让人叮嘱我,一定要把咱们家的大少爷请过去。”
豫哥儿一头扎进罗锦言怀里,嘟哝着:“娘,下次让他们请二少爷、三少爷吧,四少爷也行啊。”
罗锦言和傅蕾哈哈大笑。
次日,豫哥儿老大不乐意地去了傅家,免不得又被傅家的几位小公子凌虐了一番,好在最后那一局,他画了一位耍大刀的侠客,这才让那些只会动笔竿子的家伙们心服口服。
他早早地就去了傅家,晚上回来时,才知道夏至真的生了个男宝宝。
其实昨天夜里夏至就生了,只是没有人告诉他而已。
若谷高兴地像个傻子似的,生下儿子的第二天,他就跑过来,让秦珏给他的儿子取名字。
第八七一章 尺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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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是罗绍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勉强记得自己不是姓王,就是姓汪,若谷却是压根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秦老太爷暗中培养的这些死士全都和他一样,都是秦家从善堂里挑选的孤儿。小时候的若谷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秦老太爷便把他从从一群孩子里挑选出来,给秦珏做了亲随。
若谷和所有的死士一样,随了主人的姓氏,这也是他从小便引以为豪的。
秦家的仆从虽然大多都是家生子,可是能姓秦的却没有几个。
若谷和夏至都是到了二十多年才成亲的,成亲晚,生育也晚,因此罗锦言给他们有长女取名宛儿,宛同晚,避开了秦家的排行。
现在轮到给儿子取名字,若谷便求到了秦珏面前。
秦珏很慎重,若谷在秦家已经没有卖身契,罗锦言也在夏至出嫁之前,也把卖身契还给了夏至,现在他们夫妻在秦家虽是当差,却不是奴才。他们的这个儿子,日后是能参加科举的,因此,这个名字一定要认真取。
秦珏给这个孩子取名秦奋。
罗锦言听说后,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秦珏好几眼。
不过若谷夫妇还是欢天喜地,抱着孩子连名带姓地叫个不停,管他长大后是勤还是懒。
奋哥儿洗三礼的时候,罗锦言带着元姐儿去了,从若谷家里回来,罗锦言和元姐儿一起去了甜井胡同,看望叶氏。
罗锦言笑着说道:“等到夏至出了月子,就又轮到鸿雁了。”
叶氏乐得合不拢嘴,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现在只要是看到小孩子就喜欢得不成,年轻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
待到去了元姐儿的工房,元姐儿像献宝似的捧了一封信交给罗锦言。
罗锦言有些好奇,还有人给元姐儿写信?
她随口问道:“钱老给你写信了?”
元姐儿抿着小嘴儿嘻嘻地笑,却不说话。
罗锦言见信封上的字虽然苍劲,但落笔却显绵软,少了几分力道,不由蹙起眉头,这应该不是钱万的字吧。
她疑惑地展开信笺,又是一愣,只见每隔几个字,便有一个字被圈了起来,再看落款,真的不是钱万,而是钱泓博。
罗锦言登时明白了,这些圈起来的字,都是元姐儿不认识的。
罗锦言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信,她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她郑重地问道:“你是让娘给你把信读一遍吗?为何不让绮红给你读?”
罗锦言放到儿女们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跟着夏至学过认字的。
元姐儿撅起小嘴,小声说道:“绮红说钱哥哥不能给我写信,我才不要给她看。”
罗锦言明白了,绮红是个负责的大丫鬟,元姐儿还小,绮红自是会管得严一点。钱泓博虽是钱万的孙儿,可是终归是外男。
罗锦言摸摸元姐儿的头,对她说道:“那么以后再收到钱哥哥的信,就交给娘,让娘念给你听,好不好?”
元姐儿点点头,漆黑的眸子亮闪闪的,期待地盯着罗锦言手里的信笺:“钱哥哥说了木牛流马,您快给我念念。”
木牛流马四个字,她是认识的。
她很想知道,她照着钱泓博给的法子做出来的木牛流马,为什么走了几步就不会动了。
罗锦言把这封信从头读到尾,钱泓博果然是问起了木牛流马,却并没有提到他和祖父做这个的心得,只是说了他在江南游学的事,得知祖父不在京城,拜托元姐儿帮他照顾祖父的那盆养了很多年的兰草。
元姐儿扁扁小嘴,失望地耷拉着脑袋。
罗锦言知道女儿对木牛流马的执拗,看着元姐儿的模样,心疼得不成。对她说道:“这样吧,娘让绮红帮你给钱哥哥写封信,问问他木牛流马为何不会动,好吗?”
元姐儿摇摇头:“钱老不喜欢,钱哥哥不会说了。”
真是的,还不如不给人家写信呢,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元姐儿很伤心,罗锦言无可奈何,她可不会做木牛流马,秦珏找来给奇巧馆做活的工匠也全都问过了,没有一个会做木牛流马的,这件事上,她真的帮不上女儿。
罗锦言把元姐儿搂到怀里,又是亲又是哄,又让绮红按照她的口述,给钱泓博写了回信,元姐儿的小情绪还是没有好起来。
从元姐儿的工房里出来,罗锦言对叶氏说起这件事,叶氏笑道:“她这是随了我皇兄,皇兄最爱摆弄奇形怪状的锁头,每次得了新锁头,废寝忘食也要打开它。”
罗锦言回来时想了一路,到了明远堂时便有了主意,请了秦珈帮忙,画了几个样子,连同两名木匠,一起送到甜井胡同,说是明远堂里要排新的木偶戏,原本那家作坊做的木偶全都不合适,让元姐儿带着木匠做几个出来。
秦珏听说这件事后,觉得那个钱鸿博真是迂腐,一个木牛流马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祖父脑子不正常,孙子也一样。
霍星从锦衣卫提回的那名犯人,签字画押后关进了顺天府的大牢。
邹尚事先已经给顺天府打了招呼,人犯是从诏狱出来的,锦衣卫和刑部会经常过去盘问,让顺天府仔细看管。
按律,刑部判了人犯死罪,秋后执行。
现在距离秋后还有两个月,这名人犯也活不了多久了。
人犯被单独关在顺天府的一间囚室里,到了第三天,囚室里又关进两个人来,据说是别的囚室人满了,暂时先关在这里。
顺天府的牢头见多识广,看到这两个犯人竟然是刑部郎中霍星亲自送过来的,便知道此事不能多问。
顺天府是京城地,作奸犯科的常有,可能关进天牢的却没有多少,每个关进来的犯人,背后都有点故事。
牢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自是不敢去打听。
好在那两名新来的犯人,只在天牢里待了一天,刑部便派人过来,说是他们的案子还有得再审,要把人提回去。
顺天府尹正因为帮高蕴抓人的事情惹了一身骚,心里正烦着,见刑部来的人公文齐全,也就没有多问,让他们到天牢里去提人了。
第八七二章 笔龙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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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松涛轩,秦珏从衣袖里取出一束卷成细长的纸.
他把纸卷展开,纸上的字潦草混乱,写字的人显然气力虚浮,这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写得非常困难.
秦珏的眉头拧在一起,仔细辨认着纸上的字迹,终于,他的眉眼渐渐舒展,嘴角溢出一抹笑容.
他把这张得来不易的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白纸徐徐化为灰烬,他起身回了含翠轩。
罗锦言坐在临窗大炕上,三月拿着一只布老虎逗着阿树玩,耳朵乖乖地蜷在罗锦言腿边,它年纪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淘气,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
看到秦珏进来,三月叫“爹爹”,阿树只会叫娘,他看到谁都是叫娘,听到哥哥叫爹爹,他扭着身子跟着喊娘。
罗锦言笑得不成,秦珏无可奈何,他把三月和阿树一起抱起来,问罗锦言:“阿树的抓周准备得如何了?”
罗锦言道:“帖子都送出去了,只等着看看我们阿树抓个什么了。”
秦珏笑道:“他想抓什么就抓什么吧,随他去吧。”
三月看着满床的物件全都不抓,唯独抓了一只托盘,所以到了阿树这里,也真的不想幻想了,抓什么都行,有本事他把炕褥掀了。
阿树又喊娘,这次不是叫秦珏,而是真的要让娘抱抱,罗锦言把他接过来,抱到怀里,柔声细语地对他说道:“过了抓周礼,我们阿树就是大孩子了,要跟着哥哥学走路,好不好?”
阿树已经能听懂简单的词汇,“走路”这两个字是他顶顶不喜欢的,他最不喜欢走路了,他要抱抱。
秦珏看着小儿子像没骨头一样腻在罗锦言怀里,想要斥责几句,还没有开口,就看到罗锦言宠溺的目光,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阿树是最小的一个,惜惜难免会娇宠一些,反正现在还小,长到四五岁时再立规矩吧。
好在三月是个乖的,心满意足地靠在秦珏的怀里,笑呵呵地看着阿树向母亲撒娇。
秦珏捏捏他的胖脸蛋,对罗锦言道:“三月好像又胖了。”
罗锦言笑道:“胖点好啊,脸蛋肉嘟嘟的,多可爱。”
何止是脸蛋,三月就是个小肉球,全身上下哪里都是肉肉的。
听到母亲夸他,三月有点不好意思,攀在父亲的肩膀上,把脸蛋藏起来。
秦珏心里感慨,这几个孩子性子各有不同,豫哥儿这么大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小孔雀,若是有人夸他,他就做出种种可爱的样子,让人觉得若是不抱抱他,亲亲他,就是一件残忍的事。
罗锦言见他早早地从松涛轩回来,猜到他可能是有话和她说,便叫了两个孩子的乳娘:“他们也玩累了,先把他们抱下去吧,晚膳的时候再过来。”
待到两个孩子走了,罗锦言这才问秦珏:“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珏上了炕,紧挨着罗锦言身边坐下,对他说了从诏狱里提到的那个犯人的事。
“霍星去的时候,见那个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舌头也齐根割了,苦主的亲戚吓得半死,哪里还敢细看,当时便签字画押,确认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罗锦言笑了出来,打趣道:“论起行事诡异狠辣,锦衣卫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如静止的蝶翼微微颤动,随即又抬起眼睑,注意着秦珏的眸子,问道:“这个人是郎士文吧。”
秦珏点点头,他并不诧异罗锦言会猜出是郎士文来,那次他们逛张家园子时,恰好遇到邹尚带领锦衣卫到张家园子抓人,被抓住的那个人虽然易容改扮,但无论是身形还是锦衣卫们的反应,那个人就是郎士文无疑。
说起秦珏与邹尚的交情,是一种别人无法想到的微妙关系。他们平时几乎没有往来,偶尔见面,也是骆淇牵头,他们倒像是愉好遇到一样。
在张家园子时,邹尚看到秦珏了,他假装没有见到,事后也没有提过,而秦珏也同样没有向他打听过。
而实际上,在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榆林行刺,秦珏和邹尚在彼此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和信任。
这次的事也同样如此,在张家园子的事,秦珏和邹尚相互没有提起,但是那天锦衣卫插手到小吏杀人案子时,又让人到诏狱认人,秦珏就猜到这是邹尚要借他的手,让那个人死得正大光明,干干净净。
这也表明,邹尚在锦衣卫还不能一手遮天,所以他要避人耳目。郎士文被抓住时,虽然有很多锦衣卫在场,但是一来郎士文是易容了,二来能被邹尚带去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人。
邹尚要抓郎士文,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而他把郎士文交给秦珏处置,也一定是对秦珏有好处的。
因此,郎士文被关进顺天府天牢之后,秦珏便派了两名死士假扮犯人,住进了郎士文的牢房。
郎士文的舌头没有了,但是他的手还在,只要手在,管他是左手还是右手,总能把要说的话写下来。
秦珏派去天牢的两名死士都是擅长审讯的,秦珏原本还有所犹豫,因为陈春还在时,身为锦衣卫副指挥史的郎士文便时常亲力亲为审讯犯人,据说他是个中高手,但凡经他手的犯人,没有一个不招供的。
这样的一个人,一旦他成了犯人,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也同样很难。
欧阳杰便道:“他既然已经把拿到河间罗家的银子了,却还要冒险留在京城,可见定是还有未了之事,秦大人,你只管派人过去,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定然不会错过。”
因此,秦珏才让那两个人进了顺天府的天牢。
这两人不辱使命,郎士文全都招了,只是他在诏狱里被打得太惨,两只手上都有伤,咬紧牙关,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晚上,才把口供写下来。
听到他已经拿到郎士文的口供,罗锦言问道:“那你怎么没和幕僚们商议呢?”
这些年来,秦珏很少把公事带回来,除非她追着问,否则秦珏是能不说就不说。
秦珏的嘴角动了动,叹了一口气,道:“因为这件事与罗氏女有关,所以我想先和你商量。”
第八七三章 雏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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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锦言在得知郎士文落到秦珏手里时,便已经猜到秦珏定会从郎士文口中撬出东西。
郎士文不愧是做了多年的锦衣卫,神出鬼没,他行刺赵熙成功后,自知必死无疑,便索性假死,找了具尸体充数,这样一来,郎家一门的性命便保下了。
可是他既然已经是个死人,却也再也不能提携家中子弟,郎家并非名门大户,只有一个世袭百户的勋职,他奋斗多年才爬上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他死之后,皇帝虽然不会加害郎家,却也不会让郎家出头。
凭着前世对赵极的了解,罗锦言深深知道,赵极或许短期内不会动郎家,但是日后一定会找机会,让郎家家破人亡。
在赵极看来,郎家杀了他的儿子。
虽然派郎士文去杀赵熙的人正是他自己。
因此,罗锦言猜测郎士文定然也想到这些,所以他才会冒险回到京城,绑走了罗氏女,之后得知皇帝龙体有恙,顾不上折腾郎家时,他便用罗氏女从河间罗家敲了大笔银子。
这些银子足够郎家远走他乡。
只是罗锦言也没有想到,郎士文把银子交给郎家之后,竟然还一直留在京城,若不是那天她和秦珏一起在张家园子遇到,她也没有想到郎士文行事会这般沉稳。
听秦珏说郎士文的供词与罗氏女有关,她疑惑地问道:“罗氏女已经进宫了,郎士文滞留京城应该是不放心郎家,想亲眼看到他们平安离京吧,这和罗氏女有关系吗?”
秦珏暗笑,总算有惜惜没有猜到的事情了,看着罗锦言清澈如水的眸子,秦珏心中一荡,真是的,如此良辰美景,竟然在谈论郎士文那个混蛋,真是太煞风景了,他也真是糊涂了,应该先和惜惜亲热温存,待到她累得浑身酥软时,让她偎依在自己怀里,再把这些事情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