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唱毕,忽然涌出百子在前面哄跑,围着李白和许萱,一边唱着歌,一边撒五谷杂粮。
接着便是要新妇三跨:一跨火盆,意为日子红红火火;二跨马鞍,意为步步平安;三跨米袋,意为一代胜一代。
在此之前姆仆已经告知许萱,只是临到近前却显得紧张又局促,李白就在她不远处看着,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不知他对于这场婚礼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者也是仅承长辈之命?
此时赞者又道:“请新郎三箭定乾坤!”
便有人朝李白递去三支箭,他接过在手中颠了颠,回头竟然看了许萱一眼,许萱不妨,两人竟然是在这种场景下第一次对视,心中猛地一跳,急忙低下头去,因此错过了李白射箭,只听得周围人一阵阵的叫好声,她忽然懊恼的想起,自己带着红盖头,李白应该看不见自己看他才是,怎么就这样胆小呢!
听那赞者又道:
“一箭射天,天赐良缘;一箭射地,地配一双;三箭射洞房。”
下面的人传来一阵哄笑,许萱不禁脸红,又想到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便自在了一些。
对面的人微微动了一下,朝她缓缓走进,许萱甚至闻到他身材传来的檀香味,莫非他素日里便是熏的檀香?
这般胡思乱想着,李白已经拿着喜杆将她的红盖头掀了开来,许萱微微敛了眼睑,她双手捧扇,需得李白念了却扇之诗方才去除。
赞者本已给他备好了却扇之诗,只是李白笑了笑断然拒绝了,淡淡道了一句:“既然是我李十二娶妻,自然要由我亲自所作才可。”
于此众人皆知李家才郎才华无双,道出的诗句也是不凡,李白伸手覆在许萱手上,两人一同缓缓放下扇面,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鼻梁挺翘,这是许萱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她只一眼,便很快移开了视线。
四周一片静止之后,便是格外响亮的赞美和掌声。许萱虽非那等美艳女子,却因自身常年看书作诗,加之炼丹养花,身上自有一股寻常人拍马莫及的气质,让人眼前一亮,舍不得将目光移去。
察觉到李白放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许萱的手心早已在不停地冒汗,甚至连身后的姆仆朝她要扇子,也没有察觉到。
李白忽然轻笑一声,亲自从她手中取走扇面,交付姆仆。那姆仆很是高兴的接过来,还特意朝许萱使了个眼色,许萱的脸更红了。
此时许圉师已带领着许自正和许夫人走了过来,满脸的喜气,在一对新人身上来回打量,很是满意。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李白的阿叔李衍,他亦是满脸的兴奋,整张脸都是红的。
赞者高声道:“一拜天地日月星,拜——。”  
许萱随着李白转过身去。
“ 风调雨顺,一鞠躬;五谷丰登,再鞠躬;家业兴旺,三鞠躬。再拜高堂老祖宗”。 
两人复又转过身去,许圉师直捋着胡须叫好,许自正则喜忧参半,他此生只此一个女儿,心里的不舍自然多过高兴,在他眼中没有一个男子可以配得上自己的菁谖。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夫妻对拜—— ”
许萱对上李白的视线,但见他面带笑容,企及眼底,她微微放了心,或许他对自己也是有几分满意的?那么日后就算不能恩爱甜蜜,起码也能相敬如宾罢?
“夫妻恩爱,一鞠躬;百年好和,再鞠躬;早生贵子,三鞠躬。”
许萱拜完便温顺的站在那里,任由侍女上前剪了一缕头发,然后与李白的一起用红线扎起,放入锦囊,交予朝青手中。
李白便向许圉师敬茶,许圉师微笑着接过喝了,便轮到许自正和许夫人。
许萱则向李衍敬茶,李衍仿若受宠若惊,急忙从座位上起身接过,连声道:“好,好,好。”
敬过茶,许萱便由姆仆指引着朝大门走出,下堂时与李白背对而走,不得回头,许萱这便要与家人分别,心里突然涌出一阵难过和无奈,日后的生活当真是迷茫至极。
但即便李白对她毫无感情,她守着本分过日子,总不会太差罢?
李白买下的府邸离许府并不远,路途中遇到一些些乞儿穿做读书人的衣裳,与李白要些酒食和小钱,只是今日却是有些过了,许萱在轿中听不大清,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闹腾的十分厉害。
不过片刻,许萱只听得李白在那些人面前说了一番话,便已然开始称兄道弟,道贺连连了。
迎亲继续,许萱满心彷徨的坐在轿中,不消片刻便到了新宅,没想到离许府这般近,日后回家倒是方便。
许萱下了轿,便被人扶去了新房,李白暂时买下的这座宅邸倒还算大气,前后四进,厅堂东西五间,黑瓦白墙,曲廊环绕,院落幽深,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势,倒是许自正喜欢的模样。
姆仆便在许萱耳边小声说道:“听说原本这座宅邸要买下来的,因三月后要回乡拜祖,于是只得作罢,不过这处虽好却总是闲着,便被李郎租赁了三个月。”
三个月?意思是三个月之后还要搬家?这倒是麻烦的紧,许萱最是不喜换来换去,她喜欢安于现状。
入了新房,那厢李白也很快走了进来,此刻天色早已漆黑一片,两人对面而坐,侍女端着两杯酒呈上来,便是要行合卺之礼了。
许萱不胜酒力,堪堪饮了一口便作罢了,李白倒是洒脱,接过许萱剩下的酒水,自行一饮而尽,末了还道了一句:“好酒。”
屋内的侍女均捂着嘴偷笑,许萱被他这举动惊多过于羞,她看了眼面带笑意的李白,也不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还是素日里就是这样随意的性子。
姆仆笑了一会儿,上前对李白道:“李郎应去前院敬酒了,切莫喝的太多,让娘子担心。”
李白笑盈盈的低头看着耳根微红的许萱,好脾气的笑道:“那是自然。”
李白走后,那姆仆便对许萱道:“没想到李郎竟然长得如此俊美,脾性还这样的好,娘子真是有福气了。”
原本担忧李白不如郝彭的朝青和暮雪,现在却是比新娘子还要高兴,连连点头,暮雪直白道:“婢子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尤其是冲娘子笑的时候,真是百般温柔,一点也不像凡间那些庸俗的男人。”
朝青虽也高兴,却没有暮雪这般失去理智,她调侃道:“哦?暮雪仙子,你又怎么知道了,少胡说八道了,快去给娘子打水洗脸来。”
暮雪也不反驳,高兴的跑出门去了。
第6章 妾拟将身嫁与(二)
陌生的房间和陈设,许萱看了一会儿才让朝青帮她把头饰卸了,脱下厚重的喜服,换上平时的衣裳,感觉轻松自在了不少。
“院子虽然比许府小了一些,却也不失雅致,这屋子里的摆设倒也是用心,看来这位李郎也是个细心之人。”说着朝青语气一滞,抿嘴笑道,“倒是该改口叫郎主了。”
朝青将喜服小心收好,怕许萱乍一住进来不习惯,觉得不如许府被轻视,倒是会影响日后的夫妻和睦生活了。
许萱却不以为意:“只怕这细心并非出自他手。”
朝青手中一顿,生怕许萱心中生了怨怼,急忙劝道:“若是没有郎主授意,那些人哪敢自作主张呢?”
许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指着床上的那堆花生红枣桂圆道:“去把那些东西收拾了,累了一天,我要休息一下。热水可准备好了?”
朝青犹豫的看了许萱一眼,新郎还没回来,娘子竟然要歇息了......
许萱深知朝青是为自己好,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惹得李白不高兴,不过想来他那样洒脱的性子,理应不会在意这些琐事才是。
“你放心罢,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是。”朝青口中应着,心里却仍忍不住犯嘀咕,娘子恐怕也是第一次见郎主吧,怎么好像认识了许久似得这般了解?
隔着院子,依然能听到前厅的喧哗声,许萱忽然就生了伤感的情绪,她从镜中窥见那铺着大红色上绣戏水鸳鸯的床被,当真是五味杂陈,仿佛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真真实实的成了亲!
朝青推门进来,几个小婢女抬了热水进了屏风后的小间,许萱刚脱了衣裳,便听得外面传来暮雪的惊呼声:“郎主,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萱惊慌的想从浴盆中做起,又惊觉自己未着衣褛,一时间满脸通红的僵在了原地,即便是已经成为了夫妻,但毕竟两人仅仅见过两次面......
李白温和低沉的声音传来:“他们都喝醉了,嘴里不干不净的,惹人心烦。娘子呢?”
暮雪跟着笑了两声:“娘子沐浴呢。”
李白挑了挑眉,很是惊讶,他还以为许萱会一直坐在喜床上等他......
暮雪说完才觉得许萱如此自作主张,也不知郎主是否会见怪,忍不住为自家主子解释道:“娘子今日辛苦了一天......”
话未说完,李白便看到梳妆台上摆放整齐的喜服和喜冠,心下了然,朝暮雪摆了摆手,笑道:“那我去书房更衣便是。”
暮雪忐忑的看着李白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郎主是不是生了娘子的气,但他刚才明明笑了,那么好看,应该不会罢......
许萱则松了口气,若是他一昧的闯进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眼下再没有悠闲沐浴的心思了,她急急忙擦干身子穿好里衣,奔着喜床跑了过去。
朝青急忙帮她把被子掖好,一边忍不住埋怨:“这天气还很凉,尤其是晚上,娘子这才刚成亲,伤了风寒可怎么办。”
许萱嘻嘻的笑着,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朝青无奈的叹了口气,娘子有时候稳重的让人无法不去信服,偏偏有时候又小孩子脾性,也不知道郎主日后会不会包容娘子偶尔的小性子。
“把灯吹了吧,我要睡了。”吩咐完许萱便闭上了眼睛,好似在卿菱园一般。
朝青张了几次嘴,娘子向来很有主张,也不是别人随便一句话就能左右的,她只得放弃劝说小姐,寄希望于郎主千万不要生气,以为娘子看轻他才是。
犹豫再三,朝青还是在门口处留了一盏黯淡的小灯,这才和暮雪不甚放心的去了隔壁,等着晚上服侍一对新人。
许萱表现的如此淡然洒脱,实际上心中一点底也没有,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而且也根本不可能睡着。
院内逐渐安静下来,其实并没有很久,便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甚至在未惊动朝青暮雪的情况下,走向了床边。
淡淡的檀香味夹杂着一丝醇香酒味,竟然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是他无疑了。
悉悉索索的脱衣服的声音,许萱听着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接着被子一掀,一具略微凉薄的身子躺了进来。
乍遇冷意,许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旁边人像是察觉了一般,微微往外挪了下身子。
“吵醒你了?”
许萱身子僵了僵,慢慢放松下来,黑暗中习惯性的笑了一下,答道:“没有,我晚间本就睡眠浅,不碍事的。”
李白轻笑了一声,侧过身来,于黑暗中看着女子柔美的背影,认真的商量道:“我本想买下这套院子,奈何阿叔说三个月之后要返还寿山,只得委屈你将就些个,待到期之后,你看中哪处的房子,再买来就是。”
他这般体贴,许萱自然不好过多要求,从善如流的笑道:“其实我看这院子就挺好,不大不小又很雅致,若是再选一处既要费心费力,又浪费银子,不如就这里好了。”
这倒是也很合李白的意思,他点点头:“离许府亦是很近,你何时想回家看岳丈大人也很方便。”
许萱低声道了句谢,一时间气愤安静又尴尬,许萱想了想,提起前几日的相遇之事。
“现在整个安陆的歌姬都在唱你写的诗,包括家父都很欣赏钦佩,只是我看那诗中所作之物多为明月,想来李郎甚是喜欢?”
李白不妨身边女子竟然这般细心,惊诧过后反而沉默了片刻才答道:“不过是寄托一些相思罢了,若说不在一处的人能有何共同之处,那么也唯有同处在一轮明月之下了。”
许萱不甚以为然,这回答过于矫情,她觉得李白必定是有其它用意,没有这么简单的,不过两人刚刚结识,自然不好深究一些话题。
李白好像并不太想和许萱聊他的诗句,他侧着身子观察着许萱暗中的侧颜,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属于女子温暖香润的窄肩上。
刚刚放松下来的身子立马绷紧了,许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不管李白要怎么都是理所应当的,许萱是他的妻子,这是她的义务,只是心里总是有道坎过不去......
李白的想法倒是很单纯,总要给许家一个交代才是,不然岂不是他对许家千金不满意,日后许萱在家中也无法立足......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可有字?”为了缓和两人紧张的氛围,李白的声音更加的柔和,传到许萱耳中如沐春风,身子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单名一个萱字,阿公赐字菁谖,取自萱草,有忘忧之意。我虽生为女子,阿公和大人却希望我能和君子一般,待人以德,心胸广阔,而阿娘则希望我无忧无虑过完此生。”
“许相公确实令人钦佩。”李白说着微微靠近许萱些许,呼出的气息打在许萱微红的耳根上,声音低哑,“那我日后便也唤你菁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