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林此番用上了惯用的兵刃,打斗起来果然比之前更要精彩,抚宁侯府众人看的入神,赵骞却是见惯不怪,趁着众人不注意,又回到陆微身边,道:“我没有让人监视你。”
“那你昨日派林绩来做什么?”
“本来是给你送信,约今日翠微楼见,”赵骞道,“林绩等了很久也没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后来听你说今日要来侯府,就先回去复命了。”
“所以你就过来了?”陆微冷笑,“赵大公子好大的脸面!合作是你我之间的事,为何要拉扯上抚宁侯府?”她有些生气,一时间都忘了追问有什么事要见她。
“是你先拉扯的。”赵骞认真说道,“一开始你就说,要游说侯府替我争取世子之位。”
陆微发现很难跟他沟通。她是想让杨毅在请封世子之时替赵骞说话,可那也是她跟杨毅之间的事,赵骞怎么能跳过她直接找杨毅呢?当下冷冷道,“那是我与舅舅之间的事,并没有让你插手。”
赵骞垂下眼睛,半晌才说:“抱歉,是我想岔了。”
就在此时,只见杨毅抓起一柄□□,把长袍下摆往腰带中一扎,涌身跳下场中,但见他银枪如龙,一时挑向林战,一时又挑向林绩,竟是准备以一敌二,场上情势顿时一变。
林战林绩对望一眼,发声喊齐齐向杨毅攻来,当下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杨毅,陆微也顾不得跟赵骞说话,专注地看着场中的刀光剑影,眼看杨毅银枪到处,二林极力抵挡,陆微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自豪,赵家人再厉害,终究两个人也挡不住舅舅一个!
她看着场中,赵骞却在看她。看一时,想一时,又疑惑一时。好像就是从她放倒林绩那天开始,他面对她时就有些别别扭扭了。现在他觉得,还是当初在竹园见面时跟她相处比较方便,不会不由自主地琢磨她的心思,反正也猜不透,徒然弄得自己一时失落一时困惑。
他垂着头认真思考了一阵子,觉得一来可能是林绩的傻气传染了他,二来可能是头一次单独跟女子接触,不太摸得到章法。他抬起头来看看陆微,要不就像初见面那次一样,把她当成男子对待?
他的目光攀上陆微尖尖的下颏,细长优雅的粉颈,一路点染上鸦羽似的头发,秋水潋滟的双目,最后停在她包扎着纱布的额头。不,她不是男子,他看到男子受伤并不会这么急切地想帮她治好。
那怎么办呢?以后还要合作,这么别扭着总不是长法。饶是他一直以来运筹帷幄,此时也一筹莫展。
然后他突然想起竹园那只猫,顿时恍然大悟。昨天他曾试着去喂猫,结果那猫高傲地瞥了他一眼,一溜烟就跑的无影无踪,只留给他一个高翘着尾巴的背影。
像极了这个别扭的陆微。
赵骞瞬间决定,回头就把那只猫抓来,好好研究一番相处之道。
“铮”一声响,却是杨毅一枪磕飞了林绩的阔刀,随即枪头一晃,直取林战,林战一双峨眉刺舞成一片炫目的银光死死封住胸口,却被杨毅从正中直入,枪头堪堪到了胸前,林战拼尽全力一挡,虎口震得流出血来,峨眉刺也险些脱手飞出。
杨毅的笑声如雷贯耳:“痛快!好久没碰见这么能打的后辈了!”他一巴掌拍在林战肩上,拍的林战一个趔趄,“小伙子不错,峨眉刺这样的小兵刃也能挡住我的枪,下了不少功夫啊!”又瞧了一眼傻乎乎站着的林绩,“你也可以!回头你们俩有空了常来,我点拨点拨你们!”
林战林绩喜出望外,却第一时间都看向了赵骞,赵骞淡淡道:“我给他们安排了别的差事,最近可能要离京,没法再来叨扰侯爷了。”既然陆微不喜欢他跟抚远候府攀扯关系,那就算了吧。
二林对望一眼,不免都有些失望。公子早说了要他们将来投军,抚远候这样的武艺地位,如果能得到他的指点,简直是天大的福分,可公子这话,分明是不打算让他们走这条路,太可惜了。
陆微愣了一下,赵骞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才这么说的吧?她忍不住看向赵骞,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她可以肯定,就是因为她说了不让他插手。
陆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都把人都带过来炫耀武艺了,他要求的在军中谋职一事眼看着水到渠成,这会子忽然又要反悔,到底几个意思?就算刚刚说了不让他插手,可他既然已经插手了,好歹把事情做完吧?难道非要让她将来再折腾一顿番把两个林弄进军营?他这么清奇的思路,别是有脑疾吧?
杨毅满脸遗憾,道:“都是好苗子,这个冲劲儿是当先锋官的料,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微忍不住道:“大公子手下人才济济,可否另遣他人去办差事?我舅舅一片爱才之心,机会难得呀。”
赵骞怔了一下,她的意思是说,可以继续跟抚远候府来往?刚刚她不是还不准他插手吗?他迟疑着问道:“你是说可以另派他人?”
“对!”陆微简直维持不住礼貌的笑容,心里又说了句:脑疾!
“好。”赵骞点点头,道,“林战林绩,去拜谢侯爷指点。”
二林大喜,双双半跪行礼,杨毅笑呵呵道:“以后常来,常来。”
赵骞看向陆微,忍不住问:“你怎么又反悔了?”
陆微瞪大了眼睛,到底是谁反悔了啊?脑疾啊脑疾!
作者有话要说: 竹园喵一脸懵逼:你们小两口调/情抓我干什么?啊啊啊,我要自由!我不要被臭男人养!
明天换榜,裸更喵深更半夜挣扎着爬起来码字,太不容易了……争取今天更一个粗长的,嗯
☆、鼓动王玉宁
七月流火,校场上一丝风也没有,就连陆微这种不爱出汗的人此时也觉得有些汗意,不由得连着退了几步,重又躲回树荫底下。
杨妙清奔过来,擦着汗道:“好热,咱们回去吧。”
陆微点头,正要走时,忽然又发现赵骞盯着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她略一思索,猛然想起赵骞说林绩昨天是想约她今天见面,那就是说,他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她忙哄着杨妙清道:“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去找你。我想吃甜瓜,你帮我准备些好不好?”
杨妙清答应着走了,陆微便问赵骞道:“说吧,有什么事?”
赵骞又愣了一下,为什么她能看出来他有事,他却看不出来她呢?一边思索着这个深刻的问题,一边说:“昨天王氏从你家回来后直接去了程宣家里,大后日肃宁侯府摆宴,已经开始发帖子了。”
“我知道了。”王氏找程姨妈,无非又是在她婚事上做文章,只是不知道这次她们准备怎么出手?
赵骞见她毫不为意,忍不住又说:“你当心些。”
陆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在关心自己吗?不可能吧!迟疑了片刻,才说:“好,谢谢你。”
赵骞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又像欢喜,又像失落。他下意识地屈起手指轻敲轮椅扶手,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别转头看向校场上正与二林交手的杨季安兄弟几个。
陆微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再说话,便转身回去,边走边想,好言好语跟他道谢,他反而不理,别是真的有脑疾吧?
她不知道,她刚一转身,赵骞便立刻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好一通发怔。
她回到张氏的正房,进屋就看见杨妙清苦着脸坐在塌上,两个嫂子陪着笑向张氏说:“小孩子家贪看热闹,母亲快别生气了。”
陆微猜到张氏应该是在责怪她两个没有遵守承诺,冲去校场里面凑热闹,忙凑到近前,撒娇道:“舅妈不生气,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了。”
张氏不好对着她甩脸子,只得道:“你呀,从小就会哄我,哄完了转过身去该干嘛干嘛,我还不知道你。”
陆微汗颜,小时候她哄着张氏说不骑马,转眼就缠着杨毅学骑马还摔了一跤,哄着张氏说不跟着表哥们疯闹,结果当天下午就跟杨季安去水塘抓鱼呛了水。
说起来,张氏这样端方正经的性子到如今还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也真是十分难得了。
陆微赶紧说道:“舅妈,我这次来主要是有件事要求你。”
张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道:“什么事还用得上求字?”
“昨天肃宁侯夫人突然去了我家。”陆微把王氏当时的话拣要紧的说了,又道,“我祖母说,肃宁侯夫人不像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叫我来跟舅妈商议商议,请舅舅舅妈援手,帮我度过难关。”
张氏冷笑道:“老太太骂得好,这种放肆无礼的人,便是打出去也是轻的!你放心,便是你不说,我跟你舅舅也不会坐视她们欺辱你,管她有什么伎俩,抚远候府还从来没怕过谁!”跟着眉头一皱,问道,“今天来的那位不就是肃宁侯的公子吗?他来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陆微心说,图谋是有,不过图的是舅舅不是外甥女。忙道:“赵骞跟他们不相干,现在的侯夫人是他继母,对他很是不好。”
张氏沉吟许久,还没说话,便见杨毅父子说笑着走了进来,都已新换了衣服,想是从校场回来时已经洗漱过了。
杨毅见她们娘儿几个说的热闹,笑问道:“说什么呢?”
张氏便把肃宁侯府的事又说了一遍,杨毅浓眉一拧,怒道:“肃宁侯是欺我抚远候府无人么?微儿不怕,舅舅给你做主!”想了想又道,“赵骞那小子知不知情?”
陆微只得替赵骞分辩道:“他跟他继母一直不和,并没有掺和进来。”她生怕杨毅一气之下迁怒林战他们,忙又道,“刚刚大公子还特地告诉我,侯夫人准备大后日宴客,要我小心防备。”
张氏道:“他倒是好心。既然特地提醒你,想来肃宁侯夫人是打算宴客时弄出点什么动静?”
杨毅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恶妇能弄出什么幺蛾子!夫人,劳烦你安排一下,大后日去探听探听消息。”
张氏沉吟半日,最后向大儿媳李氏道:“你娘家是不是跟肃宁侯府有来往?大后日会过去吗?”
李氏忙起身道:“媳妇明日就回娘家打听一下,若是没收到帖子,就请我嫂子去讨一张,大后日我跟着去一趟。”
张氏点头道:“那就交给你了。”
李氏恭顺应下,向着陆微一笑,道:“微妹妹放心吧。”
两日后,肃宁侯府大宴京中亲朋,从常来常往的亲眷到泛泛之交的宅第,都收了侯府的请帖前来赴宴,送宾客的车马直把侯府门前的窄街堵得水泄不通。
张氏一早便派人接了陆微过来等消息,才吃了午饭,李氏便匆匆忙忙赶回来了,进门便道:“母亲,肃宁侯夫人在宴席上逢人便说她已经亲自上门与陆老太太商议了微妹妹跟赵昱的婚事,还说已经说定了过些日子正式请媒问名,不日就准备完婚呢!”
“啪”,张氏怒冲冲一拍桌子:“混账!她是想逼咱们结亲吗?做梦!”
陆微冷笑,王氏还真是像前世一样无耻,这种下作的事也做得出!
张氏怕陆微担心,轻拍她的手背,道:“阿微不怕,有我和你舅舅在,绝不让你吃亏。你放心,我已经想到法子了,必定为你洗掉这盆脏水。”
陆微双眉紧锁,她倒不是怕王氏泼脏水,左右她绝对不会嫁给赵昱,王氏毁了她的名声,顶多她不嫁人就是,正好她也不准备嫁人。只是,这么白白地让王氏欺负了去,这口气怎么咽的下!
是时候提醒提醒王玉宁了。
王玉宁散学之后,照例到荣宝斋买了一匣子千层糕,准备带去肃宁侯府孝敬王氏。王家穷,养不起马车,王玉宁向来都是叫顶轿子上下学,只是今日她坐在轿中,忽然发现轿夫走的路线不对,并不是肃宁侯府的方向。
王玉宁吓了一跳,正要声张,轿子便在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一只素手撩起轿帘,道:“王妹妹,好久不见啊!”
这声音清亮中透着一丝甜糯,王玉宁一听就知是陆微,心中咯噔一下。
她硬着头皮下了轿,勉强笑道:“陆姐姐真会开玩笑,怎么把我诓到这里来了?”
陆微笑道:“咱们进去说话。”不由分说拽了她,直走到二楼最偏僻的雅间,关了门笑吟吟道:“王妹妹,你姑妈到处说已经跟我家议好了亲事,年内就要娶我过门,你知道吗?”
王玉宁垂下眼,道:“恭喜姐姐。”
陆微哂笑,道:“明人不做暗事,这事究竟如何你我都很清楚,我只是替王妹妹不值,金尊玉贵的女儿家,先是被人当枪使,如今更要过河拆桥,将你一脚踢开了!”
王玉宁脸色白了一分,垂头不语。
陆微又道:“我不会答应这事。”
“如今京中已经传遍,你不答应也得答应,除非你不要名声了。”
陆微浅浅一笑:“我不在乎名声,要是能因此不需要嫁人就更好了。不过妹妹,如果你有心嫁给赵昱,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王玉宁心中一动,本能地问:“你有什么条件?”
陆微摇头道:“没条件,我不想嫁赵昱,帮你嫁过去就是帮我自己。”
王玉宁抬起头,向着陆微展颜一笑:“好,我信你。”她慢慢将手中的点心匣子放在桌上,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本不想算计你。但我姑妈说,若我听话助她,那么等你嫁过去之后,她会让表哥娶我为平妻,哪怕我想嫁给别人,她也给我出嫁妆。若是我不听话闹起来,她就把我送给人做妾,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陆微淡淡说道:“不用跟我说,我对这些没兴趣。”
“可我想说。”王玉宁眼中透出一种怪异的执拗,这些话她憋了很久,早想一吐为快了。这些日子她在肃宁侯府做什么,她父母不是没有觉察到,她在苦闷之极时也曾向母亲求助,可她母亲却说,即便是在肃宁侯府做妾,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满足?王玉宁冷笑,同样都是女子,凭什么陆微被人求着做妻,她却要上赶着给人做妾?除了出身,她哪点不如陆微?可是出身不好还不是怪那对没用的父母?
当然,最可恨的就是王氏,明明也是王家的女儿,攀上了高枝就把王家女儿当成泥土,非要狠狠踩上几脚才罢。
她咬着牙,苦笑道:“你是锦绣丛中长大的,哪里知道我们这种寒门小户的苦楚?嫁给平民我不甘心,富贵人家又不可能娶我做正妻,好容易有个表哥,结果他还想着攀你这根高枝。陆微,你有个好爹娘,省了多少事。”
陆微道:“如果我爹娘能够活过来,我宁愿做平民百姓。”
王玉宁嗤笑,道:“你也就说说罢了。”跟着脸色一正,道:“我姑妈这些天一直在筹划什么,但她不肯告诉我,约莫是怕我心怀怨恨破坏她的计划吧,不过我想,应该是针对你的。奉劝你近来最好别出门,我姑妈这个人,可是从来都不讲究礼义廉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