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方姨娘双手捂住脸蛋,神色惊恐,放佛已经看见自己被虫咬的样子。
“姨娘,你要是想去的话就快去跟祖母说吧,祖母同意我爹一定会同意的,到时候我娘就可以留在家里陪我了。”
“谁,谁说我要去了?我才不去!”方姨娘一转身,旋风般地离开了。
司琴笑得肚子疼,“小姐,没想到这招真的管用。”
云露冷哼,家里的这两个姨娘,一看就不是能吃苦的主。要是经过她这么一番胡诌,方姨娘还决心要去,云露才对她刮目相看呢。
到了翠姨娘的院子,云露也如刚才说了一番,还添油加醋:“你看方姨娘,本来打算去找祖母的,想了一圈又放弃了。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庄子里的条件太差了。翠姨娘,既然你想去,那你陪我爹去吧。”
“妾身还,还没想好。”翠姨娘也犹豫了,“既然方姨娘都没打算去,那妾身也不去了。”
唉,云露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娘真可怜,不知道去一趟乡下的庄子,回来后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大小姐也不用太担心。”翠姨娘安慰道,“应该没有那么苦的。”
“你是不知道啊。”云露拿起锦帕点了点眼角,伤心地向外走,“我真怕我娘被什么虫子长蛇咬了,要是我娘生病了该怎么办呀?”
翠姨娘在后面拍着心口感叹,幸亏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在院子等方姨娘的消息,不然就自己往火坑里跳了。
打发了两个姨娘,云露神清气爽,前往泰合院看看母亲准备得怎么样。
沈氏刚从倚荷园回来,想着要离开两个闺女,一阵不舍。云露笑道:“娘,我都这么大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裳儿那丫头最近和司画混熟了,两人可好着。我上午还跟她说娘亲要走两个月,她问娘亲干什么去呀,我说娘亲去给裳儿摘果子,她拍着手笑呢,说果子摘回来大家一起吃。”
沈氏被云露一番话逗笑了,叹道:“裳丫头心思单纯,别人说什么她都信,所以娘才担心啊。自你们两个出生,娘还没离开过你们。”
“娘,”云露无奈,“您是去乡下的庄子,又不是千山万水。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点头。
尤项元怕走陆路遇到熟人,走走停停耽误行程,所以决定让马车把他们的行礼先拖去农庄。他和沈氏则先乘船走水路,从城东溪口那里出发,沿途在尤家的商铺里休息。
上午把一切事宜又核对了一遍,用过午膳后,尤氏夫妇便出发了。船夫把夫妇二人随身携带的两箱小行李搬上船,沈氏又嘱咐了几句在家孝顺祖母、照顾幼妹等等。
出发前,沈氏备了厚礼去答谢飒凌,飒凌给尤项元开了几帖药,并约定一个月后去乡下帮尤父把脉。云露想着那药极其重要,便道:“娘,你们走水路要小心,爹的药别被水浸了。”
“娘可仔细着。”沈氏笑道,“好了,你快回去吧,娘上船了。”
尤项元伸出手,把沈氏扶上船,“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不用送了,老爷我很快就回来。”
方姨娘看着他们亲昵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又后悔又犹豫。可惜在她把脑子里的情绪理清楚之前,船就开走了。
“两位姨娘,我们回去吧。”云露率先上了马车。反正木已成舟,你们再要问什么我也不会说的。
马车里,司琪小声问:“小姐,乡下庄子的环境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差,那夫人……”
“傻!”云露发笑,“我用来哄骗姨娘的话你还当真?”
若和锦绣山庄相比,乡下庄子的条件自然不值一提。但老爷和夫人亲自去,敢差到哪里去?尤家的产业是实打实的,随便盖一间房子都能跟中等人家的住宅相比;要真那么寒酸,爹也不怕丢面子?再说,乡里安静、风景好,娘亲和爹一起修身养性,没准回来的时候肚子里就有小弟弟了。
回到家中,时间已经很晚了,司棋让厨房传了晚膳,云露吃了两筷子便放下。
“小姐没胃口?”司琴问道,“要不要奴婢让厨房做些点心?”
云露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爹娘走了,家里空落落的,她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总是笑语晏晏地安慰着,其实心里很难过。
“裳儿呢,吃晚饭了没有?”云露发了一会子呆,突然问道。
司琴笑道:“奴婢遣人去看过了,二小姐已经吃了,白日里跟着司画背千字文背累了,饭一完就睡觉,张嬷嬷怕她积食就让她陪小兔子玩会儿再睡,没想到二小姐提着兔子的腿就睡着了,那兔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司画等人肚子都笑疼了。”
云露也笑了。别人都觉得妹妹可怜,却不知像她这样无忧无虑心无挂念才是最难得的、最高尚的境界。
以前云露也教云裳读书写字,不过老是因为事情耽搁,学一天漏一天,没能长期坚持下来。现在好了,司画可以教她了。
。。。
第19章 明风暗起晚日沉夕(一)
母亲走后第二天,云露开始掌管家务。每天卯时起床,先让有要紧事的婆子进来传话,由房嬷嬷在一旁指点,处理完毕后去书院上课。下午从书院回来,再着手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晚膳过后,又要复习白日里的功课,书房里的灯一点就是大半夜。
刚过几天,眼下的青色无论用什么胭脂都遮不住。司琴急道:“这可怎么办,出去莫被别人以为咱们小姐的眼睛被人打过。”
云露打了一个哈欠,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瞧着还行。”
司棋给云露系上鸭卵青绞金边纯色如意宫绦,皱眉道:“小姐,今天穿得太素了点,奴婢给你换条裙子吧?”
哪还有时间换衣服,云露催促:“快点,都睡完午觉了你们还这么讲究,院子里可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审度。”
“好了好了,小姐莫急。”司琴道,给云露披上一件白绫细折添花小褂,“今儿个好像要下雨,天气怪凉的,小姐别受了寒。”
正说着,司书掀了帘子走进来,“小姐,表小姐来了。”
叶宁雪,她来干什么?云露纳闷,稍微有些不耐烦:“她说了有什么事吗?”
“表小姐没说,就说过来看看小姐。”
“带去花厅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正好。”司琴笑道,“小姐上午说嗓子干,又风风火火地停不住脚。奴婢刚好趁这个点给小姐泡杯润喉茶。司棋,快去。”
“司琴姐姐,你惯会指使我。”司棋吐了吐舌头,见司琴作势要拧她,跳着跑出去了。
云露到了花厅,叶宁雪正悠哉品茶,见着她笑道:“特意掐着点过来的,就怕表姐没时间见我呢。”
知道我没时间还来?!云露在心里嘀咕,“表妹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表姐。”叶宁雪笑道,“这几天大姨母不在,你肯定忙坏了吧?”
“还好,有房嬷嬷在一边帮衬着,我不过处理一些小事。”云露实在不明白了,叶宁雪不会好心到专门跑来问候她吧。
“表姐真是逞强的性子,我看表姐的脸色都变差了。”
云露正欲发话,司棋端了润喉荞茶过来,轻手放到小茶几上。叶宁雪一见那玛瑙杯,眼眸中神色忽地变了几变,“这个玛瑙杯不是被摔碎了吗?”
司棋快人快语,答道:“李家公子那里有两个,又给咱们小姐送来一个。”
云露暗道不好,可说出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她瞅了叶宁雪一眼,果然她的脸上的笑很勉强了。
如果说在进倚梅阁前还有一丝犹豫,那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叶宁雪暗暗捏紧衣角,“表姐,可以去你书房看看吗?听说大姨父给你买了很多书,我想借两本。”
“可以。”云露点头,把叶宁雪带到自己的书房。叶宁雪随便在书架子上看了两眼,兴致索然。云露问:“表妹没找到想要的?”
叶宁雪笑而不答,拿起书桌上一张云露未练完的字,“表姐写的字真好看,可以把这张送给我吗?”
“这张还没写完,我让司琴找两张写完了的。”云露拿过她手里的宣纸,暗中给司琴递了一个眼色。司琴了然,从抽屉拿出一摞纸来:“表小姐,这些都是我们小姐写的,你看看喜欢哪张。”
叶宁雪随意拿了两张,笑道:“那我就不打扰表姐了。表姐记得复习夫子要我们背诵的几篇文章,过两天上课就要默写了。”
“谢谢表妹提醒。”云露道,让小丫鬟送叶宁雪出去了。
季节交替,杨老夫子自入秋后就开始咳嗽但一直硬抗着给学生上课,最近终于熬不住卧床休息。上次课结束之前他让学生回家背诵《大学》里的几篇文章,明日的课由其他夫子代替,督查学生默写。
云露这几日夜夜挑灯苦读,一来她对书院的课程天然持一种认真的态度,二来杨老夫子到时候肯定会检查他们的成绩,她不想写太差让夫子失望。所以直到上课前半柱香的时间,她还在小宿舍里默背。
代课人是杨老夫子的学生孙夫子,穿了一袭儒雅的长衫,嘴角含笑:“这次只是老夫子对你们前段时间学习情况的考核,不会计入最终成绩,大家尽力而为,不会写的不要逞强,夫子不会责怪于大家。”
书院是明令禁止作弊的,作弊而得的成绩不仅对其他学生不公平,更彰显了一个人的恶劣品质。不管是平时的小测验,还是最终考试,一旦查到有人作弊一定严厉处罚,轻者闭门思过,重者被开除学籍。
讲舍中一片寂静,学生们埋头默写。孙夫子坐在最上方,翻着手里的一本书,并没有像防贼一样盯着眼前的学生。
云露写到一半停下来,甩了甩酸疼的手腕。
“咚”,很轻微的一声细响。云露低下头,发现自己脚边有一个小纸团,什么东西?她捡起来,慢慢展开,居然是今天要默写的某个片段。
这是谁的?云露疑惑不解,正准备向孙夫子报告,就听见后方有人喊道:“夫子,有人作弊!”
云露回过头一看,是李璟蓉。
孙夫子本来教新生,因为要帮杨老夫子代课,所以让自己的学生也回家背诵,最后把老生和新生集中在一起,共同默写杨老夫子留下的题目。
有人作弊?孙夫子皱眉,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着下面的学生。李璟蓉站起来,指着云露,再次说道:“夫子,尤云露作弊。”
孙夫子走下讲台,停到云露身旁,正好看见她手中那张小抄,“云露,怎么回事?”
云露站起来,面色沉着,“夫子,我没有作弊。这张纸是有人扔到我脚下,我刚刚才捡起来,正准备向夫子报告李姑娘就喊起来了。”
“那是我眼睛好!”李璟蓉的声音极其明亮,带着女子特有的尖细,在寂静的讲舍中让人觉得颇为刺耳,“夫子,你不要听她狡辩,我早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趴在宿舍的桌子上偷偷摸摸地在写些什么。”
哦?云露冷笑,“这么说,李姑娘,你亲眼看见了?”
“当然!”李璟蓉毫不犹豫地回答。
“夫子,”叶宁雪站起来,一脸的急切和关心,“云露父母这段时间外出,她每天要管理家务还要复习功课,精力多有不济,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请夫子从轻处罚。”
哼,真好!两人一唱一和、黑脸白脸,就把她作弊的罪名定下了。
“云露,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夫子问道,他对云露的印象不错,也经常听杨老夫子夸张这个姑娘。要说她作弊,他还有点不相信,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
“夫子,你不要再问她了。”还没等云露回答,李璟蓉就抢着说,“她肯定不会承认!我亲眼看见的,我可以作证她作弊,你必须处罚她!”
“李姑娘,”云露笑道,“官府审罪犯也会给人申辩的机会,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定我的罪是不是有些不妥?”
“能有什么不妥,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吗?”
“李姑娘你一直说自己看见我在宿舍里写小抄,确定?”
李璟蓉有点发憷,不知云露为何这样问,但又一想现在纸条在她手里,她没办法狡辩,所以极其肯定地点头:“我当然确定。”
“那好。”云露微微一笑,把纸条递给孙夫子,“夫子,我一向用的都是墨宝斋里的澄心纸,您可以派人去我的宿舍检查,备在那里的纸都是澄心纸。但这张纸,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藏经御纸。”
孙夫人遣自己的书童跟随司琴去云露的宿舍查看,带回一卷纸,确为澄心纸不错。
“那,那又怎么样?”李璟蓉忽然有点结巴,“没准你故意用别的纸张,借此让夫子相信你没有作弊。”